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歌
张倩和汤栋栋从小到大都习惯于父母奉献型的爱。婚后,这对年轻人都想索取而不愿奉献,因此争吵不断。发生了矛盾,他们第一时间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找父母。双方家长的参与,让小夫妻之间的矛盾不断激化,引发一连串家庭悲剧……
1992年出生的张倩,家住河南省洛阳市,父亲张军和母亲马月琴都是当地一家公司的中层领导。他们从小对女儿“富养”,恨不得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女儿。张倩高中毕业后去澳大利亚读大学和研究生。毕业回国后,她在家乡一个外资企业做企划工作。
2016年圣诞节前夕,在朋友聚会中,张倩认识了大她两岁的同乡汤栋栋。汤栋栋大学毕业后,在洛阳一家大公司做软件设计,长得高大帅气,工作能力也强。郎才女貌,两人恋爱后,走到哪里都成为焦点。
汤栋栋家在洛阳市开发区,母亲在他10岁时因病离世,父亲汤茂业怕儿子受委屈,没有再娶。汤茂业早早为儿子攒下一套婚房,因此汤栋栋在经济上没有什么压力。
2017年元旦,在双方家人的筹办下,他们举办了盛大的婚礼。婚后,夫妻俩住进新房。两人都不会做饭,每天下班前,他们就在微信上商量点哪家外卖。吃完外卖,汤栋栋窝在沙发上打游戏,张倩拿出iPad追剧。周末两人各自找朋友打球、逛街……
刚开始,夫妻俩觉得生活放松又惬意,可时间长了,还是矛盾丛生。张倩无法忍受汤栋栋不爱干净,乱扔衣服,用了卫生间也不打扫等习惯;汤栋栋则看不惯妻子乱花钱,无节制地网购,自己不收拾屋子还老是指责他懒……
张倩从小被父母宠爱,十分任性,而汤栋栋说话不会拐弯,每次争吵后,张倩就会气急败坏地回娘家。刚开始,汤栋栋会紧张地追到丈母娘家,向妻子赔礼道歉。但汤栋栋每次去岳父家接妻子,都免不了被张军夫妇狠狠数落一通,“我们家倩倩聪明漂亮,在家從没有受过欺负,嫁给你可不是去受气的……”汤栋栋心里有委屈却无法辩解,只得再三向二老和妻子陪不是。
接回家不久,妻子一旦怄气又会回娘家,这就意味着汤栋栋要承受岳父母新一轮不问缘由的“批斗”。如此折腾的次数多了,疲于应付的汤栋栋干脆懒得理会了。张倩觉得丈夫没有以前爱她,经常在父母面前抱怨汤栋栋,使得张军夫妇对女婿意见越来越大。
一天,张军夫妇在街上遇到陪父亲外出办事的汤栋栋,岳母面带怒容责问女婿:“你把倩倩气得都回娘家住三天了,你不去赔礼接她,连个电话也不打,不想要媳妇了是吧?”汤栋栋刚开口说了个“我”字,就被岳母打断:“你什么你!媳妇是用来宠的,不是用来当保姆的。倩倩从小就不爱做家务,那算多大个事儿吗?”站在一旁的汤茂业看不下去了:“亲家,男人就应该在外头忙完工作再回去忙家务吗?你们把栋栋当铁人了!两个孩子闹矛盾我们应该问清缘由,不能一见面就劈头盖脸骂我儿子吧?”
结果,在双方父母的“参战”下,这场夫妻争吵怄气的小事不断升级。张倩在父母家住了十来天,直到汤栋栋父子俩一同前往赔礼道歉,她才肯跟丈夫回家继续过日子。
2017年8月的一天,汤栋栋下班后和同事聚餐。晚上10点,他回到家时,见张倩坐在沙发上,怒目瞪着他。汤栋栋不耐烦地说:“你又怎么了?我不就是和同事吃个饭,刚好手机没电了……”汤栋栋还想解释,张倩眼泪流了出来:“你只知道自己快活,我是死是活你在意吗?”原来,张倩拆快递时,手被工具刀划伤了。汤栋栋赶紧上前查看,发现伤口不大,随口说了一句:“这么小的伤口,至于吗?贴个创可贴……”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令张倩火冒三丈,跳起来质问汤栋栋是什么意思。汤栋栋赶紧向妻子道歉,可张倩情绪上来了,不依不饶。喝了点酒的汤栋栋被张倩纠缠烦了,一把将张倩推倒在地,烦躁地说:“你有病吧!”
张倩大哭起来,立刻母亲打电话,说汤栋栋打她。很快,张军夫妇赶了过来。张军不由分说,揪起汤栋栋,狠狠地扇了一耳光,愤愤地说:“你吃了豹子胆啊,竟敢打我女儿!”汤栋栋想分辩两句,又被张军一脚踹倒在地。岳母把女儿搀起来,对女婿又是一阵痛骂,随后把张倩接回了家。
那天凌晨,汤茂业突然接到儿子打来的电话。“爸,我想和张倩离婚!”汤茂业急忙赶往儿子家。得知儿子被打,汤茂业心疼不已。但考虑到儿子刚结婚,不能把局面闹僵,汤茂业对儿子好一番安慰,之后说服儿子一起去张家赔礼道歉,把张倩接回来。
第二天,汤栋栋下班后,和父亲一起来到岳父家。余怒未消的张军夫妇,当着汤茂业的面再次训斥汤栋栋。汤茂业忍不住说:“你们还要怎样?我儿子也被你们打了,你们还骂他干吗……”
张军一听,气恼地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看你们不是来道歉,倒像是来讨说法的。”很快,双方吵了起来。汤茂业本就不善言辞,处于下风的他说到激动时推了张军一把。这一下惹火了张军,他上前揪住汤茂业的衣领,两人扭打起来。
汤栋栋和张倩赶紧过来拉架,一片混乱中,张军突然倒在地上,失去知觉。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在场的人都吓坏了。随后,张军被送到医院,因心脏病突发最终抢救无效永远闭上了眼睛。这时,汤茂业才知道,张军在3年前做过心脏搭桥手术。他懊恼不已,可是说什么都晚了。
张倩哭得肝肠寸断。马月琴哭着说一定要让汤茂业付出代价,后来她报了警,在警察面前说是汤茂业把张军推倒,导致他心脏病突发。随后,汤茂业被警察带走,做进一步调查。
岳父突然离世,父亲被带走了,汤栋栋跪在马月琴面前求岳母原谅自己和父亲。马月琴指着汤栋栋大骂,还对张倩说:“你赶紧和这个人离婚。”张倩没想到自己一时的任性,竟然让父亲丧了命。此时的她虽恨公公和汤栋栋,可是更恨自己,如果不是她给父母打电话,夸大事实,悲剧也不会发生。
尸體检测报告显示张军身体没有任何外伤,是心脏病发作而死亡。对于马月琴的“推倒”之说,警方表示还要进一步调查。由于证据不足,汤茂业被释放回家,随时接受调查。
马月琴很不甘,逼着张倩尽快和汤栋栋离婚。张倩苦不堪言,她知道父亲的死只是个意外,她不肯也不敢去派出所做伪证。而且张倩发现自己还深爱着汤栋栋,一想到和他离婚,就心痛不已,可又不敢不听母亲的话。于是,张倩给汤栋栋打电话,“离婚”二字一出口,她的泪水就止不住流。汤栋栋也一样痛苦,他哀求道:“倩倩,我们再没有回旋余地了吗?”
苦闷不已的汤栋栋找朋友诉苦:“我太失败了,当初如果我态度和语气好一点,倩倩也不会那么生气。如果我不让父亲掺和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我岳父就不会死……”朋友安慰汤栋栋:“悲剧发生了,后悔没有用,想办法解决才是关键啊!”一句话点醒了汤栋栋,那天晚上他给张倩打电话:“倩倩,我不想和你离婚,为了你和咱们这个家,我会努力求得妈妈的原谅,我会好好孝顺她……”张倩哭了,下决心和汤栋栋一起面对。
张倩约汤栋栋见面,告诉他:“我妈妈这个人脾气倔强,你要做好准备,为爸找个律师,好好应对。只要有机会,我妈这边,我会多做工作……”汤栋栋愧疚地说:“倩倩,我替我爸谢谢你。对不起,是我害得你失去了爸爸。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会好好照顾你……”说到动情处,两人都流下了眼泪。
在张倩的建议下,汤栋栋为父亲找了一个律师。律师在分析案情后,认为如果警方没有足够证据,就要做司法鉴定。如果张军的死亡和汤茂业的行为存在刑法意义上的因果关系,汤茂业就要承担一定刑事责任。但不管怎样,张军的死亡并非汤茂业主观故意,最终可能不会构成刑事犯罪,但要承担民事赔偿。
在律师的建议下,汤栋栋筹措到30万元,来到张家。他跪在马月琴面前,求岳母原谅父亲……马月琴表示一定要上法庭,还把汤栋栋赶了出去。
那段时间,汤栋栋工作压力巨大,加上家庭变故,他心力交瘁。
2017年9月初的一天,汤栋栋接到父亲电话,说接到法院的传票。他安慰父亲一番后,和律师约好晚上见面。当晚,和律师谈完已是10点左右。汤栋栋骑着电动车行驶至一个拐弯处时,被一辆大车撞倒。那个地方在修路,路灯坏了,肇事司机趁夜色逃走了。汤栋栋在路边躺了1个多小时才被人发现,送往医院后不久,因大出血离开了人世。
张倩接到警方通知迅速赶到医院,当场哭晕了过去……醒来后,抢救的医生交给她汤栋栋的遗物,告诉她,死者生前留下遗言:希望倩倩和妈能原谅他的爸爸。
张倩再次失声痛哭,一旁的马月琴也泪流不止。爸爸死了,丈夫走了,张倩痛心疾首,她陷入深深的自责……
无法承受丧子之痛的汤茂业,因脑溢血昏倒在家中,被侄子发现后送到医院,经抢救,命是保住了,可却瘫痪在床,口齿不清。
好端端的两个家庭,被一场小纠纷毁得面目全非。25岁的张倩仿佛经历了一场人间炼狱,在痛苦中,她彻底清醒,这个家需要她撑起来,她不能再让亲人受磨难了。
张倩收拾起伤痛,和母亲坦诚沟通,马月琴撤销了诉状。张倩主动承担了照顾公公的义务,出钱请来护工,自己也去医院细心照顾。周末,她带着母亲四处散心,还拜托邻居大妈,把母亲拉到小区文化活动中心参加活动。
一年过去了,汤茂业的情况渐渐稳定,经过一系列康复训练,如今他说话无大碍,还能缓慢行走。马月琴加入小区的腰鼓队,经常跟着队伍四处表演,精气神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只要有时间,张倩都会去墓地看看汤栋栋和父亲。马月琴希望女儿放下过往,重新开始生活。张倩说:“放心,为了我爱的人,我不会放弃生活。遇到合适的人,我会重新开始。经历这些事,我终于懂得什么是爱和责任。我有信心和能力,过好未来的生活。”知道女儿的想法,马月琴欣慰地笑了。
张倩夫妇的遭遇无疑是个巨大的悲剧,而造成这一连串悲剧的始作俑者,是意外,也是这场悲剧中的每一个人。
在很多人看来,像张倩和汤栋栋这样的年轻人,习惯以自我为中心。他们没有经济压力,会享受生活,却又不会过平常日子。他们中,有一些人过于追求自我,希望对方满足自己,在婚姻中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如果这个时候,家长过多搅和小夫妻之间的事情,小矛盾会演变成大矛盾,最终矛盾升级,引发无法预料的悲剧。
万幸的是,本文中,悲剧过后,活着的人长大了,学会了理解,懂得了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