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深处,一个人多地少、没有矿产资源的穷山村,完全依靠农业,出落成一个别墅成排、幸福富裕的新农村,走出了一条绿色崛起之路。
而引领这个神话的,竟然是一位残疾人!
“为了大家的利益,你甘心吃亏吗?”一位头发苍白的独臂老人,火辣辣地盯着面前的青年。
“……”青年人的嘴巴嗫嗫嚅嚅。
“遇到危险,你敢于牺牲自己吗?”老人进一步逼问。
“……”青年人的目光躲躲闪闪。
“不行,你不能人党!”白头使劲地一摇,独臂坚定地一挥。
这位倔强的独臂老人,是河北省秦皇岛市海港区龙泉庄村党支部书记。
他的谈话对象,是一名入党申请人,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为谁断左臂
龙泉庄,燕山深处的一个偏僻小村。
这里,距离县城(2015年之前隶属抚宁县)80公里,去往镇政府也要20公里。最近的邻居,是长城。
据县志记载,他们的祖先来自南方,明末修建长城,在此落户。一条断断续续的季节河,400亩望天收的山坡地,还有几千亩荒山,就是他们的全部世界。荒山上,全是黑森森、粗砺砺的片麻岩,没有树木,更不能种庄稼。
1950年,温守文就出生在这个贫瘠的山村里。
中学毕业后,温守文回家务农。他全身心投入到农业劳动中,锄犁耧镰、耘耕种收,样样是好手。他还喜欢琢磨,提出了一系列增产增收的好主意。
乡亲们喜欢这个一心为公的好青年,先后推选他担任大队会计、民兵连长、党支部副书记。
1974年夏天,县里选拔年轻干部,24岁的温守文被任命为公社党委副书记。
可就在上任的前一天,出事了。
正是五月,连续多日抢种抢收,生产队的脱粒机在昼夜不停地脱粒小麦。那天傍晚,劳累一天的他,主动走进打麦场,对伙计们说:
“我明天就去公社上班了,今晚上就和兄弟们大干一夜吧。”
黎明时分,实在困倦,在机械般地向脱粒机填送麦秆时,他稍一打盹儿,左臂被卷了进去,血肉喷溅而出……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左手及小臂被截去。
因为身体伤残,温守文被改任公社辅导员,每月挣300个工分、15块钱。
这在那个日工分不足两角钱的年代里,不啻于鱼跃龙门、一步登天!年纪轻轻的他,成了公社干部,前途无量。
可是,谁也没想到,仅仅半年之后,温守文竟然辞职回村。
他说,“我胳膊没有了,还要公职干什么?我是共产党员,不能自个儿享清福,看着乡亲们挨饿。我用一只手,也要让乡亲们吃上饱饭!”
1975年1月,温守文担任村党支部书记。
全村3002口人,只有400亩山坡地。要吃上饱饭,只能增加耕地。可满山遍野尽是百无--m的片麻岩,总不能在石头上种粮食吧?
龙泉庄仄居的山坳里,有两条季节河裂村而过,在村西合为一体。暴雨季节,河床淤积,泛滥成灾,村民苦不堪言。
温守文想,如果把两条河交汇处由村西改在村东,然后把疏浚一条河的淤泥填平另一条弃用的河滩,不仅可以当作耕地,还可以变害为利,灌溉农田。
可要开挖搬运10万多方淤泥,工程量太大了!
春节过后,温守文和乡亲们便开始了一场苦战。
铁锤铁锨铁胳膊,扁担大筐小推车,火星飞溅,车轮滚滚,热血沸腾,汗流成河。温守文举着短把镐头奋力砍砸,虎口震裂了,就把镐头扔在一边。右手拿过铁锨,左残臂夹住锨把,继续挖掘。左肋磨破了,棉袄和皮肉粘在一起,鲜血淋淋……
大战一个冬春,硬是增加耕地120亩。
这一年,他们彻底告别返销粮,摘掉了“穷队”帽子,粮食增产在全县位居第一。
刚刚吃上饱饭,温守文又开始琢磨新路子。靠农业,人多地少,没有出路。经过慎重考虑,他决定创办一家小五金厂。
可是,在“以粮为纲”的年代,这无疑是触碰禁区。
工厂刚刚创办,就被勒令封停。一顶“唯生产力论”的帽子扣在头上,他被关进了学习班……
1977年春天,温守文被免去职务。
刚刚苏醒的小山村,乍暖又寒。
为谁捐工厂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着封闭的山村。
1983年,温守文借钱办起了一家小五金厂,生产抗磨材料。这是对自己的证明,更是为小村的未来投石问路!
他成功了。1985年,小厂收入12万元。一时间,温守文成为远近闻名的致富能人。
这一年,他个人出资,为小村修筑了一条出村的路。而过去,村民的出村路,只是坎坎坷坷的河滩。
可是,小村太封闭了,太贫穷了。全村99户人家,其中43户向他借钱。
唉,龙泉庄不能这样一直穷下去呀。
1990年,温守文再次当选村党支部书记。上任之初,他先后到東北大学、山东科技大学拜访专家。经过考察论证,终于选定球磨机研磨球项目。
这一时期,正是我国煤炭、冶金行业的黄金时期。球磨机是煤炭、冶铁业的重要设备,而研磨球则是球磨机的重要部件。
村里没有一分钱,却还欠着银行1.2万元贷款。温守文只得自己出资,替村里把外债还上。
仍是无法贷款,因为村里没有可抵押资产。温守文把心一横,决定抵押自己的小五金厂。可是,他的小厂属于个体企业,不能抵押集体贷款。温守文简直是一个傻子,他竟然要把自己的小厂转让给村里,用于贷款抵押。这可是他的全部身家,是全家人多年拼死拼活的血汗啊。这一下,彻底惹恼了家人,全骂他是疯子。
更让家人无法接受的是,为了彻底消除村民的猜疑,价值数十万元的小厂,只是按废铁收购价,仅仅折价7.5万元。而且,转让费还需村里有钱后兑现。
贷款到位,项目上马。
1992年,龙泉庄耐磨材料厂终于投产。
最关键的,还是推销产品。
异地他乡、荒山野岭,独臂温守文背着几十斤重的样品,甩着空空的袖管,佝偻着身体,满头大汗,一次次地深入矿山,游说用户。
企业开始红火起来。1993年,利润高达40多万元。
有了钱,温守文首先创办龙泉庄小学。长城守军的后代们,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学校。
但是,好景不长,势头正盛的村办企业遭到灭顶之灾。
1994年开始,由于国家宏观调控,建筑行业跳水,钢材市场低靡,继而冶金受挫、煤炭歇业。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致使龙泉庄耐磨材料厂遭受重创,陷入三角债中,无力自拔。苦苦挣扎之际,又遇到国有企业转产改制,亏损企业纷纷破产。按照国家规定,破产企业所欠货款一笔勾销。就这样,龙泉庄耐磨材料厂的110多万元外欠货款,几乎全部泡汤。
温守文千辛万苦打造的企业,转眼倒闭。温守文什么都没有了。令人羡慕的公职,辞掉了;自家红火的工厂,赔掉了。只剩下一颗伤痛欲绝的心,和一具疲惫已极的躯壳。
本来残疾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了,神经官能症、糖尿病、心脏病轮番来袭。
1997年,他做了胆切除手术,不得不辞职休养。
为谁哭破山
穷山沟的路,到底在哪里?
即使身卧病榻,即使休闲在家,温守文的思考也没有停歇。
这时候,渤海湾因为工业污染引发大面积赤潮,国家愈加重视环保。改革开放后以乡镇企业为主体的第一轮工业高潮已经过去,高耗能、低产出的工业项目正在走向穷途末路。可要发展节约环保型、科技密集型工业企业,作为一个没有技术、资金和人才的穷山村,根本不具备任何优势。
思前想后,温守文的头脑逐渐清晰起来:龙泉庄最大的优势是开门见山,处处是岭,要让群众致富,必须从实际出发,靠山吃山,绿色发展。这,才是一条根本出路!
显然,这是一条硬碰硬的苦干之路。
但是,他别无选择!
据专家介绍,北京居庸关以东到九门口长城,承德以南到渤海湾这一带燕山山区,是全国乃至全世界最好的板栗产区。这里的板栗口感好、糯性强,营养价值高,深受世界各国特别是日本人的青睐。而龙泉庄,正处于这一区域。
可是,为什么几百年来祖先没有种植呢?更让他奇怪的是,周围两千多平方公里的山区,几乎都没有种植。
是本地的片麻岩不能种栗吗?
温守文使劲地盯着满山遍野黑黑蠢蠢的片麻岩。这千年沉睡的穷山苦土啊,难道真的百无一用?
1999年,在乡亲们的殷切呼唤中,刚刚康复的温守文,第三次出任龙泉庄村党支部书记。
首先,温守文邀请土壤专家进行考察试验。
片麻岩是一种古老的变质岩,容易破碎,可以通过人工加速其物理风化过程,变成疏松的粗骨土。这些疏松的粗骨土,只要加以适当土肥和水分,就可以栽种栗树。而板栗具有极强的可逆性,尤其偏爱微酸性的片麻岩,虽然不易种植,可抗干旱,耐瘠薄,少病虫害,一经完植,百年不死。
心底拿定主意后,温守文开始念叨他的“板栗经”。
可由于本地从来没有种植栗树的经验,任凭他再三鼓动,村民们根本不相信。
为了调动群众积极性,温守文和村干部经过深入研究,决定把山场分包到户,并规定:承包山场栽上栗树后,前七年不收承包费,待栗树有了收益,每亩山场每年仅收二十元。
即便如此,村民仍然无人理睬。
没有办法,温守文只好首先在最偏辟、最贫瘠的地块选择100亩,进行试种。他要给父老乡亲们做一个示范。
好在苦干是山民的本钱,祖宗的遗传!
这年秋后,温守文带着妻子和儿子,并雇佣了几位民工,开始了与大山的决斗。
每天早上五六点起床,晚上七八点收工。他们首先用钢钎把荒坡平整成简单的梯田,而后在梯田上挖坑。脆硬的片麻巖,与人力进行着强硬的抗衡。打断了多少根钢钎,磨秃了多少把铁锨,白天黑夜,风霜雨雪,决不歇工。妻子和儿子哭着说:“求你了,咱不干了。”
“不干?乡亲们都看着咱们呢。咱不带头,谁还承包山场?”
他缺少一条胳膊,不能抡铁锤,只能铲土。可一只手握不稳铁锨,只能用断臂与身体夹住锨把干活。每挥动一下,僵硬的锨把都要与断臂和腋下的骨肉进行摩擦。很快,断臂和腋下的皮肉磨烂了,混着汗水的鲜血浸透了锨把。每天晚上,温守文都要忍着剧痛,将与血肉粘在一起的衣服剥离下来,蘸着盐水为伤口消炎。
后来,伤口屡屡破损,不能愈合。怎么办?铁锨不能用了,只能用镐。可镐柄太长,一只手难以把握。他不得不根据自己的用力习惯,把镐柄锯短。这样,一件特制的劳动工具出笼了。
他挥舞兵器,伐山不止。
但是,石头巨大的阻力,很快就把虎口震裂了。没办法,只得改为背土上山。
于是,伤口又转移到了肩膀上。两个坚挺的肩膀,全被磨烂了,青青紫紫红红,像两枚溃烂的西红柿。
当年祖宗修长城,也是这样苦干的吧。
第二年春天,100亩荒山终于栽上了10000多棵栗树。
可是半个月之后,栗树们并没有发芽,成活率不到5%。几万元投资和所有的汗水,都打了水漂。
一家人,全部哭倒在地!
这一下,全村人议论纷纷,一方面嘲笑他,一方面安慰他:咱这穷山沟,根本栽不活栗树,认命吧。
温守文心急火燎,满嘴水泡、满眼血丝,常常一整天痴坐在山坡上。他不甘心啊。他把枯死的树苗一棵棵刨出来。怎么就栽不活呢?难道这里真不适宜栽栗树?
再次求教专家。
专家们也束手无策。
连续半个月的苦思冥想,大山终于给他发出了暗示。
那天,他又在山坡上呆坐半天,几近崩溃,几欲自杀。下山前,他又刨出一棵树苗来端详。刚把手伸进树坑的泥土,坑土却像沙漏一样陷了下去。顿时,温守文意识到了什么。他连滚带爬,来到幸存的几棵小树旁,用手刨土,均结结实实,如同顽石。
温守文终于悟出玄机。
原来,栽树时坑土踩踏不实,留有空隙,导致水分丧失。栗树命苦,咬定青山,扎根破岩,不怕坚硬,只怕疏松。
第二年春天,温守文再次投资一万多元,重新栽下一批栗树苗。
半月之后,小树苗们几乎全部抽出了枝芽,满山吐翠。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那一天,温守文跪在山坡上,痛哭失声。苦山、苦树和苦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村民的思想终于松动了。
温守文趁热打铁,张嘴便谈栗子经,逢人必算经济账,并在全村的土墙上写满了口号:“改造穷山,富我全村”“靠山吃山,把山养绿,把山养肥,把人养富”“向荒山要产业,向荒山要财富”。
接着,他又自费租了三辆大巴车,带领村民前往板栗成熟产区——唐山迁安市和迁西县参观。
同样在燕山深处,同样有浑身力气,巨大的贫富差距,让前来参观的村民们的眼睛,瞪得像栗子一样圆大。
板栗,在他们的心窝里悄悄地发芽了。
从此开始,村民们成群结队地走上荒山,掘石造田。
满山都是开荒人,四季响彻铁锤声,压肿了多少副肩膀,磨厚了多少双巴掌。
全村人日日夜夜苦干两个冬春。
2004年底,龙泉庄的4300多亩荒山,全部栽上了栗树。全村350人,人均1200棵。
为谁拼老命
栗树在一天天地长大着,但毕竟几年之后才有收获。
为解决短期收入和根本出路,温守文瞄准栗树种植空间,开始探索发展立体、生态、循环农业经济。
在树下和路旁种草,利用牧草和栗树落叶做饲料,发展圈养绒山羊,不仅可以防止水土流失,保持生态,羊绒和羊还可卖钱,而且羊粪更为板栗提供优质肥料。
苜蓿是绒山羊的理想饲料。他经过反复比较,决定引进北京、黄骅等地的紫花苜蓿。引进第一年,便喜获丰收。
既然能养羊,便也可养猪。猪肉是国人肉食的首选,而优质、放心猪肉是餐桌的奇缺。他经过综合考察,终于发现了一种原产于甘南草原的藏香猪。藏香猪又称“人参猪”,是我国唯一的放牧型猪种,以天然野生可食性植物及果实为主食,特别适合在栗树下饲养。
40多万棵栗树,每年可修剪下近百万公斤树枝,粉碎后,加工成食用菌棒,可生产栗蘑。栗蘑是一种稀缺高档的食用菌,口感好,营养价值高,有广阔的市场前景。而且生产完栗蘑的废菌棒还是优质有机肥料。
漫山遍野的栗树全部荫蔽后,杂草密,昆虫多,还可以开发土鸡养殖产业。
土鸡可吃掉树下的虫和草,鸡粪又能提高地力,改善土壤,鸡蛋更可高价出售。
随着土质改善,生态好转,山坡上还可以开发山野菜种植。
温守文的思路,越来越开阔。
满山的栗树在一天天长大,一个矛盾却越来越突出。
那就是修路。
山路弯又窄,犹如绳和蛇。山民们运肥担水,肩扛手提,不仅费时费力,而且危险。现在,随着整体规划的明晰,要发展大产业,修筑一条通畅的环山路和一套便捷的林问路,势在必行。
可要修路,必须适当占地毁树。
由于没有占地补助,又顾及栗园完整,村民们谁也不情愿村路从自家栗园通过。
修路方案一改再改,村民们吵吵闹闹,意见震天。
温守文反复踏勘,设计了一套线路。主路和辅路都最大限度地通过自家的栗园,需要毁树200多棵。
温守文二话不说,独臂持斧,砍掉了自己历尽艰辛种活的栗树。
大家看到温守文为了集体,如此牺牲自己,纷纷悲壮地砍树腾地。
但仍有个别人不理解。其中有一户,温守文多次上门做工作,道理明摆着,可他就是不接受,不配合。
筑路工程在一天天進行,终于修到了他的栗园。
那天一早,修路机停到地边,只见这个村民拎起大镐,狠狠地说,“都别过来,小心我拼命!”
筑路工纷纷后退。事态僵持了。
这时候,温守文拨开人群,甩着独臂,大步走上前:“道理很明白,路必须要从这里通过。不能因为你一家,影响全村发展。”
那个村民扯着嗓门大吼:
“就是不能砍我的树。谁上前,我就砸死谁!”
说着,又举起了大镐。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温守文。
这个年过六旬的汉子,真是豁出去了。只见他把独臂往后一背,灰白的脑袋往前一伸:“砸吧!砸死我后,大家踩着我的尸体,也要往前修路!”
空气,顿时凝固了。
两人僵持着,满山的栗树都瞪大了眼睛。
终于,那个村民一屁股坐在地上,扔掉了镐头。
为谁笑开颜
栗花飘香中,龙泉庄悄然脱胎换骨。
2007年,全村板栗产量达到18万斤,加上别的收成,人均收入达到7000元;2011年,板栗产量40万斤;2013年,板栗生产更是达到85万斤。
周围乡镇的板栗种植,也被带动起来了。附近村庄40多万亩从来没有种过板栗的片麻岩山地,也都陆陆续续地种满栗树。
但温守文不甘心啊。他像一个灵巧而又勤劳的绣花女,在精心地刺绣着他的家乡、他的梦想。
几年之内,他又规划和整修了43条山路、8眼大口井、9座山顶蓄水池、60个集雨水窖。村里没有钱,他就自己垫,先后垫进4.5万元。
绒山羊养殖户一天天多了起来,但主要饲料——紫花苜蓿却出了问题。前两年长势良好,第三年却大部分枯死。而且,绒山羊虽然价值高,但食性杂,容易生病。看来,仅仅依靠传统的养羊经验是不行的,必须科学饲养。
温守文唯一的儿子温如意,聪明好学,对生物尤感兴趣,大学毕业后,在秦皇岛市找到一份稳定工作,且已成家,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如果让他辞职回乡,搞绒山羊科学养殖,不失是一个好主意。经过再三工作,儿子终于同意了。
温守文和儿子一起,與市县林业局专家反复研究,最后决定从内蒙古引进更抗旱、抗寒的敖汗苜蓿。
接着,温如意自费外出学习,很快便全面掌握了绒山羊养殖技术,并成了一名过硬的羊兽医。他还练就了一手绝活,刚出生几天的小羊,只要翻翻羊毛,就能估算出将来的出绒量,这让农校的老师也自叹弗如。
如今,全村优质绒山羊养殖渐成气候,最多时达到700多只。
继温如意之后,从龙泉庄小学走出的河北农业大学毕业生温寒油也回到村里创业。在温守文的大力支持下,他带头成立了藏香猪养殖合作社,村民以栗园人股,股份按栗园面积计算,仔猪成本和成猪收益按股份平均分配。
如今,藏香猪养殖也已成为龙泉庄的主导产业之一。上千头“猪八戒”们,在天然氧吧里无忧无虑地生长着,成熟着。
土鸡养殖业也红火起来了,喂养量已超过3万只。如今,这数万名天生的高音歌唱家,每天在山坡上高声放歌,歌唱着小村人日渐红火的日子。
2013年,栗蘑开始批量生产,以每公斤十六元左右的价格全部送往秦皇岛市各大超市。
接下来,更大的动作是建设新农村,全体住别墅。
小山村虽然只有99户,却占地近百亩,而且街道斜斜歪歪,房屋破破烂烂,已经严重不适应富裕的新生活。
一张全新的蓝图,早已在温守文的心底徐徐展开。
2010年开始,他率先借助国家发展新农村政策,积极争取政府扶持,规划建起了三排连体别墅式的新民居楼,每套165平方米,集中供水供暖。
2013年底,新农村建成。
2014年春节,全体村民人住。
而旧村复耕的土地,不仅栽上了数千棵栗树,还建起了养殖小区和板栗深加工厂。
与此同时,他们还把祖祖辈辈的季节河进行截流、疏浚,使之成为—个3800平方米的人工湖。湖面清清涟漪,仿佛小村庄明亮的眼睛。湖边遍植垂柳,宛若明眸闪烁的睫毛。
每到傍晚,三三两两的村民在柳荫中款款散步,在广场上翩翩起舞。深山的老百姓,终于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
谁都知道,建造一座新农村,有多么困难。谁也不相信,秦皇岛市第一批新农村的示范点,竟然在一个最贫困、最偏僻的小山村建成了。
如今,龙泉庄的栗树、绒山羊、藏香猪、栗蘑、板栗深加工、生态旅游等多种产业共同发展,立体经济模式逐步成熟,百姓收益连年增长,全村人均收入已超过3万元。
昔日的四面荒山,已是层层梯田,叠叠青翠。
一夜春风,满山披绿,淡黄色的栗花摇曳多姿,异香扑鼻;夏天里,毛茸茸的栗子怀揣美梦、酣睡枝头;秋风涂金,几十万棵栗树弯下腰去,几十亿颗栗果咧开嘴巴……
听,那是小村甜美的笑声呢。
为谁愁满心
无疑,做为一名最基层的农村党支部书记,残疾人温守文用他的全部生命智慧,在实现着自己的理想,将小村引上了一条绿色发展之路。那充满生机的大山,就是村民们千年不变的绿色银行!
这其中,有苦累,有欣慰,有曲折,也有叹息。
的确,几十年来,温守文的牺牲很多很多。胳膊没有了,公职没有了,工厂没有了,他承包的是全村最偏远、最贫瘠的地块。20多年来,他为集体直接垫资数十万元,至今分文未还。特别是他当年抵押工厂的转让费,仍是没有兑现。村民们再三要求为他“秋后算账”,可他总是一笑而过。
原先,他是小村的首富;如今,他是小村的穷人。
但是,对于这一切,他无怨无悔,毫不在意。
他唯一忧心的,是党的农村事业。
几十年的农村工作实践,他有着深深的体会。
在一次党代会上,温守文焦虑地说,“我们每一名党员都是党的一个细胞,只有每个细胞保持健康,整个政党才能健康,党的执政地位才会永固!可是现在,一些基层组织发展党员,是为了谋取私利,或培植爪牙,导致农村基层政权有变‘灰变‘黑的趋向,严重影响了当地发展,败坏了党的形象。而我们有些基层党政领导对此不闻不问。难道,这不是另一种更大的腐败吗?”
为了保证农村基层政权的稳固,他呼吁要纯洁党员队伍,宁肯少发展,也要真过硬。他的儿子温如意,是乡亲们眼里新党员的合适人选,可在他的眼里仍是缺乏担当和牺牲精神。因此,便出现了本文开头的那一段父子对话。于是,连续五年,儿子的入党请求均被父亲否决。
关于选派村官,他也有着自己的看法。最好选派本地大学生回乡任职,才能保证更长久,更有责任心和事业心。
另外,当前的乡镇干部普遍缺乏农村工作经验,导致干群关系有些疏远,基层政府职能出现弱化。如果选拔优秀村干部到乡镇任职,可以使来自不同方面的干部互相学习、取长补短,焕发乡镇干部队伍的生机与活力。同时,农村干部在政治上看到希望,将会进一步坚定立足岗位、干事创业的信心和决心。
当前的农业发展,已经到了一个关键的转型期,一家一户的传统生产模式与社会发展脱节。只有通过土地流转,进行规模化、专业化生产经营,才能有效降低成本,节省资源,提高产能和质量。在这方面,希望国家加大力度,尽陕推进。
温守文的这些思考,完全源自一位老共产党员的使命和责任。难怪老伴儿常常取笑他:“吃地沟油的命,操总书记的心。”
他,还是青年人的理想,永远青翠,此生无悔!
常常地,温守文看着长城,祖先修筑的长城。虽然有些残缺,但在他眼里,仍然巍峨如故。
那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防线,更是一个共产党员永远不可逾越的防线!
而他,情愿和他的祖先一样,在长城脚下,做一名永远的普通的修造者和守护者!
李春雷,1968年2月生,河北省成安县人,国家一级作家。主要作品:散文集《那一年,我十八岁》,长篇报告文学《钢铁是这样炼成的》《宝山》《摇着轮椅上北大》等21部;中短篇报告文学《木棉花开》《夜宿棚花村》《朋友》等200余篇。曾获两届鲁迅文学奖(第三届、第七届)、首届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徐迟报告文学奖(蝉联三届)、河北省文艺振兴奖(蝉联四届)、河北省“五个一工程奖”(蝉联五届)、孙犁文学奖等。系中宣部确定的“文化名家暨全国四个一批人才”,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现为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被邯郸学院聘为“终身教授”。
插图:梁晓
编辑.安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