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年，不一样的他们

王若宇

寂静森林中的年

“49年，没有在家里过过春节。你和孩子就在山下，虽然你们说理解我的工作，但我知道是为了让我放心。这么多年，每年春节，我都在山上远远看着家里那片灯火，我知道你们也看着山上。今年春节，我想对你们说：谢谢你们的理解，我会为了你们，为了国家，好好保护紫金山。”——施跃柱

“老施，上山去！”司机黄师傅口里的老施叫施跃柱，1953年出生在南京市雨花台区，至今已经做了49年护林员。印着蓝色“森林巡防”字样的皮卡沿着防火道缓缓开着，两旁丛林密布，有的还是常青的绿叶，有的却因为天寒叶落变得光秃秃。山上雾气很重，能见度不到10米，司机非常谨慎，时不时要按响喇叭，预防前方有人或车辆。

但施跃柱不以为意，“以前雷雨天、大雪天我们都徒步上山巡查，什么危险没见过？”每走到一处，他都如数家珍地介绍，“这是1983年，共青团南京市委筹资修葺的青年路。”“当年没有登山道，我们都是从这里进林子。”“这些都是十几年前修建的防火道。”每一片林、每一条路，都烙在了他的脑海中。

“1970年，江苏省委第一书记许世友将紫金山周边的三个乡设立为钟山区。那一年，我和很多年轻人从中学里抽调到紫金山做护林员。”在紫金山头陀岭上的工作点，施跃柱回想起近半个世纪前的时光，那时候他们忙着在光秃秃的山上植树种花，但是山脚下的村民却时不时上山伐木为薪。“特别是到了春节，很多人家张罗起婚事，要打造新的家具，山上为数不多的大树就要遭殃。”为了禁止私伐树木，施跃柱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一直徒步在山头巡查，直到晚上才吃了份炖白菜。而那时的他或许没想到，此后48年的春节，他都是在山上度过。

临近中午，山顶的小厨房里升腾起了烟火。“宋师傅也是1970年和我一起来到这里的。”施跃柱说的宋师傅正在狭小的厨房里油炸大肉圆。“改革开放以后，我们的待遇一年比一年好。交通工具也齐备了，吃得也丰富起来。”他笑着说，鸡鸭鱼肉样样俱全，每年春节在山上吃得也不一样。不过依然不能和家人们一起过节。“老婆就住在山脚下，她和孩子都知道我们森林管理处的人春节几乎都不回家。”

“现在居民的素质高了，家家户户都用上了天然气，还有《森林法》的推出和《南京市中山陵园风景区保护和管理条例》的制定，伐木的人几乎没有了。”但是冬天气候干燥，森林容易出现火情，所以施跃柱春节期间每天还是要按时巡查，“上世纪90年代，山下的草甸经常会发生火灾，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主要是大家都守规矩了，不会乱扔香烟头。”

因为紫金山生态环境质量不断改善，许多野生动物又回到了这里，但这也让紫金山成了一些偷猎者觊觎的地方。施跃柱忿忿地说：“前两年春节巡山的时候，我发现保护区的铁丝网被剪开了，进去以后，听到了獐子的惨叫。”他顺着声音寻过去，看见了一头四五十公斤重的獐子被套在了铁丝套里。施跃柱用合拢的两手比划出铁套的样子，“铁套两边绑在了两棵树上，动物如果被套住，越挣扎死得越快。”他赶紧帮獐子解了套，但在不远的地方，施跃柱和同伴们看到了已经被肢解的动物。“那天我们走遍了林子，拆下来两千多个铁套、铁夹子，只恨没有抓到偷猎者！”从那以后，施跃柱的春节护林工作又多了项任务，就是保护野生动物。2019年春节，施跃柱依然在紫金山上，守望着南京的绿肺，与肃穆安静的林木一起度过一个颇具仪式感的新年。

人声鼎沸中的年

“保卫万家安宁是我的责任，只能委屈你和儿子过一个我不在家的年。再过几年，我就退休了，等退休以后，我好好和你们聚在一起，腻在一起。”——陈警官

“从南京军区空军司令部转业到后宰门派出所，一晃就是18年。无论是在部队，还是在地方，每一年春节都没有回过老家，只能让妻子和孩子代自己探望父母。”陈警官说。

每年大年三十，万家灯火璀璨之际，陈警官都守候在值班处、执勤处的灯下，“春节期间，会有很多突发性事件出现，酒后斗殴、火灾等情况随时都可能发生。”也正因为如此，派出所一半以上的民警都会值守在岗位上。

陈警官记得，去年除夕，他接连处理了好几起警情。“中午时，一对祖孙模样的人走进了派出所。”陈警官原以为是奶奶带着孙女来派出所找人，没想到她们竟然素昧平生，是一起来报案的。奶奶告诉陈警官：“我想出门去超市买点菜，但怎么也找不到超市，走着走着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没有手机，奶奶也没法联系女儿，直到远远看见派出所。

而7岁的小女孩则是父母带来南京和舅舅一家过春节的，表弟和她一起下楼捉迷藏，没想到自己跑了两步钻出院子就迷路了。

“幸好她们都记得自己家的电话，找起来就方便很多。”很快，奶奶的女儿和女孩的爸爸就来到了派出所，把家人领了回去。

到了中午，派出所接到了一对夫妻吵架的报警。陈警官立刻赶到了这对小夫妻的新居。原来，这对小夫妻本来打算在小伙子的父母家过春节，但是姑娘的父母不乐意了，为了缓和两家关系，姑娘就决定先斩后奏，除夕陪老公一家人，初一坐高铁回安徽陪自己父母。没想到，今天听到姑娘的计划，小伙子就生气了，“去年我们都呆在你家啊！”

“小伙子，你别这么犟，我觉得这件事姑娘有理。”听完两个人的诉苦，陈警官耐心细致地向他们分析了自己的观点。“过年就是和和睦睦，姑娘说大年三十在你家过，初一回娘家过没有任何问题啊。”又转过来对姑娘说，“小伙子很爱你，他只是舍不得你回娘家，你也别把气话当真。”陈警官想方设法地调和两人矛盾，他俩终于和解了。看着小伙道歉，姑娘破涕为笑，陈警官心里也乐了。

每年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陈警官还要出几天外勤。“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夫子庙灯会执勤。”逛夫子庙灯会是过年期间南京人最重要的一个习俗，近几年的人流量都有几十万人。“灯会要预防火灾险情，还要指导人群分流，稍有不慎就容易出现踩踏事故。”陈警官和同事们非常紧张地关注着眼前的一切。与他们一道的，还有消防官兵、武警官兵。一个晚上站下来，回到派出所，陈警官和同事们就溜到厨房，“食堂的师傅们都放假回家了，我们就自己煮碗鸡汤面。”谈到有没有想过回家过年时，陈警官笑着说：“等到退休以后，再陪老婆出去好好玩一玩！”

别处团聚的年

“感谢家人的理解，正因为你们的鼓励，我才能义无反顾地用自己的力量帮助更多人，才能让更多的人感到家的温暖。”——曹胜家

曹胜家的春节总是和别人一起过。作为镇江“芦苇之家”志愿者团队的负责人，他更希望给病人的春天带来希望。

2017年春节，曹胜家是在镇江东岳巷贾正翔的家里度过的。身患进行性肌无力（俗称渐冻症）的贾正翔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他完全没有生活自理能力，无法发声，只能靠咂嘴交流。走出家门对他更是一种奢望，用眼球触控光标上网是他和外界接触的唯一途径。

曹胜家和其他志愿者在除夕夜里陪伴著贾正翔。“在这个分享快乐，传递祝福的节日里，我们想陪着他，告诉他，他并不孤独。”望着曹胜家和其他熟悉的志愿者的面庞，贾正翔把目光从窗外的世界挪回了屋子里，露出了微笑，像一抹阳光穿透乌云。

志愿者们有的洗菜，有的煮饭，有的切肉，很快，满满一桌子年夜饭就做好了。大家围坐在贾正翔和他父亲的身边，一起叙说着过去，畅想着未来。“给他用上呼吸机和吸痰器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今后的生活只能在床上度过了。谢谢你们，在节日里背着数十斤重的蓄电池， 带他去看音乐喷泉，带他去看碧水蓝天，让他感受到温暖。”他的父亲边说，边把一杯酒一饮而尽。曹胜家看到，贾正翔的眼里噙满泪水，所有志愿者的眼睛也都湿润了。

“以前，我的生活是灰色的，曾经我生气了就打女儿，儿子说再打妹妹就报警。甚至一度，我带她到长江边，想离开这个痛苦的世界。”唐氏综合征患者平平的妈妈说道。曹胜家记得，有一年春节，他和志愿者们来到了平平家。“他们家没有收拾，晴天也显得灰蒙蒙的。”志愿者们把平平家打扫得干干净净，和他们一起做饭、做菜。平平深受感动，后来主动参加了“芦苇之家”举办的家庭修养营。“渐渐地，我可以接受自己的病症了。”平平慢慢地变得不再自卑，还常常参与到“芦苇之家”的志愿者活动之中。“我们还和镇江市妇联儿童部合作，为残疾儿童免费发放轮椅，让他们能够更好地走出自己的人生路。”曹胜家介绍道。

不过问及春节不和家人一起团聚，妻子和孩子会不会有意见时，曹胜家哈哈一笑：“他们会和我一起去做公益，我们在一起过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