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梦,李 东
(皖南医学院 公共基础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林乐知(Allen Young John)为基督教美国监理会的来华传教士,于1860年来华后参与到教书和译书的事业中。林乐知来华的主要目的是推广和宣传基督教教义,但是他也给中国的教育和翻译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特别是他的西学翻译活动,给晚清的政治变革带来了不容小觑的影响。
林乐知从受聘于江南制造局翻译馆开始,翻译了大量科学技术和人文方面的著作,这些著作符合当时中国时局的需要,给晚清的知识分子和有识之士带来了人文和科学方面的入门和启蒙。19世纪下半叶,林乐知在江南制造局翻译馆和广学会担任了重要职务。这两个机构连同北京同文馆,并称中国的三大翻译出版中心,他们的出版物为中国人打开了一扇了解世界科技和文明成就的窗户。
林乐知在中国创办的第一份期刊杂志是1868年的《教会新报》,《教会新报》停办后又以《万国公报》为名复刊,该刊物也由以宣传宗教为主的刊物转变为以时事评论和西学知识为主的综合性报刊。林乐知最重要的译论主要见于刊登在《万国公报》上的《新名词之辨惑》一文。在此之前,最为重要的译论当属傅兰雅的《江南制造总局翻译西书事略》,而林乐知的《新名词之辨惑》写作体例与其有诸多相似,又有其独到之处。
首先,两者提出的背景近似。傅兰雅提出其译论正值洋务运动之肇始,纷繁的科技译名往往让人困惑。而《新名词之辨惑》的提出恰逢洋务运动结束,社会科学翻译之肇端,大量新译名涌现,再次带来译名之辨的问题。因此,林乐知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历史问题,较好地利用了期刊平台,发表了该篇文章。
其次,两者译名之难分析类似。《新名词之辨惑》一文开篇即明翻译之“难”[1]22594一方面在于译者的“学业未精”[1]22594,往往不能理解深奥的原文文义。而原文文义之深奥,往往在于简洁精炼的名词概念,因汉语中无“相配之名词”[1]22594,故在译文中无法准确地表达出来。这些名词或概念的缺乏使其难以呈现学科发展超前的西国书籍。据此,林乐知将汉语和英语做了文字比较,认为“不过六万有奇”的汉语无法与“不下二十万”的英语比拟,因为这种缺失,汉语在诸多西方学科的书籍翻译中无法“移译”[1]22594。这与傅兰雅所提出的中国文字“最古最生而最硬”的三难主张有异曲同工之妙。
再次,两者译名统一之法相似。在汉语名词表达青黄不接的前提下,林乐知提出三种名词的翻译方法,即“一以相近之声,模写其音;一以相近之意,仿造其字;一以相近之义,撰合其文”[1]22594。这三法与傅兰雅所提出的设立新名方法[2]12——描述法、音译法、描述音译法可谓一脉相承,又有所发展。
对于当时翻译中普遍存在的新名词之惑,林乐知援引英文名词匮乏而借助德文、拉丁文、希腊文的例子,从翻译效率的角度提出建议,即华文可“借日本所已译者”[1]22595。 林乐知旨在提倡“释放”[1]22596和“改革”[1]22596,然后才有“长进”[1]22596。他对国内“顽固之士”[1]22596的拒斥做法表示无奈,并一针见血地指出中西文明之间差距的原因和中国落后的根源,即“以不释放之心,阻碍中国之进步而已”[1]22596。林乐知从社会文化的角度分析了译名缺乏的深层原因,并给出解决方案,丰富了近代翻译理论关于中西文字对译的研究。
林乐知在华期间出版了大量译著,基本上采取的是与华人合作的“西译中述”模式。关于“西译中述”,傅兰雅曾做了具体评述:
“所欲译者,西人先熟览胸中而书理已明,则与华士同译,乃以西书之义,逐句读成华语,华士以笔述之。若有难处,则与华人斟酌何法可明。若华人有不明处,则讲明之。既译之后,华士将初稿改正润色,令合于中国文法。”[2]6
因循这一相对“成熟”的晚清合作翻译模式,林乐知负责原文大意的解释说明,其中文助手负责语言的润色与遣词造句。在这种翻译模式下,林乐知和蔡尔康辑译的《中东战纪本末》及与任廷旭合译的《文学兴国策》在当时最为著名,对后世影响颇深。
《中东战纪本末》诞生于19世纪后半叶。当时中国社会动荡不安,有感于甲午中日战争的失败,林乐知的《中东战纪本末》与中国的政治变革联系非常紧密,它是对晚清政治格局产生较大影响的译著之一。就其翻译内容来看,《中东战纪本末》全书共三编十六卷,书中收录了丰富详实的历史资料,包括相关的奏章奏疏谕旨、战争期间的电报、日方资料、交战和谈判文件等。就其翻译形式来看,该书采取林乐知与其华人助手蔡尔康合译的方式,其中蔡尔康承担了校对、翻译和著书工作,文章语言通晓畅达。这部书“不论在翻译篇幅、翻译出版手段,还是译著所产生影响的方面看,在晚清中国军事翻译史上都是卓然超群的”[3]213。
基于《中东战纪本末》中日甲午战争的详细记录,该译著分析了日本获胜、中国失败的原因并提出了针对中国之弊的改良策略。在《广学兴国说》中林乐知做了阐述:“中东之战衅起于东,而祸中于中。林君爱莫能助之心,见于辞色。蔡君隶籍震旦,尤不禁泣下沾襟。方事之殷,共献良谟,互抒谠论,业既未蒙采用,和局大定,尤冀以见闻所及,效惩前毖后之忠,因撰是书。”[4]52
林乐知在中国工作了近50年,终老于上海,对中国的感情可谓炽热。针对时局之变故,林氏与蔡君通过翻译共谋良策,彼此直言不讳,通过编译此书,寄望于警醒国人,惩前毖后,以表对中国之忠诚。
该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林乐知、蔡尔康以及其他中外人士对中国时局发表的议论,其中又以林乐知的《治安新策》(载于《中东战纪本末》卷八)最为重要。林乐知提及晚清时期国人的八大弊病,即“骄傲、愚蠢、恇怯、欺诳、暴虐、贪私、因循、游惰”[5]2-4。林乐知在此书中的分析与批评,皆基于他对中国社会长期的了解和考察之上,这些批判非常尖锐且切中要害,极具政治洞见性。因此,该书甫一出版就在社会上引起强烈震动。为使国人“顿悟”[6]15946,林乐知更是在《险语对》中提出维新的建议:“一是意兴宜发越。二是权力宜充足。三是道德宜纯备。四是政令宜划一。五是体统宜整饬。”[6]15946-15959而这五点建议一方面针对的是“中国受病之处”[6]15946,另一方面也指明了甲午中日战争之后中国开明之士翻译选材的新路径和中国翻译事业的大方向,即在治国理政、社会人伦等方面进行反思,并通过翻译借鉴新的解决方案,以重振国力,启发民智。
1896年,《文学兴国策》作为《中东战纪本末》的附录,由林乐知与华人任廷旭合译并于上海广学会出版发行。林乐知在书中强调了教育在振邦兴国中的重要作用,以此书向中国士大夫阶层和进步的知识分子传递美国的先进教育理念和制度,反思科举制度存在的缺陷,鼓励变法,对“晚清维新思想的酝酿起了积极的影响,民国初年‘教育救国’思潮在知识界的盛行,也与这部译作有密切的关联”[7]3。
《文学兴国策》一书为了向中国人介绍美国办学的经验,使之契合汉语读者之文化习惯,在翻译时没有采用原名,且为避免引起国人的不满,书中关于日本历史的部分也被删去了。林乐知针对中国现实(如社会体制和制度、宗教信仰、主流文化等)对书的内容作了删减、改译和加译,从语言和文化层面将原书中原本符合美国文化特征的词汇替换为符合中国文化特征的词汇,以达到传播新思想,呼吁重视新教育的目的;除此之外,林乐知在翻译的同时还加上个人的评论,是具有本土化取向的改写性翻译。
在“西译中述”的模式下,林乐知和他的华人翻译助手不断地将西方先进的知识、文化、科技引入中国,不仅给中国社会和国民教育带来深远影响,还通过引入新名词,改写和借用等方式,丰富了汉语词汇;同时,因为翻译过来的语言受到外语表达习惯和思维模式等影响,从而促进了近代汉语的发展,成为白话运动的重要发展环节。
林乐知的译论既是其一生翻译实践的凝练,也是其所处的特殊历史时期的特定翻译。林乐知的翻译事业正值中国政治局势之拐点,在华期间的译著和翻译活动对近代中国社会起到了显著的启蒙作用,对近代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有着重要且明显的推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