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源源 于津平
随着经济全球化不断推进,全球总贸易水平日益增长,许多国家和地区藉此实现了经济跨越式发展。但从结构上而言,这种贸易促进效应具有明显的非均衡特征,由此导致各地区经贸发展不平衡加剧,各方利益诉求的差异使得经济全球化进程举步维艰。多重迹象表明,各方利益矛盾冲突的不断发酵阻碍了全球经济一体化步伐。2006年7月22日,世界贸易组织总理事会正式中止多哈回合贸易谈判;2017年1月23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行政命令正式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同时提出要重新谈判或退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2017年3月16日,英国政府批准“脱欧”法案,正式启动脱欧程序;2017年8月18日,美国贸易代表依据《1974年贸易法》宣布对华启动301调查,中美贸易摩擦呈愈演愈烈之势。
毋庸置疑,经济全球化能有效促使各国更好发挥自身比较优势并藉此优化全球分工,但也引致较多负面效应:譬如国际分工加剧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间贸易价值链高低端分化,进而恶化了全球收入不平等(Meschi和Vivarelli,2009);出口贸易的偏向性发展不仅导致国内商品市场通胀,还会减少国内消费者可选择的商品种类(钱学锋等,2016);国际分工的持续深化引致产业国际转移进而可能导致某一产业呈现空心化(苏立君,2017);劳动密集型产业的跨国转移容易引发较高的失业风险(任继球,2017);发展中国家低端加工贸易的国际分工格局不可避免会带来资源消耗和环境污染(牛海霞和罗希晨,2009)。传统贸易理论普遍认为发达国家是经济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而以美国为首的部分发达国家擎起贸易保护主义旗帜令诸多国家倍感费解。事实上,如此隐忧早在1994年美国、加拿大和墨西哥三国成立北美自由贸易区时便已存在,彼时美国民众普遍担心产业转移和产业结构调整会使其丧失大量的就业机会。由于发展中国家劳动要素成本较低,发达国家企业往往倾向于将其劳动密集型产业转至国外,这种产业结构变化或制造业“空心化”使得发达国家失业率上升。为此,国际分工深化导致的失业、贸易失衡等问题的持续存在和恶化一定程度上为美国政府采取相关贸易保护主义政策提供了现实动机。
美国贸易政策演变历程表明,当经济开放程度较低时,降低贸易壁垒有助于经济跨越式增长;而当经济开放程度较高时,特别是资本要素自由流动时,经济全球化可能会给该国经济福利带来负面效应。这于我国具有较强现实意义,随着贸易投资便利化程度加深,本国日益上升的劳动要素成本以及日渐消失的“人口福利”不免会促使资本外流以及产业跨国转移,这直接影响我国产业结构以及劳动力市场。为此,中国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是否应效仿美国将贸易保护主义作为现实贸易战略的选项?显然,基于单一结构政策效应的分析难以对此作出有效回答,必须结合最终消费品和中间投入品进出口关税、补贴等各类贸易壁垒政策的宏观经济效应展开系统深入讨论。除以上显性贸易壁垒政策外,货币竞争性贬值逐步成为部分国家贸易保护政策的隐形操作工具(熊爱宗,2014等)。作为全球宽松货币政策的副产品,货币竞争性贬值已经成为一种常态(张军生等,2014)。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美国相继采取四轮量化宽松政策,欧盟和日本甚至启动负利率政策。以发达国家为首的宽松货币政策实际对我国造成了显著的“以邻为壑”效应,自2010年5月开始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连续61个月升值,直至美联储退出量化宽松政策后方才扭转之。人民币升值无疑会加剧近年来我国出口市场乏力局面。鉴于金融危机后我国出口规模增速日益下降的事实,探究竞争性货币贬值冲击对两国经贸的溢出影响亦至关重要。
建立在垄断竞争、名义价格粘性等基础上的新凯恩斯模型基于一般均衡理论推导出各经济主体的跨期最优决策方程,逐步成为近年来经济政策分析的重要框架(卞志村和高洁超,2014)。纵观现有文献,目前基于新凯恩斯动态随机一般均衡模型(DSGE)框架探讨经济政策对宏观经济产生冲击的文献俯拾皆是,但这些研究主要聚焦于财政货币政策调控以及经济周期等宏观问题,基于该类模型探讨贸易领域的文章仍显匮乏。根据新凯恩斯DSGE模型,梅冬州和龚六堂(2012)探讨了经常账户调整政策的福利损失效应,鄢莉莉和宋芳秀(2013)讨论了不同跨境人民币贸易结算方式对经济政策有效性的影响,李计广(2013)分析了欧盟反补贴贸易救济措施的绩效,梅冬州等(2015)则具体评估了出口退税的政策效应。可发现,为数不多基于DSGE模型探讨贸易领域问题的文献研究视角各异且较为单一,系统讨论不同贸易保护政策冲击的经济福利效应更几乎为空白。为丰富国内这一领域的研究并尽可能为新常态下我国贸易战略选择提出有效建议,本文在现有文献基础上尝试构建包含两国消费品、中间品进口关税和出口补贴等显性贸易壁垒政策以及两国央行竞争性贬值政策等贸易保护政策的动态随机一般均衡模型,以形成贸易保护政策效应研究的系统性框架。
模型经济由本国和外国两部分构成,考虑到美国为全球第一大经济体且美元为主要世界货币,本文外国经济结构构建主要参照美国。除非特别说明,本文H国为本国(中国),F国为外国(美国),F国经济变量加“*”表示。
1.国内家庭假设经济中存在连续统的家庭,满足无限存活、同质特性,其最终目标为终身效用最大化。代表性家庭消费、劳动效用可分,H国其最优化问题如下:
其中,Ct(i)、Mt(i) /Pt、Lt(i)分别为代表性家庭的总消费水平、实际持有货币余额和劳动供给时长。另外,β为主观贴现率,σH、bH、ηH分别为跨期消费替代弹性、货币需求利率弹性和Frisch劳动供给弹性的倒数,Γ、χ分别为家庭持有货币余额、提供劳动力的相对效用权重;满足
假定总消费分别由国产商品CH,t(i)和进口商品CF,t(i)组成,并满足不变替代弹性复合函数形式其中,aH表示代表性家庭对国产商品的消费偏好程度,并用以衡量H国的经济开放程度;ε表示H国商品与F国商品间的替代弹性。假定模拟经济中一价定理成立,也即:PF,t=;其中PF,t为F国消费品在H国的价格,为F国消费品在F国国内的价格,St为以直接标价法表示的名义汇率,τc,t表示H国政府征收的消费品进口关税税率。据此假定,可求得H国消费价格指数满足如下方程形式:
家庭主要面临预算约束为:
2.外国家庭
由于我国资本账户受到较强管制,可供外国居民投资的金融产品种类和额度较低,为此本文假定外国居民仅能购买F国证券。外国居民主要面临如下预算约束:
基于上述家庭预算约束以及变量假定,F国代表性家庭最大化如下效用函数:
1.本国企业
设本国企业由连续统[0,1]分布的垄断竞争企业构成,生产除使用劳动和资本要素外还进口大量中间投入品以参与全球垂直化分工。据此,本国企业生产函数为:
其中,Yt(j)为单个企业的总产出,IMF,t(j)为企业从F国进口的中间投入品,At为中性技术进步。另外,αk、κ分别为私人资本的产出弹性、本国投入品同进口中间投入品的替代弹性,a表示企业生产时使用来自本国中间投入品的比例。
出于保护国内民族工业或幼稚产业等考虑,本国政府也会对中间投入品进口征收适当关税,也即中间投入品的国内价格满足:。根据成本最小化原则可求得企业名义边际成本函数:
根据Calvo(1983)的研究,假定每一期有(1-φ)比例的企业可以调整其价格,其余φ比例的企业无法对其产品调整定价,且φ独立于历史更新次数。据此粘性价格假定,可得价格指数PH,t满足表达式:
其中,表示所有在t期可调价企业的新定价格,θ为产品需求弹性。基于上述生产函数和要素选择,调价厂商通过选择PH,jt以最大化跨期生产利润:
2.外国企业
根据现实经济特征,假定F国持续处于全球价值链高端分工位置,其大量加工制造业以跨国公司形式转移至本国生产。亦即,F国生产中间投入品以供F国自身和本国使用,无需向本国进口中间投入品。由此,外国企业的生产函数为:。其中为单个企业的总产出,为外国企业技术进步率,为外国私人资本的产出弹性。同上,可求得企业边际成本函数为:
同样参照Calvo(1983)刻画F国国内产品价格指数,即价格指数满足表达式:其中,表示所有在t期可调价企业的新定价格。调价厂商通过选择生产价格以最大化跨期生产利润:
1.本国政府
财政当局主要通过征收劳动收入税、资本收入税、消费品进口关税、中间投入品进口关税以及发行新债券和新增货币为转移支付支出、上期债券还本付息以及政府出口补贴融资,并满足如下预算约束:
假定税率满足如下一阶自回归形式①右下标“ss”表示各经济变量取稳态时的值,下同。:。其中,为一阶自回归系数,ξW,t、ξK,t、,ξct、ξIM,t、ξs,t为扰动冲击项。
已有研究表明,我国央行独立性较低、货币政策需兼顾多重目标均衡(杨源源和于津平,2017)。立足我国“以市场供求为基础、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特性,本文假定央行主要参照产出缺口、预期通胀、预期名义汇率缺口调整利率:
2.外国政府
同上,外国政府通过对劳动收入、资本收入、消费品进口征税以及发行新增货币和债券为转移支付支出、上期债券还本付息融资,并服从如下预算约束:
本文根据美国现实特征假定F国严格遵循浮动汇率制,也即利率政策对汇率波动保持独立,仅考虑产出和价格均衡:
考虑到美国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两国模型构建参照中美两国经济更具现实意义,因此本文校准主要参照中美实际经济运行数据以及有关两国现实经济分析的经验文献。
1.家庭部门结构性参数。参照国内外文献取值和模型稳态,本文取两国居民季度主观贴现率均为β=0.99,对应季度毛利率稳态值为。对于各国国产消费品偏好系数aH、aF,梅冬州和龚六堂(2012)分别取0.96、0.9,本文考虑到中国经济开放日益加深以及美国较高的经济开放度和贸易逆差取aH、aF分别为0.9、0.7。参照王彬(2015)参数设定,本文取两国商品间的替代弹性ε为2。对于消费品替代弹性倒数,我们取σH=1.5、σF=4。由于中国劳动资源较美国丰富、供给弹性较大,我们参照孙俊和于津平(2014)令ηH、ηF依次为0.8、2。
2.企业部门结构性参数。本文参照鄢莉莉和宋芳秀(2013)取κ=1/3以反映我国加工贸易对进口中间品依赖性较高的特点。对于折旧率,国外文献一般取季度折旧率为δF,K=0.025,对应年度折旧率为0.1(Leeper等,2010);考虑到国内对设备管理和保养的重视程度不足,本文取δK=0.03,对应年度资本折旧率为0.12。本文参照王彬(2015)取φ=0.75,对应价格调整频率为每四个季度调价一次;考虑到美国市场竞争程度较高以及信息较为充分,本文假定φF=0.5,对应价格调整频率为每半年调价一次。考虑到国内资本成本和国外劳动成本较高,本文取αK=0.6、=0.4。对于国内企业使用国内中间品的份额,我们参照梅冬州和龚六堂(2012)取a=0.7。
3.内生变量稳态值以及政策行为参数。不失一般性,本文取稳态时价格水平为Pss=1。对于稳态名义汇率值,本文根据中美汇率波动走势取Sss=7。由于美国税制累进性较强以及社会保障体系相对完善,财政政策主要通过税收自动稳定器发挥作用。中国的情况则截然相反,1994年以流转税为主体的税制改革,在税种设计上过于突出增值税的作用,而对经济具有内在稳定功能的所得税比重过低(卞志村和杨源源,2016)。为此,本文参照岳树民和李静(2011)稳态时τW,ss=0.07、τK,ss=0.22;参照Leeper等(2010)对美国取稳态时。根据世界综合贸易解决方案数据库(WITS)公布的我国平均关税率数据,本文取稳态时τc,ss=0.1、τIM,ss=0.1。根据一价定律以及模型稳态均衡,本文取稳态时τs,ss=3/23、=1/22。根据中美两国历年国民生产总值数据可知美国GDP总量约为我国的两倍,为此我们参照梅冬州和龚六堂(2012)取。由于我国货币政策对多重目标兼顾以致利率对通胀反应不足,美国央行独立性和透明度较高促其利率调整对通胀的反应较为充分,本文参照鄢莉莉和宋芳秀(2013)取。对于模型中所有扰动项一阶自回归系数,本文统一取ρ=0.7。
基于以上模型构建和参数设定,本文对消费品和中间品关税、出口补贴等显性壁垒政策以及竞争性贬值政策进行数值模拟以系统分析贸易保护政策的经济效应。
图1刻画了对本国消费品进口关税施加单位正向冲击所引致的宏观经济波动情况。可以发现,本国政府上调消费品进口关税率会直接降低我国消费品进口规模,并可在一定程度促进居民增加国产商品消费。但由于对国产商品消费挤入有限,以致居民总消费水平反而随之降低。同时,消费品进口关税上升一方面直接导致进口消费品价格上涨,另一方面也使得国内消费品的价格微幅上涨,最终使得本国总消费价格指数通胀。由此,本国消费品价格上涨会直接导致本币贬值进而外国消费品进口增加,F国国内产品消费减少。为保持物价和汇率稳定,央行会根据物价和汇率变化上调利率,进而本国私人均衡投资降低。为此,由于本国消费品进口关税上调对本国私人投资和F国消费品出口产生较大挤出,以致本国和F国产出均会降低。由此可见,政府上调消费品进口关税虽能增加消费品贸易顺差并降低失业率,但会降低居民总消费水平,并短期带来经济负增长。
图2刻画F国政府上调消费品进口关税对两国宏观经济的影响。当对F国消费品进口关税率施加单位正向冲击时,F国消费品进口大幅减少并促使居民增加对国产商品的消费。由于对F国国产商品消费挤入有限,以致该国居民总消费水平降低。进口关税率上升同时导致F国进口消费品价格和国内商品价格普涨以致发生通货膨胀,继而产生F国货币贬值预期。一方面,内生货币操作规则使得F国央行采取加息政策,以致该国投资微幅降低。另一方面,本国相对F国货币升值促使本国消费品和中间品进口大幅增加,以致本国居民总消费水平上升,消费价格指数上涨。在本国利率不变或对通胀反应不足情形下①中国人民银行营业管理部课题组(2009)、刘金全和张小宇(2012)等基于我国经济数据的大量实证结果表明,利率对通胀缺口的反应系数一般在0.5~1.0之间,我国利率对通货膨胀反应不足。,本国实际利率下降,以致投资上升。由于F国消费品进口关税正向冲击会大幅挤出F国消费品进口并大幅挤入本国消费品进口,最终使得本国产出总体下降和F国产出上升。以上结果表明,F国政府上调消费品进口关税能显著促进该国消费品和中间品贸易顺差,并促进就业和经济增长,但亦会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居民总消费水平。
图1 本国消费品进口关税冲击:ξc,t
图2 F国消费品进口关税冲击:
图3刻画了本国消费品出口补贴冲击对两国主要宏观经济变量的影响。不难发现政府对消费品出口进行补贴时,本国产品在F国的价格下降会促使对本国的消费品进口增加,并使F国居民对国内产品的需求降低。F国进口消费品价格降低以及其居民对国内商品需求的降低最终使得F国整体价格水平下降。一方面,由于F国商品价格下降以致该国货币升值,本国消费品进口规模下降;另一方面,本国生产的消费品大量出口F国以致可供国内消费的商品短缺,最终本国总消费水平下降。根据货币政策内生反应规则,当发生通货紧缩时美联储会采取降息政策,F国私人投资增加。另外,F国经汇率传递渠道将通缩输入本国,我国名义利率对价格波动不反应或反应不足使得实际利率上升,本国私人投资下降。由于我国消费品出口补贴冲击大幅挤入F国消费品进口并大幅挤出本国消费品进口,最终使得本国总产出增加和F国总产出下降。综上可知,政府加强对消费品出口的补贴力度可有效增加本国商品贸易顺差并促进就业和产出增长,但会降低居民总消费水平。
图3 本国消费品出口补贴冲击:ξs,t
图4 本国中间品进口关税冲击:ξIM,t
图4刻画了我国中间投入品进口关税冲击对两国主要经济变量的影响。当政府上调中间品进口关税时,企业边际成本上升,本国中间品进口、投资和就业均下降,最终导致社会总供给降低。在本国生产成本上升的情形下,居民支出转向消费,国内消费上升;同时生产成本的上升亦会直接导致本国价格水平上涨。另外,本国社会总供给的下降使得本国居民增加对F国产品的消费品进口,而由于本国中间品进口关税正向冲击对消费品进口的挤入效应大于对中间品进口的挤出效应,这最终使得F国总产出、投资、就业增加,进而F国总体价格水平上升。由此可发现,政府上调中间品进口关税率可有效降低中间品进口规模,但会恶化消费品贸易,同时还会扩大失业、抑制投资并带来经济负增长。
除以上显性贸易保护政策外,试图压低汇率的竞争性贬值政策实际亦属一种贸易保护政策。巴西前财长曼特加曾向世界贸易组织(WTO)提出应将“汇率操纵”定义为“隐性的出口补贴”;美国总统特朗普任前曾多次“指责”中国“故意压低”人民币汇率以刺激出口,并提出应将把中国列入“汇率操纵国”,而今对他国“汇率操作国”的认定已被列为其贸易保护工具箱的新型工具。可见,汇率变化被视为贸易顺差的重要因素。考虑到货币政策是导致汇率波动的直接因素,本文将具体分析两国央行分别采取竞争性贬值货币政策对两国经贸的影响。
如图5所示,本国央行对利率施加降息冲击时本币贬值,本国消费品进口减少,F国消费品进口增加,由此可扩大本国消费品贸易顺差。利率降低使得本国企业边际成本下降和投资大幅增加,由此带动就业和中间品进口增加;同时,均衡投资水平上升也会减少居民国内消费支出,最终居民总消费水平降低。当F国生产成本相对高于本国时,F国企业会选择将生产转移至本国,以致F国国内投资额下降和就业率降低。由此可见,压低汇率的降息政策能有效促进消费品贸易顺差并挤入投资、就业和总产出,但也会增加本国对F国中间品逆差,并降低本国居民的总消费水平。
图5 本国央行降息冲击:ξM,t
图6刻画了F国央行采取量化宽松政策对两国经济的影响。不难发现,当F国利率降低时F国货币贬值,本国增加对F国的消费品和中间品进口,同时F国减少对本国的消费品进口,最终F国对本国贸易顺差扩大。同时,F国利率降低刺激该国投资增加、就业增加并最终引致总产出上升。由于F国货币政策对本国短期存在溢出效应,以致降息冲击施加初期本国私人投资扩大,尔后持续减少,由于产业转移本国均衡就业亦会显著下降。以上分析也表明,降息的竞争性货币贬值政策能显著改善该国对外贸易状况,并对促进就业和经济增长作用较大,但也降低该国居民总消费水平。
图6 F国央行降息冲击:
实行贸易保护政策容易招致其他国家贸易制裁,从长远来看,全球经济终将走向更深层次开放融合。随着经济开放度不断提升,贸易保护政策是否持续有效?贸易保护政策的福利效应是否发生变化?本文尝试通过反事实模拟分析以深入探究经济开放度提升对贸易保护措施的宏观效应影响。
基准模型中aH∈(0,1)是刻画经济开放度的常用指标,aH越小表示本国居民消费H外国商品越多,即经济开放度较大(梅冬州和龚六堂,2012)。保持其他条件不变,本文依次模拟经济开放度由当前水平不断增大至F国同等水平时各贸易保护政策对主要经济变量的影响。基于反事实模拟分析,我们分别从消费、就业、收入三个维度测算了不同经济开放水平下单位贸易保护政策冲击对居民福利的加总影响。参照Leeper等(2010)以及杨源源等(2018)的研究,本文福利指标函数设定为以下形式:;即单位暂时的外生政策冲击引致居民消费、就业和收入变化的累计现值,其中Xt表示相应的外生政策冲击。如表1所示,本文依次测算了五种经济开放水平下我国政府上调消费品进口关税率、消费品出口补贴率以及中间品进口关税率对居民福利的影响,同时我们还测算了我国央行降息和美联储量化宽松政策对我国居民福利的可能影响。
表1 经济开放度与贸易保护政策的福利分析
可以发现,随着经济开放度的不断提升,政府提高消费品进口关税率有利于改善就业水平,但依然会挤出居民总消费和收入水平,且这种挤出效应越来越大;政府增强对消费品出口的补贴力度可有效挤入就业和收入水平,但随着经济开放水平的不断加深,这一挤入效应逐渐弱化,同时消费品出口补贴仍然对本国居民的总消费水平存在较大挤出;政府上调中间品进口关税率容易挤出居民就业和收入,但这一挤出效应随着经济开放度加深而逐渐递减。央行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可大幅挤入居民就业、收入,但随着经济开放度不断加深,降息政策对三种福利指标的影响均不断变小。这一结果在我国具有较强的现实性,随着我国不断扩大对外开放水平,货币政策的有效性逐渐降低(裴平等,2006;马勇和陈雨露,2014等)。与此同时,我们还量化了F国宽松货币政策对我国居民福利的溢出效应,不难发现相对其他政策冲击,F国货币政策对我国存在较大溢出影响。当美联储采取宽松货币政策时会促使本币升值以增加本国居民消费水平,并会对我国居民就业和产出水平带来较大负面效应。
本文根据现实经济特征构建了一个非对称的两国DSGE模型,形成了探究贸易保护政策经济效应的系统性研究框架。综合全文研究,主要得到如下结论与政策建议。
第一,尽管关税、补贴等显性贸易保护政策能达到“奖出限入”的目的,但其对宏观经济和居民福利的影响存在两面性:加征消费品进口关税虽能增加消费品贸易顺差并降低失业率,但会降低居民总消费水平并短期带来经济负增长,且随着经济开放程度不断加深,这种负面效应愈为显著;上调中间品进口关税率可有效降低中间品进口规模,但会恶化消费品贸易,同时还会扩大失业率、抑制投资并带来经济负增长;加大对消费品出口的补贴能有效改善国内就业和产出,但随着经济开放程度不断加深,这种积极效应趋于递减。以上结果表明,政府上调中间品进口关税对宏观经济的负面影响最大,对消费品出口进行补贴的正面效应相对优于另外两种贸易保护措施,增加消费品进口关税和出口补贴力度均会降低本国居民总消费水平但影响程度各异。
第二,贸易保护政策的利率影响机制对进出口以及其他宏观经济变量的影响程度相对其他显性贸易保护政策更大:央行降息可有效改善国内就业并提高居民总收入,但经济开放不断加深会削弱央行降息的有效性;美联储降息对我国居民就业和总收入存在较大挤出,但随着经济开放程度的提高这一影响会发生变化。鉴于国外货币政策对本国贸易以及其他宏观经济变量存在较大溢出影响,本文认为我国政府应更加关注美国以及其他发达经济体货币政策调整对本国经济的溢出影响,并应加强国际货币政策协调以削弱国外货币政策对本国经济的负面溢出效应。同时,数值模拟结果表明经济开放度上升会削弱货币政策调控效果,本文认为政府必须采取有效措施防范经济开放度提高对货币政策有效性的冲击。
鉴于贸易保护政策存在诸多负面效应且经济开放深化会削弱贸易保护政策的正面效应,本文认为贸易保护政策并不能达到长期改善国民福利的目的。为此,中国不应将贸易保护主义作为未来贸易政策的战略选项,而应主要通过供给侧创新升级以切实提高本国产品质量和附加值水平,藉此增强本国贸易的国际竞争力。与此同时,在当前全球性多边经贸深化合作举步维艰的情形下,中国应主动加强区域性多边合作,譬如促成中日韩自由贸易区(FTA)乃至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ECP)协定早日达成,加快推进“一带一路”贸易投资便利化建设以促进沿线国家真正实现互利共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