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 华
(甘肃简牍博物馆,甘肃 兰州 730000)
近几年随着肩水金关汉简、地湾汉简、敦煌悬泉汉简陆续公布以及居延新简释文再次整理,与“牛”相关的简文资料越来越多,因此有必要对相关资料进行综合起来进行梳理研究,由此本文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分析,以教于方家。
沈元先生的《居延汉简牛籍校释》对《居延汉简》(甲编)中的“牛籍”简释文进行了校释,同时对个别存在疑问的字进行了考证,最后认为“在居延这样边远地区,当西汉后期时,已经使用大量的牛来做耕畜了”[1]。温乐平《论秦汉羊牛业的发展及相关问题》从牛的种类、地域分布、养牛业的形式、管理以及牛耕技术推广等方面进行了综合研究,为该领域研究提供了新思路。[2]李天虹的《居延汉简簿籍分类研究》对汉简中与牛相关的簿籍作了专门的研究。[3]
□□侯定等六十人官牛□ 73EJT3:56
出官牛车葙轮币尽□□□□□□□□□□□□□□ Ⅰ90DXT0109S:129
鸿嘉四年十月丁亥临泉亭长襃敢言之谨案亭官牛一黑犗齿八岁夬鼻车一两Ⅰ90DXT0110①:1……县泉廏佐德敢言之爰书廏御成告曰所葆养官牛一黑犗在左剽□
……不能饮食日益笃今死即与守啬夫奉德佐孙何□□□□□□ Ⅰ90DXT0110③:12
官牛小不可用□□□□□□到必有□Ⅰ90DXT0111②:96
……
谨移官牛名籍一编敢言之Ⅰ90DXT0114①:212□七束食官牛庚子卒孙赦取EPT51:253①《居延新简简文》均引自张德芳主编《居延新简集释》(1-7册),甘肃文化出版社2016年版。
西北汉简记录的“官牛”简有一定数量,以上列举的7枚分别出土于肩水金关、敦煌悬泉置遗址和居延破城子遗址。所谓“官牛”,就是官府饲养的牛,与民用私牛相对而言。《三国志·魏志·曹爽传》“皆伏诛,夷三族”裴松之注引三国魏鱼豢《魏略》:“建安末,从太祖征吴。斐随行,自以家牛羸困,乃私易官牛,为人所白,被收送狱,夺官。”《晋书·慕容皝载记》:“贫者全无资产,不能自存,各赐牧牛一头。若私有馀力,乐取官牛垦官田者,其依魏晋旧法。”悬泉汉简Ⅰ90DXT0114①:212明确写明为“官牛名籍”,悬泉汉简Ⅰ90DXT0110①:1也详细记录了官牛的体貌特征。
隧长转关中夫持马四匹畜牛八用牛一轺车一乘牛车一两归养 73EJT5:64□畜牛者见□□□□EPT51:692A
检索已经公布的西北汉简,“畜牛”的记录仅见以上两枚,牛的早期驯化主要的作用就是在农业上。我国最早将牛运用在农业上是长江流域下游以南古老而多姿的新石器时代文化河姆渡时期距今约7 000年前,而据今约4 000年的甘肃大何庄遗址齐家文化层中出土的黄牛骨骼也是典型代表之一,[4]因此汉以前牛已经广泛的运用在农业,尽管“畜牛”的汉简记录不常见,但其功用就是作为耕作的专用牛,因而称为“畜牛”。
□八人其一人车父·凡百卅九人轺车七两□□□□牛车百一十两
□百卅一人其十六人输广地置马七匹牛百一十二其十五输广地还□ 73EJH1:30
河东彘,第四车父直 □ ,弩一箭百。EPT8:9
南阳车父,武后,第十七车。(以上为第一栏)轮一具,挟柔福七车舟,福一折,佐爰完,杙轴完。(以上为第二栏) EPT51:251
贝丘第三车父田赦第三车父用赦□EPT56:138B
第卅二卒王弘车父(新野第四车),木十五枚,付弘轴一;枲三□,□六枚;箱枲车二枚。EPT57:60
从上面所列举简文的内容知道,专门从事驾车的人称为“车夫”或“车父”。李天虹对车父简文格式归纳为三类:一是记载郡县车次、车父姓名和随车杂物,二是省略了郡名,三是郡县一并省略。[3]“车父”的身份,王子今先生认为,车父在从事专门运输的同时其身份为“卒”,当大致与以转输为职任的所谓“漕卒”等身份相近,可能是用于完成远程运输作为劳役内容的服役者;[5]148李均明先生则认为,“车父”虽是赶车人,但不是专职运输兵,主要是反映戍卒赴役、退役时行军车辆编组的情形,赴役戍卒以车为单位的编组在抵达戍所后即解散,其成员按边塞组织的需要重新分配;[6]79李天虹认为车父具有双重身份,既是车父,又是戍守边塞的戍卒。综合以上观点,“车父”是居延地区专门从事运输事宜的人员,由屯田机构统一管理,“车父”有各自固定的编号,每一编号对应一人,并明确记录了车父籍贯和所运送的物品。
在我们整理西北汉简过程中,除了“车父”作为驾车人以外,还有简文记录“车长”作为驾车人的情况。如下两简:
第卅九车长西道里侯奉德,贷八斛五斛Ⅰ90DXT0108②:006(见图 1)馆陶邑弟一车长毋伤《居延汉简》311.13[7]2(见图2)
图1 Ⅰ90DXT0108②:006
图2《居延汉简》311.13
简Ⅰ90DXT0108②:006出土于敦煌悬泉置遗址,简长22厘米,宽0.8厘米,略为弯曲,质地为红柳,文段的结构与居延汉简中的“车父”简文结构相类似,简文“第卅九车长”,说明“车长”和“车父”一样也有专门编号,并且成一定规模,“西道里侯奉德”为籍贯和车长姓名,简中的“贷”,理解为借入。《左传·文公十四年》:“尽其家,贷于公,有司以继之。”杜预注:“家财尽,从公及国之有司富者贷。”《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家贫,假贷无所得。”是借粮账册。从所记录的粮食单位“斛”判断,应该属于王莽时期简,饶宗颐、李均明先生认为,“斛”主要在始建国至天凤年间与石并用,王莽后期仅用斛,东汉初年亦为石、斛并用,因此此简时代不应早于王莽时期。[8]112居延汉简也有“车长”的简文记录,如上列举的《居延汉简》311.13所记“馆陶邑”。《汉书·地理志》:“魏郡,高帝置。馆陶,河水别出为屯氏河,东北至章武入海,过郡四,行千五百里。”魏郡下辖的馆陶县,“弟一车长”,“弟”通“第”,“弟一”也是车长编号,“ 毋伤”应该为人名,但“”不是姓氏。两枚简文出自悬泉置和居延两地,因此“车长”的存在不是偶然现象,两个“车长”都有编号,按照悬泉车长简的编号看,车长数量不少。关于“长”,《周礼·天官·大宰》:“二曰长,以贵得民。”郑玄注:“长,诸侯也。”《孟子·梁惠王下》:“君行仁政,斯民亲其上,死其长矣。”《仪礼·燕礼》:“若宾若长,唯公所酬。”郑玄注:“公卿之尊者也。”《周礼·天官·大宰》:“乃施则于都鄙,而建其长。”郑玄注:“长谓公卿大夫王子弟食邑者。”后泛指地方长官。《汉书·高帝纪》:“以沛公为砀郡长。”颜师古注:“苏林曰:‘长如郡守也。’韦昭曰:‘秦名曰守,是时改曰长。’”笔者认为车长和“车父”相同之处是都为驾车人,但车长有管理车辆的职能,车父没有此职能,车长所驾车与战争是否相关,有待作进一步考证。
觻得万岁里公乘泠临年卅一大车一两用牛二黑齿十岁 73EJF3:49+581
田卒居延富里张恽年三十五大车一两用牛二头九月戊戌出丿 73EJF3:371
表是宰之印作者乐得广昌里张钱年三十
错田表是常安善居里李钦年三十大车一两用牛二头十二月庚子入 73EJF1:30+28
河南阳武乐成里纪岑年三十八乐得作者酒泉平牛里任匡年二十十一月壬戌北啬夫出十二月三日南丞印大车一两用牛二头黑劳犗齿八岁其一黄齿十一 73EJF3:178A
广利隧长鲁武葆觻得当富里成彭年卌三大车一两用牛二头 73EJF3:373
大车十两用牛二十头□ 73EJF3:477
狱丞印牛车一两用牛二头□ 73EJT24:248
就家酒泉泺官力田里公士马适常年廿九月庚午出丿车一两牛二 73EJD:7
□ □ 觻得□□里公乘毛□年廿三岁车一两牛二男□年十三岁为家私市张掖二月戊甲入73EJD:100
□大车二两用牛六头六月廿二日南入一姓耿子侠 73EJF1:88
要害隧长张顺保妻请年卅五牛车一两用牛三头 73EJF3:89
觻得成汉里毕安世年廿牛二车一两□73EJD:208+147
禄福王里公乘胡敞年廿五字伟卿丿车一两牛二
十一月己未入 73EJD:1
……
□年十六车二两牛四 □ 73EJD:177
河南郡缑氏武平里程宗年七尺二寸黑色牛二车一两□ 73EJT4:520
肩水载粟大石廿五石就人文德清阳里杨赏年卅用牛二 73EJT23:622
橐他载粟大石廿五石就人肩水里郅宪年廿八用牛二
不入 73EJF3:170河南郡雒阳归德里公乘□汉年六十四岁长七尺二寸二月庚子入□□弩一车一两牛二剑一(竹简) 73EJT10:129以上20枚(含缀合三枚)简全部出自肩水金关遗址,记录了牛和车的配比情况,有“(车)辆一牛二”或“大车一辆牛二头”,也有“大车二两用牛六头”的特殊情况存在,即每一辆车用牛三头等,如简73EJF1:88 和 73EJF3:89 所记录。“车一辆牛二”载重肩水金关简73EJT23:622和73EJF3:170明确记录为“大石廿五石”。“大小石”问题是西北汉简中的一个热点,陈直、陈梦家等先生均有论述,此处不再赘述。但我们假设“车一牛二”拉重为25石,汉代1石为120斤,1斤合今天约258.24克,既汉代1石约等于今天31公斤,25石约等于今天的775公斤,再考虑“大石廿五石”的拉重肯定是高于普通载重25石,因此推测出“(车)辆一牛二”载大石25石的标准载重合约今天1 000公斤(1吨),“车一牛三”为载重的特殊情况,其载重推测应该高于1 000公斤。从目前甘肃河西走廊地区考古出土的汉代木牛车模型来看,多为“双辕车套单牛”形式,而不见“车一牛二”模型出土,“车一牛二”的驾牛方式应该是单辕双牛,类似于“二牛抬杠”的架牛方式,“车一牛三”的驾牛方式是否与一车驾三马的方式相同,有待考证。牛的耐力和拉力很大,从今天牛车拉重来看,单牛双辕车拉1 000-2 000斤的物品在路况好的地区是没有问题的,而汉简中所出现的“一车二牛”“一车三牛”现象说明当时西部边塞陆路交通条件非常简陋,为了保证充足的战略物资在较短时间内转运至目的地采用多牛一车的运输是当时形势和地理特点的现实需要。
□隧长孙□自言买牛一头黑特齿四岁病
伤暑不能食饮众□□ 73EJT24:29
□隧长赏留火四分毋伤隧长宣□□EPT65:350A
□伏 灵二分亭二磿分以牛胆丸EPT65:350B
□郡治牛官怀73EJT9:33
元康五年正月癸未朔丁未,悬泉置啬夫弘敢言之,爰书:马一匹,,牡,剽,五岁,高□尺五寸半寸,名曰海山,狂不可用,令曰县官马牛……丞与□□□剧卖,复以其钱买马牛。即与令史延年、佐安、厩佐禹√长富杂诊都吏丑危、丞舒国前,病狂终不可用,以令剧卖,它如爰书,敢言之□91DXT0309③:277
简文73EJT24:29记录一头黑色4岁齿牛生病的事例,EPT65:350B中记录的“牛胆丸”,牛胆,中药名,牛科黄牛或水牛的胆或胆汁。[9]308简73EJT9:33中的“□ 郡治牛官”,说明汉代郡一级的行政机构是专门设立为牛治病的“治牛官”及相关机构。悬泉汉简91DXT0309③:277从文体看此份简文是爰书,简文大意有传马生病已经不能在用,经过相关官员检验确认后认为将生病后不能再使用的官马和牛卖掉,这枚简也间接告诉我们当时对不能使用的病马和牛采取出卖方式处理。关于牛医,直接见于传世典籍记载的是《后汉书·黄宪传》:“黄宪字叔度,汝南慎阳人也。世贫贱,父为牛医。”汉简中也有马牛生病、马牛阉割情况的记录,如“犗”专指阄割的牛,对马和牛的阉割其实是动物的外科手术,有一套完整的操作规程,专业性非常强,一般人是做不了此项工作的,因此牛医或兽医的配备在当时的规模养殖家畜中应该属于标配。
从以上所列举的简文内容看分属不同的文书,如《官牛名籍》《折伤牛车出入簿》《用牛车名籍》《厩马车名籍》《吏出土关致籍》等,各种文书的功能还是有大区别。关于“籍”和“簿”,李均明先生将两种文书同归为“簿籍类”,是统计与会计类文书,犹今天各式账簿与名册,属专用文种类,在简牍文书中所占比例最大,两者的格式有许多共同之处,其称谓常混用。而秦汉时期簿与籍的区别在于簿常以人或钱物的数量值为主项,而籍大多以人或物自身为主项。[10]247致籍也属于专有文书,是记录出行人“籍贯、爵位、姓名、年龄、身长、肤色,所乘车别及所用牛马数量、所携带物品、出入关日期”[3]155-160。这些文体内容既有交叉也有不同,要从具体问题去分析各自的功用。西北汉简中的“牛”资料还远不止以上列举,以上的各个问题也仅仅是阶段性研究,相信西北汉简全部整理面世后,此问题的研究仍会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