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舜臣
此番前去,绝无生还的希望。即使成功地刺杀了秦王,自己也会当场死于乱刀之下,绝不可能活着回来。
皆白衣冠以送之……
太子丹以及其他知道此事的人都穿戴白色装束为他送行。在中国,“白衣冠”是丧服之意。他们穿着丧服,为绝无生还希望的荆轲送行。
燕国首都蓟城位于现在北京的略偏西北方。要赴秦国的话,须先南下,再向西而行。从蓟城往南,要先渡过拒马河的支流—易水。
他们把荆轲送到易水边,拜祭道祖神。
《史记》原文记载:
既祖,取道。
关于“道祖神”的词源,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来自“徂”字(即“去往”之意),另一种认为来自黄帝之子纍祖。传说纍祖好远游,最后死于旅途中。
道祖神的拜祭仪式是这样的:在路边堆起状如小山一般的土堆,插上菩草(一种香草)或柏枝进行拜祭;拜祭结束后,驾车从土堆和菩草、柏枝上碾轧过去。
这就是所谓的“既祖,取道”。
拜祭道祖神后经常会举行酒宴。荆轲临行前,太子丹也在易水边为他设宴送行。荆轲的好友—击筑名手高渐离、屠狗辈宋意也都在场。
既知此行断无生还之望,难免令人伤感。
荆轲一向从容冷静,但其实是个容易激动之人,时常高歌以宣泄激昂的情绪。临行在即,他心中自然无比激动,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渐离,你来击筑,我要高歌一曲。”荆轲站起身,随着高渐离的击筑声高唱起来,这就是名篇《易水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为他送行的人不禁呜咽泣下。
荆轲唱至激昂处时,众人皆怒目圆睁,怒发冲冠。
“我去也!”荆轲稍作道别,随即登车而去。
—摘自《小说十八史略》第一卷《易水歌》
韩非子曾说: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儒者和侠客,都是能够撼动天下的人。
自从汉王朝将儒教尊为国教以来,儒者被吸收进了体制内。汉武帝时期的司马迁也在《史记》中写道:“学士多称于世云。”这里的“学士”即指儒者。被法家學派指责为惑乱天下的儒者,地位渐渐崇高,开始被人称颂。之后的两千多年间,儒教成了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工具,维持着社会秩序和道德风化。于是,侠客们扛起了撼动天下的大旗。
儒者遵守静止之法则,而侠客依然热衷于发起运动。当世界如一潭死水般沉闷不堪时,人们心中就会涌起一股呼唤侠客的激情。当世风日下之时,侠客便应运而生了。
一提到“侠客”,大家往往会联想到武打片里的黑帮老大,其实并非如此。所谓“侠客”,是指为了救助别人而奋不顾身的人。而武打片里的黑帮老大们拿起匕首和手枪,却只是为了争夺赌场或其他不义之财。他们心中只想着自己团伙的利益,所以不配称为“侠客”,只能称为“赌徒”“无赖”或“流氓”。
接下来这本书要讲述关于侠客的故事,请各位读者从最广义的层面来理解“侠客”的意思。简而言之,我想表现的是一种中国式的英雄气概。
首先从荆轲讲起,因为荆轲可谓侠客之楷模。
此篇题目“荆轲一片心”取自李贺的一首咏剑诗,诗中引用了荆轲的典故。
一说起“刺客”,人们至今还会想到死于两千二百多年前的荆轲。
荆轲是卫国人。
卫国是周武王之弟康叔建立的国家,位于今河南省北部,可谓中原的中心地区。卫国历史颇为悠久,文化也很繁荣。卫国的黎民百姓对自己国家充满了自豪感。卫国首都原先在朝歌—这里被认为是殷墟,可谓中华文明发祥地之一;后来迁到了帝丘(现在的河南濮阳市)。
在中国最早的诗集《诗经》里,就有好几首描写卫国女子远嫁他乡之后深切思念故国的歌谣,例如:
有怀于卫,靡日不思。
卫国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朝思暮想的美好国家。
然而,进入战国时期,卫国逐渐衰落,到战国末期的公元前3世纪时(即荆轲所处的时代),它已经沦为魏国的属国。但是,公元前225年,魏国也被秦王政灭掉了。
秦人骁勇善战,但文化方面,在中原诸国看来却只是位于西北边陲之地的乡巴佬。战国初期,秦国进行了商鞅变法,从而走上了富国强兵的道路。这位商鞅,其实并不是秦国人,而是来自文化繁荣的卫国。
“这世道,文明竟然受制于野蛮……”
荆轲仰天长叹,随即离开卫国,周游列国。
荆轲自幼喜好读书,崇尚文明。然而,在亲眼见证了文明在武力面前的不堪一击之后,他不知道应该相信什么。
起初,他寻思着:要守护文明、重振文明的话,就必须使用敌人的武器。所谓“敌人”,泛指野蛮人,“秦国”无疑是矛头所向;至于“武器”,则有五花八门。荆轲选择了剑。
荆轲着迷似的学习剑术,周游列国与人切磋武艺。每次一听说有剑术高超者,就会不远千里登门拜访,以礼求教。然而在练剑期间,他却逐渐对击剑产生了怀疑。
有一次,荆轲行至赵国榆次(今山西省阳曲县附近),前去拜访当地有名的剑客盖聂。
荆轲像往常一样,打算向对方请教剑术。但在正式切磋之前,他提出了一直困扰着自己的疑问:“以一剑击倒十人,这已经极难做到了,更何况一旦打起仗来,往往是数万、数十万人的大混战,那么剑术到底又有多大用处呢?”
盖聂听了勃然变色,心想:对方这不是在贬低我的剑术吗?此人虽然剑术高超,却胸襟狭窄。
《史记》中说盖聂“怒而目之”。他瞪着血红的双眼,大喝一声“休得儿戏!”
荆轲低下头,悄然离去。
盖聂的徒弟劝师傅道:“师傅,何不把荆轲叫回来?听说他竟然肯出三两黄金,向晋阳的一位剑客学剑呢!”
“嗯,把他叫回来也行。不过,被我这么怒目而视,恐怕他早已经溜走了吧。”盖聂说道。
确实,荆轲已经乘马车离开驿馆。忽然,后面传来了马蹄声—有人骑马追赶上来。
春秋时期,人们并不直接骑马,而是乘坐马车;进入战国时代,塞外民族的骑马习惯渐渐传入中原,特别是在战斗中,骑马得以更加灵活地运用,而赵国正是采用骑马之术的始祖。
“荆卿!荆卿!”
在马车轮轨声和马蹄声之间,荆轲隐约听见有人呼唤自己。他停下马车,回头望去。
后面那人很快追上前来,下马自报姓名道:“在下名叫辛朔,是个习武之人。”
“哦,刚才在盖聂师傅的武馆里拜会过。”
盖聂的武馆里有数十名弟子和门客,但荆轲却记住了辛朔的容貌—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格外引人注目。
“刚才我确实在场。闻君之言,深有同感。”
“您是指我所说的‘剑术不适用于打仗的拙见吧?”
“正是。在下以为,击剑的目的并不在于打仗,而在于以防万一,在危急时用来防身。”
“咦?这话可不像是出自剑客之口呀!”荆轲说道。
在战场上效力—这是剑客们向诸侯推销自己的宣传语。然而辛朔却否定了剑客的作用。稍后出现的霸王项羽也是一例。他曾因剑术不精而遭叔父责骂,但他却理直气壮地说道:“剑术至多只能用于一对一单挑,不值得学。我想学能敌万人的本领。”这是实话,但以剑术为生的剑客们却不愿承认这一事实。所以,当听到荆轲的疑问时,盖聂不禁大发雷霆,怒目而视—作为一个剑客,出现这种反应是正常的。
“在下有一薄技,想请君赐教。”辛朔说道。“请让我见识一下吧。”
荆轲下了马车—对方欲展现自己苦练而成的绝技,荆轲自然要对此表示敬意。
附近沿路种着一排排青松。辛朔双脚开立,微微弯腰,从怀里取出一个一升大小的杯子来。他左手端着小杯子,举到胸前,右手指触碰杯壁,随即又迅速移开,同时疾速抖动右手手臂。在常人看来,就好像是辛朔的右手指被刺扎到、痛得甩动手臂一样。然而,荆轲毕竟是习武之人,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辛朔的手臂上凝聚了浑身的力气。
“高!”荆轲喝彩道。
辛朔不为所动,只是重复着同一动作:手指一触碰到杯壁,手臂就像痉挛一般地抖动起来。
荆轲暗自数着—一共是十六次。
之后,辛朔才停下来。他的左手仍然举到胸前,端着杯子,但这杯子已经面目全非了—现在的高度只有原来的一半。
荆轲向道路对面的松树望去,只见树干上插着一排木钉。木钉长约五厘米,间距相等,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刚好十六根。
荆轲深知这项绝招的意义—看似简单的容器,其实是由锋利的木钉做成的暗器。木杯是随处可见的寻常之物,所以别人很难发现其中的玄机。
“此技甚妙。”荆轲叹道,“为了制作这个杯子,您一定费了很多心思吧。”
“此物实为家兄所制,在下只是专门苦练其技法。”辛朔答道。
“噢,原来这项绝技是两兄弟分工合作的呀。我这个习武之人,今天真是大饱眼福啊!”荆轲甘拜下风地说道。
“即便手无寸铁,也能以此防身。”
辛朔轻描淡写地说着,脸上没有一丝炫耀的神色,气息也丝毫不乱,看不出刚刚经过一番激烈运动。
“这项绝技确实不适用于打仗……”荆轲感慨不已。
荆轲天性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当他看见盖聂发怒时,就立刻离开榆次,免生争端。但他此时却激动得浑身发抖。
辛朔迅速拔下那十六根插在松树上的木钉,四根一组地安放回杯子四周。那个杯子便恢复了原状,表面光滑如初,毫无拼接痕迹。
“荆卿,就此告辞吧。后会有期!”
辛朔说完,翻身上马,沿着来路直奔而去。
剑客,往往争强好胜,特别是当自己遭受侮辱之时。
然而荆轲却不喜欢作无谓的争斗,从上述主动退避一事便可窥见一二。在他看来,习武的目的是守护文明。
另外,还有一则逸闻。
荆轲曾赴赵国首都邯郸。其间,与鲁勾践“博戏”。顾名思义,“博戏”是一种赌博游戏,但在宋朝时绝迹,具体的规则也已失传,只知道大概是以六支箸为骰子来决定行棋步数—大概类似于今天的“双六”。
在游戏过程中,两人发生了争执。
据《史记》记载:
魯勾践怒而叱之,荆轲嘿而逃去,遂不复会。
鲁勾践性格急躁,好胜心很强,很可能在大庭广众下怒斥荆轲。被当众斥责对剑客而言是奇耻大辱,然而,荆轲却默不作声地逃跑了。若是血气方刚之人,恐怕早就一脚踢飞棋盘,抓住对方胸襟撕打起来了吧。
荆轲离开赵国后,来到燕国。
战国时,燕国与辽东、朝鲜通商交流,是一个富裕的国家。20世纪的考古学家在赵国首都邯郸挖掘出了燕国的货币。由此可知,当年燕、赵两国商人的贸易也十分频繁。
当时,燕国有一位名叫田光的侠义之士,常助人为乐。
田光是处士—所谓“处士”,是指虽有才学却不愿做官的人。在那个为做官而读书的时代里,处士可谓是怪人了。将其视为浪人似乎也无不可。然而,田光门下养了众多门客,显然不是穷困潦倒的浪人。
荆轲在田光的府中住下,田光对其礼遇备至,可谓慧眼识人。
荆轲身居豪宅,衣食无忧;还在这里结识了莫逆之交—一位是击筑名手高渐离,另一位是从事屠宰业的宋意。
虽然现如今动物保护协会的人会感到愤怒,但在那个时代,人们以狗肉为食是相当普遍的。《礼记》这本书记载了周代的礼仪风俗,里面就提到:天子在秋季试尝新谷之时须以狗肉为副食。顺便说一下,据《礼记》所载,大腿内侧没毛的狗性情狂躁,其肉腥膻不可食。
这位与荆轲交好的宋意便是以屠狗为业之人,人称“狗屠”。
荆轲每日与高渐离、宋意结伴饮酒于闹市中。高渐离击筑,宋意手打拍子,荆轲歌以和之。兴之所至,三人一齐放声大哭。可见他们彼此意气相投,悲欢与共。
荆轲之所以哭泣,是因为他隐约感到自己身负重任,却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
高渐离听着荆轲的歌声,感受到他内心的激情,不禁为之落泪;对荆轲仰慕无比的宋意,自然也能体会到他的情感起伏;而主人田光同样很理解荆轲。
因此,对于荆轲而言,燕国首都无异于乐土。
然而,荆轲却担心安逸的生活会使人乐而忘忧,便时刻提醒自己:这日子过得太安逸了……他竭力以悲壮感来武装自己,借慷慨悲歌以使松懈的精神振作起来。
有时候,荆轲的情绪突然变得激昂,即使高渐离和宋意也没有觉察到。
某日,三人仍旧在燕市击筑而歌,歌声里并未流露出丝毫悲伤,荆轲却潸然泪下。
高渐离皱着眉头,问道:“为何而哭呢?”
宋意也觉得很纳闷儿,面露不满,因为他发现自己所仰慕的友人竟暗藏心事,而且并没有告诉自己。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个老朋友而已。”荆轲答道。
他看着高渐离击筑的样子,想起了辛朔—辛朔的兄长应该能用木钉组装成筑吧。不!甚至还能在击筑的竹尺上做些手脚。辛朔拿着这样的竹尺,或许能做出一番惊人之举。
想到这里,荆轲不由觉得眼眶一热。
某日,荆轲所投靠的“布衣大侠”田光接待了一位名叫鞠武的朋友。
鞠武司职太傅,是燕国太子的老师。
鞠武说道:“太子说想召见你,商讨国事。”
“谨遵命。”田光答道。随即前往太子宫中。
当天深夜,田光面容憔悴地回来了。他以剑代杖,步履蹒跚地迈入荆轲房中,俯身低语道:“现有一事相求。”
荆轲朗声答道:“一直以来,先生待我不薄,而我无以为报,每念及此,甚感羞愧。先生但有吩咐,荆轲在所不辞!”
于是田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荆轲。
燕国太子名丹,从小作为人质,居住于赵国首都邯郸。
中国的战国时代,弱小的国家会将太子送到大国当人质,以保证绝无谋反之心。
秦始皇之父秦庄襄王还是太子时,也曾被送往赵国当人质。邯郸商人吕不韦在这位名为异人的公子身上看到有巨大的利益可图,就无微不至地照料他。对于吕不韦而言,这一投机之举就像在赛马场买彩票时给一匹黑马下注一样。
某日,公子异人(或许当时已更名为子楚)遇见吕不韦的爱妾,被她的美貌迷住,恳请吕不韦将她让给自己;当然,也有人认为是吕不韦主动献上的—总之,公子得偿所愿。之后,这位爱妾生下儿子,取名为“政”,即为后来的秦始皇。其实,她在被送给后来的秦庄襄王之前,就已经有身孕了。所以,秦始皇实际上是吕不韦的儿子,不能算是秦国王族血统的继承人。
秦始皇就是这样诞生于赵国首都的,其身份原本是人质之子。而燕国太子丹也在同一时期被送往赵国当人质。因年纪、境遇相似,这两个孩子在当时颇为要好。
数年后,秦庄襄王驾崩,年仅十三岁的政当上了秦王。
当时,日渐强盛的秦国按战国时期的惯例,让燕国送人质过来。燕国考虑到太子丹是秦王的儿时好友,就送他前往秦国当人质。然而,秦王却对这位儿时好友极其冷淡。
太子丹不由心生怨恨:这家伙,自己明明也当过人质,却对其他人质没有丝毫同情心,反而如此冷酷无情,尤其是对我这个老友……太子丹越想越气,内心积怨与日俱增。
身为饱尝辛酸的人质,通常会养成两种性格:一种是变得老练圆滑,另一种是变得爱记仇。当然,这两种性格合而为一者也并不少见,例如德川家康。而燕国太子丹可算是后一种的典型。
后来,太子丹终于逃出秦国,回到燕国。从那以后,他的心中就只有一个誓愿:向秦王政复仇。
当时,秦国势力如日中天,大有吞并天下之势;而燕国则恰恰相反,日渐衰微。两国的国力相差悬殊。按常理来说,太子丹的愿望是无法实现的。
战国末期,秦国连年出兵伐齐、楚、三晋(魏、赵、韩三国),蚕食各诸侯国领土,不断逼近燕国边境。燕国君臣无不战战兢兢,唯恐大祸将至。
燕国朝臣多是议和派、妥协派;而太子丹则属于最激进的主战派。他对秦王恨之入骨,千方百计地想要报一箭之仇。但秦国已经成为超级大国,若与之正面对抗的话,燕国只能自取灭亡。
侍卫长鞠武雖然时常在旁相劝,但长期侍奉太子丹左右,自然明白太子对秦王的深仇大恨,并愿意尽己之力助太子复仇。当然,复仇之路极其凶险,这是显而易见的。
当时,秦国有个名叫樊於期的将军,因触怒了秦王而逃到燕国。太子丹将其收留于自己宫殿里,就当是向秦王出了口恶气。然而,这一举动十分危险:倘若不尽快把樊将军驱逐到匈奴去,残暴的秦王就会以此为借口派大军攻打燕国。窝藏樊将军之举无异于投肉引虎—
这一论调在燕国朝臣中占了上风。
但太子丹对此深感遗憾:“樊将军已无容身之地,所以才来投奔于我。我怎能因慑于强秦之威就见死不救,把这位可怜的友人驱逐到匈奴去呢?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应允!若各位决意赶走樊将军,就先把我杀了再说!”太子丹歇斯底里地表示反对。
见太子丹如此意气用事,燕王以及群臣都无可奈何。
鞠武提议,若要向秦国复仇,燕国只有唯一的策略—西边与三晋结盟,南边联合齐、楚,北边与匈奴单于议和,联合起来共同对付秦国。当然,这也是个平庸至极的策略。
太子丹听后,面露不满地指出:“旷日持久,徒费时间而已。”这一策略过于烦琐,而秦国的日益强盛让他深感焦虑,所以希望能找到速战速决、立竿见影的计策。太子丹说道:“我只恨秦王一人,而非秦国。所以,起死回生之法唯有祭出奇招—行刺。”
鞠武无奈地回答说:“这种奇招不是寻常人所能胜任的。我看满朝文武百官,无人能当此大任。不过,我倒知道燕国有一位田光先生,身为处士,沉着勇敢,足智多谋。若要谋大事,除了此人之外,恐再无第二人!”
“那就让我和田光先生见一面吧!”太子丹说道。
以上就是鞠武登门拜访田光,并带他前往宫中与太子丹会面的来龙去脉。
田光说到这里,打住话头。
荆轲问道:“那么,先生是如何作答的呢?”
其实,聪明的荆轲早就猜出了田光的来意:一定是让自己替他前往行刺,或者是让自己作为助手同行。
田光深吸一口气,答道:“我对太子说,请看看我满脸的皱纹和花白的胡子……”
却说田光来到太子宫殿时,太子丹特意出来迎接,以“却行”之礼为其带路。所谓“却行”,就是倒退着行走。为贵客带路时,不可将臀部向着对方,只得采取如此别扭的走法,这是最高规格的接待礼仪。不仅如此,太子丹还跪着为田光拂去座席上的灰尘。
田光本是侠义之士,既然身受如此优厚的礼遇,那自然要舍命回报太子。然而,他已经上了年纪了。
田光说道:“骐骥名马年轻时,一日能驰千里;但它衰老之后,连驽马都不如。太子恐怕只听说过我年轻时的事,却不知道我如今已经精力衰竭了吧。我已垂垂老矣,无力再为国事而操劳。所以,我想向太子推荐另一位人选。”
他说出了荆轲的名字。
“果然……”其实荆轲早有所料。
田光目不转睛地盯着荆轲的双眼,询问道:“我已向太子推荐了你。你可愿意为我前往太子宫殿?”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叮嘱。
“当然愿意。”荆轲立刻回答道。
“对了,”田光的嘴角露出微笑,一边倒退着行走,一边说道,“我临行告辞时,太子也是以此‘却行之礼将我送到门外,并对我说:‘今日你我所说的话都关乎国家大事,请勿外传。……哎呀,万一有人怀疑我田光泄露机密的话,岂不是有损我侠义之名声?……荆卿啊,现在就请你去一趟太子的宫殿,告诉太子:田光已经不可能泄露机密了,因为……”
“啊!”荆轲失声惊呼。
只见田光退到门边,突然拔出手中拄着的剑,往喉头上一抹,割下自己的头颅。
荆轲的脑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此刻,如果像辛朔那样身怀绝招就能发射木钉击中田光的右手,阻止他的行动了……
一道血柱猛地喷射出来,染红了白木门板……
田光彻底地守住了秘密。
太子丹听说了田光的死讯后,流泪说道:“唉,正因我太想做成这番大事,才不经意间叮嘱说请勿外传,想不到田先生却以死来保守秘密。这绝非我的本意啊!”
过了一会儿,太子丹从座席起身,向荆轲点头行礼,然后开始说出自己的计划:“燕国纵然举国抗战,也无望战胜强大的秦国;而且,各诸侯接二连三地向秦国投降,即便想采取攻守同盟之策,也找不到可以结盟的国家。既然事已至此,如今只能考虑采取非常规手段—招募天下无双的勇士出使秦国,效仿当年曹沫挟持齐桓公归还侵占的土地。”
曹沫是鲁国的将军,曾率兵与强大的齐国交战,三战而三败。但鲁庄公却并未免去其官职。后来,在齐、鲁两国和谈会盟席间,曹沫执匕首胁迫齐桓公,让他归还了侵占鲁国的土地。
这是发生在公元前681年的事,距荆轲所处的时代已经过去四百五十多年了,但曹沫仍然作为勇士被人们世代传颂。太子丹正是想让荆轲像曹沫那样祭出奇招。
他接着说道:“秦王如果拒绝归还诸侯的土地,就将其刺杀。何况秦國诸将大多连年出征前线,到时候其国内必定大乱;如果我们趁此时机向各诸侯提议结盟,就一定能打败秦国。长期以来,我一直在寻找能当此大任的勇士。荆卿,请你好好考虑一下。”
从理论上来说,这个办法还是行得通的,就是要出奇制胜。然而究其根本动机,不过是出于对秦王的刻骨仇恨。所谓的“趁独裁者秦王遇刺身亡之机,呼吁各诸侯联合抗秦”,其实只不过是给这种“仇恨”涂脂抹粉而已。
荆轲先是婉言推辞:“在下愚钝如驽马,恐难当此任。”
当然,这句自谦之词不过是一句礼节上的客套话而己。田光已经为此而抛头颅,自己又岂有拒绝之理?荆轲来宫殿面见太子丹之际,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荆轲推辞一番之后,最终答应下来。于是当即被封为上卿,赏赐豪宅。
此后,太子丹每日登门慰问,赠送美食财宝,并赏赐车马美女—对即将赴死之人,当任其尽情欢度余生。荆轲也并没有推辞。
不久,秦军大破赵国,俘虏了赵王迁,与燕军对峙于易水两岸。秦军将领是素有“猛将”之称的王翦。
某日,太子丹对荆轲说道:“秦军随时会横渡易水,攻打过来。到时,我想再厚待你也没有办法了。”这无异于催促。为了实施刺杀计划而雇来的勇士,怎么能因为沉迷于酒色而丧失志气、贪生怕死呢?于是太子丹就以这种间接的方式催他动身。
“我一直在考虑此事。就算您没有发话,我也打算进宫拜见,说明我的想法。”荆轲回答道,“现在,即使任命我出使秦国,秦王也未必肯接见我;甚至,连踏入咸阳(秦国首都)都并非易事。如此一来,就根本没有机会行刺。我费尽思量,想寻找一个计策,让秦王一定会接见我。”
“那你想到什么妙计了吗?”
“嗯,想到了。如果能献上两件东西,秦王一定会接见我。”
“这两件东西是什么呢?”
“樊於期将军的首级和督亢地图……”
“啊!这……”太子丹大惊失色,“这可不行!樊将军走投无路才来投奔于我,此事万万不可……荆卿,请再想想别的办法……对了,督亢地图倒是可以拿去……”
“我明白了。既然太子有令,那我就再考虑一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荆轲嘴上这么回答,但他心里很清楚:要想得到秦王接见,这两件东西缺一不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督亢位于今河北省涿州市东南方,是燕国首屈一指的膏腴之地,献上此地的地图,就表示愿意割让这片土地。而樊将军深受秦王忌恨,被悬赏黄金千斤、封邑万户以取其首级。也正因为如此,太子丹才越发固执地想要保护樊将军。
荆轲悄悄地前去拜访樊将军。
“秦王诛杀了连同你父母在内的一家老小,如今又重金悬赏欲取你首级。对此,你有何打算呢?”
樊将军仰天长叹,流泪回答道:“我正因为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每日积怨、痛入骨髓啊!”
“我有一计,可为燕国除去大患,同时还能为你报仇。”
“愿闻其详。”樊将军探出身子。
“如果能带上你的首级,作为礼物献给秦王,秦王一定会欣然接见我。到时,我左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右手用匕首刺向他胸膛……樊将军意下如何?”
“噢!”樊将军咆哮道,“好呀,好,好,就该如此!在下日夜咬牙切齿,煞费苦心,现在终于知道该如何做了!”
说完,他猛地拔剑自刎。
督亢地图,荆轲早已得到允诺,樊於期又献上了自己的首级,这“两件东西”就备齐了。
随后,太子丹暗中四处物色利器。然而,如今又有一道难题摆在他们面前。
依秦律规定,不要说外国使节,就连本国大臣都不允许携带兵器上殿。那么,利器如何能够避开搜查呢?恰好督亢地图是卷轴,荆轲他们就制订出这样一个计划:在秦王面前慢慢展开地图,至尽头时,抽出事先藏在其中的匕首,刺杀秦王。
太子丹终于以百金求得一把名剑—“徐夫人匕首”。
所谓“徐夫人”,有人说是这把短剑的原女主人之名,也有人说是姓“徐”名“夫人”的男铸剑师,还有人说“夫人”是“工人”之笔误。
总之,这把匕首非常锋利,尺寸大小刚好能藏进卷轴里。
太子丹又令人在匕首的利刃上涂上毒药,只要在人身上划出细丝一般的伤口,剧毒就会立即散布全身。此法曾在死囚犯身上试验多次,结果无一不中。
万事俱备。
但荆轲仍未动身。他还在等人。
辛朔的住处终于找到了,他住在很远的地方。荆轲派人去请他来相见。辛朔回了一封信,说他也颇为想念荆轲,盼望重聚叙旧。
太子丹催促甚急。荆轲只是回答说:“我还在等人。”
太子丹提出让一个名叫秦舞阳的勇士给荆轲当随从,荆轲却拒绝道:“带上这样的毛头小子,往往败事有余。”
“秦舞阳”之名是《史记》中的记载,在《战国策》里则记作“秦武阳”。此人十三岁时就杀过人,素有勇猛之名,但在荆轲眼里,却不过是个缺乏胆量的毛头小子而已。秦舞阳年少气盛,他为了无愧于勇猛之名,经常故意做出逞强之事。荆轲最终还是迫不得已地带上了这个毛头小子。
几天后,辛朔出现在荆轲面前,却与从前判若两人:他脸庞消瘦,身躯也似乎瘦了一圈。从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一丝当年在松树林荫道上的飒爽英姿。
“荆卿,好久不见……嘿,你如今是一表人才呀……”说着说着,辛朔突然打住话头,抽泣起来。
“辛君,你怎么啦?”荆轲问道。
“我辛朔如今已是个废人……噢,没错,我的武功也废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
“家兄去世了。没人再会做那种木制暗器了……而我手头上的杯子,也已经在上次的战乱中用完了……”说到这里,辛朔又泣不成声。
辛朔全身心地苦练木钉暗器绝技,却从未想过这项技艺成败的关键在于制作人。如今,唯一的制作者—其兄长—一死,作为無人模仿的独门技艺,使用者又该如何是好呢?所以,当意识到这种暗器已经永远失传时,辛朔的沮丧之情无以言表,最要命的,是在精神上备受打击。
“请在寒舍好好休息吧。”荆轲只得如此安慰道。
其实,他自己也非常失望—本来,他还打算把那木钉暗器设置在督亢地图的盒子,或装着樊将军首级的木桶上。这样,荆轲用藏在地图卷轴里的徐夫人匕首,辛朔用可怕的木钉暗器,两人联手出击,要取秦王性命则易如反掌。
“不能只考虑结果成败。”荆轲努力说服自己。
这事必须有人去做。自己身为守护文明的战士,去刺杀代表着野蛮的秦王,无论结果成败,重要的是去做,而且要将此事流传于后世。在文明的历史中,有无这段逸事,将会是天壤之别—荆轲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荆轲心想:太子丹也许只是纠结于个人私怨。但他这种报复心,却和自己信仰文明的信念奇妙地结合在一起,这简直就是天意。
如此看来,自己曾寄予厚望的辛朔的暗器绝招已失传,也不过是区区小事。不必拘泥于细枝末节。
荆轲当即来到太子宫中,禀告说:自己即将携秦舞阳前往秦国都城。
当天,众人皆身穿白衣,到易水边为荆轲送行。白衣装束是丧服,荆轲此行是身赴死地,他原本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易水送别,是历史上非常著名的一幕。
堆土,插上菩草,以其为神体摆设祭坛,献上供品—这是拜祭道祖神的仪式;然后举行送别宴会。
荆轲的挚友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开始时,用充满悲凉感的“变徵”之声起唱;而后则变成了慷慨激昂的“羽声”。
在场众人皆怒目圆睁、怒发冲冠。
站在最后一排的宋意突然放声大哭,挥拳猛砸河岸沙滩,一边连声喊道:“我受不了啦,受不了啦!”
然而,最不堪忍受的应该是辛朔吧—自己的绝技曾被荆轲寄予厚望,但自己辜负了他。辛朔恰巧也站在最后一排,身边无人相识。他静静地呆立在众人之后,只是热泪盈眶,最终也没有哭出声。
送别宴会一结束,荆轲就登车直奔秦国,再没回头。
到秦国后,荆轲按计划行事:给秦王宠臣蒙嘉送上价值千金的重礼,请其从中斡旋谒见秦王之事。
秦王同意接见他。
荆轲心中豁然洞开。
“荆轲一片心”—唐朝诗人李贺曾以“荆轲之心”来比喻名剑的凛冽寒光。
至于刺杀行动失败的缘由,史书上有详细记载。
秦王身穿迎接尊贵国宾的礼服,接见两位使者。
荆轲拎着装有用盐腌过的樊将军首级的木桶,秦舞阳举着装有督亢地图的盒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应诏上殿。当两人走到秦王殿前的台阶时,秦舞阳突然脸色大变,浑身发抖—这位据说十三岁就杀过人的“勇士”,果然还是难堪大用。
群臣见状,觉得十分诧异。
荆轲从容地说道:“这小子是北藩蛮夷出身的乡巴佬,从未觐见过天子,所以害怕得浑身哆嗦,有碍尊目。还请大王稍加容忍。”
秦王见到樊於期的首级,无比欢欣,也就没太在意。人的憎恶之情,真是深不可测。
接着,荆轲向秦王献上地图。秦王慢慢地展开卷轴。
图穷而匕首见。
《史记》以如此简洁的一句话来描写这个惊心动魄的场面。
荆轲右手抓起徐夫人匕首,左手抓住秦王衣袖,用尽全力刺去,但剑身太短,刺不到对方身体。
秦王大吃一惊,连忙往后退,被抓住的衣袖撕裂了。荆轲那汗涔涔的指间,只是徒然地捏着一块破布。
秦王欲拔出长剑来防御,但一时慌张,拔不出来。
可以持剑上殿的,只有秦王一人。然而,在这生死关头,剑却偏偏拔不出来。秦王抓住剑鞘,心焦如焚地拔剑,但越焦急就越是拔不出来。
秦王绕着柱子躲避。荆轲在后面追逐。
群臣想上前制伏荆轲,无奈手无寸铁,敌不过手持利刃之人。
在秦王性命危急之际,御医夏无且用药囊掷向荆轲。荆轲被击中眼睛,稍一迟缓,秦王溜走了。
左右群臣高喊:“王负剑!”—把长剑背到背上,就容易拔出来了。
秦王依言拔出了长剑。
如此一来,长剑对匕首,自然占了上风。
秦王挥剑砍断了荆轲左腿。
荆轲倒地,将匕首掷向秦王。
秦王闪开,匕首扎在宫殿柱子上。
秦王朝已经手无寸铁的荆轲连砍八剑。
浑身受伤的荆轲倚着柱子,箕踞而坐,骂道:“我之所以失手是因为想活捉你,逼你归还土地……”
秦王挥剑从荆轲的前额砍下去。顿时鲜血直流,流进了荆轲眼睛。
一切都结束了。
“我命休矣……”荆轲闭上了眼睛。
在这一瞬间,他心想:也许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注定,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将会成为自己的殒身之地。
据《史记·秦始皇本纪》所说,荆轲最后被“体解”。
“体解”,即肢解之刑。因为荆轲在殿上已死,所以对其尸体实施此刑。
秦王为遇刺之事而震怒,命令将军王翦攻打燕国。
五年后,燕国灭亡。
翌年,秦国统一天下。秦王政自称“始皇帝”,即历史上鼎鼎大名的秦始皇。
据《史记·刺客列传》记载,燕王为了平息秦王的怒气,杀死太子丹,献其首级;但《史记·秦始皇本纪》里说:秦王发兵攻打燕国,得太子丹之首级。
即使不派刺客行刺,燕国早晚也会被秦国所灭吧。
不过,假如荆轲的匕首刺中了秦王身体,历史也许会为之改变。
秦国统一天下之后,始皇帝到处搜捕太子丹和荆轲的余党。因此,荆轲的好友高渐离乔装打扮,隐姓埋名,藏身于一个叫宋子的地方给别人家当仆役。
然而,他的名声却渐渐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击筑名手,经常邀请他去演奏。
每当他击筑的时候,听者无不落泪。
这事终于传入秦始皇耳朵里,高渐离被召唤入宫。
不料宫中竟有人认出他来,知道他是荆轲的好友。他的身份终于暴露了。
秦始皇很欣赏高渐离的击筑才华,因此没有处死他,只是令人刺瞎了他的双目,仍时常召其进宫来演奏。
某日,高渐离往筑里灌铅,趁被召至秦始皇身旁时,突然抡起筑向始皇帝砸去—他想为荆轲报仇。可惜并没有击中秦始皇。
结果,高渐离被处死了。
这位高渐离,可谓侠义之士矣。
从此以后,秦始皇就不再让其他国家的人近身了。
荆轲的故事,充满了血腥之气—在赴秦行刺之前,已有田光、樊於期自杀;而后,主角荆轲行刺失败,太子丹身亡,连好友高渐离也惨遭诛灭。
简直悲惨之至。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如同废人一般的辛朔,为荆轲的壮举所感动,尤其是在易水送别时深受震撼,决定重新振作起来,做一个有用之人。
后来,辛朔发奋钻研铁制飞镖的技法,自成门派。
因为他是在荆轲临行前才初入燕国,所以没什么人知道他是荆轲余党;荆轲也从未向别人透露过曾与辛朔来往之事。所以,秦始皇追查余党时并没有牵连他。
辛朔因此得享天年,一直活到汉初,亲眼见证了秦朝的灭亡。
他时常把年轻人聚集在一起,讲述荆轲的事迹,却从未提及自己。也许,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正是因为荆轲看见自己在松树林荫道上一展木钉暗器绝技,从此才疏于练剑,最终导致秦宫行刺的失手。
据说,辛朔晚年曾多次训诫儿孙们:“人专心做一件事时,技艺是最精湛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人只能做这一件事。”
《史记》中也有如下记载:
鲁勾践听闻荆轲的壮举之后,慨叹道:“唉,我时常为他疏于练剑而感到可惜。不过,回想当年,和他下双六棋发生争执时,我曾怒斥他……我真是太没有眼光了。想必他当时很瞧不起我吧。”
至于从前常与荆轲在燕国闹市中開怀畅饮的那个宋意,后来命运如何,却不见任何史书记载。
即便在悠久的中国历史长河中,秦始皇也是一位极具争议的人物。因而荆轲刺秦王之悲壮,也就格外引人注目。
荆轲的“一片心”,永远留在了一代代中国人的心里。
陶渊明的《咏荆轲》,结尾几句是这样的:
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
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