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书香唐朝雪

■茹喜斌

傍晚，冬雪终于翩然而至，起初是羞羞答答地飘洒，夜里九点就成梨花瓣一样大朵大朵的了。天地间，顿时成了银白的世界。

此时，我坐拥书案，唐诗一册，香茗一壶，书房里弥漫着书香茶香。如此美好的时刻，让我穿越时空，做了一回访客，醉在了唐朝诗人的雪景和画意里。

柳宗元应该去当画家。他的《江雪》就挂在我的书房，“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凝视那画，人不也在画中吗？鸟没了，但眼里仍有鸟儿飞过的剪影；人没了，但心里仍有他们走过的痕迹。这辽阔空旷，分明是画中留白，烘托着独钓江雪的画图。这“钓”字绝妙。虽静亦动，形神合一，那是怎样的境界？此刻，窗外雪花飘舞，似有若无的落雪声，和着香茗的热气袅袅绕绕。我想走进画中，更想钓一江诗意，或者让诗人把我钓了去吧，好做美丽的诗行，永远的风景。

素喜唐诗，在唐诗里看花赏雨，登山临野，在唐诗里听涛观浪，在唐诗里醉心大漠孤烟、松间明月。但此时此刻，还是唐诗里的雪色更加让我陶醉。

手中这本唐诗伴我几十年了，书页已经泛黄，但诗中的雪却如此飘逸潇洒，如此鲜亮美丽。那刘长卿干嘛来了，怎不去享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惬意，却偏要跑这荒郊野外的柴门前披一身雪花呢？听他在念叨什么，“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诗句，让人想到夜归者步履的艰难，身子的冰冷。我不知他在写别人，还是写自己，或许这诗里有着他一再遭贬的体味吧。但这凛冽的画意里，倒也有几分惬意，至于怎样的惬意，各人揣度吧。

我喜欢配画的唐诗，许多唐诗就是画轴。所以，我写过《唐诗如画》，但那时并没觉得唐朝的雪也如画，而且是意蕴万千的画。“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此花写实又写意，动静相融，画意灵动。“谁将平地万堆雪，剪刻作此连天花”，此花气势可比天，有巨幅千里之气魄。想想诗人心中那支画笔，是怎样地意趣挥洒、声势磅礴，又怎样让我在千年之后，沉醉于平仄跌宕满怀奇幻里，更让我心中去尘，神思晶莹……

这时光真好。漫步诗人雪中，和诗人牵手缓行，美如仙飘……我忽然意识到天天盼着下雪，莫不是为了这心灵的相遇之旅？此刻，漫天的雪花如同素雅的女子，婷婷走来，是为我送来唐朝的雪呢，还是红袖添香来了？要不我的书案，怎会平添这多的诗情和画意？“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品茗沉思，竟想起这两句诗来，是缘于它的构图，还是缘于它的浩阔？其实在于它的千秋雪，那雪距我两千多年了。我能吟一首千年之后依然醉人的千秋雪吗？

这个雪夜，我回到了唐朝。我是如此迷恋它雪中的诗画，当然，还有它的壮丽和强盛，它的开放和辉煌。“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握雪海上餐，拂沙陇头寝”“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此般的唐朝之雪，何尝不是我大唐磅礴的气势和声威，何尝不是我民族复兴的宏愿和理想呢？

已是子夜，有《春雪》伴我入眠。“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我知道，当我明早醒来的时候，那定是小巷深处赏杏花的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