西汉“九头鸟”纹图案浅析

崔松林

摘 要：九头鸟是远古时期神话传说中的神鸟，也是楚国先民的图腾崇拜。早期的九头鸟是凤鸟的形象之一，是民族祥瑞的吉兆、美好情感的载体。作为器物的装饰图案，有着兆示祥瑞、祈福求安的寓意，也是德高品洁的象征。同时，作为楚文化的形象代表之一，在中原和关中地区出现，也是楚文化和中原文化交流融合的见证。

关键词：西汉;九头鸟;图案

九头鸟是远古时期神话传说中的神鸟，也是楚文化中楚人的图腾崇拜。虽然古文献中对九头鸟的记载较多，但表述极为简单。不同文献中对九头鸟简单而又矛盾不一的描述使其形象模糊，其实物或实物的载体又极少发现，因而对九头鸟图案纹饰的寓意也无人考究。本文谈及的九头鸟纹也是考古发现的个例。笔者不揣浅陋，对九头鸟纹图案略述浅见，是想抛砖引玉，也借此求教于专家学者，诚望专业人士不吝赐教，对谬误之处给予批评指正。

1 九头鸟纹装饰图案的发现

九头鸟是是神话传说中的九凤神鸟，它与凤一样是古代先民的一种虚幻想象，并不真实存在。九头鸟形象在相关神话传说的文献中多有记载，但其实物的载体极少发现。在已公开的考古发掘资料中，九头鸟作为器物的装饰图案仅见两例。一例是1994年河南三门峡市区汉墓出土的西汉瓷壶，该壶高35.6厘米，腹径27厘米。侈口，束颈，平底，肩上饰对称模制铺首衔环。口、肩部施青釉，下部施酱色釉，肩部饰四组阴刻九头鸟图案。另一例是2010年在西安长安区的西汉大司马卫将军张安世夫人墓中出土的一組四件绘有“九头鸟”图案的器物，其中包括两件壶和两件罍。四件器物高度均在30厘米左右，壶通体施黄釉，罍上部施青釉，下部施黄釉，肩部装饰九头鸟图案。这五件器物虽然出土地点不同，但其时代相近，器物特征相似，装饰的九头鸟图案均在器物的肩部，装饰手法均系阴刻。九头鸟具有鲜明的南方楚文化特征，而九头鸟装饰图案没有在荆楚地区发现，却出现在关中和中原地区，其原因值得探究。

2 九头鸟的起源

九头鸟形象的出现最早源于楚文化中的九凤神鸟，楚人创作的志怪古籍《山海经》是记载九头鸟形象的最早文献。《山海经》开篇《南山经》中说丹穴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凰。……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山海经·大荒北经》中讲到“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天柜，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鸟身，名曰九凤”。“九凤”所居的“大荒之中”，虽不知其确切范围，却可以肯定包括楚地在内。因为楚人之先帝颛顼与他的九个嫔妃皆葬于此。《山海经·大荒北经》开篇就说：“东北海之外，大荒之中，河水之间，附禺之山，帝颛顼与九嫔葬焉。”《山海经·海内东经》则说：“汉水出鲋鱼之山，帝颛顼葬于阳，九嫔葬于阴，四蛇卫之。”楚人血统的屈原在《离骚》中说自己是“帝高阳之苗裔”，这高阳即帝颛顼。颛顼葬于汉水，九凤又与颛顼同在一地，可见九凤是楚人所崇拜的九头神鸟。《尔雅·释鸟》郭璞注：“凤，瑞应鸟。”《说文》：“凤，神鸟也。……见则天下大安宁。”可见，凤由鸟发展而来，由于其神性不断被丰满并赋予高洁的品性，逐渐从普通的飞鸟演化为预示祥瑞的神鸟。人面鸟身而九首的九凤是楚人先祖所崇拜的一个半人半鸟的图腾形象，它是我国九头鸟形象的最早原型。

3 九头鸟与凤鸟的关系

凤的出现源于华夏先民对鸟的图腾崇拜，是在众多鸟类特征的基础上神化而生成的，并没有固定不变的样式，它的形象是以图案为表征的。迄今为止，凤的图案都没有一个固定统一的形象。原始时期，凤鸟纹主要装饰在彩陶上，多作停立观望或展翅欲飞状，形象较为简单，没有美丽的冠羽和尾翎，只是一种图腾符号。商周时期主要作为铜器和玉器的装饰图案，形象更加抽象。战国至秦汉开始广泛用于铜器、彩陶、丝织、文锦、漆器的装饰。唐以后有所减少，但形象越来越复杂。九头鸟只见于神话传说和野史记载，真正的九头鸟图案却没有出现，所谓的九头鸟图案都是凤鸟纹的变体，包括汉代兴起的四神之一的“朱雀”也是凤的变体。在早期的文献记载中，九头鸟和凤鸟并没有明显的区别，有的含糊其辞、似是而非，有的直接混为一谈。《山海经》中关于凤鸟和九头鸟的记载有“有五采鸟三名，一曰皇鸟，一曰鸾鸟，一曰凤鸟”“丹穴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凰”;《尔雅·释鸟》郭璞注“凤，瑞应鸟”;《说文》“凤，神鸟也，……见则天下大安宁”;而在《山海经·大荒北经》中直接说“有神九首，人而鸟身，名曰九凤”。对九头鸟表述较清楚的有《三国典略》（唐）“齐后园有九头鸟见，色赤，似鸭，而九头皆鸣”;《齐东野语》（宋元之际）卷十九“鬼车，俗称九头鸟”;《正字通》（明）“鬼车鸟，一名九头鸟”。这些书都是所谓的野史，其部分内容是道听途说的，或是穿凿附会，以讹传讹，可信度不高。再者这些书成书较晚，最早的《三国典略》也出于唐代，而汉以后的器物装饰图案中未见一例九头鸟纹。据此，基本可以推定，九头鸟就是传说中的九凤鸟的形象之一，因其较为凶猛的形象与后来人们赋予凤的瑞鸟形象差异太大没被认可，故极少用于器物装饰。至于后来的“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的说法已成讽刺湖北人的贬义说法，与汉代以前的九头鸟的寓意有着本质的区别。

4 九头鸟与楚人的图腾崇拜

图腾崇拜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曾普遍存在于世界各个原始民族之中。我国早期各氏族也都有自己的图腾，鸟就是中国古代东方部落崇拜的图腾。《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郯淄国的国君说：“我高祖少昊氏之立也，凤鸟适之。”东方少昊氏大部族中就有凤鸟氏、玄鸟氏、青鸟氏、丹鸟氏等二十四个氏族。殷商和秦赵等国都是凤氏族的子孙。《诗·商颂·玄鸟》载：“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商族始祖简狄因吞食了凤鸟蛋怀孕生下了商的先祖契，于是，商人视玄鸟为图腾。楚人对凤图腾的崇拜则与祝融有关，按《史记·楚世家》和《国语·郑语》的记载，楚人是祝融的后裔。祝融是火神兼雷神，“能昭显天地之光明”，生时为高辛氏的火官之长，死为火官之神。祝融部落不断发展，在夏朝已成为一个势力较大的部落集团，号称“祝融八姓”。祝融部落依附于夏朝后，曾帮夏人征伐三苗。殷商时期，祝融部落集团分布于商之南境，因其地生长牧荆，被商人称之为“荆”。殷人为开疆拓土，向南推移，商王武丁“奋伐荆楚”，楚人多屈服。臣服的楚人接受了殷人的凤图腾。楚人向来以化解和同化异族文化而闻名，楚人接受了殷人的凤神后，主动地从宗教、信仰、文化习俗等方面化解和同化了殷人的凤神。

5 九头鸟纹装饰图案的寓意

古代器物装饰的寓意大约可分为以下几种：一是图腾崇拜，主要是史前时期彩陶和玉器的图案装饰;二是纯粹的美术装饰，其目的是让人们得到视觉享受和感观满足，如各类几何紋、简单的云纹、草纹等;三是兆示祥瑞、祈福求安，早期有仙人、仙物、仙花、仙草，后期演化到运用谐音、谐意;四是反映当时生产情况、生活习俗、文化观念，如狩猎纹、水陆攻占、宴乐舞蹈等。那么，九头鸟纹饰有什么寓意呢？按照纹饰的寓意分类，显然与图腾崇拜和当时的生产、生活习俗无关，剩下两种可能：一是纯粹的装饰，并无具体的指向和实际意义，九头鸟曾经是楚人的图腾崇拜，但汉代时图腾崇拜已绝迹，但出于好奇，拿前代的图腾崇拜作为器物装饰图案也未尝不可。这样的标新立异可以满足时人的好奇心，因为人类的好奇心是与生俱来的，永不消失的。九头鸟纹的罕见程度也间接说明，以传说中的九头神鸟来作为装饰图案，不仅可以大大满足人们的好奇心，也是对早期图腾崇拜的留恋和纪念。另一种可能就是兆示祥瑞、祈福求安。前面讨论过，九头鸟就是九凤鸟，其形象是凤鸟多种形象中的一种，也可以看做抽象的变体凤纹。只不过这一形象过于凶猛，有悖于祥瑞神鸟的形象，也有悖于人们的审美观念，故而存续时间较短，出现的概率极小，至于后期演化为不祥的凶鸟则另当别论。早期的九头鸟无疑具有兆瑞祈福的功能，《山海经》中说：“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凰。……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作为一种吉祥的神鸟，代表天下大治，国泰民安，是天下太平的象征。就随葬九头鸟纹器物的墓主身份来看，张安世是西汉宣帝时期重臣，官拜大司马，封富平侯，在麒麟阁十一功臣中排名第二。其家族作为西汉统治者的代表之一，无疑是国家平安昌盛的倡导者、支持者和受益者。此外，由于早期九凤鸟独特的神性，因此成为高洁的人格象征。《山海经》中把人间五德与凤相联系，称之为五色具备、五义俱全。张家作为当时社会的上等阶层，封建帝制下的社稷重臣和为官清廉的忠臣，以凤德寓自己人格高洁、品德高尚也在情理之中。

综上所述，九头鸟作为早期先民崇拜的神鸟，是凤鸟的形象之一，它早期与凤鸟为一体，是民族祥瑞的征兆、美好情感的载体、德高品洁的佳誉。它作为纹饰图案出现器物上，则是兆示祥瑞、祈福求安，也象征着墓主人品德高洁，同时作为楚文化的形象代表之一，在中原和关中地区出现，也是荆楚文化和中原文化交流融合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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