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姜女宝卷》中的民间宗教思想

刘亚新

（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

宝卷又称“真经”，产生于宋元时期，明清之际广泛流行，内容包括佛教故事、神道故事、劝善故事和民间传说等。因为宝卷有着特殊的信仰背景和社会功能，所以无论是佛教宝卷还是教派宝卷，基本倾向都是宣扬因果报应、教化民众，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孟姜女宝卷》由孟姜女传说改编而来。

一、《孟姜女宝卷》的文本内容

《孟姜女宝卷》以“秦始皇修长城”为背景，讲述了孟姜女千里寻夫的故事。本文共搜集到9个相关文本，分别为：《销释孟姜忠烈贞节贤良宝卷》（以下简称《销释》），《南瓜宝卷》，《孟姜仙女宝卷》（以下简称《仙女宝卷》），《许孟姜宝卷》，《孟姜女万里寻夫集·长城宝卷》，《酒泉宝卷（第 2辑）·绣龙袍宝卷》，《酒泉宝卷（第3辑）·长城宝卷》，《金张掖民间宝卷 （3）·孟姜女哭长城宝卷》，《河阳宝卷·孟姜女宝卷》。

以《酒泉宝卷（第3辑）·长城宝卷》为例，主要故事情节是：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一天夜里，秦始皇梦见羊群向他索命。他召集群臣圆梦，众臣认为是北方胡人要造反，解决的办法是修筑长城。始皇下令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倾全国之力修筑长城。范其郎也被抓到山海关修长城。他“读书识字会兵法，能点兵”，被始皇封为副帅，留在修城将军身边做事。将军因嫉妒，设计害他，假意允许他回家探望。长城边许伟良女儿许孟姜，年方十八，尚未许人，父母想招个上门女婿。范其郎归途中被一阵旋风吹到许家后花园，许家招他为婿。成婚后夫妻恩爱无比，不料将军说他临阵逃脱，禀奏始皇，普告天下捉拿。范其郎投案自首，将军把他活活打进长城墙内。在家里的许孟姜得到丈夫托梦，辞别父母到山海关寻夫。途中经历各种苦难，先是丫鬟病死，然后将军看中其美貌，想要强占，许孟姜假意应酬，一夜绣成龙袍，由将军送给秦始皇，皇帝打开后看到是件送葬的白袍，大怒，把将军斩了。皇帝亲自到山海关，督造长城，看见许孟姜貌美，要封她做娘娘。孟姜女顺势提出三件事：一要埋葬范其郎，二要皇帝大臣为范其郎哭丧守灵，三要封范郎为官。皇帝一一答应。孟姜女哭倒长城，滴血认夫。秦始皇和百官为范其郎送葬，棺不入土；改为水葬，棺不入水。始皇封范为东海龙王，棺材点三点，仍不下沉。孟姜女上棺材拜祭，棺材载着孟姜女急速离岸。孟姜女大骂秦始皇无耻昏君，然后与范其郎夫妻二人成仙去了。秦始皇则是害相思病死去了［1］。其中《孟姜女哭长城宝卷》《绣龙袍宝卷》《孟姜女万里寻夫集·长城宝卷》的情节与此相似。虽然宝卷中也存在敕封龙王、成仙而去的情节，但主要内容更多的是民间传说中常见的扬正劝善，谴责将军的奸诈和秦始皇的暴虐。

而一些孟姜女宝卷为了满足当地民众的心理和宗教信仰，人物出生和情节上多有神异色彩，如《南瓜宝卷》：嘉善县员外孟兴，发善心斋僧修庙。玉皇感他善心，命赐他一女，观音大士化作老僧送给孟兴一粒番瓜子。孟兴令家人种在园内，三日出苗，九日爬得满园堂。番瓜藤爬到邻居姜斌家，结了一个大番瓜。为收获此瓜，两家争执。知县判两家各得番瓜一半。番瓜迸开，跳出一女子，眉清目秀。姜斌家已有几个女孩，声称不要此女；孟兴愿意收养，取名为孟姜女［2］559-575。再如：由先天道教派人士改编的《仙女宝卷》则直接讲明范喜良和孟姜女是天上的芒童仙官和七仙姑，因为天下即将有大灾难，他们下凡救助万民于水火之中。这样的宝卷就具有了明显的教派色彩［2］576-582。

二、孟姜女宝卷与民间教派

在中国宗教史上，除佛、道之外，还常常出现一些自发的民间宗教组织。我国明清时期，广泛流传于民间的教派有罗教、弘阳教、大乘教、八卦教、一贯教、黄天教等多种。在孟姜女宝卷文本中，有两个是教派内的宗教人士参与改编的，分别为黄天教的《销释》和先天道的《仙女宝卷》。

黄天教，又名黄天道，是明末清初的民间教派之一，由明代万全都司左卫的李宾所创立。从表面看，黄天道是崇尚佛教的，但实际上，它的教义和修炼方法大多来源于道教内丹派和全真道。《中国民间宗教史》中，马西沙先生介绍了黄天教名的来历：

耳为东方甲乙木，目为南方丙丁火，鼻为西方庚辛金，口为北方壬癸水。性在两眉中间，外为十字街，内为方寸宝地，是中央戊巳土。又称性是无生老母所给，无生老母住在三十三天中黄天，名为真空家乡。

这段史料对黄天意义解释的十分清楚：黄天即真空家乡，明清时代多数教派追求的彼岸世界。显而易见，黄天教教名本身已包含了这个教门对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或无生父母的追求［3］。

《销释》为明刻清递修本，宝卷不分品，全篇约3 800余字，是我国北方地区流传较广的一部宝卷。它被黄天教的信仰者改编后，在民间教派组织的“法会”上演唱，主要功能是通过宣扬因果来娱乐和教化听众。宝卷的开卷有“孟姜宝卷法界来临，文殊普贤下天宫。随处化贤人，只为众生抬出摆脱沉沦。”［4］在黄天教创立之初，李宾就自称普明佛转世，又称他的妻子许氏为普光佛转世，其两个女儿分别为普净、普照以及外孙女为普贤三位菩萨转世。其中提到的文殊普贤正是李宾的外孙女、黄天教的第五位领袖。

《销释》与佛教宝卷有所不同，体现了黄天教所追求的“真空家乡，无生父母”信仰。“无生老母”也称“无极圣母”“古佛”，是民间教派宗教中的至尊女神。在民间教派信仰中，无生老母是人类的先祖，她创造了整个世界，创造了人类，是造物主。同时，当人们在生活中遇到困难的时候，她也会及时出现，为人们解决疑惑，她是人类的救世主。因此，汉民族的大多数民间教派都尊奉无生老母为最高的神仙。我国河南、山东、山西等多个省市，至今还保留着无生老母的雕像。故事中，孟姜女在九江口的无生老母庙拜天地请求无生老母帮助，“无灾无难，望老母度我超生”，而无生老母也感受到了孟姜女的乞求，接待了孟姜女，助她躲过贼船到六罗山。这与黄天教的教义相吻合。

先天道，又称先天教，是罗教系的流派之一。清顺治年间创建于我国江西，创教人为黄德辉，自称九祖。与黄天教相似，先天道教也以无生老母为尊，认为她是一切生命万物的起源。先天道主张三教合一，但教义是以罗教为主干，混合了佛教禅宗和道教内丹道思想。其教义认为：为了让人保持朴实无华的本性，就必须利用佛教的对外修行和道教对内的修炼，使人类回到出生前（先天）充满生命力的阶段。但是因为“先天大道”具有强烈的政治倾向，在清朝末年被镇压。

车锡伦先生曾指出：“《孟姜仙女宝卷》是根据江浙民间广泛流传的唱本故事改编的”“推测这本宝卷的改编者属于先天道（或大乘教）的教团。”［5］虽然《仙女宝卷》和《销释》同属于明清时期民间宗教的教派宝卷，但与《销释》开经中就有的“举香赞”“三宝颂”“开经偈”“信礼常住三宝”“皈依颂”“开卷偈”“提纲”不同，《仙女宝卷》的开始只保留了“昔迷今悟亮堂堂，三宝是慈航，一炷圣香皈礼法中王”［2］577的三宝颂；故事文本中，《北方民间宝卷》也指出：“《孟姜仙女宝卷》展现的是普度众生的宗教情怀，以劝世人修行为主要目的……这部宝卷很简洁，篇幅也较其他孟姜女宝卷简短，因为是为传教而编，所以不以情节的复杂曲折取胜。”［6］

但宝卷中还是穿插进了教派的教义。在民间教派中，十分重视教义的度人作用。《仙女宝卷》一开始便介绍秦始皇造阿房宫，筑万里长城，劳民伤财，人民生活艰难。芒童仙官和七仙姑为了解万民灾祸，分别化为范喜良和孟姜女下凡度人。卷中还多次提到修行，且从多个角度娓娓道来，篇幅颇长。譬如，当得知范喜良去世，郑氏夫人感叹人生无常时：“郑氏夫人劝道：‘我儿已经被昏王捉去，断不能再活。你我总是前生少修，故此今生罚我没有儿孙，有如此恶报。如今要这家财何用？不如积些功德，救济穷人，修桥砌路，斋僧布施，舍财施衣，修修来生罢!’”［2］580从因果报应的角度看待丧子现实，认为要想避免恶报，唯有修行，多做善事修来生，充满宗教果报思想。再者，孟姜女在闺门之时，孟兴想要为孟姜女找一夫婿，当时孟姜女回答：“孩儿年纪尚幼小，奉劝爹娘且暂停。况且双亲多信佛，女儿从不吃荤辛。在闺门修仙道，百年同修伴双亲。此是女儿心中愿，双亲不必多费心。愿亲与儿同修道，同赴天宫朝三清。”［2］578孝双亲、奉佛、朝三清分别属于儒释道三教，三教观念同时出现在孟姜女的说辞中。民间教派宝卷中思想的杂糅、信仰的兼容并蓄由此可见一斑。然而，范喜良、孟姜女下凡的目的是度天下受难之人，这是宝卷的中心线索。仙人下凡，度人超脱尘世苦难属于道教的基本信念。《仙女宝卷》的这一中心线索也标示了它的教派属性，而先天教归根结底是从道教孳生出来的新教派。

三、孟姜女宝卷的宗教观念

在宣扬教派教义、教化大众、迎合民众信仰需求的过程中，儒释道和中国民间教派的各种思想观念在各篇孟姜女宝卷中都得到了融合，并集中反映了出来。这些思想和宗教观念突出表现为以下几种：

（一）全忠全孝

儒家思想讲求“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将“孝”放在首要位置，认为“孝”是仁义道德的核心。宋代以朱熹为代表的新儒学也将君权、父权绝对化，视孝道为社会道德中的至上准则。在国尽忠，在家行孝，忠孝成为儒家君子人格中不可分离的两个方面。宝卷中多次提到忠孝。《孟姜女哭长城宝卷》中秦始皇下令修长城，天下百姓人家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父子二人也要抽一人，而洪水县员外范彦玉自己年过花甲，儿子正在学堂念书。正在愁闷难解时，十七岁的范其郎放学回来，问明原因，就急忙应承：“还是我去,一来尽孝，让父母宽心；二来尽忠，保卫当朝江山。”［7］范其郎的忠孝言辞，可以看出全忠全孝思想在当时人们心目中的绝对地位。在《许孟姜宝卷》中，许孟姜是个吃斋念佛之人，她想要找的女婿也是一个重视孝道的人，能够和她一起孝顺自己的父母，孟姜女父亲也让工匠在后园中盖了一座家堂庙，点起长灯长香，想求一个忠臣孝子与女儿婚配［2］583-613。从孟姜女宝卷中我们不难看出，民间宗教借助儒家的“忠”与“孝”来推销自己的修持观。

（二）神佛救难

宝卷是宗教与故事结合的产物，教派人士向普通大众讲经说法时会运用一些宗教知识，借以达到惩恶扬善、劝化世人的目的。《绣龙袍宝卷》中写孟姜女得知丈夫被孟鹤陷害打入长城里面后，立即到山海关寻找丈夫的尸体，一路上经历了重重困难，当被禁子关押的时候，她得到达摩祖师的帮助。“祖师不慌不忙，咳嗽一声，吐出一口痰来，吐出了南海的三条火龙，顿时，大火冲天升起。祖师把小姐托上半空。黄角岭上一片火海，烧得恶人无处躲避。这就是恶人的报应，才显了佛祖的手段。”［8］200在故事中，禁子作恶多端，当佛祖变成老人去探望孟姜女时，他还百般阻挠，贪污受贿，所以像禁子这样的坏人的最终结局就是被佛祖施放的大火烧死；相反，孟姜忠孝两全，为救丈夫，寒冬十月，从家乡千里迢迢去到长城，心地善良的她得到佛祖帮助，终于脱离危难。

在几部《孟姜女宝卷》中都提到了玉皇大帝和太白金星。如《销释》中，当孟姜女在黄草关被弓兵抓进南牢监禁，是太白金星化为一个白发老公公，给在牢中痛苦无助的孟姜女施舍饭菜，并且在夜里帮她冲开牢顶，解决困难。在凉山庙的时候，是玉帝差六甲天神与十阎王，引范喜郎给孟姜女托梦。明清时期的道教和民间信仰中，玉皇大帝被视为天庭最高神仙，太白金星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神仙，常常作为玉皇大帝的特使出现，任务是传达天旨圣意。宝卷中的玉帝引人托梦、太白金星下凡救助，同样体现的是神佛救世的观念。

（三）善恶报应

因果循环、善恶报应是我国民间极其普遍的宗教观念，从而形成了现世报、来世报等多种报应说教。宝卷中存在大量宣扬报应观念的文本，《孟姜女哭长城宝卷》中孟姜女寻夫路途得到黎山老母的帮助，度过困难后，她吟唱《神仙显手段，恶人无处藏》道：“烧死了，那恶人，十万八千；救善人，烧恶人，显了灵应。火坑里，有善人，火不沾身；八百里，有恶人，风刮火气。”［7］886像乱收人们钱财的狱官，还有企图娶孟姜女为妻的和尚，虽得意一时，最终还是会得到报应，一命呜呼；而像孟姜女这样孝敬父母的好人，遇到困难，也会有神灵的帮忙，置身火海，依旧毫发无伤。同样，在《销释》中，将军因为嫉妒而设计陷害范喜良，奸计得逞一时，但是在宝卷结尾，孟姜女为自己的丈夫报仇，借始皇之手惩罚了作恶的将军。这些都是报应观念的体现，也符合教派中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主张。

（四）冥界模式

地狱又称阴间，与人们生存的“阳间”相对应，是人死后灵魂到往的地方。佛教认为地狱是审判和惩戒生前有罪的众生的地方。这里是人间监狱的翻版，有罪的亡魂要受尽各种各样的酷刑。佛教经常用地狱来警示世人，劝其多行善事，以免将来地狱受苦。《销释》中范喜郎在去世后进入地府，手上的枷锁无法打开，因为是他“闪君王、没有尽忠，抛父母、没有尽孝，撇妻子、使之无依无靠，身上罪孽深重，受到惩罚”［4］。范喜良之所以在地狱中受罚，是因为在人间没有尽到忠孝的责任。宝卷通过他在地狱中的处境来告诫世人，尽忠守孝是每个人的天职。儒家忠孝观成为地狱审判的重要标准。从中可以看出，儒家思想对民间宗教的渗透达到无孔不入的程度。

四、孟姜女宝卷的演出形式

孟姜女宝卷的演唱形式，跟其他教派宝卷一样，有相应的“分”和完整的开经、结经仪式。

许多宝卷都用“香赞”来开始演唱。《销释》也沿用这个形式，其开篇“举香赞”云：“孟姜宝卷法界来临，文殊普贤下天宫。随处化贤人，只为众生抬出摆脱沉沦。”［4］为了表达佛陀、佛菩萨及教法的特殊性，传统佛门诵读仪式会先用“香赞”来表达敬意。“香赞”后依次还有 “开经偈”“信礼常住三宝”“皈依颂”“开卷偈”和“提纲”，是早期宝卷在佛教忏法影响下都保留的形式。同样作为民间教派宝卷的《仙女卷》在形式上则比较简单，只保留了开卷、结经两部分。陆永峰在《吴方言区宝卷研究》中曾指出：“民间宝卷中，宗教意味虽然削弱了，但是依旧是韵散相间，唱白兼行。其中即使没有了焚香偈、开经偈等佛教宝卷的形式，但也有定场诗的形式。”［9］这同样也表现在其他几本孟姜女宝卷中。其开卷、结经内容如下（《销释》和《仙女卷》在上文中已有提及，表格中不再列出）：

表1 孟姜女宝卷的开卷、结经

除却 《销释》《仙女卷》，7个宝卷中有6个宝卷都有开经仪式。河阳卷的《孟姜女宝卷》“昔迷今悟亮堂堂，三宝是慈航，一炷圣香皈礼法中王。南无观世音菩萨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阿弥陀佛。”［11］389保留了三宝颂的形式。《绣龙袍宝卷》中的“却说这两句题词出罗祖的真言经中”［8］186，其中“罗祖”便是罗梦鸿。车锡伦曾指出：“明代民间宗教家把孟姜女写入宝卷，始自明正德年间的罗梦鸿。”［4］583罗梦鸿结合佛教、道教等教义，吸纳儒家的孝亲爱人思想，创立“无为教”，在明清时期影响巨大，几乎所有民间教派皆受此教影响，奉他为祖师。《许孟姜宝卷》中的开经韵文“宣扬宣卷佛门开，诸佛菩萨将临来。合堂大众齐声贺，能消八难免三灾”［2］584明显遗留了敦煌遗书押座文的形式，而定场诗“大众听子烈女卷，及早修行早回善”［2］613，则是直接告诉人们要修德行善。除了开经和结经的仪式，《孟姜女宝卷》在从民间教派宝卷到民间宝卷过渡的过程中，还加入了很多民间小调。比如《哭七七》《哭五更》《十二月花名》以及《耍孩儿》，这些唱词不仅仅是孟姜女感情的流露，字里行间也表现出惩恶扬善的思想。

总之，《孟姜女宝卷》在继承孟姜女传说的基础上，与儒释道三教以及明清时期的民间教派紧密结合，无论是内容中所体现的教义还是形式上的开经、结经，都与当时的宗教活动方式紧密联系在一起。从这些故事内容和表现形式，也让我们更好地理解了孟姜女在民间的神格特征以及她被一些地方奉为神明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