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媛媛
(辽宁大学,辽宁 沈阳 110136)
表情包是在通信软件中使用的一种用静态或动态图片代替文字表达情绪的非语言符号。从1982年简单的ASCII字符“:-)”,到如今层出不穷的动态图,表情包的作用伴随着它本身形式的变化已经不仅仅局限于表达情感的范畴。而基于表情包在“帝吧出征” “香港高校学生张贴表情包反港独”等事件中所扮演的作用,我们甚至可以把它看作政治倾向与群体行动的一种标志。而商业化和自主化生产,也使表情包不仅仅作为单纯的辅助性交流符号而存在,它已经成为一种新兴产业和文化现象。
表情包何以得到人们的广泛认同,成为风靡网络世界的一种文化现象?使用与满足理论的观点指出,一种媒介的兴起源于它可以为受众带来心理与行为方面的效用。基于这种观点,我们可以发现表情包与文字相比的几点优势。
表情包是在读图时代大背景下应运而生的。法国哲学家利奥塔指出表情包实际上属于后现代文化的一种表征,体现为感觉优于意义、直观优于概念、图像优于词语。表情包突破了语言交流所具有的局限∶对于使用者而言,表情包可以鲜活地表达自身的思想和情绪,对于接收者而言,可以更加直观地领会对方想要表达的含义,尤其是在某些语境之下,表情包可以承载更多、更微妙的信息。所以在简单交流情绪的层面之中,无论是从内容容量而言还是效率而言,表情包都更能够满足使用者。
除了表达层面更加便捷高效,表情包构成方式和组成元素的多元化使使用同一种表情包的使用者具有同样的社交标签。相较于早期简易的字符型表情包,当下表情包的来源大多是社会热点或者流行文化。表情包不仅仅传达个人的情绪,也反映着社会的情绪。表情包的制作者们从各种渠道获得素材进行加工。以技术角度来看,这些表情包是很简陋的,有的仅仅是截图配以文字,有的甚至图像十分模糊,但是由于其中承载的社会热点和有趣的“梗”,它们得以被广泛地传播开来。
比如2019年春节联欢晚会上,张杰与孙楠在合唱时四目相对的一幕便被人做成表情包并且配以文字∶杰目楠看。这个表情包在除夕当夜便被广泛地流传开来。此表情包并不能传达某种表情,不懂得其来源的人看到它可能会一头雾水,但是其中的“梗”一旦被读懂,接收者便会获得一种心领神会的愉悦。这种情况在浸淫在网络亚文化中的年轻人身上体现得更为彻底。比如喜爱网络游戏的群体会以游戏为素材制作表情包,只在特定的游戏圈子之中使用。这种如同暗号一般的群体标签代表特定人群的喜好和趣味,能够带给圈子中的使用者一种群体认同感,起到群体黏合剂的作用。
同时,由于表情包本身夸张的,戏剧性的表现形式,使用者也常常通过它来宣泄自身的负面情绪。在学者谷学强和张子铎看来,网络空间可以被看作是戈夫曼拟剧理论中的后台,在现实生活中被积压的负面情绪亟须在网络空间中得以释放。这样便产生了“斗图”这一现象,当语言无法完全传达负面情绪时,人们会使用夸张的甚至有些低俗的表情包进行宣泄,成为一种群体狂欢。谁发的表情包越多,类型越丰富、内容越下限、形式越多样、效果越滑稽、恶搞越彻底,谁就能占据话语权与主动权,进而获得愉悦感和满足感,消极能量得到了缓解,积极能量得到提高。
如果将使用表情包看作一种社交互动手段,可以发现它在交流过程中所起到的粉饰自身形象的作用。彭兰教授将表情包看作是人们在社交网络上所使用的表演面具,并按照其所起的作用,将使用表情包的行为分成“柔化性表演” “夸大性表演” “伪装性表演”和“敷衍性表演”。
在柔化性表演中,表情包主要起着模糊自身缺点,增加亲和力的作用。比如在聊天开始之时使用可爱的表情包制造轻松的聊天氛围,或是在谈话陷入僵局时使用表情包缓解紧张的气氛。“夸大性表演”指使用者使用情感强烈的表情包夸大自身情绪满足互动中的表演需求以博取他人的注意或是引起共鸣。比如斗图行为除了看作是心理层面的宣泄,也可以被看作是一种社交层面的夸张表演。“伪装性表演”指人们为了维持自身良好的形象和社交关系,用含义模糊的表情包掩饰自己真实的负面情绪以迎合对方的行为。彭兰教授特别指出,这种情形多出现于强关系的群体互动中,比如群聊中出现的“跟队形”现象,迫于从众心理发出的表情包未必代表使用者的真实情绪,却可以保证不被孤立,保持自身原有的安全区的处境。“敷衍性表演”是指在交流中对于不感兴趣的内容进行礼貌性回复的情况。由于表情包自身语义的模糊性,接收者往往倾向与从积极角度对其进行理解,因此对话得以延续。
以上四种行为的出发点都是维持自身的社交关系和形象。事实上,在聊天过程中恰如其分地使用表情包已经成为当代网民的一项必备技能。
表情包作为一种交流符号,在接收者解读的过程中极易出现偏差。由于交流双方各自的文化背景,个人经历不同,面对同样的表情包可能产生完全不同的理解。比方说同样是“微笑”的表情,年轻人倾向于将它理解为“反对” “不屑”等负面情绪,而年纪较大的使用者则将其单纯地理解为友善的正面情绪。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由于表情包的解读无法进行统一,使得原本简单的交流过程变得复杂化了。
在“敷衍性表演”中,表情包的使用成为了逃离交流互动的捷径。而另一些严肃问题的讨论中,使用表情包则变成逃避的一种手段,消解了交流的正式性。特别是在讨论一些社会话题时,发送表情包不仅不能起到实际的传达观点的作用,还会使本身严谨的氛围“变味”,使交流仅仅成了人们发泄戾气与不满的一种手段,使原本可以提供建议,发表意见的讨论区变为纯粹的调侃乃至嘲讽的地方。
表情包制作简单和素材来源广泛使全民参与制作表情包成为可能。而在现今的消费主义大环境下,人们把获得自身的愉悦放在第一位,越是恶搞,越是戏谑的表情包,便越能获得关注,迎合大众的需求。在这种动机的驱使下,网络上出现了许多充斥着低级趣味的表情包,甚至有些已经触碰了大众的道德底线。再加上图片的审查存在技术层面的困难、表情包的第一作者也很难精准确定,表情包触犯的法律问题如侵犯肖像权、著作权等都很难进行追责。
表情包从最开始的字符组合,到后来与图片、文字融合,再到后来涉及动图,又发展到如今的采用面部3d采集技术的Animoji,涉及的技术越来越前端。可以大胆猜测,今后的表情包甚至会自带声音,或是融合更多技术,使其感染力更强。
通过“慰安妇表情包事件”,可以看出虽然现如今并没有明确的国家规范约束表情包的素材来源,但是人们对于某些不良内容的表情包依然会选择共同抵制,这是无需明文规范的共识。随着表情包自身的发展,将会形成一种“过滤机制”,即不规范,不符合道德标准的表情包会自动被受众剔除。另外,对于侵权问题,随着法律与技术的不断完善,精准追责也将成为现实,促使表情包从生产源头上趋于规范化。
现如今,表情包已经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在数字信息时代的大背景下,研究表情包及其使用情况有着非常强的现实意义,从表情包整体的使用状况中甚至可以看到如今网络社会的缩影。而作为一个新兴产业,表情包必将经历一个刚开始的、争议很大的过渡时期。虽然表情包存在交流符号所固有的传播层面的弊端,但通过法律规范以及对使用者的积极引导,表情包作为一种文化创意产品仍然具有很大的发展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