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基于主权区块链的税收信用体系研究

◆杨 杨 ◆杨加裕

内容提要：区块链技术的发展为我国税收信用体系的进一步优化和完善提供了有利契机，构建基于区块链技术的税收信用体系必应置于国家主权监督之下。文章对区块链的各项技术特点进行梳理，重点剖析主权区块链相对于其他类型区块链的优越性，并在此基础上，提出基于主权区块链网络的税收信用治理架构，即在国家主权监管的前提下，充分发挥区块链技术在税收信用体系治理中的作用，实现税收信用数据采集、税收信用处理、税收信用评级、税收信用数据交互以及税收信用应用过程的有效管理。文章研究为完善我国现代化税收信用体系提供了新的思路。

一、引言

近年来，随着金税工程三期以及“互联网+税务”等规划的有序推进，我国的税收征管取得了一定成效，然而税收信用缺失现象依然屡见不鲜，纳税人偷逃税款、与税务中介合谋等违法行为屡禁不止。因此，亟需构建覆盖全体且科学有效的现代税收信用体系。2019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把区块链作为核心技术自主创新的重要突破口，要利用区块链技术促进征信等方面更大规模的互联互通，探索利用区块链数据共享模式，实现政务数据跨部门、跨区域的共同维护和利用。①新华网.习近平在中央政治局第十八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把区块链作为核心技术自主创新重要突破口 加快推动区块链技术和产业创新发展：新华网发.（2019-10-25）.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9-10/25/c_1125153665.htm。区块链技术的发展为我国税收信用体系的进一步优化和完善提供了良好的契机，区块链去中心化、难以篡改、可追溯、智能合约、开放透明等特性，契合税收征管的内在需求，因而有可能在税收领域引发革命性的变化。

正是看中区块链技术的广泛应用前景，不少国家已着手从国家战略层面推动其应用。爱沙尼亚率先将区块链技术和分布式账本运用于全国公共服务中，其采取的KSI（无签名区块链系统）有助于促进政府及个人活动记录的透明化与高效性，在医疗、工商、司法、教育、交通等行政体系中的应用极大提高公共服务的效率以及普通居民的便利程度。瑞典试行的区块链土地登记系统已取得第一、二阶段的成功，该系统在显著减少文书工作量、提升交易速度的同时减少了欺诈事件的发生。2019年2月14日，卢森堡通过了7363号法案，旨在促进区块链技术在金融服务中的应用，借助区块链技术提高证券流通的透明度和法律确定性，通过减少中间人数量来提高证券转移效率。与此同时，为把握区块链的重大发展机遇，我国也提出了一系列支持区块链研究和技术应用的相关政策。国务院于2016年12月印发的《“十三五”国家信息化规划》，首次将区块链技术列入国家信息化规划，并将其定位为战略性前沿技术。2017年10月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积极推进供应链创新与应用的指导意见》，要求深入研究并利用区块链等高新技术实现传统行业与新一代信息技术的深度融合，探索构建相应的信用评价机制。

二、文献综述

税收信用建立在税收法律关系之上，是对税收活动中各种关系进行规范的一组道德标准（郭庆旺，2002；吴旭东，2005；黄桦，2010）。它具有基础性、效益性、联系性和社会性的特征（黄润良，2002）。税收信用建设过程是涉税各方关系的协调过程（Kirchler，2007）。构建税收信用体系，可增加税收遵从，保证税收信用，减少偷税漏税（Erard和Feinstein，1994）。把握时代契机，将大数据技术应用到税收信用体系的建设是一种新的思路和创新（刘伯华，2009；刘尚希，2016）。

Maupin（2017）和Owens et al.（2017）通过对区块链技术及其在税收领域应用前景的分析，认为在税收等重点领域可通过区块链技术实现政策目标。国内学者认为区块链技术能够有效处理纳税遵从中由于错误、舞弊等原因导致的信息失真问题，提高税收治理的效率（汤晓冬和周河山，2018），提出要积极探索区块链技术在税收治理中的应用（汤晓东，2018；贾宜正等，2018）。有学者认为应以区块链技术促进纳税遵从（张之乐，2017；白玉明，2018；曹明星等，2018），从而推动我国增值税征管创新（杜莉等,2018；王远伟，2018）。还有学者探讨了运用区块链技术特别是主权区块链解决当前纳税缴费信用管理的困境及其可行性（李万甫，2018；郑妍，2018）。

区块链技术通过信息共享，降低市场主体面临的风险，为其在社会信用体系建设中的融合与应用带来新的机遇。区块链作为数字货币的底层技术，其可追溯性、与金融行业的匹配性及实时监控等方面的积极意义最先被Swan（2015）所认识到。国内有学者指出，社会信用体系建设应着力打破“信息孤岛”（李万甫，2018），这就亟需区块链技术的支持。为完善信用体系建设，我国提出了一系列与区块链技术相关的措施，如优先推动信用数据有序开放、探索建设全国一体化的信用大数据中心等。

纵观国内外对于税收信用以及区块链对税收征管的促进作用的相关研究，区块链在税收领域的应用对税收信用实践和理论研究都将产生深刻的影响，因此研究如何发挥区块链在构建税收信用体系方面的作用适逢其会。如何利用区块链技术高效服务于我国的税收信用体系建设？如何把构建覆盖全体且科学有效的现代税收信用体系、完善奖惩机制以及营造诚信良好的纳税缴费环境有机结合起来？这些将是本文进一步展开的方向。

三、区块链以及主权区块链

（一）区块链的特性

如果说传统意义的互联网建立的是信息传输的网络，那么区块链建立的则是价值传输的网络，其交换的是价值。技术上去中心化、难以篡改的鲜明特点，使区块链技术在特定场景中具有较高的应用价值。区块链本质上是一种带时间戳的新型数据库，其不可逆和难以篡改的特征保证了数据的可信度和有效性。传统数据库往往由多个主体各自维护账本，因为数据信息不共享、业务逻辑不统一等原因，导致“账对不齐”的现象。与之相反，区块链中每个主体都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账本副本，通过即时清结算的模式，保证多个主体之间数据的一致性，规避了复杂的对账过程。区块链适合于在不可信的环境中建立基于数学的信任。区块链在技术层面保证了系统的数据可信（密码学算法、数字签名、时间戳）、结果可信（智能合约、公式算法）和历史可信（链式结构、时间戳），因此成为了一种信用的“机器中介”。

表 1 区块链的特点

（二）区块链的主要类型

基于开放程度的不同，区块链主要分为三种类型，即公有链（Public Blockchain）、联盟链（Consortium Blockchain）和私有链（Private Blockchain）。顾名思义，对所有人开放、任何人（节点）都可以参与的为公有链,公有链上任何节点都向任何人开放，任何人都可读取、都能发送交易，并且能获得有效确认。公有链能够保证完全去中心化，所有参与者均可访问，依靠加密技术保证安全。仅对特定的组织、团体（部分节点）开放的为联盟链；只对单独的个体或者实体（单个节点）开放的为私有链。就“区块链+政务”的理想状况而言，自然是依靠区块链底层技术，形成政务信息共享的公有链平台，不论在层级之间、部门之间、地域之间、业务之间，均能够破除信息壁垒的藩篱，充分实现所有信息数据共享。然而，在目前区块链技术运用尚未成熟、各政务部门之间信息共享机制仍然不够畅通的情形下，可以先暂时在地域间或者部门间形成联盟链平台，如分省份的政务联盟链或者是划分业务的“税务链”“交通链”“医疗链”等，逐步推动数据融合，渐进式地推进政务区块链共识机制的建立。

表2 区块链应用模式

（三）区块链与主权区块链

区块链技术能够促进社会价值的创造与交易，使互联网从信息互联网向价值互联网转变，在带来高效便捷的信用创造和价值流通的同时，也随之迎来了数据主权、数据安全与保护等方面的挑战。目前区块链应用主要基于共识下的代码信任，而对于国家主权而言这种代码信任是不完备的，如无法从源头上保证数据上链过程的真实可信，也就是说区块链创造的代码信任是有范围局限的，需要国家信用在一些环节和维度进行补全。主权是一个国家存在的法理基础，由主权延伸出治权，再延伸到人权与物权，共同构成了现代社会的法律体系。因此价值互联网时代，需要从法律层面确立“数字主权”的概念界定与保护体制。基于此，贵阳市人民政府在《贵阳区块链发展和应用白皮书》中创造性地提出了“主权区块链”的理论。主权区块链与其他区块链一样，具有去中心化、无需中介、点对点的特点。但不同的是，在治理层面，它强调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间尊重主权和国家主权，在主权经济体框架下进行公有价值交付，而不是超主权或无主权的价值交付。在主权区块链底层技术设计的基础上，由区块链的“共识”发展到主权区块链的“共治”，主权区块链将作为政府治理的数字基础设施，结合技术规则和相关法律完成“区块链+政务”工作。基于主权区块链的政府治理机制如图1所示，区块链与主权区块链的对比由表3所示。①贵阳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贵阳区块链发展和应用白皮书.(2017-04-05)[2018-12-01].http://gybd.gygov.gov.cn/c9545/20170405/i1191657.html.

表3 主权区块链与一般区块链的对比

图1 基于主权区块链的政府治理机制

四、基于主权区块链网络的税收信用管理体系构建

本文拟构建一种基于主权区块链的税收信用管理网络模型，公共链覆盖税务部门与全体公民、联盟链存在于税务相关职能部门之间、私有链仅仅服务于税收涉密体系，形成各方兼顾的立体复合式区块链网络。本文构建的基于主权区块链网络的税收信用治理架构见图2。此架构核心环节分别为：税收信用数据采集、税收信用数据处理、税收信用数据交互以及税收信用数据共用。同时，构建基于主权区块链网络的税收信用治理架构，并非仅仅利用了主权区块链的特性，同时也会应用到综合的互联网技术体系，技术应用如图3所示。

图2 基于主权区块链网络的税收信用治理架构

（一）数据采集

数据主要有两个渠道：一是涉税数据，虽然纳税人信用缺失形式多样，如不按期申报、主观逃税、拖欠税款、骗取退税等，但只要能将发票流、资金流、货物流在时间、数量、金额、地域、主体等方面的信息充分、全面、真实地记录，就能在下一阶段通过数据分析找出问题。二是相关机构的数据，涉及工商部门、信用评级机构、海关、支付机构等。

（二）数据处理

税收数据处理主要分为数据清洗、数据抽取、信用评级、数据装载、校正数据的分链录入融合。首先，在税收数据采集阶段，数据来源和类型的繁杂，会给大数据处理带来极大挑战，因此在数据集成和提取时需要对数据进行清洗，保障数据质量。经过数据抽取后，再对各对象进行税收信用评级。现行的纳税信用评价包括外部参考信息和外部评价信息，主要是指评价年度相关部门评定的优良信用记录和不良信用记录。需要注意的是目前外部参考信息并不影响纳税信用评价结果。同时，信用评级的数据仅限于税务部门掌握的数据，通过大数据技术缺乏对税务部门以及相关机构数据的深度挖掘。本文提出的税收信用评价机制，对企业、个人的相关信息进行充分挖掘，税收信用评价指标将不仅仅局限于税务部门数据，税收信用评级机制如图3所示。然后，将税收信用评级结果进行数据装载，同时对链上数据与链下数据进行校正。最后，分别在公共链、联盟链以及私有链上发布，最重要的是，以上流程需在政府职能部门的监管下进行。

图3 信用评级机制

（三）数据交互

税收信用体系的三种区块链管理方式，使得每一条链上的节点负担分流，在利用海量数据的同时，节约了时间，提高了效率。

（1）税务部门面向大众的公共链

2019年5月，国家税务总局办公厅印发了《2019年税务系统政务公开工作要点》，指出应加大主动公开力度，深化重点领域信息公开。由此，本文拟构建一条税务部门面向大众的公共链。不仅可以将税收信用等级公布于此链，亦可依法将税务行政执法信息公开，此链既能极大提高学者以及普通用户等参与税收信用治理的积极性，也能增强纳税人、缴费人的获得感和满意度，为进一步推动现代化税收信用体系打下良好的群众基础。

（2）面向政府职能部门之间的联盟链

金税三期（并库版）于2019年3月上线，实现原国税、地税两套金税三期系统并库，强化了税收电子信息系统征管功能，提升对纳税人全面涉税业务监控能力，使得大数据储存信息更加全面。然而，“数据孤岛”问题依旧无法得到彻底解决，特别是相关数据缺少跨部门的信息交互。数据在跨部门交互时效率低下，信息实时共享推进受阻。税收信用相关机构数据库（如海关、质监、工商、统计、银行、支付等数据库）缺乏统一有效的共享机制，不同机构存储着海量异构数据。基于上述情况，本文提出了一种基于主权区块链面向我国税务相关机构的联盟链。首先，区块链确保数据隐私的安全。其次，智能合约技术能够自动管理和实现相关机构共享开放规则，创造可信的信用数据共享机制。最后，建立对应的激励机制，实现税收信用相关数据的实时高效提取，提高涉税机构跨部门互动效率。

（3）面向公共安全涉密体系的私有链

公共链以及联盟链存在一定的信息泄露风险，一旦涉密信息被不法分子利用，将会危及国家安全、公共安全、经济安全和社会稳定。针对此类税收信用涉密体系，本研究引入基于主权区块链的私有链。私有链仅在政府内部组织使用，区块链上的改写权限、参与记账权限按政府组织规则来制定，公众有权力监督。私有链的价值主要是提供安全、可追溯、不可篡改、自动执行的运算平台，可以同时防范来自内部和外都对的安全攻击，这个在传统的系统是很难做到的。

（四）数据共享

税收信用数据共享是税收信用体系的最终价值体现，需在信息服务应用层面达到智慧共用，从而加强对税收信用的管控。

在监控预测方面，有效利用税收评级结果。通过数据挖掘分析技术，坚持税源管理和风险防控并举，对高风险行业纳税人及重点税源企业进行排查、筛选，自动化进行税收风险的识别、分析、排序、推送，进而有针对性地开展评查互动工作。采取税源调查、专项检查和纳税评估等方法，重点加强对煤炭、建材、建筑、房产、黑色金属冶炼等行业的全程监控，全面掌控税源底数，并建立重点税源企业数据库，及时反馈风险。

在税收信用应用方面，依法向社会提供税收信用信息公开查询是贯彻落实中央决策部署、全面参与社会信用体系建设的重要举措。在纳税信息能够公开查询前提下，一方面，良好的纳税信用将是纳税人优质的无形资产，利于提高纳税人的社会价值。另一方面，社会群体将排斥失信的纳税人，大幅提高失信纳税人的社会成本，给失信纳税人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甚至致命打击。同时，应建立守信激励失信惩戒的联合机制，对于诚信纳税的企业则依法实施绿色通道、容缺受理等激励措施。将失信个人或公司纳入税收违法黑名单，实行多部门联合惩戒。最后，为确保税收信用体系的科学严谨性，应建立失信修复的管控反馈机制。失信纳税人在规定期限内纠正失信行为的，税务部门按照规定修复其纳税信用。

（五）安全支撑与法律保障

安全支撑是基于主权区块链税收信用体系赖以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安全支撑保障了数据和信息安全，具体来讲，就是纳税隐私保护、税收大数据安全、税收信用数据可信、机密信息隐藏、云安全以及有害信息防护，安全支撑结构见图4。物理层是网络运行的基石，为数据传输提供了物理连接，没有物理层，网络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物理层安全包括了物理安全、电子对抗、防止电子干扰以及芯片安全；传输层安全的目的是确保数据的安全传输，包括了访问控制、网络攻防、移动互联网安全、网络安全机制以及网络安全协议；应用层直接面向用户，是基于主权区块链的税收信用体系的最高层，直接决定着服务质量，包括系统软件安全、工业控制系统软件安全、虚拟机安全、应用软件安全等。

社会信用体系取得长足发展、信用主体合法权益得到良好维护，二者都离不开法律的切实保障。然而，税收立法中税收信用缺位，“信用”二字未存在于《税收征管法》中，仅仅在《税收征管法实施细则》第四十八条出现了纳税信誉等级评定的表述。能够作为税收信用建设法律依据的制度规定缺失，使得税收信用体系建设缺乏权威性和稳定性。《税收征管法》作为规范纳税人纳税行为最重要的程序法，在法律责任相关条款设计中，需要消除单一的行政处罚理念，树立“纳税信用管理理念”，将税收信用评级纳入《税收征管法》，引入失信记录的应用条款，倡导全社会树立诚信意识，促进全社会普遍认可的信用管理制度的建立。同时，应在法律上应赋予税务部门对失信人更大的处罚管理权限。

图4 安全支撑结构

五、结束语

我国税收征管已迈入以信息技术为依托的新阶段，区块链已然成为实现税收信用治理现代化的重要手段。本文在梳理区块链以及主权区块链定义、类型、主要特征的基础上，提出基于主权区块链网络的税收信用治理架构。在国家主权监管的前提下，在安全支撑以及法律保障得以满足的情况下，实现税收信用数据采集、税收信用数据处理、税收信用数据交互以及税收信用数据共享。本文的研究为完善我国现代化税收信用体系提供了新思路。然而，现阶段区块链的技术、规范、应用等尚不成熟，场景分析不够全面，因此本文的探究大多处于理论阶段，相关的体系制度设计框架的实践性有待进一步验证，故还需要对现行的技术进行探索和深度的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