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三言二拍》中商人形象的正能量

□张 旗

“三言”是指明代冯梦龙所编纂的《喻世明言》《警世通言》和《醒世恒言》。“二拍”是指凌濛初创作的《初刻拍案惊奇》和《二刻拍案惊奇》，合称为“三言二拍”。总计四百多万字，收录故事近200篇。在经历几百年之后“三言二拍”竟然成为跨越古今的一部经典，比如人们熟悉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卖油郎独占花魁”、“十五贯戏言成巧祸”等都出自这部书。其中，许多故事以商人为主人公，商人不再是追名逐利的投机分子,也不再是为富不仁的不义之徒，他们在商业经营活动中自觉地接受新的价值观与时俱进，自觉地遵守诚实守信、重义求利、尊重女性等文化美德，探讨商人形象所展现的进步因素，对研究明清时期的通俗文学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一、与时俱进

(一)新价值观。“重农抑商”的政策从汉代开始实施到明代社会初期有一千五百多年的时间，到了明代中晚期随着商品经济发展，社会繁荣，资本主义萌芽出现了，“重农抑商”的思想渐渐被“经商致富”的现实取代，旧的价值观念被新的价值观念所取代，在传统观念和新观念的冲突中，无论是士人还是百姓都接受了新的价值观，与时俱进。

(二)科举不畅。中国传统的“四民观”决定了“士”处于社会顶层的地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商”则处于社会底层，属于“贱业”，“士”“商”泾渭分明。到了明朝中晚期，社会太平已久，士子越来越多，科举及第者却甚少，文徵明说：“乡试所举不及三十”，乡试三年才有一次，每次录取不及三十人，中举者寥寥，可谓竞争惨烈，固有“食廪三十年不得充贡，増附二十年不得升补者”，“白首青衫，羁穷潦倒，退无营业，进靡阶梯，老死牗下，志业两误，岂不诚可痛念哉！”科举制度不通畅直接导致了“弃儒就贾”，正所谓“以商贾为第一等生业，科举反在次着。”以士的身份经商蔚然成风，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士商”阶层。

(三)社会思潮。明朝中后期，商品经济不断发展引发了社会思潮的新变，各个学术领域千帆竞发。思想家王阳明的心学打破了程朱理学的桎梏，将心与理合而为一，打破了世俗上“荣宦游而耻于工贾”的传统价值观；其后，思想家李贽也说：“且商贾何可鄙之有？挟数万之资，经风涛之险，受辱于官吏，忍诟于市易，辛勤万状，所挟者重，所得者末”肯定了商人是辛劳致富，肯定了商人对明朝中晚期商业发展的贡献；公安派代表人物徐渭、袁宏道提出“独抒性情，不拘格套”的思想，挣脱了“重农抑商”的禁锢。在新思想的影响下，人们认为经商是“正经”之道和“本等”之业，所以，经商的百姓和士人越来越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士商这个群体，他们表现出儒雅的气质和风度，待人接物也文质彬彬、谦虚有礼。这是对传统的“重儒轻商”观念的否定，为以后中国特有的儒商精神的形成，打下坚实的基础。

二、诚实守信

“三言二拍”中的商人形象有别于以前的奸商形象，他们不仅吃苦耐劳，而且诚实守信。《李秀卿义结黄贞女》是典型的代表，小商人李秀卿和女扮男装的黄善聪是同乡，他们同行同商同利。李秀卿忠厚老实，黄、李二人义结金兰，发挥人力、经验和资金上的优势，“轮流一人往南京贩货，一人住在卢州发货讨账”，双方诚实守信，做到童叟无欺，生意越做越好，诚信是儒家精神的体现，在李秀卿和黄善聪身上折射出一种审美的人格力量。在《刘小官雌雄兄弟》故事里，刘寄“自幼攻书，博古通今”，寄情仕途，后父母具丧，无心科考。认开酒店的刘公夫妻为父母，教育刘家兄弟刘芳读书。刘公夫妻死后，兄弟二人，关闭酒店，经营布店，“二人少年志诚，物价公道”，善待顾客，做生意讲诚信，渐渐声名远播，挣下许多家业，这是诚信经商的必然结果。在李秀卿、黄善聪、刘寄、刘芳等小商人身上，散发着诚信之光，人性之美。

三、重义求利

《论语·里仁》：“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在传统文化价值体系中“义”和“利”是区分君子和小人的标准，“义”的道德内涵和“利”的价值观相对立。到了明代中晚期，资本主义萌芽出现了，与之相适应的道德文化发生了转变，产生了一种新的义利观，“义”和“利”不再是对立的，“义利”可以兼顾。如《徐老仆义愤成家》，题目就带个“义”字，徐家分家，徐老朴阿寄被当做累赘分给了孤儿寡母的三房，为了生计，阿寄带着三娘凑出来的十二两银子，毅然出门经商，只捡有利息的做，十年之外，家私巨富，替三娘嫁了三个女儿，又给两个小主人娶了娘子，还捐了监生，优免若干田役，死后无半文私蓄，备受人尊敬。阿寄为徐家鞠躬尽瘁、无私奉献，称得上义薄云天。在《汪信之一死救全家》中，汪信之经过多年的经商，积累了大量的财富，生意遍布各地，涉及多种行业，但他没有安于自己享乐，而是带动当地经济发展，提高当地百姓的生活质量。在外敌入侵时，他勇于承担社会责任，拿出自己的家产支持国家抵御外敌，这是民族大义，是义的升华，汪信之真可谓是轰轰烈烈的大丈夫。“三言二拍”中的商人坚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故而“义利可兼而得之”。

四、尊重女性

在文学史上，商人身上的标签是唯利是图、薄情寡义。如《琵琶行》：“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展现出商人利欲熏心、情感冷漠的特点。但在“三言二拍”里，商人在情感婚姻的态度上与传统观念发生了巨大变化。如《蒋兴哥重会珍珠衫》，蒋兴哥原本和妻子王三巧是一对恩爱夫妻，蒋兴哥为了生计去外地经商，他在得知妻子与人勾搭成奸后，痛苦之余不忘反省自己：“想当初夫妻何等恩爱，只因我贪念着蝇头小利，撇她少年守寡，弄出这场仇来。”他的内心十分矛盾和痛苦，自责的结果是成全妻子，巧计“休妻”，在王三巧再嫁之时送她十六箱箱笼，权作陪嫁。蒋兴哥出于对妻子的理解、尊重和爱，原谅了妻子的过错，最后双方因念旧情“破镜重圆”。这个故事深刻反映了传统的贞操观念在“三言二拍”里已经十分淡薄了。《卖油郎独占花魁》是卖油郎秦重追求花魁王美娘的故事，看到王美娘“惊为国色”，为她“落于娼家”感到“可惜”，而名满京都的王美娘起初对他不屑一顾。出于对王美娘的倾心爱慕，醉酒那夜，他尽心照顾美娘：“魁醉吐，秦仲又以衣承之”，并为美娘能够喝下温热的醒酒茶，一直把茶杯捂在自己的身上，体现了秦重“志诚君子”的本性，表明他对美娘是真爱，最终二人喜结良缘。这种建立在平等、尊重基础上的爱情，摒弃了商人只重利轻感情的传统观念，赋予了爱情以丰富的内涵。

总之，在“三言二拍”中，商人欣然接受经商致富的新价值观、财富观，把经商作为安身立命的生存方式。商人在从事商业活动中，诚实守信、重义求利、与时俱进，他们情感丰富、尊重女性、勇敢追求爱情，商人形象所展现的正能量，为商人这个群体增添了迷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