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堡妇女玉饰形制及其文化意蕴初探

(安顺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 安顺561000)

所谓屯堡服饰主要指屯堡妇女服饰，是屯堡文化最显性的外在表征之一。屯堡服饰包括服装与配饰，学术界研究屯堡服饰，主要在屯堡服装与银饰方面。现今屯堡服装研究的大多数成果仍以“屯堡服饰”为题名，主要包括服饰的复原性描述与服饰文化的人类学释读。徐雯实地考察贵州安顺屯堡妇女的服饰，其专著《贵州安顺屯堡汉族传统服饰》探讨屯堡服饰流变中的特殊现象，从屯堡服饰的形成发展、形式特征、形成因素以及与周边少数民族服饰的相互关系[1]。罗文帝从艺术鉴赏的角度，对屯堡妇女服饰的艺术构成、艺术内涵进行研究。[2]屯堡服饰研究的另一个视角即文化学或人类学的解读。吕燕平从文化地理学角度对屯堡服饰景观的构成、源流、变异进行了初步探析[3]。郑朝彬探讨了屯堡文化传承过程中所遇到的文化传承链条出现断裂,文化符号正在消亡以及文化的社会整合功能不断减退等困境，指明了屯堡服饰文化作为文化符号的发展方向[4]。苗青青将屯堡服饰置于中国服装发展史中，认为屯堡服饰的变迁反映了社会制度、经济、生活和民俗风情,也承载着人们思想文化和审美观念的变迁[5]。屯堡服装的配饰以玉饰、银饰为主，学界对其银饰关注较多。秦声将屯堡银饰提升为六百年的精髓六百年的魂[6]。相较于屯堡服装、银饰研究而言，学界对屯堡玉饰的关注较少。

一、屯堡玉饰形制及其寓意

1.玉帽花

帽花是帽饰的一种，在明清时期中国的民间社会广泛流行。当时大多用于婴儿满月、周年庆贺的馈赠礼品，妇女也多有佩戴。一般来讲成年人的帽子上大都只装饰帽正，其作用是用来校准戴正帽子，避免帽子戴歪戴斜，帽正的材质多为玉石。帽花款式复杂多样、体现的内容丰富，常常被称其为“一头银生活。”帽花中大部分是字类帽花，前沿横贴着一句吉祥话，正中配吉祥图案。吉祥话的两侧装饰花花草草。中年以上的屯堡妇女,不仅喜欢佩戴帽子，还喜欢装饰帽子。贵州高原冬天气候寒冷，妇女多戴帽驱寒。她们佩戴的帽子的帽花，大多正中间饰以八卦图或一尊佛像，左右两侧是太阳花(向日葵)或者四方形的玉片。有的是用福禄寿作为吉祥图案，福字底含接一头口衔灵芝的鹿，谐音寓意福禄寿。还有的用鸳鸯作为吉祥图案，因为人们见到的鸳鸯都是出双入对，被当作坚贞爱情的象征。再有就是饰以“长命百岁”的吉祥话。帽子后边还有下带的铃铛的小银牌，银制或玉石装饰，银制的叫银印，玉石的叫玉后牌，铃铛图案为吉祥花果。

2.梅花管簪

簪是古人用来绾定发髻或冠的长针，由笄发展而来。为金属、骨头、玉石等制成，加以珠宝装饰。梅花管簪是屯堡妇女结婚时装扮头饰的必备之物，是穿大袖子的屯堡妇女必不可少的装饰。梅花管簪以玉器为主，配有银饰，成为屯堡妇女婚后中青年到老年时期为主的标志性饰品。梅花管簪是用来固定发簪造型的不同形状的玉制品，依据形状和用途的不同。梅花管簪最上部竖插的那一根，叫着“管”，中间横着别住发髻的叫“簪子”。挽发的玉簪共有两个，其中一个呈一字形，中间略细，微拱两头尖，其形制与东北满族妇女常用的头饰相似，横插在头发的根部固定整个发髻。另一个就是梅花簪了，又叫着“环簪”，由两部分构成，管簪的一端是玉质锥形管簪，管簪的另一端是玉质梅花头插针，管簪和插针之间用一根银链连接起来，梅花呈方形，一般为四瓣，静静地绽放在青丝之间，共同构成屯堡妇女头上的一抹亮色。

佩戴之后管与玉簪形成十字交叉状，银链自然垂下，走起路来轻轻摇曳，与腰间的丝头系腰遥相呼应，唯美动人。梳发时，将头发分为三绺，中间一绺根部用头绳紧实缠绕成柱状，余部绾成发髻，罩上发网，之后用玉簪固定并佩戴梅花管簪。最后，梳缓鬓，缠额帕，饰发针。在发髻边缘，还随意地插有一根单独的银针，称作插针，以前插针的头部大多数是银质的，呈蝴蝶形。这种插针现在难得一见，取而代之的是红色或绿色的玉珠子，珠子的顶端镶嵌一朵极小的精致的银花。有的富贵的家庭，用琥珀来做珠子。玉质梅花管簪的梅花为四瓣，寓意田地家园，锥形管簪寓意山川河流。戴在屯堡妇女头上的梅花管簪，寄托屯堡人对故土家园的思念。梅能于老干发新枝，又能御寒开花，故又用以象征不老不衰。明清以来梅花纹样是最喜闻乐见的传统寓意纹样之一。年老逾六旬，娶了儿媳或嫁了闺女，儿女辈结婚成家以后，她们便在发髻的装束上减去“梅花”和“管簪”，仅留下玉簪固定发髻，有的屯堡妇女或只用布帕将头顶遮盖，用以防尘和保暖。

新疆的和田玉、河南的独山玉、缅甸的翡翠，都是做簪的好石料，其中产于贵州本地的罗甸玉白润，硬度适中，堪称梅花管簪的上品。“整个屯堡，就数鲍家的玉匠手艺最好。几乎所有屯堡妇女佩戴的梅花管簪就出自鲍吉昌的手”[7]。改革开放后，心灵手巧的鲍吉昌一边收集成品玉石，一边将原有的玉器修修整整，开办了屯堡第一家梅花管簪商铺。鲍老先生专为自己妻子做的簪子，有两个万字纹样，独一无二，是不会卖给别人的。“万”字表示极度高、绝对、极。亦称居于时空之间的所有生物。“万”字形、“寿”字形、“玉”字形，寓意是“万年长寿”“长命百岁”“人玉合璧”等，寄寓了鲍老先生对其钟爱的妻子深深的爱意。

3.玉耳坠

耳坠是耳饰的一种，位于耳环下半部的一种饰物。勤劳的屯堡妇女，长发挽髻，再佩戴上马尾编制的发网，插上银质或玉石发簪，手腕佩戴玉质的手镯，耳吊银质玉石耳坠，手戴马鞍戒指，腰系彩带黑色围腰，脚穿尖头平底绣花布鞋，额扎白布条(老年人多为黑色)。智慧的屯堡人将这种装束形象的总结为一首顺口溜：头上一个罩罩，耳上两个吊吊，腰上两个扫扫，脚上两个翘翘。这里耳上的两个吊吊就是屯堡妇女佩戴的耳坠。屯堡妇女的玉质耳坠坠感好，随着主人的运动变化，不停地摇摆。屯堡妇女的玉质耳坠纹样多为葫芦或鱼。葫芦形体优美，色黄如金，寓意吉祥。“葫芦”与“福禄”音同，又是富贵的象征，代表长寿吉祥。因葫芦藤蔓绵延，结子繁盛，还被视为祈求子孙万代的吉祥物。鱼与余谐音，所以有连年有余象征宝贵，如鱼得水，自由幸福。鱼的繁殖能力强，迎合了中国传统多子多福的思想和人丁兴旺的企盼。鱼还与玉谐音，所以还有金玉满堂的愿景。

4.玉压襟

压襟是古代女性胸前压衣襟之物，又名“事件儿”，自唐代出现，清代特别流行屯堡妇女的压襟事件压口图纹多为玉质的荷叶、蝴蝶和南瓜等。荷与文化关系最深，有花之君子的象征意义，这一意义使得荷花升华到哲学高度，表征着我们这个古老东方民族“君子”这一理想人格。“荷花”更有高洁、坚贞、吉祥寓意，被历代文人称为“翠盖佳人”，具有色彩艳丽、婀娜多姿的天然之美。唐代王勃在《采莲曲》中写道：“牵花恰并蒂，折藕爱连丝。”[8]用荷花来象征坚贞爱情，以并蒂莲胜赞男女爱情的缠绵不断，用这样的品格胜赞它的主人屯堡妇女是再恰当不过了。蝴蝶有福在眼前之意。南瓜多籽而且藤蔓连绵不断,寓意瓜瓞绵绵，主家百子千孙。人丁兴旺，儿孙满堂。

5.玉手镯

手镯是女性的最喜爱的装饰之物之一。中老年的屯堡妇女佩戴的玉手镯自成一类，在形制上，条子宽厚、平稳。戴上它，显得庄重、沉稳内敛、谨慎，为人处事、待人接物，稳重、谨慎、守规守矩、遵循传统。在颜色色调方面，青花居多，给人平和、安宁、恬淡、平静、深沉的感觉。气质非常富态雍容的屯堡妇女，佩戴的玉手镯颜色浓郁艳丽，体现其高贵华丽的地位，在种水上体现其深沉庄重的特点。碧绿的手镯与她们蓝色的服装天然一体。年轻的屯堡女性个性外显，向往美好事物，别具一格，对时尚和美感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所以她们佩戴的是重量轻巧、转动灵活的扁条的玉手镯或贵妃镯。质地方面选择肉质统一、干净、高纯度的翡翠。靓丽的颜色，衬托出清新、淡雅、活泼，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女态势。玉手镯温润的玉质，靓丽的色彩，彰显着儒雅与美好的翠韵气息。玉手镯外在表象美丽，内在美好文化底蕴寓意深厚。玉镯的光滑圆润象征人生道路如意顺畅，玉镯厚重的样式和浓郁的色彩暗寓人生富贵吉祥，温润色泽从德性方面代表着仁慈的善念，坚韧的质地象征着智慧和毅力，圆润适度的棱角则表征着平正的态度。在所有的玉饰中，象征温婉、和谐、美好的玉镯最受人们喜爱。危难时刻它还总是以“宁为玉碎”的决绝，以保护主人逢凶化吉。

6.马鞍戒指

戒指是一种佩戴在手指上的装饰品。屯堡妇女大都喜爱翡翠，因此温润剔透的翡翠戒指则成为她们手指尖上独有的风情。

屯堡妇女佩戴的翡翠玉马鞍戒指还是很特殊的戒类。在清朝的时候，统一战争结束后，为了缅怀那些骑马打天下的英雄将士，于是将戒面制作成了马鞍戒面。用这种马鞍形戒指来象征坚韧不拔，勇往直前，也寓意安居乐业。马鞍型戒指的佩戴也很讲究，通常是戴在无名指上。玉本身不能言，可是阻挡不了屯堡人对社会的动荡潜意识的祈祷和对美好日子的期盼，戒指虽小，文化内涵却很深，这就是玉的魅力。裸石素身可以做马鞍戒指，贵金属镶嵌也可以。其实就是取长方形的戒面，进行镶嵌。 用翡翠制作的玉马鞍戒指，可分为男款和女款。男式戒指厚大，显现男人的力量。女式戒指窄小，显现女人的玲珑。现在人们把成对的玉马鞍戒指，用来当作夫妻戒或情侣佩戴，寓意成双成对。玉制的马鞍戒指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佩戴时不选择手形，不分圆或扁，也不择肤色，不管黄和白 ，几乎人人都可以佩戴。佩戴一枚翡翠玉马鞍戒指，无论有无绿色，都是非常漂亮的。马鞍形戒指还象征着平安通顺、一往直前。今天喜欢马鞍形戒指的人，性格也都比较有个性，勇敢，有气场。

7.玉板

前述玉帽花等六类玉饰多为女性及少儿配饰，玉板则为屯堡成年男性的配饰。玉板亦作玉版，又称笏板、手板或朝板，象征祥瑞盛德或预示休咎的玉片。年轻男士佩戴喜字版、龙凤版象征节节高升的竹，长者佩戴象征寿双全图案的玉板。

二、屯堡玉饰的文化意蕴

1.体现屯堡妇女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农耕文明是玉文化的温床。战争结束后形成的屯堡社会是典型的农耕社会，屯堡人家“谷米烧锅以酿酒、麦芽糯米以熬糖、 竹木捣浆以造纸、 摘叶焙炒以为茗、坯士烧制以为器、纺纱织布以为衣、沤靛马桑以为染”[9]。传统的农耕文明，孕育独特的屯堡玉文化。屯堡妇女玉饰再现了农耕文化的特质。屯堡妇女玉饰的吉祥图案有八仙、三星等神仙，寿、喜等文字，桃、灵芝、梅、竹、兰、鹿、鹤、鸳鸯等动植物。八仙所持檀板、扇子、洞箫、渔鼓、宝剑、葫芦、荷花、花篮八种宝器，分别代表着男、女、老、少、富、贵、贫、贱。三位老神仙，三星高照，福、禄、寿三神为“三星”,福星司祸福、禄星司富贵、寿星司生死。“三星高照”象征和谐幸福、富贵和长寿。如果图案是一位老寿星、一只鹿、一只飞蝠,则称之为“福禄寿”。一只蝙蝠、一个寿桃、两枚古钱，福寿双全。表示人心底希望幸福、富有和长寿之意。一龟一鹤的图案，鹤寿龟龌、龟鹤同龄,同享高寿之意。两条云龙、一颗火珠，二(群)龙戏珠，表示吉祥安泰和祝颂平安与长寿之意。鹤和松树，松鹤延年，松鹤延年既有延年铸、也有志节高尚之意。穗、瓶、鹌鹑，岁岁平安。表示人们祝愿平安吉祥的良好愿望。一只蝙蝠、一个寿桃和个盘长，意既福寿无边。一蝙蝠、一寿桃、一石榴或莲子。福寿三多古人因以“三多”(多福多寿多男丁)为祝颂之词。石榴取其子多之意，“莲子”乃连生贵子之意。雄鸡引颈长鸣、一枝牡丹花，长命富贵，雄鸡长鸣喻长命,牡丹乃富贵之花，喻富贵。一只蝙蝠、一只鹿桃和一个喜字，福禄寿喜。以蝙蝠之“蝠”寓意幸福之“福”。借“鹿”寓意“禄”；寿桃寓意“寿”，加之以“喜”字,用于表示对幸福、富有、长寿和喜庆之向往。两行鲇鱼，年年有余。表示年年有节余,生活富余。一只蝙蝠与一枚古钱，福在眼前。一个娃娃伸手状，上有一飞蝠，福从天降。寓意为"福从天降”“福自天来”“天赐洪福”等。一龙一凤图案寓意龙凤呈祥，天下太平,五谷丰登。松、竹、梅或梅海、竹、石的图案，岁寒三友。寓意做人要有品德、志节。一雄鸡引颈长鸣,旁有五只小鸡，教子成名。以雄鸡教诲小鸡(子)鸣(名)叫,寓意“教子成名”“教子成龙”“望子成龙”。一匹马上有一只蜜蜂一只猴子，马上封侯，寓比立即升腾的愿望。三只喜鹊、三个桂圆或三个元宝，喜报三元。瓶上插有三戟的图案，平升三级，表示它运亨通,祝愿连升三级之意。这些玉饰吉祥的寓意，承载着屯堡妇女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2.体现传统妇德文化

玉作为文化符号传承下来,祖辈们很早就把玉器用作为装饰品，能工巧匠们选择精美的石头精打细磨磨制成玉器。玉作为礼器玉，“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10]，古代以圭璋聘是为重礼。

孔子提出了玉的十一德：仁、知、义、礼、乐、忠、信、天、地、德、道。《礼记·聘义》中有这样的记载:“贡问于孔子曰：‘敢问君子，贵玉而践珉者何也?为玉之寡,而珉之多。’孔子曰：‘非为珉之多，故贱之也。玉之寡，故贵之也。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而栗,知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坠,礼也；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拙然，乐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长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11]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又精炼为五德——仁、义、智、勇、洁：“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勰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声悠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12]玉是美好、高洁的象征，人们常用玉来比喻和形容一切美好的人或事物，如玉容、玉女、玉树、玉膳、玉泉、金玉良缘、金科玉律、琼浆玉液等。

屯堡妇女“尊玉、宗玉、爱玉”，头上玉花朵朵，腰间丝头摇曳，传承仁、义、智、勇、洁之品德，展现今天安定幸福的生活。雕刻精美的玉制饰品，给予屯堡妇女特有的优越感和自信心，她们也总是能够由内而外，散发出屯堡人特有的高傲与自豪。屯堡妇女所佩戴的玉制饰品独特，种类繁多，工艺程序繁杂，制作精美，寓意呈祥，蕴涵着丰富的中国传统哲学意蕴，成为华夏民族的历史沉淀和凝固的地域性文化现象。屯堡玉饰体现出屯堡妇女温婉、含蓄、细致、内敛的精神气质，更是屯堡文化的重要表征。屯堡妇女像玉一样温润、含蓄、细致、内敛。她们对玉的宗爱，是她们对勇敢的颂扬，对高洁人格的追求，对吉祥安康的祝愿，对平安幸福生活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