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华,黄 洁2,窦银娣
(1.湖南省人居环境学研究基地,湖南 衡阳 421002;2.衡阳师范学院 城市与旅游学院,湖南 衡阳 421002)
景区边缘型乡村旅游地是依托核心景区和自身资源优势发展起来的乡村旅游目的地,它与核心景区组成了典型的核心—边缘空间结构,集空间依附性、资源互补性和市场共享性等诸多特征于一体[1,2]。核心景区旅游生命周期的转换与旅游空间政策的调整都会对周边乡村旅游地产生一定的扰动,使应对能力较弱的乡村旅游地出现了诸多不适应性,主要体现在生计来源的改变与不确定性、社会关系网络
的断裂与重构、生产空间的功能变迁与空间剥夺等方面。这些生计风险、文化冲突和人地矛盾均表现出强烈的社会脆弱性特征。
社会脆弱性是脆弱性研究的维度之一,是指暴露于自然因素或人文因素扰动下的社会系统由于外界环境变化和自身结构变化而产生的敏感性特征,因自身适应能力的有限性而受到不利影响和损害的可能性[3,4]。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学者们逐渐认识到特定区域社会群体的脆弱性问题,分析了社会脆弱性的具体特征、形成原因和重构机制[5-7]。值得注意的是,不少学者已将脆弱性理论运用到旅游发展领域中,并取得了不少成果[8,9]。基于此,本文试图以大南岳旅游圈乡村旅游地为案例区,以核心景区的快速发展为扰动因素,运用社会脆弱性定量评价方法揭示大南岳旅游圈乡村旅游地社会脆弱性空间特征和影响因素,为景区边缘型乡村旅游地可持续发展提供决策依据。
大南岳旅游圈位于湖南省衡阳市境内,是以南岳衡山为核心景区,辐射周边五区三县(南岳区、珠晖区、石鼓区、蒸湘区、雁峰区、衡东县、衡阳县、衡山县),其中南岳衡山为国家5A级旅游景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国家级自然与文化双遗产区和国家级重点风景名胜区。自2012年以来,随着南岳衡山旅游生命周期的转型发展和大南岳旅游圈一体化战略的实时提出,南岳景区周边大量的乡村旅游地迎来了快速发展的良机,但同时也给周边乡村社会带来了诸多扰动,从而衍生出土地功能变化、择业与就业变化、传统文化衰退等社会问题。可见,大南岳旅游圈乡村旅游地社会脆弱性不仅受到社会内部结构因素影响,更与外部环境的扰动密切相关,因此可以作为研究社会脆弱性的典型案例区。根据空间临近性和旅游开发程度,我们于2017年5月在大南岳旅游圈内选取了9个具有代表性的乡村旅游目的地进行实地调研,共发放问卷245份,回收问卷210份,其中有效问卷201份,有效率为95.7%。被调查点可以分为以下3种不同类型的乡村旅游地:①特色村镇型乡村旅游目的地(传统村镇萱洲古镇和乡村创业基地白云村)。其中,萱洲古镇因其保存良好的古建筑而闻名,同时依托湘江与油菜花景观吸引了不少游客驻足。白云村因地制宜的治理方式体现出现代乡村旅游开发思路的先进性。这些发展经营模式是否可以将核心区“山上人引下来”,值得关注。②休闲观光型乡村旅游目的地(新堤村、樟木乡、高湾村、珍珠村)。这四个村庄分别依托花海、桃园、万源湖、珍珠岩丹霞地貌景观等旅游资源开发出集休闲观光为一体的乡村旅游地。正是因为单一的旅游开发重点,导致旅游开发后期乏力,经验发展状况如何,是我们值得探究的要点。③名人故里型乡村旅游目的地(王船山故居湘西村、烈士欧阳海纪念地欧阳海村、具有神秘将军传说的将军村)。与前两种类型不同之处在于,名人故里型乡村旅游目的地被赋予了文化要素,但这种文化要素是否可与核心区文化要素相竞争,也是值得关注的重点。总体上来看,这些乡村旅游地都受到了核心景区的影响,社会脆弱性都不同程度地有所体现。
在前人研究基础上[7],本文从敏感性和适应能力两个方面构建了指标评价体系。敏感性反映了乡村旅游地受到核心景区影响的程度,本文将从经济、社会、环境3个方面选取指标,反应敏感性的程度。适应能力反映了乡村旅游地面对外来干扰的学习能力和转型能力,这些指标分别从居民生活就业、社会公共事业、基础设施建设3个方面选取。在全面性、层次性、可得性和稳定性的基本原则下,评价指标体系由如下17个指标层指标组成(表1)。
表1 景区边缘型乡村旅游地社会脆弱性评价指标体系
敏感性:敏感性反应的是景区边缘型乡村旅游地容易受到核心景区发展影响的水平,从经济要素看,经济发展越好,受到扰动所表现出的敏感性就越低。因此,本文选取人均GDP、农村人均可支配收入、人均社会消费品总额3个指标,从产值、收入、消费3个方面判断经济要素层面的敏感性。从社会要素看,一般认为,乡村性越显著的地区面对外来干扰所表现出的不适应性越高,敏感性越强。务农人口比和外来人口比从不同层面的人口构成反应出地区的乡村性水平,外来人口越多,当地人口与外来人口比重越小,地区乡村性水平越低。务农人口越多,务农人口与当地总人口比越大,地区乡村性水平越高。同时选取贫富差距作为评价指标之一,贫富差距过大会造成犯罪率升高等社会潜在危害。从环境要素看,选取景点组合度和土地利用率作为指标,景点组合状况越好,乡村旅游开发的难度随之越小,对社会系统的破坏越小;土地利用率越低,面对旅游经营,农户更愿意承包出自己的土地。
适应能力:面对外来扰动,社会系统不仅会有敏感性的一面,同时也会不断适应和学习,从而实现优化发展。本文从居民生活就业、基础设施建设、社会公共事业3个方面选取9个指标来评定适应能力的大小。居民生活就业中包括乡村从业人口比、邻里信任度、人均居住面积,乡村从业人口比指乡村就业人口占乡村总人口的比重,从一定程度上可反映地区劳动能力大小,劳动能力越大,适应能力也就越大。邻里信任度是乡村社会系统研究的重要指标,邻里之间的信任程度是影响农户社会资本的重要威胁,较好的邻里信任度可为社会融资带来方便,也有利于提高适应能力。人均居住面积是农户可投入旅游经营的空间,人均居住面积越大,农户可投入的经营空间越大。社会公共事业中分别用初中以上学历比、旅游知识普及度,表示地区学习能力、保护意识;政府联结度则表示政府旅游决策中与群众的联系程度和群众的知晓度。基础设施建设中选择旅店质量、交通通达度来衡量地区的承载力,社会稳定度则直接影响到旅游者的决策,也是重要指标。
研究数据主要来自实地调研数据和衡阳市的统计年鉴数据,其中人均GDP、人均社会消费品总额、乡村从业人口比来源于2016年《衡阳统计年鉴》,其他数据来自社会问卷调查和李克特五级量表。由于指标数据的量纲和度量方式各不相同,原始数据的差距较大,因此,对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当指标性质为“+”时,指标值越大,对上一级评价层越有利,运用正向计算式:
(1)
当指标性质为“-”时,指标值越大,对上一级评价层越不利,运用负向计算公式:
(2)
式中,xij、xjmax、xjmin和yij分别为第i研究单元第j指标的原始值、最大值、最小值和标准化值。i=1,2……,m;j=1,2……n。
评价模型的建立:基于已有的社会脆弱性评价方法[10],本文从敏感性和适应能力两个方面建立函数模型,其中社会脆弱性和敏感性之间是正相关关系,当敏感性越强烈,社会脆弱性越明显;适应能力和社会脆弱性是一种反相关关系,适应能力越强,社会脆弱性越弱。计算公式为:
(3)
式中,Vi为社会脆弱性指数;Si为敏感性指数;Ai为适应能力指数。Si、Ai通过加权求和法求取,计算公式为:
(4)
式中,Si为敏感性指数;Ai为适应能力指数;Wsj、Waj分别为敏感性与社会脆弱性的指标权重;Ysij、Yaij分别为敏感性和适应能力的归一化处理值。
根据上述计算方法,计算出各个乡村旅游地的敏感性指数、适应能力指数和社会脆弱性指数(表2),并通过图1反映出大南岳旅游圈乡村旅游地的敏感性、适应能力和社会脆弱性的空间分布状况。
表2 景区边缘区社会脆弱性计算结果
图1 敏感性、适应能力和社会脆弱性空间分布
结合表2可知,敏感性指数高值区主要分布在将军村、湘西村和欧阳海村3个村。其中,将军村距离核心景区最近,敏感性最强;湘西村距离核心景区最远,但敏感性指数较大,表明空间距离临近性对景区边缘型乡村旅游地敏感性产生了一定的扰动,但影响程度有限。3个敏感性指数较高的村落都是名人故里型乡村旅游地,这一特征反映了该类型乡村旅游地在旅游开发浪潮中易受干扰程度较高。从整体来看,敏感性的空间分布并无规律性,反映了大南岳旅游圈乡村旅游地正处于一种自发无序的发展状态,乡村旅游地在应对核心景区转型升级的过程中面临着诸多困境。调研结果显示,部分乡镇旅游开发千篇一律,均为花海景观,社会与经济效益较差。此外,由于部分乡镇旅游用地挤压了农业用地,导致耕地面积减少。部分乡村旅游开发失利,企业撤资走人,留下大片荒地,严重干扰了乡村生产生活系统,增加了农户生计风险,引发了一系列的人地关系危机,敏感性特征十分突出。
结合表2可知,适应能力较强的村镇主要有萱洲古镇、白云村、将军村。将军村适应能力最强,同时敏感性也较高,该村利用紧邻核心景区的区位优势,不断调整应对策略,有效降低了社会脆弱性。白云村是衡阳市乡村旅游示范区,旅游开发程度较高,呈现梯级有序开发状态:在村中地势低洼区开发了大片莲花观赏园,村中平坦区打造有机水稻产品园,村中丘陵区建设有机瓜果生态采摘园,村中林业区发展生态养殖园。这种有序的梯度开发模式很好地利用了村落自然资源,取得了较好的社会经济效益,体现出该村较强的适应能力特征。萱洲古镇在核心景区转型升级过程中表现出了良好的适应性,在坚持与核心景区旅游产品互补性原则基础上,大力发展特色古镇旅游和乡村油菜花节,同时开发出沿江湿地保护区,融文化与自然于一体,旅游开发定位较准确,体现出较强的适应能力。樟木乡与新堤村面临旅游开发机遇,急于求成,一方面没有完善的基础设施为游客提供服务,另外一方面景点的开发存在单一与不稳定的现象,体现出面临旅游开发时适应能力不足的特征,导致旅游发展后期乏力,社会脆弱性特征显现。
本文对社会脆弱性计算结果由小到大排列,并与乡村旅游地的资源禀赋相联系。景区边缘型乡村旅游地社会脆弱性评价结果见表3。结合图1可知,社会脆弱性较高的地区主要集中在核心景区的东部,其中樟木乡、新堤村为脆弱性严重区,由此可见单一的桃园或花海发展模式具有很大缺陷,旅游活动具有明显的季节性。通过调研发现,这些村落外部高速交通通达度好,但村落内部乡村公路单一狭窄,一旦旅游旺季到来,内部交通阻塞,严重影响了游客的旅游体验。与珍珠村相比,同样是休闲观光型旅游地,但珍珠村依托独特的丹霞地貌景观,社会脆弱性程度呈低值特征,正好印证了单一的季节性景点开发的弊端。将珍珠村与同样类型的高湾村相比较,高湾村社会脆弱性较高,可见高湾村所依托的湖面景观相比珍珠村依托的丹霞地貌景观竞争力较小。这是因为珍珠村具有的景观是核心景区没有的,而高湾村的景观类型则与核心区相重复,由此可见景观类型的独特性使“山上人走下来”,而景观类型与核心区相重复无法有效吸引游客。通过表2可见,特色村镇型乡村旅游地社会脆弱性整体偏低,白云村因地制宜的开发意识与萱洲古镇古镇融自然与文化景观为一体的建设思路是值得借鉴的乡村旅游发展理念。通过调查发现,社会脆弱性较高的乡村旅游地往往拥有较好的外部交通条件和客源市场,但区域乡村旅游开发急于求成,旅游产品结构单一,整体质量较低,且旅游基础设施不完善,缺乏持续的旅游吸引力,适应能力整体偏弱,系统内部缺乏有效的应对机制,这些村镇如能采取行之有效的提升措施,社会脆弱性将会有所下降。总体来看,文化景观的旅游地往往具有较高的敏感性,从而导致社会脆弱性显现;而部分休闲观光旅游地开发景点单一,且不具备常年稳定性的景观,缺乏竞争力,面对旅游开发适应能力不足,从而导致社会脆弱性严重。因此,景区边缘型乡村旅游地在面对旅游发展机遇,能准确挖掘自身优势,并对自身资源禀赋进行有效分析显得格外重要。
表3 景区边缘型乡村旅游地社会脆弱性评价
运用Spss多元线性回归法,以社会脆弱性为因变量,敏感性和适应能力为自变量构建回归模型,以反映敏感性和适应能力对社会脆弱性的影响力大小。计算公式为:
Vi=4.921Si-7.123Ai+1.531
(5)
式中,Vi、Si、Ri分别代表社会脆弱性指数、敏感性指数和适应能力指数。结果显示,R2=0.973、F=147.067(Sig=0.000),表明回归方程拟合度很高。公式反应出敏感性和社会脆弱性呈正相关,敏感性指数每增加1个单位,会导致脆弱性指数增加4.921个单位;适应能力指数每增加1个单位,会导致脆弱性指数降低7.123个单位。进一步分析可知,适应能力指数与社会脆弱性指数的相关性大于敏感性指数与社会脆弱性指数之间的相关性,表明适应能力对社会脆弱性的影响程度高于敏感性对社会脆弱性的影响程度,因此提高景区边缘型乡村旅游地的适应能力是降低社会脆弱性的重要手段之一。
上述评价模型只能从宏观层面分析景区边缘型乡村旅游地社会脆弱性影响因素,不能直观地反映出社会脆弱性的微观阻碍因素。障碍因子诊断模型是通过考虑每项评价指标的现实指数与目标值之间的差距,以及对总目标的贡献度,找出阻碍社会脆弱性的主要因子。计算公式为:
Dij=1-Yij
(6)
(7)
式中,Dij为第j个子系统中第i项指标的偏离度;Hij为第j个子系统第i项指标的障碍度系数,系数越大,意味着阻碍度越强,即影响程度越大;Uij为第j个子系统下第i项对应的指标权重;Yij为第j个子系统下第i项的标准化值。
表4 适应能力阻碍因素
表5 敏感性阻碍因素
剔除阻碍度系数小于5%的指标项,筛选后的计算结果见表4和表5,将出现频率大于80%的指标确定为景区边缘型乡村旅游地社会脆弱性的主要障碍因子。结果显示,景区边缘型乡村旅游地社会脆弱性的主要障碍因子有A12邻里信任度、A13人均居住面积、A21初中以上学历比、A22旅游知识普及度、A31旅游服务质量、A33社会稳定度、S21外来人口比和S23贫富差距等8个指标。其中,适应能力指标占6个,敏感性指标占2个,可再次推断,提高社会系统的适应能力是当前景区边缘型乡村旅游地亟需解决的问题。
从敏感性和适应能力两个方面构建了指标评价体系,并进行了实证分析。研究结果显示:①空间距离临近性对景区边缘型乡村旅游地敏感性产生了一定的扰动,但影响程度有限。提高适应能力是降低社会脆弱性的关键因素,大南岳旅游圈乡村旅游地社会脆弱性主要集中在核心景区的东部。②单一的季节性旅游自然景观或单一的文化景观开发是当前许多景区边缘型乡村旅游地发展存在的现象,这种开发模式不利于乡村旅游地的长久发展。③景观类型与核心区相重复时无法有效吸引游客,而景观类型具有独特性时能有效吸引游客。④适应能力对社会脆弱性的影响程度要高于敏感性对社会脆弱性的影响程度,旅游知识普及度、旅游服务质量、外来人口比等8个指标对乡村旅游地社会脆弱性有着重要影响。
随着核心景区的转型升级和南岳全域旅游示范区的全面建设,大南岳旅游圈乡村旅游地受外界扰动程度越来越大,而大部分乡村旅游地还未做好充分准备,社会转型与可持续发展依然面临着较大困难,结合研究结论,提出以下对策建议:①探究资源禀赋,在旅游发展之前,分析本地旅游资源禀赋(至少有一条稳定可依托的旅游景点),如若旅游资源条件尚未达到标准,不建议开发,如若达到标准,也要因地制宜,走可持续的发展之路。景区边缘型乡村旅游地的景观特色应与核心景区相异,并且具有常年稳定性的景点。②完善基础设施,提高社会系统的应对能力。依托南岳全域旅游示范区建设,完善大南岳旅游圈乡村旅游地旅游基础设施一体化建设,尤其是要强化旅游交通线路网络化建设,以点带面推动其他社会服务设施建设,整体提升乡村旅游地旅游服务质量,增强社会系统的抗干扰能力。③重构社会关系,提高居民抗风险能力。面对外界干扰和本土文化的衰微,重新构建新型的社区关系网络,引导居民积极参与社区建设和旅游开发,走共同富裕之路,营造和维护良好的社会风气,保持和发扬传统文化的精髓内核,共同提高居民抵御风险的能力。要提高政府威信度,加强与居民联系,推进服务型政府建设,提高服务水平。④发展特色产业,完善生态旅游产业体系,弱化核心景区扰动。依据与核心景区错位发展原则,以全域旅游示范区建设为契机,发挥区位优势和资源优势,建设高效的生态旅游产业链和产业体系,提高乡村旅游地社会系统的内生力量,弱化核心景区的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