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宝,邱昭元,倪鑫航
(1.江西理工大学文法学院,江西 赣州341000;2.九江环境艺术设计研究院,江西 九江332000;3.赣州囿诚园林景观工程有限公司,江西 赣州341000)
传统村落原名古村落,是指民国以前建村,保留了较大的历史沿革,即建筑环境、建筑风貌、村落选址仍未有大的变动,具有独特民俗民风,虽经历久远年代,但至今仍为人们服务的村落。 传统村落公共空间景观是“以农业活动为基础所形成的一种地域景观综合体,具有特定的景观行为、形态、内涵和过程的景观类型,它是农业生产景观和农民生活景观”[1]。 赣南客家地区现存一批客家传统村落如赣县白鹭村、龙南县关西村、寻乌县周田村、安远县老围村、会昌县羊角堡、宁都县东龙村、于都县寒信村等等;其公共空间“包含晒场、水井(塘)边、祠堂、茶馆、林荫树下、田间等,是进行各项活动和各种信息、思想交流的场所”[2],蕴藏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与自然生态景观资源,是客家文化的重要载体。在当前我国大力振兴乡村的背景下,客家传统村落文化的价值亟待被重新认识,赣南客家传统村落公共文化振兴应当成为客家乡村振兴战略的灵魂。因此,以繁荣和发展客家传统村落的人居环境景观为目标的研究活动具有重要意义和重要价值。
在我国,由于历史及地理环境上的原因,绝大多数地区并不具备大规模机械化的农业耕作条件。在我们的农耕传统中,我们也一直以小规模的精耕细作为特长,当然这种细致的耕作方式抚育了我们辉煌的中华文明。然而,随着城市化的不断推进,农村常住人口急剧下降,留守老人、留守儿童、空心村等词开始不断在人们的视野中出现。大量农村青壮年劳动力的流失使客家传统村落跟绝大多数中国自然村落一样提前进入了老龄化社会,导致客家村落失去了原本生机勃勃的生产景观,地头开始荒芜,猪圈鸡舍鸦雀无声,小河水塘飘满垃圾。
传统村落承载了更多的乡愁和历史文化信息,但生存环境不容乐观。与政府部门主导下的城市化发展有所不同,在赣南客家乡村占主体地位的基本上还是村民自发性的建筑行为。由于对乡村建筑缺乏必要的规划指导及专业化服务,赣南客家传统村落建筑也呈现出青黄不接的状况,曾活跃在农耕社会的手工业工匠在工业化浪潮的冲击下也逐渐销声匿迹了。而且用于维护传统客家建筑的木材的紧缺及修葺客家建筑的成本上涨等诸多因素,修建传统建筑在经济上倒不如建造一个砖混结构的“火柴盒”来得合算些。 如今,人们视野所及的大多是“火柴盒”或带着尖顶的所谓欧式建筑,这些光怪陆离的建筑随意地散布在赣南客家乡村的各个角落,它们既缺乏美感,实用性也不足,更谈不上节能与环保,其在舒适度(尤其是冬暖夏凉)、环境适应性及文化特色上远远不如传统的客家建筑;“甚至为了所谓的‘协调’建筑周围的环境,而大量建造异域景观广场等,最终忽略了村落的特定自然环境和人文关怀”[3]。 赣南客家传统村落公共空间同质化的加剧和个性化的衰微,直接导致具有浓郁生活气息的地域文化的衰落,随之而来的是人们的精神将会陷入“失魂”的状态之中。
在赣南客家传统村落的景观环境建设进程中还存在着这样的问题,乡村公共景观开发节奏基本上是以“天”为单位,快速的开发周期及成熟的开发模式必然能给企业带来更为丰厚的利润。不过这种快速而无质量的开发无疑与尊重和保护赣南地区特有的客家人居文化是相矛盾的。其对原有的客家人居文化造成了直接的破坏,使赣南传统村落文化在快速的乡村建设中被逐渐抹除,这让我们感到十分心痛。
“传统村落是乡村中具有悠久历史和文化的一种类型,承载了更多的乡愁和历史文化信息,但生存环境不容乐观。 ”[4]在我国乡村建设新阶段,不同的地域文化应该受到应有的重视,赣南地区的客家传统村落在生产、生活方面所表现出来的生态思想应该受到充分的尊重,这是赣南地区特有的宝贵财富,是其在未来的竞争中能脱颖而出的制胜法宝。
赣南客家传统村落的形成与汉先民的南迁、生存、发展有着重要的关系。 在其传统村落形成和发展过程中,客家人主动顺应自然、保护自然,与自然环境和谐共处,表现出朴素生态思想和趋吉避害的风水观。 赣南客家传统村落的选址和布局较为讲究,或地处深山交通要道,亦或群山环抱,溪流、江河川流而过,如交通要道村落寻乌县周田村、宁都县东龙村,河岸村落赣县夏府村等。
至今有800 多年历史的客家第一古村赣县白鹭村是第一批中国传统村落。它凭借良好的自然环境,顺应丘陵地势,依山而建,布局合理(背山面水、负阴抱阳),公共空间完整(老街、古民居和古祠堂、古井等)。住宅建筑“北面要有一定高度的山体为依峙和挡护,东西两面也要有合适的山岭作护卫,前面地形要平坦开阔,近要有河水流淌,远要有低山朝拱,周围要有茂盛植物”[5]。 客家传统村落瑞金密溪村四面环山、藏风聚气、溪水环绕,建筑群体主次分明、轴线清晰、布局均衡,以宗祠为主体(罗氏大宗祠、应文翁祠、应宗公祠、石泉公祠、淳夫公祠,东塘公祠),民居相依环宗祠而建,牌坊、贞洁碑、戏台、学堂、驿道、绣花楼等建筑形成颇具特色的客家公共建筑群,其“建筑选材基本以具有含蓄、深沉天然之美的木材为主,将自然之物形成以建筑,在建筑中镶嵌着自然”[6]。
赣南客家地区根据所处的自然地理环境和农业实践经验,合理布局村落生产景观,注重保护山林、维护植被,村民不得砍伐村落附近的山林植被,并在顺应自然前提下适当改造村落周边的人居环境,客家风水林就是典范。 风水林成片营造于赣南客家传统村落后山,多为樟树、榕树和竹类等生命力较强、枝叶茂盛的树木,能遮挡风沙、稳固土壤、调节区域小环境的气候和涵养水源,减少了赣南雨季泥石流、旱季生活用水紧张等自然灾害对客家人生活的影响。
赣南客家传统村落文化生态思想是在农耕生产方式基础上形成的处理人与自然关系,反映了客家人在日常生活、 农业生产实践对自然规律的认识和把握,为当代传统村落的景观更新有重要启示。“古村落文化对现代人的精神世界发挥着潜移默化的影响,是现代人精神世界温馨恬静的港湾。 换而言之,古村落文化的历史、哲学、生态、艺术等方面丰富的内涵对人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教育价值。 ”[7]
现代科学研究表明,一个地域的山脉、水体、植被、土壤、气候及生物和动物之间都存在一种能量传递和转换的关系,如人为地改变其中的一环势必引发连锁反应,造成整个生态系统的恶化,危及整个生物链,当然也包括人类自身。
赣南客家传统村落生活景观更新要充分尊重现有的客观场地,深入研究环境的有利条件而进行合理的布局规划。从赣县白鹭村等传统村落公共空间布局中,我们得到以下三个方面的启发:其一,尽可能地保存和利用原有的地形地貌,不得随意开挖山体或损害山脉的完整性,以免过分改变地形地貌而引起局部的生态系统紊乱,进而破坏属地的整个生态系统的平衡。 其二,尽可能地保留原有的植被和河水溪流系统。 首先,应摒弃凭借所谓的技术优势随心所欲地改造河水溪流的走向,改变了原有的河溪系统,原有生态系统也将会遭到破坏甚至不复存在,这方面事例中外都有案可查。其次,尽量保留原有的植被系统更是为了避免过分引进外来物种对当地物种带来的生态性危害或灾难。 其三,尽可能地减少“伪绿化”的弊端。纵观那些所谓高档小区的绿化,行道两侧树木挺拔而立,为了追求小区的即时效果,它们大多是从其原生地挖起,在断枝断根移入苗圃成为“熟苗”后被移入新的环境,而这样的大树移植的成活率远不及树苗种植。这些树木的原生地也许就在某个乡村,它们在那里已经扎根十几年或者几十年,有的甚至上百年,已经成了属地生态系统的有机组成部分。 同时,它也是乡村景观的重要组成部分,鸟儿以其浆果为食,以其枝为栖,路人则以其荫得凉。 可是,在某个时候买树的人来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树木被挖走,留下一片大小树坑,荒地裸露着。之后,他们出现在某处所谓绿化带里,而且被掐头,身上被稻草捆绑着,等待它在新的地方成活下来。这种剜肉补疮的绿化行为可以称之是“伪绿化”。
客家传统村落的形成以古代中国的农耕文明为大的背景和基础,以客家先民不断适应迁入地的自然及人文环境为需求。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不断推进,要让客家传统村落这一朵奇葩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则必须把景观更新与现代生产实践相融合,赋予其新的现世意义;要让客家传统村落的公共空间景观更良性、可持续发展,“发展本土优势产业,改善村居环境,延续文化特色,打造乡土景观特色所必需的,即产、村、景发展规划”[8]将是最核心,也是最重要的部分,因为所有乡村景观更新的目的就是让人停留。
1.发展客家传统村落文化的乡村旅游
体验的差异性是发展旅游业的前提。要打造好客家乡村旅游,极具鲜明特色的客家文化资源是其发展的生命线,因此,应对客家传统村落文化(客家民居,客家技艺,客家习俗)和古村落周边生态环境进行全方位的保护。 “在积极创造物质和精神财富的现代化建设过程中,尊重自然、顺应自然,自觉地承担起保护自然环境,维护生态系统的稳定、平衡、美丽和持续发展的使命与责任。 ”[9]
绝大多数的旅游体验应该满足舒适、放松的需求。 然而,赣南客家传统村落在未改造前是不能满足现代游客的舒适需求的,因此,我们必须在得到充分论证的前提下,对原有传统村落进行生态更新,使其既能古色古香,保留客家特色,又能满足游客的舒适性需求,不断发掘赣南客家传统村落新的旅游卖点,如以原有的客家习俗为蓝本开发一些新的演艺类节目并使游客参与其中,或恢复一些客家特有的民俗活动,亦者深入挖掘客家的陶瓷、医药、服装等,甚至可结合互联网,通过自媒体或者短视频等高性价比方式加大推广力度,打造网红客家古村落等等。
2.发展客家传统村落文化的现代农业
基于20 世纪70 年代日本的“一村一品”运动对当代赣南客家传统村落的现代农业发展的重要借鉴,以产业作为支撑,通过社会各界的智力支持,结合“产业扶贫,精准扶贫”等国家政策,打造客家传统村落的生产景观更新生态模式。 首先,对赣南客家现有的优势农业资源进行系统的调查和梳理。我们对现存或还有可能恢复的地域特色农产品进行梳理和保护,引进新的具有竞争力的品种进行本土化打造(如赣南脐橙),努力培育客家传统村落的拳头产品(如蔬菜瓜果,或家禽走兽,亦或客家菜等)。 其次,对赣南传统农业进行技术更新。 推广新型且适合赣南山区的农业技术和机械 (结合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及人工智能等),这样既有利于农产品质量的提高,也有利于减轻老龄化社会背景下客家乡民的劳作压力,更有利于销售推广。再次,培养新时代客家村民。面临全国巨大的人口老龄化压力,如何更好地引导赣南传统村落年轻人回乡创业,成为一名优秀的新农民成为当务之急,这也要求我们提供更好的农村创业政策。
3.以解决客家村民的现实生活和精神困境为终极目标
“乡村兴则国家兴,乡村振兴上升为国家发展战略,不仅体现了乡村在国家现代化建设中的重要地位,而且也意味着乡村建设将成为今后一段时期内国家现代化建设的主要抓手。 ”[10]一个经历过几千年农耕文明的古老国家,当面对工业化、 城市化、信息化各种浪潮裹挟而来的时候,从物质到精神各方面都来不及接纳这种巨大社会转型,我们所面对的问题的复杂程度确实超乎想象。 据统计近二三十年间进城的新城市居民或准城市居民,涉及几亿的人口规模,他们仍旧奔波于城乡之间,徘徊在传统与现代的困境之中,蔚为大观的一年一度的人口大迁徙每年如期上演,以至汉语里出现了一个中国特有的名词:春运,其本身就是一个社会转型时期的特有现象。 毫无疑问,当代的客家传统村落公共空间景观更新发展必须充分研究这个特定的社会历史时期人们的现实困境和精神困惑的具体问题。
作为一个普通的乡村生活者来说,建造能让人住得起的房子恐怕应该属于最大的人文关怀了。从人们对居高不下的房价的非议和诟病的声音里,我们不难明白个中的缘由。 2016 年度美国的普利兹克建筑奖授予了智利建筑师阿拉维纳。因为他奉行了极简主义,从最极端的功能出发,把建筑还原成最初的样子,建一间人们住得起的房子。 正如一位学者所指出的那样,建筑师所要解决的问题,往往是建筑以外的问题。
在迈向未来的路上,我们把眼光投向过去,它完全能够为当代的赣南客家传统村落环境更新发展找到源头和出路。 从王澍设计的脱胎于江南民居的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建筑,再到借鉴福建客家土楼的建筑名作土楼公社,以及台湾建筑师谢英俊在大陆进行的民居建筑实践等,可以看到一大批建筑师在全国各地的民居建筑活动中开辟了一条从传统到创新的发展之路。 同样,客家传统村落无论从其所秉持的人居环境构筑理念,还是到讲究选址、布局规划、建筑形态和用料选材等诸多方面,无一不体现匠心独运的特点及建筑本身所蕴含的人文关怀等等,也充分地表现了赣南客家传统民居建筑“天人合一”的哲学精神和文化魅力。 而这些都是我们在快速奔跑时丢弃和忘却的,如今的中国已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历史时期,我们有更好的条件能把我们的优秀传统重新捡拾起来,利用起来,为赣南传统村落振兴建设提供新的思路和方向。
传统村落人居环境更新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复合系统,其涉及自然环境、社会经济生活、民俗习惯和资源的有效利用等。传统村落建筑景观的发展应遵循其特定的规律,不宜将传统建筑景观的传承同现代建筑完全割裂开来,更不能东施效颦地移植城市更新的模式和方法。建筑景观从来都是社会经济生活的有机载体,部分传统村落呈现出建筑、景观环境的杂乱无序,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一个社会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困惑与彷徨。
因此,当代赣南客家传统村落人居环境景观更新的出路必须回归到脚下这块曾经孕育了客家文化的土地,必须回归到最本质的生活和生产上来,才能恢复它的生机和活力,因为这是设计的原点与终点。将客家传统村落文化的生态理念和文化思想与现代乡村生活、生产建设相结合,借鉴历史,反思现实,有助于构建新时代赣南客家传统村落景观更新模式和建设客家乡村生态宜居的人居环境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