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昕
(石家庄铁道大学四方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00)
现代城市文明的发展中存在的若干问题,牵扯到的不仅仅是环境问题,经济问题,政治问题,更为深层次的是由环境变迁和不同人群融合所综合的人文社会环境的发展问题。因为以上问题的产出均由人的问题所引发,它的核心内涵是人在不同环境下的融合矛盾和不均衡发展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的综合表现。而这一系列的综合表现中又会具象化的表现为若干具体矛盾和客观现象,而这些矛盾和现象为当代艺术创作提供了大量丰富的创作题材和动机。回归到城市题材绘画本身,我认为可以分为两个方面来解读,首先从狭义来讲,它当然代表着以城市客体本身为题材所创作表现出的关于城市发展,真实环境,地域特征的绘画,它能够真实的反映出艺术家的主观审美视角,为大众提供新的视觉观看方式,发现城市新的美或特点等等;而从广义上来讲,城市题材绘画也可以看作是由反思城市和人类社会发展所带来的矛盾、空间、人性变化、地域风貌等各种因素变革的艺术创作。那么它能够从更加宏观的视角去关注时代变化之于城市发展的烙印,在变革中人与客观环境的矛盾、创伤、融合等等,提供出更为丰厚的人文社会思想和更深刻的艺术内涵,这是城市题材创作之于当代艺术创作的最为深刻的价值。艺术家们以图像和绘画,构建出了“自然生态”“人文生态”“城市生态”甚至“人性生态”。
诚如莫里斯在人类动物园中提到的“我们不应该把都市居民比作野生动物,而应该把他们比作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在那里,他们时时都有因为过度紧张而倒毙的危险。”然而城市的构成并不仅限于柏油马路、电缆、混凝土和玻璃幕墙,它是由一个个具体的生动的人构成的。但信息时代的快节奏并没有为每个个体的独特性价值提供思考的时间和空间,于是他们被贴上标签,被符号化解构,以便能在信息社会中被快速识别和提取。现代文明的确为我们精心制作了一座座代达罗斯迷楼,并使我们沉浸其中。而此时艺术的价值便在于给予个体重新审视思考自我独特性价值的机会,给予它应有的尊严。
东北地区独特的地域景观在当下具有丰厚的研究价值。从人文视角观看,在特定历史时期和环境背景下大工业时代的狂飙突进和传统农业文明的激烈碰撞提供了丰富的社会发展例证和素材;从客观环境来看,工业时代遗留下的城市痕迹和变迁更具仪式感和悲剧性。东北地区的丰厚而独特的原生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更具有一种“大山大水”的特质,更适合于表达一种中国传统美学中悲天悯人的创作情怀。这不是简单的个体审美冲动所引发的情感,而是经过特殊地域和人文环境所孕育出的群体性意识,一种情怀。那么这种悲剧性情怀又可以具化成由社会快速变迁所带来的真实与虚幻的矛盾,表现为个体在大时代背景下的被动与无奈,从而在作品中呈现出的戏剧化的表现,这种戏剧化的内在又隐隐饱含着对于原生环境的怀念与向往和对于当下状态的迷茫与无助;工业时代遗迹对环境空间的影响在当下常常能给人以一种崇高的悲剧性感受。早在上世纪90年代秦秀杰先生一系列关于反映城市生活的绘画作品就引起了高度关注。其作品借用了玩世现实主义的戏剧化表现形式,透露出对于个体生存状态在大时代下的无奈和反思,这种生存状态可以说表现出了那一时期城市人群生活的真实写照。而同样是东北地区表现绘画的代表性艺术家,崔国泰在画室里为东北大地的重工业遗骸制作“肖像”,关于老工业遗迹的作品,表现了崇高的悲剧性特征,这是艺术家特殊的生存环境影响下的真实感受,这批庞大的“肖像画”混合着作者对新旧时代的惊异与哀悼陈丹青先生在相关评论中将其概括为“伟大的残骸”这种在时代浪潮中的伟大遗迹引发着当下关于生存状态的共鸣。可以说是地域环境的特性为千篇一律的城市文明景观赋予了不同的个性,在今天我们把东北地区的地域特性概括为艺术表现中的悲剧性特性,是为了从一个特定视角去观看日益模糊的城市文明景观,并试图去解析说明这种悲剧性特征之于当代的价值。笔者始终固执的认为悲剧性是当代艺术创作所迫切需要的精神和价值来源。过于纷乱的景观和信息来源使我们太容易被新颖的形式感和猎奇式的图像化创作所吸引,慢慢的来自于真实的生活感受会被新奇的视觉刺激取代,快速的生活节奏也在压榨着我们关于艺术创作的思考和耐心。这正是在当下珍视这种独特地域属性的价值,它为我们的艺术创作提供了生发的土壤。在绘画中赋予作品以一种地域性的性格特征,具象化的展现东北地区的城市景观和人文风貌。
东北地区的青年艺术家作品会不自觉的表现出一种后工业时代下的思考状态,的确特殊的地域人文环境在赋予他们创作母题的同时也给予了他们更为复杂敏感的感受。面对当前的城市环境和自然景观,面对他们所存在的客观环境,他们会思考,敏感的神经会拷问着他们这些景观的历史和由来,它们背后的价值,它们之于自我发展的意义。首先,我们能看到在现代工业文明挤压下隐喻出的类似于荷尔德林的返乡,这种思想的回归具有一种精神的指向性,对于自我发展命运的深刻反思,因此,它直指和揭示的是人性在工业文明发展的背后潜存着的被摒弃的危机。东北地区的中青年艺术家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城市题材与当代社会文化背景间进行深刻思考和艺术创作的。赵龙无疑是其中的代表,其创作的代表作品多数以城市客观印象为创作对象,例如《邮寄的风景》系列作品,是以自己长期工作和生活的城市哈尔滨为创作本体进行叙述,这种场景的勾勒同时也是自我对于城市记忆感知的勾勒,深刻的反映出社会空间变化给予个人生存经验的改变和影响。而同样来自哈尔滨的王巍,在城市题材的选择和绘画上则更具有某些古典的审美趣味。《暮光之城》系列作品没有夹杂过多的个人经验符号,而是更多的还原出客观景观本身的审美表现力。而《捉迷藏》系列作品则更多的以个人视角反映城市变迁过程中的空间痕迹,以其存在和现实的矛盾反思发展与生存问题。其次,我们更为欣喜的看到,近年来青年艺术家在创作中社会意识的不断生发和强化,他们在通过作品思考自己与社会的关系,思考自我与社会发展的责任和价值,表达着自己的观点和声音,他们用艺术作品解构着社会的种种现象,诉说着自我的文化观念。如吉林省近年来在青年美展中逐渐崭露头角的宫建宇,其一系列聚焦城市共享单车乱象的作品,深刻的反映了艺术家自我对于社会现象的反思和解读。作品在兼顾传统绘画性的同时具有一定的批判性和反思价值,并不是单纯的图像猎奇式创作或是为凸显个性语言的机械化作品。同样来自吉林的青年画家张彦鹏,近期作品《径地自在》也一改他在美展中的作品风貌,而是将视角聚焦在城市的边缘地带,聚焦在那些我们在城市化发展中不愿看到和刻意忽视的地带,但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此类题材的创作暗含着创作的叙事主体和图像转化过程中的绘画本体语言探索。如果说图像的纯化会给视觉带来观感上极大的刺激和直观的指向性,那么绘画语言对于图像的形式处理则会给予图像自身更为丰富的象征性和文本空间。它可以借由绘画关注着过去,并警惕现在和未来若干可能。美国著名新表现绘画艺术家艾瑞克?费舍尔曾提到“摄影和绘画都可以某种程度捕捉到瞬间的真实,但照片抓住的真实瞬间是一个薄薄的切片,而绘画抓住的瞬间是一个复杂得多的时间建构,一个成熟的画家要能发现和表现那个既包含过去又昭示未来的瞬间。”如安东尼奥·洛佩兹·加西亚和美国的霍默都是表现此类艺术的代表人物。他们的作品都是在用绘画的某种特性通过再现某一时刻的场景来揭示一种永恒的存在,这种存在蕴含着有限生命在无限的空间和时间中所表露出的力量——源自思想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