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寿荣 杜宇玮
长三角作为我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和“中国制造”的重要地标,无疑是我国培育世界级先进制造业集群的重要区域,从而被国家赋予了“全球重要的先进制造业基地”的战略定位。在全球产业分工不断细化的大背景下,长三角地区各省市需要着眼于区域一体化的国家战略背景,立足自身资源和产业基础,彼此之间合理分工、统筹布局和协同合作,抱团嵌入全球价值链推动产业集群升级,合力先行建设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力争为我国塑造经济增长新动能、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和提升产业国际竞争力做出示范和标杆。
一、系统性、高端性、开放性统领长三角
先进制造业基地建设
在世界各国的工业化进程中,制造业无疑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制造业的规模、水平及其国际分工地位,是衡量一个国家和地区综合竞争力和现代化水平的重要标志。世界工业发展史表明,每一次重大产业革命,都伴随着先进制造业的迅猛发展、内涵更新和格局调整。自全球金融危机以来,许多发达国家纷纷出台以先进制造业为核心的再工业化战略,如美国以“工业互联网”和“新一代机器人”为特征的“先进制造伙伴计划”,德国旨在通过智能制造提升制造业竞争力的“工业4.0规划”和“2020德国高科技战略”,日本实施巩固其制造业大国地位的“制造业复兴战略”和“制造业竞争力战略”等,第四次工业革命已悄然拉开帷幕。以智能制造为主要特征的先进制造业,已经成为发达国家重振制造业的重要目标和主攻方向,也将成为未来世界各国产业发展的制高点。
先进制造业基地是一个产业空间地理概念,其建设的载体是产业带、产业区或产业集群。因此经典区域经济理论如韦伯的“工业区位论”、胡佛的“聚集经济理论”、缪尔达尔的“循环累积因果论”、佩鲁的“增长极理论”以及随后的新产业区理论和产业集群理论等,都可以说是先进制造业基地研究的主要理论基石,其从要素禀赋、规模经济、集聚经济等不同角度揭示了先进制造业基地形成与发展的内在规律。借鉴国内外学界关于先进制造业基地的内涵和标准界定,我们认为,所谓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是指以世界先进发展理念为引领,以世界先进技术手段为支撑,以先进制造业为主体,以集群网络分工为手段,在全世界范围内具有较强国际竞争力和重要影响力的产业高地。从本质内涵和演变趋势来看,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至少体现为系统性、高端性和开放性这三个特征,这也理应作为长三角先进制造业基地建设的根本要求。
系统性。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不仅体现为基地产业规模大,具有较高的行业集中度和空间集中度,而且还囊括从原材料到终端生产制造的产业链上下游环节,拥有较为完整的产业链、供应链和服务链。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既包括加工生产制造环节,也包括价值链上下游的生产性服务环节,拥有较为完整的价值链。因此长三角要建设的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某些特定产品的“加工生产基地”,而是具有自主技术、自主品牌和自主知识产权的“服务型制造基地”。
高端性。一是行业的高端性,是指集聚了一批较高附加值的、前瞻性的高新技術产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二是技术的高端性,是指本地企业具有较强的自主创新能力,掌握一批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前沿技术和关键核心技术。三是产品的高端性,是指生产的产品性能好,质量和工艺水平较高,具有国际知名自主品牌,具有较强国际竞争力,能引领世界潮流并在世界市场占有相当份额。因此长三角要建设的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不再是以低廉的生产制造成本取胜,承担全球价值链中较低附加值环节的“世界工厂”,而是以先进技术和著名品牌取胜的,具有较强市场控制力和全球价值链治理能力的“世界制造创新中心”。
开放性。在开放经济条件下,产业集群国际化是企业国际化的重要路径,而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则是制造业产业集群国际化的重要目标与结果。作为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一是其产业要积极参与经济全球化和国际产业分工体系,能够深度嵌入全球价值链、供应链和创新链,能够充分组织、配置和应用全球范围内的生产要素生产出适应全球市场需求的产品。二是基地的产品市场和要素市场均自由开放,要素充分自由流动,基础设施完善,公共服务优良,市场化程度较高,各种交易成本较低。因此长三角要建设的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不仅要注重先进技术知识和资本“引进来”,而且要强调本土企业和品牌“走出去”;不仅要继续扩大对外开放,不断拓宽延伸海外市场,而且还要加强对内开放,不断提升国内区域市场化水平。
二、长三角建设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的
重点在于产业集群升级
产业集群作为工业化过程中的普遍经济现象,是一个国家或区域产业竞争力培育的重要载体和主要源泉。改革开放以来,以长三角为代表的我国东部地区依托廉价劳动力的比较优势,吸引制造业FDI和开展加工贸易,再加上地方政府竞争下的市场分割因素,形成了一批以国际代工制造为主的出口导向型或外向型产业集群,典型的如浙江的五金、纺织服装、塑料制品产业集群和苏南的电子计算机产业集群等。这类产业集群的基本特征是:凭借低端生产要素嵌入外资主导和控制的全球价值链,产业链较短,创新水平较低,本地嵌入性较差,溢出效应较弱;集群中的本土制造企业只能依附于跨国公司从事低附加值的贴牌生产和加工制造活动,企业创新能力较弱,从而极易被锁定在全球价值链低端。随着近年来国内劳动力、土地、环境等要素成本的不断攀升,再加上欧美日发达国家“再工业化战略”的实施,外需市场的不确定性增强,这种外向型产业集群遭遇发展瓶颈,迫切需要转型升级。因此通过集聚、整合和吸收全球创新资源要素来推动产业集群升级,成为长三角建设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的重点任务。在全球价值链视角下,长三角制造业产业集群升级主要包括两层含义。
在升级方向上,要从传统产业集群向创新集群转型。创新集群通常被认为是产业集群的高级形态,由传统集群的生产协作系统升级为创新协同系统。与“两头在外”的传统产业集群相比,创新集群具有较为完整的价值链和创新链。而且其更加依托知识要素的集聚,集群内部各主体之间地理空间限制更容易被突破,有助于集群采取协作和虚拟协作等方式有效集聚、整合内外部创新资源,降低创新活动的不确定性,从而能够快速、有效地产生大量新技术、新专利和新产品,并通过与产业资源的有效衔接,促进创新活动成果转化与利润实现。
在升级策略上,要从单体嵌入向抱团嵌入转型。在第一轮对外开放中,长三角制造企业往往是单体嵌入跨国公司主导的传统产业集群中,集群的竞争模式主要体现为集群内部本土代工制造企业与跨国公司总部之间的竞争。然而在这种“俘获型”嵌入方式下,由于本土制造企业在技术能力和市场势力上的绝对劣势,根本无法与作为价值链“链主”的跨国公司相抗衡,从而被迫接受不公平的价值链利益分配格局。传统产业集群作为区域经济发展的重要引擎和载体,不仅在空间属性上归于某个区域或城市,而且在行政属性和经济属性上也归于该区域或城市,在权利和效益上都具有较大的排他性。在地区本位导向下,各区域的产业集群倾向于“单打独斗”,“各为其主”,难以形成产业集群建设的合力。从长三角来看,由于各区域的经济发展水平相当,难免出现集群的产业同构,进而引发激烈的资源“争夺战”,并且在有限市场需求下容易导致产能过剩。
随着国际分工的日益细化,全球产业竞争不仅是一国本土企业与外资企业之间的链式竞争,更是日益表现为本土产业链与外国产业链、本土产业集群与外国产业集群之间的复杂竞争。建设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需要打破行政地域空间的限制,放到一个更大的空间视野进行资源整合和统筹协调。对于地理空间接近、经济发展水平相近、一体化前景较好的长三角来说,各地将已有的产业集群进行优化整合、分工协作,然后抱团嵌入全球价值链,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新时代长三角的“创新要素红利”和“开放政策红利”,有助于克服企业功能升级、链条升级以及培育本土跨国公司的种种困难,从而助力构建“以我为主”的全球价值链和全球创新链。
三、长三角抱团嵌入全球价值链
建设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之路径
长三角各区域抱团嵌入全球价值链,不仅是新形势下长三角产业集群升级的必然要求,也是长三角一体化的应有之义。根据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的系统性、先进性和开放性特征,各区域之间可以通过产业联动、协同创新和资源共享这三条基本路径来抱团嵌入全球价值链,助力建设具有较强国际竞争力的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
加强区域产业联动,促进产业链分工协作,打造协同发展的现代化产业体系。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是先进产业和创新要素集聚、分工有序、融合而成的系统性共生平台,因而必须构建基于产业链分工的价值网络,打破产业边界,加强区域产业互补合作。一是各地区要明确各自在长三角区域发展新格局中的功能定位,立足自身的资源禀赋和产业基础,在产业集群及其主导产业的选择上要各具特色,避免重复建设和恶性竞争,避免区域产业同构。比如上海的特色和优势在于发展金融会计、物流运输、信息服务、商贸会展等生产性服务业,而苏浙两省相对则以制造业和信息技术产业见长。二是各地特色产业集群不是孤立的“铺摊子”的产业园,而是相互之间要有明确合理的分工和合作,形成一系列比较完整的产业链和產业网络。比如苏浙两省同样作为实体经济大省,分别在物联网和互联网方面具有良好的基础,因而除了在“互联网+制造业”方面进行合作融合,还可以加强信息技术合作,共同强化互联网经济和物联网建设平台。而且产业发展要以区域生态环境容纳力为准绳,合理布局产业,促进经济和自然环境协调发展。从苏浙合作来看,要以宁杭生态经济发展带为载体,共同打造长三角绿色发展增长极。三是推动政策资源集成,不搞齐头并进、重复建设,通过产业园区合作共建,加强跨地区联动。可以专门联合组建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的管理机构,承担起对先进制造业集群发展的目标统一协调、重大项目落实和工作绩效评估。同时还可以引导行业协会与企业之间加强对接沟通,推动各地产业集群深化相互交流合作,实现互利共赢、联动发展。
加强区域协同创新,促进产学研深度融合,构建科学高效的区域创新体系。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的先进性主要源于创新,其关键在于有效发挥产学研协同创新效应。主要途径是积极构建与完善以科技基础条件、公共技术服务为主体的科技创新服务平台体系,以科技企业孵化器、众创空间为主要内容的科技创业孵化平台体系,以及以大学科技园为典型的研发创新合作平台体系。同时要积极完善创新收益分配体制,促进科研与产业有效衔接,逐步形成资源共享、风险分担、协同有序、科学高效的区域产学研创新联盟。就长三角而言,要建立区域协同创新机制,健全区域内高校、科研院所科技资源共享和科研协作攻关制度,各区域共建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技术研发平台、公共重点实验室和工程技术中心,建设若干具有国内影响力的制造业创新中心和创新集群。此外江苏、浙江、安徽还应积极承接上海自贸区的开放合作溢出效应,建设国际科技合作创新园,吸引海外知名大学、研发机构和跨国公司在本地设立全球性或区域性研发中心,同时建设一批商业模式创新、运行机制灵活、资源集聚度高的新型孵化器和创业服务平台。
加强区域资源共享,促进区域一体化发展,培育统一开放的市场体系。全球先进制造业基地的形成,还需要现代化、国际化、规范化、高端化的专业大市场的支撑。以邻为壑、各自为政的地区本位和市场分割,必然无法形成统一开放的大市场。为此必须破除限制要素充分自由流动的物理障碍和制度藩篱,加快区域一体化进程。首先统筹规划和优化整合机场、港口和轨道交通,构建和扩张长三角各区域、各城市之间的高铁、高速公路、信息通讯等基建网络,打破地理边界,推动基础设施一体化,发展枢纽经济和城市群。其次要构建更加有效的长三角区域协调发展制度网络,打破行政边界,推动教育、医疗、就业、环保和社会保障等方面的公共服务一体化,使得商品和人才、资金、技术、旅游等要素在区域内无障碍化流动。同时长三角各区域之间要互相协调,共同清理阻碍产品和要素合理流动的地方性政策法规,打破区域性市场壁垒,实施统一的市场准入制度和标准,加强区域间市场服务功能的完善与合作。
(章寿荣:江苏省社会科学院副院长、区域现代化研究院院长,研究员;杜宇玮:江苏省社会科学院区域现代化研究院副研究员、博士)
责任编辑:高 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