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烨君,谷童飞
(合肥师范学院艺术传媒学院,合肥230601)
随着人们对人类文化成果认识程度的加深,非物质文化遗产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徽州地区历史悠久,人文荟萃,众多文化遗存享誉国内外,其中古村落建筑风格独特、雕镂精湛,在村镇规划构思、平面空间处理等方面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徽州古村落建筑还深受道教文化影响,有着独特的文化内涵。道教是中国本土宗教,以“道”为最高信仰,发源于春秋战国时期,发展于魏晋时期,成熟于隋唐。道教哲学博大精深,涵盖了宇宙论、人生观、认识论和伦理学等各个方面,鲁迅先生曾深刻指出“中国根柢全在道教”[1]。位于安徽省黄山市休宁县城西15 km处的齐云山,是中国四大道教名山之一。齐云山的道教在明代开始发展壮大,这个时期也正是徽州古村落的鼎盛时期,两者之间不可避免相互影响,从这一角度来看徽州古村落,我们就会发现从村落选址到村落布局乃至村落的美学设计等方面都折射出道教哲学思想的影响。无论是徽州古村落的文化传承,还是道教哲学思想,皆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范畴,本文试将两者结合分析,从非遗的视角探寻徽州古村落的朴素规划设计理念。
徽州古村落是徽文化的重要载体,有关徽州古村落的研究一直没有中断过,已有研究者从空间句法到生态文化保护出发、从“三雕”艺术到水口景观设计、从建筑形态到村落规划等多个方面研究了徽州古村落的构成元素[2]。现择其要者简述之。
张鑫磊等[3]从水口园林的文化景观、特色植物应用、风水生态环境营建等角度,总结水口景观在徽州古村落的作用,并将理论应用于实践,在某案例景观设计中借鉴了徽州古村落水口景观设计;秦筑[4]从空间类型、构成要素、意象特质三个层面对徽州古村落的理水艺术进行了解读,解析了徽州人高超的理水技艺和独特的人文情趣。
洪涛等[5]以江村为研究对象,采用“场所精神”营造方法,分别从空间格局、风貌恢复以及景观节点构造等方面介绍江村古村落的保护和更新,为徽州古村落文化精神延续传承和发展提供参考;方睿等[6]从空间角度阐述了文化因素和物质环境如何共同构成空间活力,研究了徽州传统村落空间形式与传统文化之间的耦合关系,最后以民俗节庆活动为例揭示了徽州古村落中物质文化遗产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内在关联性。
朱桃杏等[7]分析了传统村镇的集聚共性特征,并对我国传统村镇的发展差异提出了理论分析;孔翔等[8]为研究旅游发展与居民认同、古村落文化保护之间的关系,对徽州地区的三个古村落进行了田野调查。
吴宗友[9]指出徽州古村落是徽文化的文化特质丛,是研究徽文化的活化石,是徽文化的符号、象征与标志;王邦虎[10]对徽州古村落传统生态文化的现代危机进行了分析:科学理性的过时、生态实践的封闭、保守和生态张力的脆弱,认为对徽州古村落文化“保护”与“破坏”并举。王邦虎[11]通过对徽州古村落的生态文化内涵分析,自然的人格化、人居空间的自然化、人与自然关系的伦理化分析,陈述了徽州古村落生态文化的特有价值。
黄盛等[12]从结构主义视角出发,分析研究西溪南古村落三个历史阶段,解释古村落结构演化与重构的内在规律,为古村落的保护与发展提供科学依据。刘阳[13]分析了古徽州六县的象征性动物“休宁蛇、绩溪牛、祁门猴、婺源龙、黟县蛤蟆、歙县狗”的文化内涵,即通过图腾传达思想赋予情感。王益等[14]从徽州古村落的选址、规划和建设中总结了通过空间设计预防犯罪的成功经验,以西递新村和西递村为比较对象,分析徽州古村落空间的犯罪预防机制。
本文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角度剖析徽州古村落的整体形态特征及规划布局,以齐云山道教对徽州古村落形态特征的影响为逻辑起点,结合徽州古村落的选址、水系设计、布局规划、审美等几个角度,研究徽州古村落的非遗变量。
古徽州人非常重视村落的选址,“枕山、环水、面屏”一直是其追求的理想村落模式。徽州地区多山多水,也给徽州村落选址提供了巨大的空间便利。背山面水的基址选择确定后,徽州人在村落的整体规划上也因地制宜,达到与地形地貌的自然和谐。
道教哲学思想讲究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人只是自然中的一部分[15]。徽州古村落的选址尊重自然规律,非常符合道教“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其背山面水的选址有利于村民充分利用水资源,方便生活用水和农业生产用水。由于我国位于北半球,阳光由南方射入,背山面水的选址对整个村落而言形成北高南低的地势差,冬季阻寒流、夏季迎凉风,有利于提高建筑物的自然采光,有利于获得适宜的气候环境。
另外,从村落安全来讲,“枕山、环水、面屏”的村落布局居功至伟。徽州古村落之所以得以存留至今,应该说与其所处的地域环境有很大的关系。深藏于群山之中,整个村落几乎与外隔绝,这就使得徽州古村落能够免受战乱纷扰,独享“世外桃源”。
徽州古村落的规划中,水是一个很重要的部分。道教哲学中,老子有“上善若水”之喻,可以看出道教对水的崇拜。徽州古村落极尽对水的利用,在村落选址时遵循“枕山、面水、环屏”“得水为上、藏风次之”,在住宅建筑上精心进行水系设计,形成实用、美观的水景观。
探访徽州古村落,可以发现古徽州人处处发挥聪明才智,充分利用水资源,挖水塘、掘水井、修水圳、筑水坝,满足饮水、洗涤、灌溉、消防等生活生产需要。徽州古村落水系统的最大特点是注重水系的完整性,水源、水口、水圳、水塘、水井因地制宜相互联系,潺潺小溪穿宅越巷,用水系将整个村庄联系在一起。在徽州古村落,家家户户门前有流水,为村民洗衣做饭提供了方便;整个村落布满水系,对于木结构房屋的防火也起到了积极作用,火情突发时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就地取水进行扑救;良好的“水路共存”体系,能够促进每一条街巷的空气流通,保持一定湿度,构筑良好的局部小气候[16]。同时,徽州古村落发达的水系设计也是防洪排涝的需要,徽州地区属于湿润性季风气候,雨水充沛,尤其是在夏季,骤降的雨水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排解将会对整个村落造成巨大的灾难。
古徽州人傍水而居,循水而行,因地制宜,在尊重自然规律的前提下适度改造,更好地满足居住者的生存需求,这也正是道教“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所提倡的。
徽州古村落的街巷往往依循地形确定走向和形状,比较常见的有鱼骨状和方格网状。如位于歙县县城东南1.5 km的渔梁村,最著名的是被誉为“江南都江堰”的渔梁坝。渔梁村是典型的河岸村落,整个村落选址在练江北岸,一侧临外部水系,村落中部街巷水圳为主要骨架,整体上呈现两头窄中间宽的梭状,形态似鱼[17]。渔梁村的街巷布局非常清晰明了,由一条东西走向的渔梁街以及数条垂直于渔梁街的巷道组成,这就是典型的鱼骨状布局。
徽州民居的整体色彩是黑白相间,以黑、白、灰的层次变化组成统一的建筑色调,大气而古朴、单调而又富有变化、简约而不失丰富。道家学派的创始人老子认为“五色令人目盲”,主张“大象无形”;随后庄子发展了老子的审美思想,认为“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徽派民居崇尚自然本色,木石雕均不施色彩勾绘,白粉的墙、黑色的瓦片、灰色的青砖、灰黑色的青石砖墙脚,色彩单调纯净,显然是受老庄美学思想的影响。徽州古民居粉墙青瓦,虽不亮丽,却呈现出清新淡雅的美感。由于徽州雨雾较多,民居的白墙几乎不见“踪影”,但徽州人用青灰色的瓦楞勾勒民居建筑的轮廓,从而“雾雨不失楼台”,更为绝妙的是,这种色彩的瓦楞会随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晴天颜色变浅,雨天颜色加深,与周围的青山绿水形成鲜明的对比,简约而丰富。
远眺徽州古村落,错落有致的马头墙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马头墙成为徽州民居的典型元素。马头墙也称防火墙,顾名思义,其最初就是为防火而设计的,后来逐步演变成现在我们所见的富有装饰性的造型。马头墙错落有致,形状多样,最有代表性的是五叠式马头墙,形似五座山峰,被称为“五岳朝天”。马头墙的出现使得原本刻板的、高大封闭的墙面拥有了活力,令建筑与建筑之间有了高低起伏的律动感。同时被工匠精心打造的马头形象,更是寓意深刻,寄托了徽州人对在外经商读书的家人远眺盼归的急迫心情[18]。
与“五岳朝天”并称的是“四水归堂”,这也是徽州民居的另一个显著特征。水是财富的象征,粉墙黑瓦中的天井汇集了天上的降水,雨水顺着通道流入屋内即“四水归堂”,这代表了徽州人“肥水不外流”的财富观念。总体来看,天井揽续着宅外的风景,是外部环境私有化的表现,体现了徽州民居“天人合一”的理念[19]。
除了寓意聚财之外,天井也起到了通风、采光、透气的作用。通过天井,住宅与外界通风,去除室内潮气,纳入大自然的清新空气;通过天井,阳光可以照射进来,有光的地方就有阳气,有助于屋内人身体健康。从建筑学角度来看,天井把室外景致纳入居室空间,构成对外交流的虚拟空间,充分表现了徽州人崇尚自然,追求和谐,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20]。
徽州古村落高墙重门,传递出徽州人隐逸的处世态度;却又通过一方天井破口冲天,颇有一番天下皆运筹帷幄之中的豪情,这不正是老子所说“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21]的完美阐释吗?
徽州古村落的形成和发展与齐云山的道教文化发展相呼应,本文探寻了徽州古村落的形成与齐云山地域道教文化的关系:徽州古村落在地域上散布于齐云山的周围,各个古村落基本保持背山面水或临水而居,选址讲求“天人合一”;村落布局因地制宜,“道法自然”;在美学设计上主张“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徽州古村落的规划设计思想充分体现出道教哲学思想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