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花总丢了金箍棒

依江宁

2018年11月14日晚，微博名为“花总丢了金箍棒”（简称花总）的博主发布的一段视频里，多家五星级酒店的保洁员用抹布擦完马桶再擦杯子，将浴巾和马桶刷堆一起……一夜间，在网上炸开了锅，一些高档酒店瞬间遭到质疑。很多人开始好奇，花总到底何许人也？

业余程序员误成“鉴表师”

花总真名吴东，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历史系，毕业后在上海创立了一家金融软件公司。

在上海南京西路的写字楼里工作4年后，吴东去川南一所山村小学做了一个学期的代课教师。他坦承并不是为了多么崇高的目的，而是想换一种生活体验。在大山深处的那段日子，他告诉学生：“你们未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强乐观地去面对。”

2009年，吴东突然接到一个以前学生的电话：“老师，我们出来之后，才知道你骗了我们。”这些山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早早地辍学，成为流水线上的工人。“从前我告诉他们乐观、正直、努力就能过得更好，但其实我知道这只是安慰。”那一刻，他心里特别难受。

为了更深入地了解从前学生的处境，吴东去东莞潜伏了一个月，在工厂的流水线上，体验那些学生离开学校后是怎样生活的。这是他最早的“卧底”试验，经过设身处地的观察后，吴东开始和朋友们一起设计辅导课程，帮助不能升学的初中毕业生适应打工生活、开展自助互助。

2012年回到上海后，吴东回到了原有的生活轨道，没想到竟然在这一年，因为一个业余爱好，让他名噪一时。那时，作为业余程序员，吴东最初不过是想了解一下官员们怎么戴腕表。于是，他通过编写程序抓取大量网络图片，将找到的图片和资料都存盘留档，再缜密分析比对鉴定多位官员的腕表。所以，当陕西官员杨达才公开说他只不过有5块手表换着戴时，吴东很不客气地提醒了一下是11块。结果，他歪打正着把这位“表哥”拉下了马。

在吴东看来，鉴表只是他的业余爱好，之后却有了被赶鸭子上架的味道，对他构成了巨大的压力。因为不能失手，他不得不花比以往更多的时间去看网民发来的照片，有的并不是所谓的名表，有的很便宜，这些答案让一些支持者大失所望。还有人在复制转发他的微博时，干脆把“疑似”的字样悄然删去，歪曲他的意思。

吴东不想被这样的生活绑架，2011年9月24日，他的微博换了一个新ID“花总丢了金箍棒”。

用八卦的精神调侃生活

吴东转身成了专栏作家，希望自己像孙悟空一样，在降妖除魔的间隙，也不时地搞怪、偷懒、捉弄一下他人，以调剂无聊的取经之路。2012年年底，对奢侈品很有研究的他又跳出来，指责“世界奢侈品协会（简称世奢会）”造假，用假数据、假排名、假身份骗钱。而世奢会指责他敲诈勒索，并报了案。2014年10月28日，卷入世奢会诉讼的吴东以证人身份到法院，结果在法院门前遇不明男子袭击。

当时，大家觉得，好折腾的吴东这次摊上大事了。但随着案件深入，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世奢会及其负责人。2016年3月，世奢会被民政部认定是山寨团体。网友直呼，吴东的“火眼金睛”没看错，金箍棒也打得很準。

吴东成了名副其实的网红，李开复、马伯庸、李承鹏、留几手等大V都是他的粉丝。但走红的感觉并没有让他感到充实，反而有一种活成别人想要的角色的幻觉。尤其是母亲生了一场大病后，吴东突然体会到：“当你有一天突然发现原来父母已经变得那么老的时候，有些事情你却一直都没有去做。那时候就会觉得，你还是要有一个不只是为自己的生活。”

之后的几年里，吴东在网络上渐渐沉寂，微博大多发一些段子和出游见闻，更新时间很机动，有时一个月一次，有时半年一次。其实，除了天南海北的旅行，吴东一直在做的项目是口述历史。他采访了各类人，既包括褚时健这样经历过跌宕起伏的名人，也包括一些普通市民，听着他们的故事，他找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从2012年开始，吴东离开了繁华都市，去偏远的地方探访。他喜欢与世隔绝的生活环境，在那里他可以活得像个散仙。他与火热的舆论场保持距离，也开始了至今长达6年以酒店为家的生活。

为酒店行业戴上紧箍咒

经常住酒店的吴东对酒店很了解，看过快捷酒店被曝光用毛巾擦马桶等现象，觉得便宜酒店就这样，五星级酒店至少可以放心。但在南京一家五星级酒店，他回房间时，撞见服务员在做保洁，“那个大姐正用脏浴巾擦我用的杯子，而那个浴巾是我擦完身子又擦了脚的。”

吴东当时胃里一阵难受，也很尴尬。星级酒店有严格的保洁操作规定，他原本一直以为他们就是这么执行的。6年来，他以酒店为家，住店频率比绝大多数人都高，当然有必要了解使用的杯子干不干净。

他认为这可能是偶然现象，为了验证，2018年，吴东在网上买了伪装成闹钟的家用摄像头。每次出门，他就把摄像头放在浴室的洗手台上。为了拍摄更全面，他还专门去住每天2000元、3000元和5000元价位不等的酒店。拍了几个月后，让影视公司的朋友帮忙剪辑，短片《杯子的秘密》完成。

原本他只是想将视频留着自己看，但又忍不住正义感发作，就将视频发在微博上。曝光视频发布之后，多家酒店致歉，监管部门回应称正在核实调查，将对证据确凿的涉事酒店予以严惩。

随后，吴东回家了，他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住酒店。有的酒店将他的个人信息全部泄露，包括入住信息、身份信息等都在各种微信群里传，这又暴露出另外一个问题，即酒店对客人隐私权的侵犯。

“我希望曝光之后，这个行业能够有所改观，真正解决问题，而不是解决我。目前，有些酒店已经采取了相应的措施，比如让保洁人员带着记录仪上岗。这也证明，问题不是不能解决的，而是取决于对方想不想解决。”他希望这一记棒打不只是一时痛快，而是可以长久地给中国的酒店行业戴上紧箍咒。

编辑 钟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