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年卡中寄深情

嵇钧生

元旦钟声敲过，春节将临。过去每到这时，我都要忙着给亲朋好友寄贺年片，也就是惯称的“贺卡”，以表达我的牵挂和祝福。同时我也会收到许多贺年片，国内国外，大大小小，色彩缤纷，反映了时代的变化。我都会一一收藏。

后来提倡绿色环保，加之家家户户都装了电话，一声问候，“闻声如面”，亲切温馨，于是白唐朝始创，历经千年的贺年片，渐渐地淡出了历史舞台。

当下手机普及，微信成了快捷的信息沟通工具。每到节日，就有电脑高手制作出精美的视频，其中不但有漂亮的画面，还有许多人生感悟、未来期盼以及祝福话语。这样一来，贺年就变得简单了，只要动动手指转发就行了。然而这却失去了个性，传来转去，成了千篇一律的例行公事，缺失了亲朋好友之间的真心牵挂和祝福，年节一过，渐渐都淡忘了。

由此我想到了我珍藏了多年的贺年片，它带领我回到了往日，似乎见到了带有历史印迹的亲情和友情。

在这些形形色色、大小不一、色彩缤纷的贺年片中，几张很不起眼、儿时同学们送的贺年片是我最珍惜的，经过七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即使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许多珍贵的“四旧”书籍资料都被焚毁时，我仍然没有舍得丢弃。这些饱含少年情谊的小小贺年片，如今已成为我童年生活和友情的见证。

儿时我在镇江读小学，最初是在冬赈局巷的安怀小学。抗战胜利后，我转到穆源小学。这是中国最早的由热心教育事业的穆斯林人士创办的国民学堂，回、汉民学生兼收，带有义务性质。由于杨家门的校址在抗战初期就被日寇飞机炸毁，学校便暂借山巷清真寺继续办学。后来迁回原址时，美丽的校园只剩下几间透风漏雨的平房了。尽管条件很差，教学质量却一点也不马虎。当时的学生大多属于家庭经济情况低下的劳苦阶层。

我们很穷，但年还是要过的，同学间也会互送贺年片。没有钱怎么办？只能向家长讨要一两个烧饼钱，省下来买最便宜的小小贺年片。同时“劳作课”的老师也会教我们白己动手制作。先用铅笔在硬纸片上画上预先设计好的图案轮廓，用毛笔描深，再用蜡笔或水彩上色。画面多半是雪人，围一条红围巾，戴着有圆线球顶的绒线帽，两手抱着一把大笤帚，地上跑着小花狗，背景的茅草屋和松树上积了厚厚的雪。画好后再写上恭贺新禧、瑞雪兆丰年及励志共勉之类的祝福话语。一张自制贺年片就做好了。

有艺术爱好的同学还会用“刷色”的方法制作一些比较复杂的图案，就是一只手拿着一小块玻璃片，另一只手拿着蘸上了水彩的旧牙刷，轻轻地刷玻璃片的边缘，于是就散射出许多细小的色点，均匀地落在白卡片上，然后将不要着色的部分用不同形状的纸片遮挡起来，变更纸片形状、颜色、玻璃片的高度，控制好刷子的速度和力度，便会形成不同大小的色点，得到套色图案效果，一点不比买的逊色。大家互相交换着贺年片，盼望着新年和春节的到来，也是其乐融融的。

如今我还保存了十多张上世纪40年代末小学同学送的贺年片，虽然只有名片大小，又经历了70多年，但仍然品相完好。这些贺年片记录了我们童年时代的友情。贺年片以卡通图案最多，还有表示同学之间友爱和吉庆欢乐的图案。从贺年片背面互相祝福的话语可以看出，当时同学之间都互以兄弟姐妹相称，反映了同学之间天真无邪的亲密友情。

还有几张飞机图案的贺年片。其中一张是中国飞机炸沉日本军舰的画面。

在镇江沦陷初期，日寇曾进行了残酷的烧杀淫掠和轰炸。我的母校穆源小学的杨家门校舍教学楼，以及在黄山的江苏省立镇江中学，都是在那时被炸毁的。这些都在我们心中留下了烙印。中国飞机轰炸日本军舰的画面，表达了我们对抗日战争中中国空军的敬佩之情。

我忆起，在当时的“国语”课本中，有一则课文就是叙述空军英雄阎海文英勇殉国的故事。他如今已安葬在南京航空烈士公墓。1937年8月7日，阎海文在执行轰炸上海虹口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时，飞机被日寇高炮击中。他跳伞后不幸落到了敌占区。他用随身携带的手枪击毙多名包围上来的日寇，用最后一颗子弹白尽。他的英雄行为对我们儿时的心灵深有影响，也有同学想将来能当个飞行员。自然，在當时这只能是个梦想，但是后来我喜欢制作模型飞机，并且一辈子从事了航空科研事业，应当也是与此有一定关联的。

时光如白驹过隙，如今已过去70多年了。我早年离开故乡到首都学习和T作，和大多数同学都失去了联系，但童年伙伴的形象却时时显现心中，特别是写在贺年片上的名字更被我牢记，他们是贡吉康、陆永余、沈遐平、沙成星、陶受国、童本英、哈宽亭、李巧云、杨希如、杨希月、周家华……现在他们也和我一样都是年逾八旬的耄耋老人了。我知道有的同学后来很有成就。现在我和个别同学还在互通信息。但我却不知道其他大多数同学的情况，他们是否健在？他们的子女在镇江故乡吗？

“每逢佳节倍思亲”，小小贺年片引起了我无限的思念。在新的一年来到之际，我要衷心祝福我的童年学友以及他们的家庭如意和谐、健康幸福，并奢望有生之年，我们能够有缘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