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鲁班行仪式歌谣与祈财习俗

聂 晓

（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

在建房仪式中表达对五谷丰登、家财万贯、子嗣绵延的祈求，通称为建筑择吉。吕威认为：“通观民间流行的建房仪式歌，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反复吟唱祝愿主人发财的词句，几乎占了仪式歌的大部分篇幅，其渴望的程度要远远超过婚礼歌及葬礼歌。可以肯定地说，为房屋主人祈求财富是建筑仪式始终关心的核心问题。”［1］在建筑仪式上表达财富诉求如此明显，探讨祈财在建筑仪式歌谣中的表现形式以及鲁班行在祈财活动中的身份很有必要。

本文主要以巴山地区鲁班行仪式歌谣为主，讨论其中表达的祈财意愿。巴山西起嘉陵江河谷，东至湖北西北部，耸立于陕、川、鄂之间，绵延千余里。巴山风光之秀丽，道路之险峻，历来为文人骚客称道。同时，生活在巴山地区的巴人能歌善舞，巴山背二歌和翻山铰子已先后列入第一、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还有川北薅草锣鼓歌、川江号子、巴山茅山歌等，不一而足。在如此浓郁的山歌文化氛围中，巴山鲁班行在建房过程中表演仪式歌谣也不足为奇了。

一、鲁班行仪式歌谣中的祈财习俗

鲁班行是指共祭鲁班为祖师的泥、木、石三种工匠。他们在建房中演唱的仪式歌谣，巴中文化馆朱仕珍先生收集整理出《巴山民俗歌谣选》，又在此基础上加以补充，辑录出《工匠民俗歌谣——吉利专集》①因为《工匠民俗歌谣——吉利专集》版本较次，若同一歌谣二书同有，以《巴山民俗歌谣选》为据。。两书载录巴山地区十四类工匠的仪式歌谣，其中后者对鲁班行仪式歌谣仪式记录完整，歌谣内容丰富，篇幅占全书四分之一，为我们全面考察鲁班行仪式歌谣中的祈财习俗提供了方便。

《工匠民俗歌谣——吉利专集》（下文简称《工匠民俗歌谣》）共收录有鲁班行97种仪式歌谣，共计353首，5万余字，“主要来自民间口头文学和少部分手抄本。”［2］31这些歌谣具有重要的民俗学价值，其中频繁出现的“金”“银”“财”“富”等词汇，反复出现的“摇钱树”“聚宝瓶”等招财之物，展现出浓厚的祈财愿望。鲁班行工匠还扮作财神向房东送财，祝愿发财的意味十分突出。

《工匠民俗歌谣》鲁班行仪式歌谣中与祈财有关的词汇可分为三种，即金银财富、招财之物、送财之神。

（一）金银财富

歌谣中频繁出现“金”“银”“财”“富”“玉”等与祈财相关的词汇，多达1 052次，其中“金”和“财”各出现 299 次，“富”136 次，“银”126 次，“宝”78 次，“玉”59次，“钱”55次。因部分词语在实际使用中并 非表示财富，此处罗列下表作详细分析：

表1 工匠民俗歌谣中的高频词统计

由表可见，这1 052个词汇中有76个词与财富无关，余下976个词汇都与祈财紧密相关。平均算来，353首歌谣中每首约出现3次与祈财相关的词汇。这是巴山鲁班行仪式歌谣祈财愿望的直接展现。实际上，上表统计的数据仍不完整，如“禄位高升”“主家兴旺”“买田庄”这些口彩也包含着对财富的追求。再如《上梯》其十一“恭贺主家永发万年”［3］，“发”就是发财、发达，“永发”就是永远发财、发达的意思，也表现民众的祈财愿望。如果加上这样的表述，这些仪式歌谣的祈财韵味将更为浓厚。

（二）招财吉物

歌谣中对摇钱树、聚宝瓶等招财之物的崇拜也可反映巴山地区鲁班行强烈的祈财意愿。摇钱树在四川汉魏墓葬中出土最多，巴山地区对摇钱树这一致富吉物的追求有着深远的历史。聚宝瓶，顾名思义，就是装满财宝的瓶子，其中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珍宝。在《工匠民俗歌谣》中“摇钱树”出现了14次，“聚宝瓶”出现了13次，两者出现次数相近，与二者往往对举有关。如《下基石》其九：“左边又栽摇钱树，右边又立聚宝瓶。摇钱树，聚宝瓶，日落黄金夜落银。”［2］199又如《赞梁》其三：“堂前生棵摇钱树，朝落黄金夜落银。”［3］136其他借摇钱树、聚宝瓶以祈财的歌谣与上述歌谣大致相同。

（三）送财之神

鲁班行仪式歌谣中“财神”“招财童儿”多次出现。它包括两种形式：一种是财神作为能招财进宝的神灵被唱诵、迎接，另一种是鲁班行工匠扮作财神参与某些仪式。前者如《开梁口》其二：“一开东方甲乙木，招财童儿请进屋。”［2］183《赞梁》其四：“一根梁担两头弯，财神菩萨坐中间。今日来把梁担上，人满庭来财满园。”［3］20《钉大门》其七：“双手推开门两扇，齐把财神请进门。”［3］32《钉门》其十：“主家财门修得高，财神进门不弯腰。”［3］71《赞房》其二：“主家修房四四方，当中设起财神堂。”［2］231这些仪式歌谣直接描写财神请进屋、坐在屋中间的情形。后者鲁班行匠人扮作财神，在仪式中与民众互动，财神与民众的距离进一步拉近。开财门仪式尤为明显，在鲁班行歌谣中，门常被称作“财门”。《巴山民俗歌谣选》之《开财门》一节注曰：“大门钉好为关闭形，匠师将门打开为开财门。”［3］79《工匠民俗歌谣》对开财门仪式介绍更详细：

“开财门”为建新房中的最后一道仪式。新房的大门（正堂屋门）做好后为关闭形，将门开开为 “开财门”。开财门仪式一般由两个人举行，屋内由主人或主人委托人担任，门外由工匠师傅或其他来举行开财门仪式以及装扮成“财神爷”的人担任。内问外答，把主人想听的恭维、吉利话均通过问答方式讲出来，讲到主人满意就开门了。开门后，要把“财神”迎请进堂屋，有的地方又叫“迎财神”。［3］72

从朱仕珍的这段说明中可以看到，这个仪式主要的参与者是主人（或者委托人，有专门的唱词）和工匠扮成的财神，双方互动中所唱的歌谣，多是祈财的内容。在这样的仪式中，鲁班行与财神已经融为一身，从高高的神龛降落到人间，直接参与民众的财富创造活动。除了开财门仪式外，还有压梁工匠在封梁口仪式中，掌墨师在甩包子时，石匠师傅扫院坝时，也都称自己是“招财童儿”。

由上可知，在鲁班行仪式歌谣中，频繁出现表达财富的词汇，多次提到摇钱树和聚宝瓶等招财吉物，鲁班行工匠除了在歌谣中歌颂财神，还直接扮作财神降临新屋。这些祈财语词和仪式表现了浓厚的信仰民俗。

二、鲁班行对祈财习俗的构建

巴山地区的建房仪式歌谣演唱形式自由，有鲁班行工匠独唱，有工匠和主人、客人等对唱，也有鲁班行匠人之间的唱答。无论演唱形式如何，从这些歌谣中可以发现大量的与祈财有关的内容。鲁班行工匠在建房过程对祈财习俗的建构起着积极推动作用。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编、唱祈财歌谣

在建房仪式中，演唱歌谣并非近现代工匠创建，也非巴山地区所特有。上梁文是祝颂性文章，以骈俪为体，为新屋及其主人祈福。多是由工匠草定文本，或是依据习俗即兴表演。在上梁仪式上，工匠“致语”，主人致谢，亲朋携面食和其他物品庆贺。工匠所唱歌谣，多为祝福主人的口彩吉语，其中祝愿发财是其重要内容。巴山地区鲁班行建房的仪式歌谣，渊源也在其中。在近现代鲁班行仪式歌谣中，关于财富的祈求比比皆是。笔者在对巴山鲁班行进行访查中，平昌县木匠吴XJ谈到上梁仪式的表演时，他介绍说：“那就是‘说好话’，主人家喜欢听，说得好，给的红包就多些，就看说的能不能让主人家满意”。吴XJ还告诉笔者：“都喜欢发财嘛，肯定要多说些嘛。”①吴XJ，45岁，巴中市平昌县驷马镇人，小学文化，木匠。访谈时间：2018年2月11日；访谈地点：平昌县云台镇老关庙社区；采访人：聂晓。鲁班行出身于普通百姓之家，深切明白民众的追求，对财富的驱动让工匠在这些仪式歌谣中大量添加祈财吉语。无论财富是借财神赐予，还是摇钱树招徕，亦或是发财邻户带动，或者其他致富路径，这些歌谣都是鲁班行工匠顺应巴山民众的求财心理改编出来的。

（二）表演祈财仪式

建房仪式纷繁复杂，巴山地区建房，从前期的择期、选址、开山下石、拴石、破土奠基、架板、上土、安过墙等，到后期抛梁、放斗、祭门、安门、开财门、进大门等，前后有近百个小型仪式。这些仪式都是由鲁班行工匠主持。

以上梁甩包子为例，这个仪式其实就是上梁仪式，一般是由木匠主持。在甩包子之前，木匠要吟唱《麦根生》以叙说麦子的非凡来历以及感谢主家的热情招待。《巴山民俗歌谣选》中《麦根生》自注：“上梁要甩包子。包子由面粉所做。故在甩包子之前要吟念‘麦根生’”［3］54。在唱完以后，方才登梯上梁。这时一边吟唱歌谣《甩包子》，一边将筐内的包子从梁上抛向聚集而来的宾客，房屋主人或站或跪，用衣兜接下木匠专门朝向他们抛下的包子。甩包子以后，木匠师傅要把最初装包子的盘或斗交给主家，这时木匠一边唱《放斗歌》，一边还要根据歌谣内容左右转斗。

鲁班行技艺以师徒传承和家族传承两种方式为主，无论哪种方式都深受《鲁班经》的影响。《鲁班经》中收录有丰富的鲁班行建造规则，这些规则代代相承，其中有通过营造招财致富的条例，此外，鲁班行在营造中还要根据《鲁班经》记载或师傅、父辈等人的传授，对木料的尺寸，地基的深浅，吉日的选择，房屋的朝向，器物的属性等做出合理安排，这都是建筑祈财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阐释祈财歌谣和仪式

人们获知建房仪式及其歌谣的意义最直接的来源是鲁班行工匠的解释。工匠长期从事建筑行业的工作，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和经验，能很好地把握其中大小仪式和长短歌谣的含义。在甩包子仪式中，一般木匠要先吟唱《麦根生》，这是鲁班行的常识。鲁班行工匠经由仪式演唱和随后对众人的解释，把这些老规矩的意义传达给一般民众。在《麦根生》中，木匠要花大量的功夫说明麦子的来之不易，介绍麦子自盘古开天以来的悠久历史，或介绍麦子种植、收割过程的种种艰辛，有时还历数包子制作者、相关工具的非凡来历。总之，木匠会把抛梁所用的包子夸耀得非同寻常，然后说“大的做了八百个，小的做了九百双。不准吃，不准尝，拿给主家抛栋梁”［3］55。以这样的话语作结，层层夸饰将包子神圣化，于是，在接下来的仪式中，包子便具有了非同寻常的意义。

吟唱过《麦根生》以后，木匠站在梁上向民众甩包子。包子用于祭祀已有悠久的历史，在建房仪式中抛包子当有祭祀之意。但是，当木匠在梁上唱：“一甩东方甲乙木，招财进宝又进禄。二甩南方丙丁火，招财童儿家中坐。三甩西方庚辛金，秤称银子斗量金。四甩北方壬癸水，免除口舌和是非。五甩中央戊己土，代代儿孙作知府。”［3］58此时，甩包子祭祀的目的已经退居二线，宾客抢包子的行为经过木匠的阐释已经变成了抢财、能带来财富的意思。甩包子结束后，木匠托着盛包子的斗或盘，还给主家时，一边往左右转斗，一边唱：“左车左发财，右车右发财，不车自发财。”［3］61①“车”是四川方言，“转动”之意。“左车”指向左转动，“右车”指向右转动，“不车”即不转动。无论其它仪式中“斗”的意义是什么，在建筑仪式中，经过木匠的阐释，放斗这一行为已经与发财紧密结合起来。

建房仪式中，能呈现民众祈财习俗的仪式非常丰富，这些仪式都是由鲁班行来主持。更重要的是，大部分民众是通过鲁班行工匠的阐释获知了这些仪式的意义。所以鲁班行工匠在主持、阐释相关仪式时，对民众祈财习俗的构建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三、工匠巫性身份及祈财效果

从《工匠民俗歌谣》收录的工匠歌谣可以发现，除了以送财神为业的“拦门匠”以外，其他如地理先生、算命先生、看相人、杀猪匠、赞礼生、支客司、篾匠、理发匠、裁缝、骟匠、吹鼓手等，所求之事各有所偏向，都有对财富的诉求，但远不及鲁班行建房歌谣那样密集。那么，建房与祈财之间关系密切的缘由何在？此可做进一步分析。

房屋是人造的居住空间。在民俗观念中，房子从来都不止是一个住处，一个单纯的物理空间。房子还是人们的生活场所，是家人、祖先、神灵共处的空间。一栋房屋建成了，一家人全新的生活也就开始了。建房对于一家人来说犹如开辟一个新世界。“房子并不是一个物件，不是一个‘用来居住的机器’。它是人类借助于对诸神的创世和宇宙生成模式的模仿而为自己创造的一个宇宙。每座建筑物和每次新居的落成都是一个新的开始，都是一个新的生命。”［4］鲁班行工匠是新房屋的真正缔造者，他们在一系列的仪式中按照民俗观念赞美这所房子，祝福房屋主人在这里生活美满幸福。我国民众的生活态度是务实的，民俗观念中充满了对财富的向往，于是工匠在奠基、上梁、安门、开门等仪式上祝愿房屋财通八路、主人财源茂盛，也是势所必然之事。鲁班行工匠的祝愿比其他人（包括宾客、邻居）更受重视，因为他们具有特殊的身份。

（一）鲁班行工匠的巫性身份

鲁班行工匠虽非神职人员，但身上也有特殊的巫力，这是他们在传说中屡屡被描述成具有巫术能力的根据。鲁班行的巫术，前人早有论述，李世武《建房工匠匿物主祸巫术的源流及原理》对此论述颇多。该文认为：“建房巫术是一种世界性的文化现象，我国的建房工匠曾经是兼职的巫师。建房工匠所施行的种种巫术中，有一类充分体现了巫师鬼鬼祟祟的行为方式，那就是在房屋建造的过程中，对于他们亲手缔造的新房，他们可以将一些巫术灵物藏匿在任何可能的地方，达到令新房主人大吉大利或是厄运缠身的目的。”［5］工匠施行巫术的传说各地都有流传，它以民众认为工匠具有巫性身份为前提。工匠曾是“兼职巫师”，他们通过巫术手段影响房屋吉凶和主人命运。工匠较多使用的《鲁班全书》，其中记录鲁班行使用的多种咒语，如扫圈咒、瘟病符、避邪符习法，修房、下石、伐墨咒，开山伐木一宗，发捶一宗，祭梁一宗，点梁一宗等。图一是《定财门一宗》的图符文字，图二是《修华堂设香案》的符字［6］。该书载录的符咒法术在工匠建房过程中会转化为巫术实践。

图一 定财门宗

图二 修华堂设备案

在巴山工匠建房仪式中，处处可见民间巫术和道教法术的印迹。试比较《鲁班全书》中的《伐木开山治煞》与巴山《除煞鸡》：

伐木开山治煞

伏以，弟子顶敬，开山祖师，焚香秉烛，酒礼献祭，诸神回避。天煞、地煞、年煞、月煞、日煞、时煞、一百二十四位凶神恶煞各归方位。［6］20

除煞鸡（其四）

弟子在此，鲁班在位。天煞归天，地煞归地，年煞月煞，日煞时煞，一百二十凶神恶煞，弟子随鸡一路行。迎请：姜太公在位，诸神回避。［6］23

根据二者之间的相似程度可推测，巴山地区鲁班行仪式歌谣与《鲁班全书》有明显的渊源关系。工匠身上的巫力成为他们构建祈财仪式信仰上的保障。

（二）维护自身利益的需要

鲁班行包括泥、木、石三行，在士、农、工、商的观念体系下，工匠的地位处在农、工之间，实际上很多工匠都是半农半工，农忙时务农，农闲时务工，这种以农为主、兼代做工的谋生方式，在有主家邀请时就外出做工，且活动范围较为狭窄，不外亲友之家、邻近村庄，很少出远门。这些时节、地域、对象等的限制造成鲁班行的收入也不高。当然，主家对待工匠的态度一般都是很客气的，饮食招待也很用心。相应的，工匠对主人家也很友善，所以在部分建房仪式歌谣中可以看到一些夸赞主家的口彩。出于维护自身经济利益和社会名声的需要，鲁班行工匠在建房仪式上尽量满足主家的内心需求，为主家祈求财富，祈求平安和福寿，在仪式歌谣中反复出现也就可以理解了。

建房仪式中工匠有讨利市的行为。利市是主家给工匠发的喜钱或喜果等物。在巴山地区方言中，利市也称礼信、封封、包包、喜钱。《工匠民俗歌谣》中“利市”出现 43次，“礼信”出现 5次，“封封”出现2 次，“包包”出现 14 次，“喜钱”出现 20 次，除去“礼信”和“封封”重合1次，各种形式的利市总共出现83次。利市频繁出现，是工匠为自己讨彩钱。如《祭梁鸡》其三：“利市拿来，马上看财。”［2］178《钉大门》其三：“你把利市交给我，荣华富贵万年春。”［3］42《钉门》其十三：“主人拿出利市来，天天进屋都是财。”［3］69《上梁通用吉利》其二：“利市丢得响，黄金万万两。”［2］231在这些歌谣中，似乎主家给工匠的利市多少与主家以后财富的多少有因果关系。以主家给钱越多将来发财越大为逻辑，工匠在向主家讨喜钱，同时也是在祝愿主家将来发大财。建房仪式中讨利市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是自我祈财和为主家祈财的完美结合。

鲁班行工匠掌控整个仪式过程，所以他们在仪式歌谣中大力赞美鲁班神力，极力将新房之美与主家财源之盛一道演说，甚至自己装扮成财神为主家、为宾客赐财。这是一种仪式表演，也是工匠提高自身地位的一种方式。

（三）满足娱乐需求

在巴山鲁班行建房仪式中，除了展现工匠的手艺以外，唱诵歌谣、甩包子、扮财神等一系列活动的娱乐性是不容忽视的一个方面。在有些仪式中，歌谣唱诵和杂技表演一起进行，娱乐效果更加突出。

鲁班行仪式歌谣数量大，唱诵形式多样，如吟诵、对唱以及领唱应答等。表演者主要是工匠大师傅，其他工匠也起协助作用，主家以及其他宾客也参与其中。歌谣会唱到神话、传说人物，也描述巫术活动，介绍农事活动、节令仪式等。概而言之，一次完整的建房仪式，也是一场连贯的表演。在多样化的表演中，工匠的杂技性表演尤为引人注目。这主要体现在技艺比较高超的工匠身上。如《踩梁》其一自注：“掌墨师手拿五尺，从安在垛子上的中梁上走过来走过去，叫做踩梁，技艺高超的匠师还在中梁上表演一些惊险的杂技，更能烘托上梁的气氛，也从中显示出匠师之才华。这样的匠师在民间威望最高。”［2］205建房仪式中的杂技性表演惊险刺激，娱乐功能就更为突出。当然，整个表演性仪式也是一场文化创作活动。正如鲍曼所说：“表演的部分本质就在于，它能使参与者得到经验的升华，在高强度的交流互动中，观众被表演者以特殊的方式——作为一种交流方式的表演——所牢牢地吸引……在此情形之下，表演者获得了一定的威信以及对观众的控制力。”［7］工匠正是通过歌谣唱诵和杂技表演等展现才华，在民间获得威望，从而获得对观众（包括主家、宾客）的控制力。技艺高超的鲁班行工匠在这样的表演中获得人们的赞美，人们也从他们的表演中获得娱乐体验。无论是歌谣唱诵还是杂技性表演都是嵌套在建房仪式中的，二者密不可分。

总之，巴山地区鲁班行建房仪式歌谣中，无论是金、银、财、富等词语的频繁出现，还是对招财吉物的唱诵，对送财之神的赞美，都展现出浓厚的祈财愿望。鲁班行工匠通过编、唱祈财歌谣，表演祈财仪式、阐释歌谣和仪式中的祈财内涵，建构并延续建房仪式中祈财的传统。值得我们注意的是，鲁班行工匠拥有的巫力是民众的共同认知，它使得工匠行业与祈财仪式紧密结合起来。就仪式本身而言，其娱乐功能让建房仪式更具吸引力，从而也更好地展现出各项祈财民俗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