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滋味

2019-03-19 01:54宋长征
当代人 2019年1期
关键词:窝窝榆钱小树林

立春:萝卜寓言

“咬得菜根断,则百事可做”说得有点玄乎,我小时候咬了不少菜根,只能种地,给人理发,写散文。其他的事情很难做来。想想,还是不能太贪了。莫言家的墙皮值钱,透明的红萝卜也有了某种寓意,如果可行的话,我会给自己颁个奖:萝卜儿奖。

萝卜在秋天的光影中闪烁,那个通体黝黑发亮的孩子在执着前行,吹过黄麻地里的风被忘记,溅在肚皮上的可以烤焦皮肤的铁花被忘记,被后母噗噗打在身上钝钝的疼痛也暂时忘记,眼前只剩下一只透明的红萝卜。“那萝卜晶莹透明、玲珑剔透,透明的、金色的外壳里包孕着活泼的银色液体。红萝卜的线条流畅优美,从美丽的弧线上泛出一圈金色的光芒。”这是莫言在《透明的红萝卜》中的描述,借用一只萝卜的隐喻,书写了—个孩子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我对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萝卜在深秋的天空下生长,落叶纷飞,有时饥饿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在饥饿尚未到来之前就攫住了一个人的身心。当然,这种饥饿并不一定完全是身体上的,也可以是精神的饥饿。

这么说有点费劲,當我挖空心思钻进学校废弃的图书室时,几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屋顶坍塌,有一个小小的通孔透过一束光,尘埃在受到惊吓时飞舞,在光影中变幻着形状。书,到处是书,破旧的书架,一把业已生锈的锁头锁住了沉默的作者和故事里的人物,没有了读书人杂沓的脚步声,没有了坐在阳光下的翻阅,他们就那么暗自沉沦一或者这也是每一本书的命运,就如今天的我每天在深夜写下这些文字,将来的某天一样会在时光的流水中消沉,连同封面上的名字,一起化作飞舞的尘埃。

我还是拔了根萝卜,从那所破败的学校到家足足有十几里行程,书放在斜挎的书包里,书包抱在怀里——我尚未有足够大的勇气把一间图书室里的书弄回家,在侧身钻出墙上黑暗的通孔时留了一个小心。看学校的老人的脚步声近了又远去,踩在枯萎的荒草上,发出软绵绵的声音,这我也能听到,顺带还听到了腔子里传来的噗通声。我在一片萝卜地里躺了下来,手捧一本书近乎沉醉;一边将萝卜在衣服上蹭了一圈,仍然有土腥气夹杂在萝卜甜美的汁液中。

立春,萝卜只是作为一种形式存在,其真正的内涵在于“咬春”。我不想提出质疑,在传统荡然无存的乡村很多事物与风俗已经消弭。立春节气一般发生在春节前后,也是一家人团聚的好时光,平日里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乡民大多在这个时节大方起来,鸡鸭鱼肉满满摆上一桌,吃饭、喝酒,喝多了通红着眼珠子说今年赚了多少钱,来年一定在县城买房。麻将声传来,对于春节来说,麻将、牌九是茶余饭后必不可少的“文娱活动”,一家人或者不同村庄的人聚在一起,牌桌之上见输赢。

我习惯带上一本书,这个习惯大概从很小的时候就有。放羊,羊在河滩上吃草,我在草地上看书。等回家了才发现羊嘴里吐出白沫,是吃了谁家田里抹了农药的庄稼苗——当然躲不了母亲的一顿责骂。现在不会了,父亲和母亲已经前后脚去了另外一座村庄,既不会在我为了逃避农活装作读书时责备,也不会因为失去一只羊而悲伤不已。

草木尚未萌发,老河滩上的冬天太过漫长,以至于到了立春尚未看见一丝生机。还是要做一些补充的,以免在围绕一只萝卜的叙述中偏离了主线。立春食生菜的习俗早在汉代已经形成,无名氏在《四时宝镜》中记载:“立春日,食芦菔、春饼、生菜,号春盘。”这里的萝卜并非胡萝卜一而莫言所写的红萝卜也非此种。立春食生,春盘中放的是萝卜;咬春,也就是把萝卜卷进饼中吃下,有迎春纳新之意。

而我们更为简单,将手中的萝卜逐个传递,每人咬下一口也算是“咬春”了。这是美好的期盼,以有形的物体寄托精神上的渴盼,虽有形式大于内容的嫌疑,却代表了村庄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电影《立春》里的王彩玲太过真实,真实到像有一根虚无的刺扎进人的心里。火焰围绕一座虚无的殿堂而生发的悲伤与绝望,摆脱不掉的梦想最后在雪花纷飞的新年祝福里终于掐灭。立春了,周遭依旧冷寒;在孤儿院收养了女儿小凡,是否生命中的每一个春天就不再孤单?

这是艺术的痛点,如同小黑孩在萝卜地里执着地前行,拔下一棵丢弃一棵,对着秋日的阳光却再也找不到透明的、充盈着活泼的银色液体的梦幻般的感觉。我还在书写,阅读对于我来说几乎成了生命的必须。那个窃书的少年躺在秋日的艳阳下,嚼一口萝卜读几行字,暂时缓解了体内的饥饿。谁能预见自己的未来呢?当书与文字成了一种超越生活的陪伴,我知道我看见了一些闪光的东西——那“泛着青蓝幽幽的铁板上,有一个金色的红萝卜”。

昨日与朋友在微信对谈,朋友说:“写作是一条不归路。只要认为把自己想写的想说的写出来了就行。”信然。我说:“能写死是最好的归途。比半死不活好多了,至于写成什么样基本不归自己管。”也许是不自信,但我知道我是这条不归路上众多人中的一员。几乎每天,那些字符、段落、章节在脑子里跳跃,纠缠,直到或流畅或生涩将它们排布成行、成篇,这才暂时安静下来。

朋友最后发来一句:“颁你一个萝卜儿奖。”再没出现。我知道,这时的萝卜只是一种寓言。

雨水:杨狗儿青,杨狗儿红

杨狗儿有些孤单,雨水节气挂上枝头,就像我们家的小黄狗,只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春光中摇曳。拉保保就是给孩子找个干爹干娘,童年就有了双重依靠。后来的后来,很多故事只在于过程,至于结局是“风啊、水啊、一顶桥”的事儿。

杨狗儿这名字叫的好听,就像很多毛茸茸的小狗儿爬上树,有的躲在枝柯间,听见村庄里的狗叫也不吱声,默默看着远方青色的天空;有的爬上树梢,像是炫技般跟这个已经到来的春天卖弄;有的在微风中摇呀摇,就像一条小尾巴狗,摇来了春色满园。

那时候,结杨狗儿的大多是白杨树,粗壮的干,面皮儿却嫩得像能掐出水来,春天不仅仅是沿着老河滩被一阵风吹来的,也在某些隐秘的地方形成一股股潜藏的河流。泥土之下,冰冻渐渐化开,温暖着去年秋天落在泥土里的种子,也许只是一场雨,便可唤醒惺忪的眼神。在白杨树光滑的皮层下,春天沿着古老的根脉一点点上升,直到通连天空和云层。

杨狗儿就在这时从枝条上钻出,露出毛茸茸的芽尖。冬眠了太久,沉默了太久,一棵树对春天最好的表达方式就是杨狗儿爬满枝条,就像一个个生动的词语,在寻觅,在交流,串连在一起,即可连缀成耽美的诗行。

有时候,诗应该是村庄最为素朴的歌谣,需要天来吟唱,地来朗诵,需要村庄里随便走出来的哪个人顺口说出。

恰好就飘起了小雨,青色的天空愈来愈青,一个隐藏在烟雨深处的布衣诗人站在了村庄的路口。他在默默看着,或许在酝酿,或许熟练的诗行已经了然于胸。这时一个叫小雨的姑娘出现,穿着很不合身的衣衫被母亲拖拽着前行。雨水节气拉保保,意即在这天孩子由大人领着站在村口拜干爹,或者认上一门干亲家,以乞求孩子能平安成长。

母亲有些年轻,微风吹散的发丝又落上一层细密的小雨珠,耷在额前羞涩又好看。小雨太小,大大的眼睛有些不解,一次一次想要挣脱母亲的手。母亲在心里嘀咕,怎么还没有人影儿?只看见蜿蜒的乡间小路被层层朦胧的烟雨遮住,哪怕来个十七八的后生也好,再不济来个游村串巷的木匠也好,贫苦人家也没啥奢望,算是添了一门热乎乎的亲戚。

楊狗儿一旦被春风唤醒,就齐刷刷钻出枝头。我们站在树下看,阳光好的时候会把杨狗儿看成一尾尾在天空游弋的鱼儿。若是像眼下的天气,丝丝春雨打湿了额头,又顺着脸颊流进嘴里,舌尖一舔有点甜,有点土腥味儿。馋啊,老河滩上的谷荻还没露出芽尖,只能靠这些在风中摇摆的杨狗儿解馋。

杨狗儿可以吃,我一直以为这是只属于我的秘密。白杨树实在太高,只有长了翅膀的灰喜鹊、花喜鹊才能飞上去,在上面安营扎寨,衔来枯草断茎,修筑起一个经风历雨的窝巢。我们在树下喊,喜鹊在树上叫,后来实在耐不住馋虫在肚子里打转转,捡起一块瓦片飞上枝头。抛掷命中的概率实在太小,瓦片带着风声钻人天空,稀稀落落落下几枚刚露头的杨狗儿——也许只因如此杨狗儿才显得尤其珍贵,细细剥开青嫩的皮,轻轻掐掉溢出黄色树胶的蒂,想也没想,上下牙齿一撸,类似微缩版小米粒的杨果儿落进嘴里。

这是吃杨狗儿的两种方式之一,有些生猛,但更显得野性。野性的杨狗儿在舌尖化开,有一种草木专属的青涩,继而清甜。按说杨狗儿实在没什么好吃,小半天下来膀子累得酸疼,也只是打落那么一小捧,剥皮去蒂,也塞不满嗓子眼儿。但要的就是那股味道,那道沿着根部蔓延而上的春天的河流,流入脏腑,流向四肢百骸,流向每一根毛细血管和神经——哦!身体的春天也来了。

第二种方式略显文雅,母亲拖着一根竹竿站在白杨树下,一阵猛敲猛打,杨狗儿纷纷落下,没多会儿,就捡满了土篮。有一本书叫《救荒本草》,我相信母亲连听说也不曾听说,上面列着很多条目:叶可食,根可食,实可食,叶及实可食,花可食,花叶可食,花叶实皆可食,皮可食。简直是一部食用草木之书。救荒二字说明了其本来意义,就是在饥馑年代可以代替五谷让人活命。母亲在时,曾经无数次提起当年窘迫的场景,甚至当记者来我家采访时,母亲还念念不忘:那会儿啊,穷,连吃的也顾不上嘴,揭榆树皮,晒干,去老河滩上挖茅根,洗净,和榆树皮拌在一起,放在鏊子上熥;熥成一个个小馍,胡乱吃下去果腹,才算保住了命。母亲养的小鸡仔在纸箱子里叽叽喳喳,我站在日光斑驳透过的白杨树下听。怕是到生命的最后一息,母亲也没能放下当年饥馑的场景。

差点忘记杨狗儿的吃法——摘洗干净的杨狗儿在热水里焯,把水挤净,加青盐、食醋,辣椒、花椒人油烹,浇在盘中即成。这是我此生到现在唯一只吃过一次的食物,以杨狗儿稚嫩的青春作为牺牲,许多年后,我已忘记杨狗儿味道,只在舌尖留下一缕淡淡的苦涩。

小雨即将停下的时刻,远处的小道上终于闪出一条人影儿,是红胡子老李推着吱呀吱呀的货郎车走来。那天的小雨好像什么也没记住,只记得羞红了脸喊了一声干爹,童年就多了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

杨狗儿先是青色,然后从青色的花苞里钻出就变成了紫红色,杨狗儿青,杨狗儿红,青红间天地变换了容颜。

谷雨:叶窝窝,花窝窝

叶窝窝,花窝窝。草木不易,生长在村庄内外,一边作为生灵的陪伴,一边成了庄稼的敌手。没有对手的人生是不完美的,人会丧失斗志;有了对手的草木会在夜色中疯狂生长,一眨眼高过庄稼的额头。人其实高不过一棵庄稼,我在一篇散文里说。

老河滩上有一片野地,野地上有一片茂密的小树林,春风拧着腰刮了几场,小树林里的落叶呼啦啦闪出很多空隙。这时需要仔细看,才能看见荠菜的身影。这时的荠菜最是鲜嫩,只是叶子呈现出羞怯的紫红色。挖荠菜的人来了又走了,很少有人看得起这些不起眼的小家伙。

荠菜的好,全在这个时节,挖来的荠菜摘洗干净,放进热水中打了一个滚儿,就露出青灵灵的模样,像是看着土里土气却又打扮干净素雅的乡下小姑娘。加盐,放过油的花椒粒儿辣椒段儿,扭几根新鲜的芫荽,凉拌,像是一缕春风人喉,身子骨也跟着轻飘了起来。做水饺馅,切碎,不用肥腻的猪肉,土鸡蛋炒至七成熟,加胡椒、姜末、盐,搅拌均匀,薄皮大馅,面皮里裹起整个春天。想吃菜窝窝,就要不吝辛苦,在小树林里寻寻觅觅了一个上午,采来一土篮荠菜。荠菜窝窝,要的是那股劲道,面粉不要太多,鲜甜味的加糖,咸香味的加盐,锅开了几滚,绿莹莹的菜窝窝就端上桌来。

我的童年很多时间在小树林度过,一个人沿着曲曲弯弯的小河,一闪身钻进密林深处。在这里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是自己,和树上的鸟儿对话,说过去的这个冬天你们去了哪里,我来了,只看见几场大雪,压在树枝上,风旋在小树林的空隙问,寂寞的脚印走过,只听见咯吱咯吱孤单的声音。和枝杈上的蜘蛛对视,蜘蛛在结它的网,我在虚度流年,透过蜘蛛网只看见被切割成很多小格子的蓝色天空。生长之路,充满艰辛,但凡路过的昆虫,都需要小心翼翼,才能逃脱这张网构成的陷阱。

小树林之外,有一间孤零零的小木屋,很少能看见人来,只是有时能听见一声重重的咳,出来一个宽厚的身影。我在小树林里玩耍,和鸟儿以及昆虫对话;身影在小树林之外逡巡。很少有人看得起小树林里的树,它们也在寂寞生长,像肋骨一样弯曲的刺槐,把皮筋架在树杈上就能做成弹弓,射天,射黄昏的落日,射向虚无的时间。像乡下孩子般瘦弱的苦楝树,需要等到麦子灌浆,才能开出粉紫的细碎花朵,那琐碎的花形花色只适合制作民间的衣衫。

我似乎看见碎花衣衫一闪,匆匆穿过寂寞的小树林。我屏住呼吸,以免惊醒正在休憩的鸟儿和昆虫,时间噤声,仔细听,小木屋里传来隐隐的啜泣。让我看看,是不是又打你了,这胳膊,这腿,这青紫的眼窝——就如看见,有时看见不需要眼睛,只需要一阵微弱的风便可传递。说话的男人,伸出一双宽厚的手掌,覆盖在女人手上,就好像包裹了一个女子孱弱的一生。吃窝窝,叶窝窝。女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手绢,手绢里是两只荠菜蒸的叶窝窝。有人在传说,流言总是长了脚,从一个地方传到另一个地方,不需要你问询,流言也会附在你的耳朵根,告诉你:那个穿碎花衣衫的女人挨了打就去小树林。

我见过,匆匆来去的碎花衣衫总是在小树林一闪,就消失了踪影。接下来的时光,我像等待戈多般在小树林里玩耍,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或者什么也没等。荠菜开花,开米粒般细小的白色花朵。荠菜又叫护生草,起源于欧洲,拉丁语名字的意思叫做小盒子,也叫牧人的钱包,种子心形,在风中摇曳。

接着是榆钱,清明将至未至,纤柔的榆树枝条上挂满了榆钱。男人起得很早,在采榆钱的人们到来之前,采取最鲜嫩的部分,坐在小木屋门口一串串撸下来,放在一只干净的簸箕里。他在等待,风也在等待,流言当然也没停止脚步——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上,流言最是勤快,眼看着还在一座村庄,一转眼又跑到另外一个村子里,由一张闲不住的嘴,传递给另一双闲不住的耳朵。一个摘榆钱的女人向小木屋努了努嘴,说,看吧,一定是在等春桃。另一个女人攀上一株和体重颇不对等的小榆树,榆树委屈地将其摔了下来,她捂着肥胖的屁股喊娘。然后声音低低地说道,看,那不是来了,捂着脸,肯定昨夜黑又被男人打了。

若不是亲眼得见,我一定以为那个叫春桃的女子,会像流言中所说的那样,耐不得寂寞。小木屋男人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朝向我的方向:小子,过来,今天管你吃榆钱窝窝。没有过多的言语,小木屋里一片沉寂,把世界隔离在厚厚的木板之外。炉子上,铁锅里冒着水汽;女人脱下碎花衣衫,好看的头发,好看的身段,就是撸上来袖子的胳膊一片一片青紫。把榆钱放进面里,把水倒进面盆里,手与肩一起律动,就像在揉一段春之田園曲。那是我吃过的最好的榆钱窝窝,有草木的香,有春雨的甜——或者还有那么一缕不为人知的温暖。

荠菜做的叫叶窝窝,榆钱做的叫花窝窝,这是春桃说的。一面说着,一面把眼神抛向男人,说,再熬熬吧,他现在连身子也翻不过来,我去送饭,一把抓住,那力气大得让人害怕。我不认识那个他,犹如我不认识这个世上的很多人,但他们始终存在着,在小树林之外,在时间之外,在流言诞生之地。

花窝窝做好,小树林里的刺槐花开了。刺槐花开,时间就到了谷雨节气,浮萍开始出现在水面上,风起于青萍之末,谁说的,风不懂,萍也不懂,萍也有根,只是漂浮在水中。水是一个若有若无的载体,载着天空的倒影,人的倒影,小树林的倒影,和浮萍一起流向时间的纵深。树间的斑鸠在叫,羽毛青色的翠鸟在叫,有的声音温柔、悠远,有的声音清脆、明丽,荡漾在无边的花色里。一树一树的青白的刺槐花,一缕一缕飘荡的人间芳香,很容易就能把人的灵魂牵引到远方。

可能,我说的只是可能,碎花衣衫的春桃一定也在小木屋做了一锅槐花窝窝。节气在游走,时间在游走,我借由一段童年的往事在小树林游走,仿佛是一场绿色的梦幻。有人在梦中醒来,有人会永远游离在梦里梦外。很多年后,我还记得老河滩深处的那片小树林,瘦高的梧桐,弯曲的刺槐,瘦弱的苦楝树,和一个守护小树林的小木屋,与那个身影宽厚的护林人。

叶窝窝,花窝窝,成为我梦中的一个支点。谷雨这天,春桃和小木屋的男人一起走了,再没有回来。

(宋长征,原名宋述增,理发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文学院签约作家。著有乡土散文集《住进一粒粮食》《乡间游戏》《慢时光,牵牛而过》。作品获山东省第三届泰山文学奖。)

插图:刘云芳

编辑:刘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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