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的诗意叙事

2019-03-13 03:27陆梅华徐小雅
青年文学家 2019年5期
关键词:叙事

陆梅华 徐小雅

基金项目:2017年度广西科技大学鹿山学院基于“产出导向法”的英语专业翻译教学改革研究项目的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17JGY017。

摘 要:杨仕芳的叙事灵活多变,其小说《望川》获得2016年《民族文学》年度小说奖。忧郁的诗意叙事、忧郁的行文气质和耐人寻味的哲思赋予了《望川》独特的叙事风格。

关键词:忧郁;叙事;《望川》

作者简介:陆梅华(1984-),女,广西人,讲师,硕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05-0-02

从小说叙事层面看,杨仕芳无疑是位野心勃勃的作家,其作品叙事灵活多变,儿童叙事、动物叙事、交叉叙事、多重叙事、元叙事等在其不同时期的小说中均有呈现。杨仕芳的小说大都注重故事性,《最后一个夜晚》《别看我的脸》《致蔡先生》等作品构思精妙,充分展示了他讲故事的才能。之后《阳光洒向加缪》《和影子赛跑的人》等小说挑战了更复杂的叙事技艺,融合了元小说的叙事元素。但杨仕芳不满足于故事与技巧,又致力于将小说提升到哲学的境界。如果说杨仕芳初期的作品叙事路径分明,那他近期的小说已经多了几分曲径通幽的禅意。尤其《望川》一文,可以说是他构建哲思小说的新起点。忧郁的诗意叙述、行文的忧郁气质和深邃的哲思构成了《望川》忧郁的诗意叙事。

1.忧郁的诗意叙述

忧郁的英文单词是Melancholy,在文学里似乎是一个独具美感的词。《威尼斯商人》的安东尼奥、《简·爱》里的罗切斯特、《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等人物身上都散发着忧郁气质。济慈和尼采都写过《忧郁颂》。济慈写道:当忧郁的情绪骤然间降下/仿佛来自天空的悲泣的云团/滋润着垂头丧气的小花/四月的白霧笼罩着青山/将你的哀愁滋养于早晨的玫瑰……尼采则把忧郁比作女神,写道:女神,女神,让我──让我独行其是!在二人的诗句里,忧郁是一种美德,充满诗意,孕育智慧。《望川》里的叙事者及主人公,也是个忧郁的形象,精致的叙述诗意而忧伤。

“我”自知感伤的原因,和身世相关。“在失眠之夜,我总想,倘若那个清晨父亲没有走向山野,或许我们永远不会遇见,而我早已消失在河流里,不复存在。这个关于存在与消失的命题,使我过早地看到命运的诡秘,不时陷入不可名状的感伤。”[1]“我”和父亲的交集始于川,明白自己的身世之后,“望川”的旅途就开始了。他凝视伤疤河,思虑渐深。“我从来都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寻根”的意识一直伴随着“我”的整个童年。也因为来历不明,他的童年倍加孤独。杨树枝的挤兑,孩子们的排斥,让原本忧郁的他更习惯寻求孤独。当杨树枝宣扬“我”是山兄弟丢弃的孩子后,孩子们更疏远了这个沉默寡言、孤孤单单的孩子。于是有了这样的文字“我发现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把整个世界的所有温暖和信任全部抽离,剩下一片冰冷的孤独”。读到此,读者童年孤独的回忆席卷而来,忧伤弥漫,毕竟,谁的童年不曾孤独呢。“我”观察一群蚂蚁齐心协力抬一只肥虫时,心中希冀着和兄弟也能如此相亲和睦,可杨树枝却去踩那些蚂蚁,又拍他的脑袋,在他的默懦中笑着离去。哥哥的做法于敏感的弟弟无疑有些残忍,于是“我”有了这样的表达:“我再次被冰凉的悲伤淹没。我靠在树下,阳光从叶丛中漏下来,使地面显得斑驳陆离。此时,一只鸟飞进阳光,很快就消失了,留下一片寂寞的云。”这种忧伤携着诗意,将人物的心绪表达得十分细腻,而这种散文式的细腻于男作家更显可贵。

2.小说的忧郁气质

杨仕芳的小说忧伤延宕,欢快总是转瞬即逝,好像忧伤就是作者的叙事线索,而欢快却像是一种值得警惕的危险。这种忧伤也许和作者生长的环境有关。一场大雨、一场雪、一根乱扔的火柴于这个以木结构为主的西南乡村可能意味着洪水、冰雪、火灾。灾祸的发生或许就在人们的欢声笑语未完成时。自然灾害对于木楼和山民的冲击是巨大的。作者在多变的自然环境和脆弱的木结构建筑里,逐渐变得敏感。这种情结,再现于小说的“我”身上:我不由得感到慌乱,似乎一场灾难即将来临,却又无可逃遁。在整个童年,这种情绪如影随形,怎么也甩不掉……

甚至于在情节设置中,欢愉也是指间流沙。小说中,愉快到忘我的描写极少,

父亲讲行医故事的片段是其中之一:当时父亲”站立在桂花树下,挥舞双手,口沫纷飞。可这愉悦发生时,母亲从木楼的阶梯上滚下、失血、流产、发抖、呻吟。很快,父亲因没能及时救下孩子,陷入悲痛,“跌入充满悔恨和歉意的泥潭里,不能自拔”。小说中不乏这种欢愉到忧伤的急剧翻转,或者喜悦中隐约孕含灾祸的叙事。如,杨树根和王菊花的初次接触,是因为她被蛇咬伤。杨树跟背着她去找父亲治伤,互有情愫的二人此时有一种愉悦的兴奋,可此时,父亲被洪水冲走,面临死亡的威胁。《望川》的行文给人一种感受:快乐也许虚假,靠不住,而忧伤却如此恒常。

作家在洒下一片忧伤之时,不徐不疾牵着主线,牵动着读者的情绪,同时也让故事一步步深入,用深刻的方式叙述人世的艰难、生死与希望。前期的《最后一个夜晚》更多的是用故事牵着读者,而《望川》已经使读者在阅读时生出更多情绪更多思考,不知不觉完成故事,心底残留几许忧伤和对生命的思索。这于作者大概是最重要的,大概于他而言,承担了哲学的重力,作品才有了不一样的文学意义。

3.忧郁叙事里的哲思

于小说里的“我”而言,忧郁不是一味沉溺忧伤,嚎啕大哭,而是一种沉思,一种对生命的严肃的思索。“我”似乎自小就离群索居:我渐渐地不喜欢说话,常常来到河边静坐……这样的“我”,哲人似地喜欢孤独,也生出许多哲人式的思索,包括人的命运、生与死、男人与女人、苦难与人生等等。

《望川》一文随处可见作者对生死和命运的思索。开篇写道:后来我常想,于我来说命运是与生俱来的。我幸存于世得益于另一个人的死亡。两句话蕴含丰富,探讨生与死的关联和命运的走向,把小说的审美定位于哲学的向度。对这一命题的思考,在《望川》里周而复始。小说题为《望川》,川具象是伤疤河,抽象就是生命的哲学意象,“望川”其实就是望命运之河,思生之走向。

小说中,“我”的养母和姐姐杨树叶,都是胸怀宽广、慷慨施爱的女性。母亲不仅宽容了和女病人有私情的父亲,还养育了父亲的私生女杨树叶,也养育了“我”。而姐姐则在“我”不到六个月时,把“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关于男人和女人,作者写道:女人的胸怀远比男人深远和宽广。男人的生生世世,事实上只是活在女人的胸怀里。这是小说人物的感慨,但衍伸至现实生活,这句可算是真理。这便是文学的哲思,形在文而意无限。

哲思是小说人物解读人生的方式。“我”曾怀疑父亲,因为村里谣传父亲和不少女病人睡过觉,“我”忍不住问父亲和女病人的事情是不是真的。父亲的解释也有几分哲学的味道。“这人世啊,真的就是假的,假的就是真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对于父亲、母亲和吴蓉的过往有了新的解读:“我回想起那些日子,仍然猜不出他們如何面对那场关于情爱的困境。我能肯定的是,他们相互爱着,过去时,现在也是,只是在错误的时空里相遇,被一种本性逼近尘世的胡同。他们都受到了伤害。很多时候,我在想,伤害和消解伤害即是人生吧。”

“我”曾不停在内心追问亲生父母为何抛弃自己,但最终,“我”原谅了他们。这一超脱的过程,以哲思呈现:“回想起来,影响我的竟是陌生人……我不由感到迷茫。那么多人处在同一个尘世里,却一辈子也不会发生交集……我们都被尘世里的灰尘覆盖。我们都将像灰尘一样随风而去……我原谅了他们。我相信他们的选择是无奈的。那种无奈早已陷在一种捉摸不透的命运里。”

此外,“人间尘事无非是欣喜和悲酸,”“或许在记忆里,诸多往事都失去了最初的光泽和意义”等语句都镌刻着哲思,增添了言说不尽的文学意义。这些哲思大都与小说情节发展融合得好,只是有一句“此河非彼河”似乎有些突兀,大概是作者哲思泉涌的结果。

大量充满哲理性的文字,或者说哲思独白,是《望川》的叙事语言特点之一。杨仕芳经由个体的生命体验对命运产生疑问,“我”历经迷惘、追问、沉思、困顿、顿悟,以文学的方式探寻着生与死,沟通与隔膜。当我发现父亲“又在铸造着我的另一条生命”,最终“明白积压在心底的是什么”,抵达了心灵的黎明。

结语:

“忧郁之所以美,因为它包含快乐和悲伤,愤怒和慈悲,紧张和放松,沮丧和兴奋等,甚至很多你不能发现的感觉,它是一种丰富的情感的超越,它代表着一种丰富和谐的生命的缓慢运转”[2]。杨仕芳以忧郁的诗意叙述、行文的忧郁气质和深邃的哲思,潜示着人物跌宕的生命状态,以及人物的悲伤背后潜藏着的生命活力,携读者逆流而上,寻找内心的秘密渡口。

参考文献:

[1]杨仕芳.“望川”,《而黎明将至》[M].桂林:漓江出版社,2018.

[2]徐岱.感悟存在[M].济南:山东友谊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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