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顼帝喾作乐名称形态传说流变研究

2019-03-16 06:16于佳敏吉林大学古籍研究所吉林长春130012
关键词:文献

于佳敏(吉林大学 古籍研究所,吉林 长春 130012)

先秦时期乐为儒家“六艺”之一,不仅具有娱乐功能和文化意蕴,且被赋予了浓厚的政治、宗教色彩。承担着“昭德表功”“明贵下贱”“安邦治民”“虚己竦神”等重要功能。古乐问题是个值得关注的文化形态。本文以传说中颛顼与帝喾两位帝王所作古乐名称在历代文献中出现的多种异文现象作为切入点,进行源流梳理与研究。

据《汉书·礼乐志》记载,传说中帝王所作古乐主要有:黄帝作《咸池》,颛顼作《六茎》,帝喾作《五英》,尧作《大章》,舜作《招》,禹作《夏》,汤作《濩》,武王作《武》,周公作《勺》等。[1]1038但在历代著述中,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形态多不一致,学者对此或点到为止,或略而不谈。笔者将该乐名形态混乱的原因归结为以下三点:一是颛顼与帝喾作乐问题本属传说,虽脱胎于历史,带有历史的影子,但却充满神话色彩和虚构成分。颛顼与帝喾是否作乐并具有传说中的名称形态无从考究。或是先王参与作乐过程而独享成果,或是先民造乐而托圣王之名以表尊贵,或是人们对先王之乐命名,为了表其纪念或以此方式完善古乐系统。二是假定颛顼与帝喾曾作乐并具传说中的乐名为客观存在的信史,也因口耳相传,去时甚远,对于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中的“五”“六”“英”“茎”的排列组合,产生记忆上的偏差错乱,而导致其作乐乐名形态不一。三是在文献传抄过程中出现倒讹现象,以讹传讹,故使传说中的乐名形态如此混乱。

针对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的系统研究,目前仅见朱旭强《颛顼帝喾乐名考辨》[2]一文对此问题将不同文献的征引做了相关梳理,但其使用“考辨”对待颛顼与帝喾作乐问题,明确认为颛顼与帝喾作乐是“知识考古学的对象”,是可以进行文献考证的信史。笔者认为此认知与方法不当。不可否认,神话传说根植于历史,但也会衍生出新的文化因子,形成新的文化面貌,何况乐名问题极易附会成说。因此,笔者对传说中的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形态进行源流梳理,而非考辨。并将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在《乐纬》中的可见形态进行爬梳,对已有研究起到较为科学地更正和补充作用。且首次对清代著名考辨学家崔述对古乐的真伪考辨结论的科学性进行了大胆质疑。通过考查年代较早的正史,发现关于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形态记载虽有歧异,但其记载形态较为完整,足以动摇崔说“《乐纬》妄名之也明矣”之论的坚实性。

笔者力求将历代文献中关于本文所要研究的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形态的源流梳理清晰,促进对这一文化现象考镜源流。现将考察到的有关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的各种形态的主要源文献整理如下(见表1)(源引自《乐纬》的文献乐名形态及相关乐名形态的流变后文将单独讨论),以便读者对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的各种形态之源的认知一目了然。

表1 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形态之源文献

以上多种版本乐名形态的源文献记载中,后世关于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的记载,由“五”“六”“茎”“英”四种文字符号排列组合而成,产生多种乐名形态。其自战国《列子·周穆王》①本文将年代争议较大的《列子》视作春秋战国时期成书进行相关研究。始有“六莹”之名,《吕氏春秋·古乐篇》始有“六英”之名,到了东汉《汉书》《白虎通》《帝王世纪》,乐名形态开始完整。但却出现了异文现象。到了南朝梁《大广益会玉篇·音部第一百》,出现了第三种完整形态,且倒置了两位帝王作乐乐名的先后顺序,这种记述顺序,会产生歧义:一则意为帝喾作乐先于颛顼,二则是作者忽略了这种先后概念而肆意排列作乐顺序。笔者认为后者可能性相对较大。首先是学术界一般认为颛顼先于帝喾为帝,自古圣王作乐为昭德表功之用,不论颛顼或是帝喾,在帝王之位卓有成绩再行作乐的可能性更大。按此推断,帝喾作乐应在颛顼之后。隋朝《北堂书钞·乐部一》未呈现该问题的完整形态,其记载颛顼作乐乐名形态应引自于年代较近的《大广益会玉篇·音部第一百》版本。唐代《隋书·音乐上》又出现了第四种异于前三种完整形态的版本样貌。到了元代《文献通考·乐一》,其所载颛顼作乐乐名形态与《汉书·礼乐志第二》相同,所载帝喾作乐名称与《大广益会玉篇·音部第一百》相同。至此,笔者将除了引于佚文献《乐纬》有关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形态之外的源文献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梳理,出现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的完整形态就有五种,还有两种只记载颛顼或帝喾作乐乐名的完整形态。如隋朝《北堂书钞·乐部一》和近代《<淮南鸿烈·齐俗篇>集解》,这两种记载皆可在前代的源文献中找到原貌。还有《后汉书》《魏书》等书目所载关于此问题的不完整形态版本也极为丰富。从以上关于该问题的诸多版本中可以看到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形态极为复杂,让人应接不暇。虽各种形态作为传说不存在求真问题,但该问题涉及传说先圣颛顼与帝喾,涉及古乐文化,能够厘清其作乐乐名不同形态的产生源流,促进人们对此异文现象的了解和对该文化的认知,也是极有意义的一项工作。

由上表可以看出,东汉《汉书·礼乐志第二》是较早完整著录该乐名形态的著作,但班固在此并未注明该乐名形态来源,《汉书·艺文志》也未著录《乐纬》,如果这不能排除班固所引乐名版本形态与《乐纬》无关的话,那么他在《白虎通·礼乐篇》明确指出,该乐名同一形态来源于《礼记》①详参后文。,也可推测《汉书·礼乐志》所引乐名版本应同样源自《礼记》,而非源于《乐纬》。但今传本《礼记》并无此相关记载,“疑《礼》逸篇文也”。[3]100到目前为止,未能找到有关《礼记》关于此问题相关佚文。班固作为东汉著名史学家、文学家,而其著述向来注重实证,且论据确凿的学术素养,笔者仍然相信班说,将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的完整形态的最早著录定为《礼记》。

除此之外,历代文献对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形态征引最多的是《乐纬》。虽然古籍书目对《乐纬》关于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的征引形态各异,甚至出现其相互之间征引文献形态互逆现象。但《乐纬》是目前有实证材料的将“颛顼”“帝喾”与“五”“六”“英”“茎”组合在一起,形成完整乐名形态的最早文献。

一、《乐纬》与颛顼帝喾作乐乐名完整形态记载

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完整形态自《乐纬》开始广为流传,且形态版本丰富。由于《乐纬》早已亡佚,笔者通过考察各朝文献征引《乐纬》关于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形态记载,将其版本各异的文献源流进行梳理,如下表2 所示:②本文所引文献中属笺注的文字皆放在对应原文后面的括号中。

表2 各朝文献征引《乐纬》关于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形态记载

单从历代文献关于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记载中可以看出,文献注引《乐纬》版本形态各异,上表中类型“一”与“三”“二”与“四”,颛顼与帝喾分别与其作乐乐名组合形态一致,但其罗列先后顺序不同,似可代表颛顼与帝喾作乐先后之分。不可排除古籍在其注引过程中产生讹误的可能性,但从大量的书目文献征引各异的现象中,绝不能简单推断为在文献的传抄过程中出现了错误。又因古书对文献的征引多不作版本注释,因此从差别甚远的各类书目文献征引中,仍无从看出《乐纬》著录该问题的原貌。现对《乐纬》进行简要介绍,以求促进对该问题的进一步认知。

《乐纬》成书于西汉,《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和《新唐书·艺文志》著录皆为三卷,分为《乐纬·动声仪》《乐纬·稽耀嘉》和《乐纬·叶图徵》三部分内容,主要有郑玄、宋均和宋衷(忠)三家注,属于谶纬文献的一部分。《乐纬》本身版本类型就相当复杂。兴起于西汉末年,盛行于东汉的纬学,是方士出于不同的政治主张和需要,将一系列自然界物象的变化赋予其特有的主观唯心意念,作为特定政治现象的发生基础,以引导民众进行心理认同,而对经学进行神化推衍而成的一种文化现象,因此由不同方士制造的纬书,其内容就不尽相同,也就出现了不同版本的《乐纬》。故古籍征引《乐纬》关于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版本形态不一现象,也就可得而知之了。

汉代统治者因惧怕有人利用谶纬来威胁自己的统治地位,故不断对谶纬进行删节整理,通过这种方式也产生了不同版本的谶纬文献。后世统治者则直接对谶纬文献加以禁毁,再加上兵燹战乱等灾害,该文献在宋代已亡佚不见[18],自明代陶宗仪《说郛》开始,后有孙瑴《古微书》、清代殷元正《集纬》、赵在翰《七纬》、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乔松年《纬捃》、黄奭《汉学堂丛书·通纬》、当代日本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纬书集成》、董治安主编《两汉全书》,等等,皆对《乐纬》进行辑佚。诸家辑佚书关于颛顼与帝喾作乐名称辑佚多有歧义,甚至一部辑佚书内关于此问题就有诸多不同版本佚文。①因诸辑本关于《乐纬》佚文也辑自历代正史、史注、类书等古籍,可参笔者《〈乐纬〉研究与辑校》一文中第40—43页,本文不再罗列各辑本关于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形态面貌。这也由于所引辑佚源不同,诸辑本呈现《乐纬》关于此问题的样貌也就千姿百态。

二、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形态生成源流

现将和《乐纬》②《乐纬》产生年代较为复杂,其为纬书之一,它的成书范围包含于纬书整体的形成,这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乐纬》本身具有特殊性。从文献记载来看,其最早见于《汉书·李寻传》:“五经六纬,尊术显士”。孟康注曰:“六纬,五经与《乐纬》也”。此处,纬之所以为“六”,经之所以为“五”,应是六经中的《乐经》散佚了。故多出的一纬按照“纬以配经”的逻辑应为孟说的《乐纬》。如孟说成立,则我们可以反推《乐纬》最晚应成型于李寻所生活的时期。即成、哀时期。故本文所研究的《乐纬》,视为西汉成、哀时期成书。年代相近的与颛顼、帝喾作乐乐名的相关记载辑录如下,以见其形成过程:

(一)《乐纬》之前或年代相近文献记载

《列子·周穆王》:“奏《承云》《六莹》《九韶》《晨露》(注:“六莹,帝喾乐”)。”[11]1882

《吕氏春秋·仲夏纪五·古乐》:“帝舜乃令质修九招六列六英,以明帝德。”[19](第五卷)

《淮南鸿烈集解·齐俗篇》:“《咸池》《承云》《九招》《六英》(《六英》,帝颛顼乐)人之所乐也。”[20]347

(二)《乐纬》之后文献记载

《汉书·礼乐志第二》:“昔黄帝作《咸池》,颛顼作《六茎》,帝喾作《五英》,尧作《大章》,舜作《招》,禹作《夏》,汤作《濩》,武王作《武》,周公作《勺》,……《五英》,英华茂也。《六茎》,及根茎也。”[1]1038③虽《汉书·礼乐志第二》并未说明其所引此佚文源自《礼记》,但其应同样引自《礼记》,见前文论述。故在《汉书》与《白虎通》成书年代大致相同的情况下,将影响较大的《汉书》视作该乐名形态出现的可见源文献。(卷二十二)

《白虎通疏证·礼乐》:“《礼记》曰:黄帝乐曰《咸池》,颛顼乐曰《六茎》,帝喾乐曰《五英》,尧乐曰《大章》,舜乐曰《萧韶》,禹乐曰《大夏》,汤乐曰《大濩》,周乐曰《大武象》,周公之乐曰《酌》,合曰《大武》。(疑《礼》逸篇文也。《初学记》引《叶图徵》云:黄帝乐曰《咸池》,颛顼曰《六茎》,帝喾曰《五英》,尧曰《大章》,舜曰《萧韶》,禹曰《大夏》,殷曰《大濩》,周曰《酌》,又曰《大武》。《周礼疏》引《叶图徵》载颛顼与帝喾之乐,‘五’‘六’互异。案《乐记疏》引宋《注》云:‘五龙为五行,能为五行之道立根茎,故曰《五茎》,为《六英》者,能为天地四时六合之英华。’详宋注之义,则《乐纬》当以颛顼为《五茎》,帝喾为《六英》也)。”[3]100(卷三)

《潜夫论笺·五德志第三十四》:“后嗣帝喾……作乐六英。”[14]385

《帝王世纪·第二》:“帝颛顼高阳氏,……作乐五英。……帝喾高辛氏,……遂作乐六茎以康帝位。”[21]11-12

以上是笔者目前所能看到的《乐纬》及其年代相近的有关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形态的主要文献记述。通过这些记述,可得到如下印象。

《乐纬》之前历代文献关于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记载形态混乱且不完整,对于该问题记载的知识形态也过于模糊,并不能看出《六英》与颛顼或帝喾所作乐乐名独立对应情况。而年代争议较大的《列子》一书,只提到了“六莹”(即六英)[2]①“莹”“英”可音转。参见:朱旭强.颛顼帝喾乐名考辨[J].云南艺术学院学报,2005(1)。乐名,战国《吕氏春秋》、西汉《淮南子》同样也只提到了“六英”乐名。而完整的“颛顼”“帝喾”与“五”“六”“英”“茎”的组合版本形态可实证面貌始见于《乐纬》。

三、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后世流变

后世文献关于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的记载是如何流传变异的呢?下面笔者将蒐集整理的相关文献资料按照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不同形态进行分类并辑录如下,以见其流变过程。

(一)《吕氏春秋》“九招六列六英”相关版本

《宋书·志第十·乐二·正德舞歌诗》:“象容表庆,协律披声。轶《舞》超《濩》,取节六英。”[22](卷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经济类编·乐类·古乐篇》:“帝喾命咸黑作为声歌九招六列六英。”[23](卷四十六)

《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正德舞歌》:“象容表庆,协律披声。轶《舞》超《濩》,取节六英。”[24]②按:此条文与《宋书》重,当辑自《宋书》。

(二)《汉书·礼乐志第二》“颛顼作《六茎》,帝喾作《五英》。”版本③按:前面已有论述,班固非取《乐纬》说,应采《礼记》逸文说。(卷二十二)

《白虎通疏证·礼乐》:“《礼记》曰:黄帝乐曰《咸池》,颛顼乐曰《六茎》,帝喾乐曰《五英》,尧乐曰《大章》,舜乐曰《萧韶》,禹乐曰《大夏》,汤乐曰《大濩》,周乐曰《大武象》,周公之乐曰《酌》,合曰《大武》。(疑《礼》逸篇文也。《初学记》引《叶图徵》云:黄帝乐曰《咸池》,颛顼曰《六茎》,帝喾曰《五英》,尧曰《大章》,舜曰《萧韶》,禹曰《大夏》,殷曰《大濩》,周曰《酌》,又曰《大武》。《周礼疏》引《叶图徵》载颛顼与帝喾之乐,‘五’‘六’互异。案《乐记疏》引宋《注》云:‘五龙为五行,能为五行之道立根茎,故曰《五茎》,为《六英》者,能为天地四时六合之英华。’详宋注之义,则《乐纬》当以颛顼为《五茎》,帝喾为《六英》也)”。[3]100(卷三)

《原本玉篇残卷·音部》:“韺,於迎反字,野王按,《白虎通》:“帝喾乐曰五英也,言能调五声以养万物,调其英华也。”䪫,骇耕切,野王按,《白虎通》:“颛顼乐曰六茎也,言协和律历以调阴阳,茎者,万物者也。”[25]

《隋书·列传第四十·儒林》:“至于黄帝作《咸池》,颛顼作《六茎》,帝喾作《五英》,尧作《大章》,舜作《大韶》,禹作《大夏》,汤作《大濩》,武王作《大武》,从夏以来,年代久远,唯有名字,其声不可得闻。”[26]286(卷七十五)

《北史·列传第七十·儒林下》:“至于黄帝作《咸池》,颛顼作《六茎》,帝喾作《五英》,尧作《大章》,舜作《大韶》,禹作《大夏》,汤作《大濩》,武王作《大武》。从夏以来,年代久远,唯有名字,其声不可得闻。”[27](卷八十二)

《<后汉书·张曹郑列传第二十五>李贤注》:“茎,六茎,颛顼乐也,见《前书》。”[28]1206(卷三十五)

《小学绀珠·五帝三王乐》:“黄帝咸池,少昊九渊,颛顼六茎(《乐纬》五茎),帝喾五英(《乐纬》六英),尧大章,舜招,禹夏,汤濩,武王武,周公勺。”[29](卷之九)

(三)《帝王世纪·第二》“帝颛顼高阳氏,……作乐五英。……帝喾高辛氏,……遂作乐六茎以康帝位。”[21]11-12

《艺文类聚·帝王部一·颛顼高阳氏 帝喾高辛氏》:“颛顼……命飞龙効八风之音,作乐五英,以祭上帝。……帝喾高辛者氏,姬姓也,有圣德,年十五而佐颛顼,四十登位。……遂作乐六茎,以康帝位。”[7]212(卷十一)

(四)《大广益会玉篇·音部第一百》“韺,於迎切,帝喾乐名,六韺亦作英。䪫,骇耕切,䪫,刑也,颛顼乐名,五䪫亦作茎。”[30](卷九)

(五)《北堂书钞·乐部一》“颛顼曰五茎……”[4]403(卷一〇五)

《元次山集》:“五茎,颛顼氏之乐歌也,其义盖称颛顼得五德之根茎。植植万物兮,滔滔根茎。五德涵柔兮,沨沨而生。其生如何兮,秞。天下皆自我君兮,化成。”[31](卷第一)

(六)《隋书·志第八·音乐上》“颛顼曰《六英》,帝颛顼曰《五茎》。”[26]286(卷十三)

《孝经·广要道章第十二》注疏:“史籍皆言黄帝乐曰《云门》、颛顼曰《六英》、帝喾曰《五茎》、尧曰《咸池》、舜曰《大韶》、禹曰《大夏》、汤曰《大濩》、武曰《大武》,于乐之声节,起自黄帝也。”[5]5559(卷六)

(七)《文献通考·乐一》“颛顼作六茎(茎,根也,谓泽及下也),帝喾作六英(英,谓华茂也)。”[32](卷一百二十八)

(八)《<淮南鸿烈·齐俗篇>集解》“六英,禹兼用颛顼之乐也。”[20]347

(九)其他不完整形态版本

《后汉书·张曹郑列传第二十五》:“夫三王不相袭礼,五帝不相沿乐,所以《咸》《茎》异调。”[28]1205(卷三十五)

《魏书·乐志五第十四》:“轩辕桴阮瑜之管,定小一之律,以成《咸池》之美,次以《六茎》《五英》《大章》《韶》《夏》《濩》《武》之属,圣人所以移风易俗也。”[33](卷一百九)

《旧五代史·志六·乐志上》:“洎唐季之乱,咸、镐为墟;梁运虽兴,《英》《茎》扫地。”[34]

《全晋文·魏都赋》:“延广乐,奏九成。冠韶夏,冒六茎。”[35]①按:《全晋文》卷三十八《扬都赋》:“冠华冕,戴翠蕤。……怀六茎,纫文龟。”引文同。(卷七十四)

以上是笔者将后世文献(除明确标明引用《乐纬》以外)关于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记载的各种形态流变的分类整理。分别由以下九种乐名版本形态——《吕氏春秋》“九招六列六英”《汉书》:“颛顼作《六茎》,帝喾作《五英》。”《帝王世纪》“帝颛顼高阳氏,……作乐五英……帝喾高辛氏,……遂作乐六茎以康帝位。”《大广益会玉篇·音部第一百》:“韺,於迎切,帝喾乐名,六韺亦作英。䪫,骇耕切,䪫,刑也,颛顼乐名,五䪫亦作茎。”《北堂书钞·乐部一》:“颛顼曰五茎……”《隋书·志第八·音乐上》:“颛顼曰《六英》,帝颛顼曰《五茎》”《文献通考·乐一》:“颛顼作六茎(茎,根也,谓泽及下也),帝喾作六英(英,谓华茂也)。”《<淮南鸿烈·齐俗篇>集解》:“六英,禹兼用颛顼之乐也。”及“其他不完整形态”为源来梳理其流变过程。以便读者能看出各种版本形态之间的承继关系,较为清晰地把握该复杂的知识形态的源流与变异。

四、崔述考辨定论“《乐纬》妄名之也明矣”说武断

清代著名辨伪学家崔述在《考信录》里论述道:“世传上古乐名……而皆不言何人所作……《乐纬》又称‘颛顼作《五茎》,帝喾作《六英》,而《周官》《乐记》皆无之;……夫圣人之乐果存于周,周人当爱护之不暇,何故而反迁之?岂必改黄帝之道然后其乐可存乎!然则自尧以前,本无乐传于后,而《乐纬》妄名之也明矣。’”[13]47-48崔述将史上较早的文献《周礼》《乐记》关于五帝作乐的记载与《乐纬》关于尧前帝乐的记载作以对照产生两点疑惑:首先是年代较早的前两部文献记载对于五帝乐的知识形态记载相当模糊,而产生于西汉的《乐纬》却能在无依据的情况下如此详尽地阐释《周礼》《乐记》等说明不清的问题。崔述推因有二:一是尧之前圣人忙于为人民创制衣服、饮食、宫室、书契等财富,无暇作乐。二是即便尧以前的帝王作乐为真实存在的客观事实,但世远年淹,根本就没有流传下来。可以看出,崔述所论及“然则自尧以前,本无乐传于后”,只能算其主观推断。故“《乐纬》妄名之也明矣”一说稍显武断。再者,由上文可知,《汉书》《北史》《隋书》等正史皆有由“五”“六”“英”“茎”两两组合完整形态的关于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的明确记载,虽然名称版本形态各异,但从这些传世较早的正史中,也可看出有关该文化完整形态的早期记录,而非独载于《乐纬》。由此说来,崔述“《乐纬》妄名之也明矣”之说实为武断。

综上所述,可得到如下三个结论:第一,古乐虽在先秦时期具有重要的政治文化意义,其具体制作者并无可信的传世史料记载。且我国自古就有大一统的文化接受心理,总是试图将文化与历史修复成完整形态。从这一点上来说,无论是本文所要研究的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问题,还是其他古乐问题,都可能是后世人们主观赋予帝王先贤的。故本文所要研究的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问题,只能是传说中形成的文化形态,并非历史的真实存在。研究时只能对其作梳理研究,而不能用考辨方式对待。第二,《礼记》应为最早记载该乐名形态的佚篇文献,《乐纬》是目前有文献实证的记载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较为完整的典籍。第三,《乐纬》虽未标明其乐名记载来源,但从与其同时代或更早的其他典籍的相关记载可见,该文化形态早有源流。《乐纬》并非是崔说“妄名帝乐名称”的始作俑者,未来或有出土文献或其他文献出现,似可证明《乐纬》对该问题记载确有依据。《乐纬》自身虽具复杂性,但对于梳理后世传说中的颛顼与帝喾作乐乐名形态流变具有重要作用。通过本文对该文献形态的爬梳,希望能够促进研究者对该复杂的文化形态有更为清晰的了解与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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