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 卓
“游客”与“东道主”是旅游人类学的两个核心概念。史密斯(Valene L.Smith)在著作《东道主与游客:旅游人类学研究》(1997)中重点介绍了这两个概念,并讨论了人类学角度的旅游研究,并指出两个概念的实际应用多与“凝视”有关。(1)[美]瓦伦·L.史密斯:《东道主与游客:旅游人类学研究》,张晓萍等译,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1997年。厄里(John Urry)在著作《游客凝视》(1990)中提出了“游客凝视”的说法,强调旅游人类学研究中游客对旅游地的望见和观看。(2)[美]约翰·厄里:《游客凝视》,杨慧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而在国内,刘丹萍的专著《旅游凝视:中国本土研究》(2008)深入分析了中国本土的旅游行为,并从“凝视”出发引申出游客和东道主的不同身份对于旅游地构建的思考。(3)刘丹萍:《旅游凝视:中国本土研究》,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8年。何明(2008)则从少数民族村寨旅游与艺术展演实践的现实出发,讨论了民族文化保护与开发中文化持有者的意愿及其与作为权益中心的政府、企业、民间组织这三者之间良性互动关系的建构。(4)何明:《当下民族文化保护与开发的复调逻辑——基于少数民族村寨旅游与艺术展演实践的分析》,《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1期,第58-64页。虽然上述研究的产出时间与当下存在距离,但其中论述对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发展而言,具有可供参考的借鉴价值。
学界研究往往对游客与东道主在旅游活动中的主体性地位给予了广泛关注,并将视角投射到少数民族村寨的发展上。但关于游客与东道主之间互动关系的实证研究仍待补充。尤其是随“韩流”兴起而日渐兴盛的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研究仍旧不多。因此,从旅游人类学的基本概念出发,在广泛开展田野工作的基础上,甄选出民族文化表征鲜明的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作为研究对象,分别对“游客”与“东道主”进行了解,从主位与客位的角度透视游客对于旅游地的作用力、理解东道主的出发点和实际行为,将最终为协调游客与东道主之间的互动关系提供启发。
纵观目前国内的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已经形成了以延边朝鲜族自治州(以下简称“延边州”)为中心,国内其他朝鲜族集中居住地区零星分布的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场域,不断地吸引着不同区域、不同民族的游客,也为东道主及所在地区的经济发展起到了助推力量。
自改革开放以来,以延边州为中心,国内其他朝鲜族集中居住地区零星分布的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场域逐渐形成。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有少量的韩国人进入延边州,推动了延吉市和长白山景区的旅游业发展。1992年,中韩建交后更多的韩国游客涌入延边州,成为境外游客的中坚力量。他们关注长白山自然风光、对州内历史文化资源和民俗文化资源具有极大的兴趣,引起了州内对于旅游业开发的重视。尤其是珲春市被国务院批准为进一步对外开放的边境城市、中朝边境旅游的开启等,为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事业的发展打下了良好的环境基础。
步入21世纪,历经平稳发展的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呈现出以延边州为中心迅猛发展的势头。2014年,旅游业被确定为延边州五大支柱产业之一。2015年,被誉为“东北最美高铁”的开通,使延边州纳入了国内高速铁路网络,旅游业步入了高速发展时代。2016年,敦化市、延吉市、珲春市被列入首批国家全域旅游示范区,吉林省政府批复同意设立延龙图新区(延龙图文化旅游区)为省级开发区。同时,旅游业也被确定为延边州三大生态健康性主导产业之一,予以优先发展。此外,各个省市地方也开始在朝鲜族集中生活的地区打造旅游招牌,诸多举措为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提供了极佳的发展空间和优势条件。
朝鲜族传统民族村落不仅是人口安居乐业的社会空间,还是传统民族文化的载体。(5)朴美兰:《朝鲜族人口变迁对民族传统文化发展的影响——以延边朝鲜族自治州为例》,《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3期,第93-99页。随着乡村建设与旅游业的结合,朝鲜族农村现代化和旅游产业的发展,为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的开发奠定了基础,也使其旅游功能日渐凸显。早在1995年,龙井市龙山村便举办过中国朝鲜族民俗风情观光会。之后借助新农村建设的政策,政府挖掘朝鲜族民俗予以恢复或新建,延边州内形成了诸多认知度较高的民俗文化旅游乡村。
然而,随着朝鲜族凭借地缘、语言和历史等复合优势卷入到跨国人口流动的大潮,朝鲜族传统文化的根基已然发生了动摇。(6)李梅花:《跨国人口流动与朝鲜族非遗的传承困境》,《重庆三峡学院学报》2018年第2期,第25-30页。由此导致的朝鲜族农村空心化现象普遍存在,使“朝鲜族民俗文化传承受到巨大的冲击”。(7)崔敏浩:《论边境地区朝鲜族人口流失对民俗文化的冲击》,《西南边疆民族研究》2015年第2期,第110-115页。同时,国内主流文化、韩国文化、西方文化的输入,保存在乡村民间的朝鲜族乡土文化几近消失。而通过改建或新建,继承原有朝鲜族乡村的历史文化资源,注入更多民族文化要素和现代性特征,最终构成了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活动开展的重要场域。就在这一场域形成过程中,越来越多的游客参与到旅游活动中,越来越多的本地人成为东道主,构成了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的参与主体。
愉悦作为游客旅游的一个核心,是游客旅游的主要目的之一。人们会选择要去凝视的地方,因为他们对强烈的愉悦感有着期待,特别是通过幻想产生期待。(8)[英]约翰·厄里:《游客凝视》,杨慧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4页。同时,旅游也是进行一种“体验差异”的行为和过程。(9)彭兆荣:《“东道主”与“游客”:一种现代性悖论的危险——旅游人类学的一种诠释》,《思想战线》2002年第6期,第40-42页。当游客进入民俗文化旅游场域之中,便类似跨入了仪式的“阈限”阶段,从日常生活状态进入到异地异景,在体验差异的旅游过程之中收获愉悦感,享受旅游所带来的深刻印象。
来到民俗文化旅游活动的现场,相对于在室内参观、阅读而言的最大差异,便是游客身份以及能动性的凸显。随着眼前诸多代表着朝鲜族文化的符号出现,游客关于朝鲜族民俗文化的刻板印象和记忆也涌现而出,那些游客熟知的朝鲜族文化特征成为了关注重点。如厄里所言,这种凝视是通过标志被建构起来的,而旅游就包含着这种标志的收集。(10)[英]约翰·厄里:《游客凝视》,杨慧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5页。
众多旅游活动中,游客们往往重视朝鲜族风格的传统建筑、传统饮食、民族服饰等一系列具有鲜明朝鲜族文化特征的符号性标志。游客的认识与这类标志性符号构筑起的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活动达到了契合,使游客确信认为自己观察到了真正的朝鲜族文化,产生内心的满足和愉悦。同时,这些普遍存在于民俗村中的标志性符号,又帮助游客在认识朝鲜族文化的过程中增加了新的理解。
“第一次见到金达莱花,真的很漂亮啊!以前是听说,都知道,但是没见过,你看这多美啊!”(游客HY3,女,来自吉林,受访于2018年4月21日,在和龙市金达莱村第十届长白山金达莱国际文化旅游节活动现场)
当记忆重现、真实可见,游客的期待被满足时,收获的愉悦程度往往更高。除了民俗村普遍设有的文化事项安排之外,主题旅游活动的兴办彰显着各自的特色。比如,在和龙市“金达莱村举办的金达莱国际文化旅游节”(以下简称“金达莱花节”)以赏花为核心,在延吉市莲花村开展的“中国朝鲜族生态大酱文化节”(以下简称“大酱节”)以展示朝鲜族酱文化为中心等。放置在村口作为吉祥物的辣白菜形状的充气玩偶、“大酱节”所在村子按图案摆放的酱缸、上元节的“月亮房”等,这些被认为是对传统文化加以创新和对自己认知予以更新的文化事项,对于游客来讲是尝鲜的美好体验。通过观察得到的来自优质的自然环境与基于农耕文明的朝鲜族民俗文化的巧妙融合,给游客带来了身心的双重愉悦。
游客在观察中加深了对于旅游地的好奇和兴趣,而参与到具体的活动中能够进一步提升游客的愉悦程度,在体验中得到满足。最简单、直接的体验便是朝鲜族饮食的制作。在“辣白菜文化旅游节”(以下简称“辣白菜节”)中,东道主设置有专门的体验区域,为游客提供尝试辣白菜制作的场所,还配有负责指导辣白菜制作的老师。体验结束之后,游客可以支付一定费用将自己的作品带走。在“大酱节”中,游客可以参与到实际的大酱腌制过程中,东道主提供免费的酱缸、酱块、手套、水盆等。大酱腌制需要经历若干月份发酵,发酵期间东道主会负责打理酱缸,待到腌制成熟,游客可以再来取走自己的成品。
“哎呀,我头回做一层层抹的辣白菜。这回就知道了,那些切完拌的都不正宗,这个才是正宗的。”(游客LY1,女,来自河北,受访于2017年10月1日,在龙井市东明村第七届“朝鲜族农夫节”暨“辣白菜文化旅游节”活动现场)
亲身体验会使游客注意到很多平时关注不多的文化细节,甚至可以颠覆游客对于朝鲜族文化的固有观念。正如访谈提及,按照程序步步操作才发现辣白菜的腌制要靠细致的逐层涂抹;腌制大酱后才发现留在手上的气味不是酱臭而是自然的清香。此类体验,不仅使游客尝试到动手的乐趣,还能够使其体悟朝鲜族文化中用时间来沉淀和孕育美好的深层内涵,以及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处世态度。
朝鲜族文化的体验也会影响游客对自身的改观,一方面是生物性的,另一方面是文化性的。从生物性方面来看,习惯了快节奏的城市社会生活环境的游客,体验到悠然闲适的非日常性的生活,得到的是身体放松和精神享受。从文化性方面来看,对于异文化的接触和接受也间接改变着游客的个人观念。游客体验到的朝鲜族“阿妈尼”的热情和善、朝鲜族饭店的干净整洁、朝鲜族饮食制作中的追求品质而非速度等,为在社会各领域受到压力和负能量影响的游客带来了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和处事原则。当游客返回之后,可能会在潜移默化中改变对日常生活琐事的认识,甚至是改变对于不同文化事项的理解和处理方式。
文化差异是在陌生社会文化场域的旅游中伴随发生的。游客可以在旅游活动中收获到愉悦感,但作为非日常性的体验,通常会伴有文化差异或不适,以及对东道主的不满。就像每年的“大酱节”,主办方都会免费提供酱块等供游客体验,但是需要提前预约。对于不知道预约领取酱块的游客,便不是一场完美的旅游体验。似乎成了一场游客与东道主的“斗智斗勇”,游客要么是翻越围栏偷偷去拿,要么是伪装身份去骗取。对于游客来说,不仅没有真正体验到乐趣,还产生了失望的经历;对于东道主来说,本来是一场极好的民俗文化宣传和产品推介活动,却给自身惹来了抱怨和不满。
“你看总有人上去拿那个酱缸盖子照相。这不就像汉族人家里供的位子吗?哪有上人家祭坛上面玩的?”(工作人员JG1,男,受访于2017年6月9日,在延吉市莲花村第十三届中国朝鲜族生态文化艺术节暨大酱五德文化节活动现场)
祭祀酱缸台,是“大酱节”的一项传统仪式活动,意图祈求酱神能够保佑腌制的大酱发酵成良品。酱缸台是长期在农村生活的朝鲜族家庭放置发酵陶缸的方形平台,可以从陶缸数量、摆放情况、整洁与否等透视主妇性情和家族繁盛。在下酱日,人们会把象征阳刚之气的松树枝、红色干辣椒、净化空气的木炭插在稻草编织的绳子上,称之为“禁绳”。尽管酱缸台旁树立有两个解说牌,但对于那些没有阅读而且不熟悉这一民俗事项的游客,酱缸台仅是一个汇聚了朝鲜族文化符号的展览台。一旦工作人员疏于监督,游客们便登上酱缸台拍照留念,拿起酱缸盖、禁绳等象征器物摆弄,甚至做出一些并不雅观的姿势动作。当工作人员进行劝阻时,一些游客又十分不屑或无视,甚至发生激烈争吵。
此外,对于同一事物的不同理解,直接把游客带入到象征领域,帮助游客建立起较陌生、甚至与日常相悖的认知体系。就像玛丽·道格拉斯所述,“很显然,我们面对的是一种象征性的语言。这种语言能够在很细微的程度上对事物加以区分”。(11)[英]玛丽·道格拉斯:《洁净与危险》,黄剑波等译,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年,第10页。当方形或圆形的木制筷子变成扁平沉重的金属筷子,餐桌变成了小桌配板凳或者席地而坐的炕桌,很多其他民族游客都表示出不适应。
一些日常生活中的文化差异,也会使游客产生不适感。哪怕是最基本的“吃”,在游客看来也成了一门学问。最典型的便是吃面条时服务员递上的剪刀。在汉族文化中,除了特殊的剪彩和婚庆场合,剪刀通常是被理解为具有消极负面的象征意义。特别是汉族的长寿面,由一根长面条制成,在食用过程中不主张咬断,要一口吃掉,这间接反映了面断了就意味着剪断自己未来、断开幸福美好的象征意义。在非日常环境中处理事务、开展活动,原本熟悉的一切也会变得陌生。面对异文化的不适应而形成一种极差的旅游体验,不仅对于游客,对于旅游地、东道主来说也都是消极的。
“旅游凝视”是旅游欲求、旅游动机和旅游行为融合且抽象化的结果,是旅游者施加于旅游地的一种作用力。(12)刘丹萍:《旅游凝视:从福柯到厄里》,《旅游学刊》2007年第6期,第91-95页。反向视之,东道主是为游客建构社会文化场域的主导者,他们设计了具有朝鲜族民俗文化特征的乡村,安排了具有商业性价值的事项。随着活动开展、观念转变,东道主调节着民俗文化旅游的发展方向。而东道主是指由民俗村兴建者、旅游活动主办方以及当地村民组成的复合整体。
甄选历史文化资源丰富的乡村进行改建,或以原乡村及附近区域为基础新建民俗村,一方面,借助历史文化资源复兴民族文化,提升人们对历史文化的关注,提高朝鲜族文化的知名度;另一方面,通过开发促进乡村转型,改善乡村生存环境和村民生活质量,谋得经济利益。但随着建基于民俗村的民俗文化旅游发展势头见好,越来越多的乡村走上了同样的发展道路,大量雷同的民俗村被兴建起来,它们有着同样的建筑风格和特点,具有一系列相同或相似的符号和标志。
“统一制式”会使游客产生对于朝鲜族文化的片面理解,甚至是误解。比如,千篇一律的古式建筑都有着同样的风格。除了节日名称的差异,几乎所有的民俗文化旅游活动都设置有民俗仪式展演、朝鲜族餐饮场所、延边州地产商品集市、朝鲜族歌舞表演、民俗体育活动等。游客甚至会说“哪都有打打糕的、有老太太在跳舞”,以此宣泄着对于雷同内容的厌倦情绪。
在东道主看来,也面临着是否创新、如何创新的问题。通常在来到旅游地之前,游客已经拥有了对于旅游地的认知和理解。为了迎合游客的心理,东道主们往往会安排许多游客耳熟能详或有所了解的文化事项。当游客观察且参与到旅游地活动的时候,便迎合了游客的心理。活动内容的设计大都是为了迎合游客,展出游客熟知或渴望了解的朝鲜族文化事项。从长远来看,东道主应开阔思路、扩宽视野,继续在丰富的文化内涵中汲取营养,认识到“传统文化的传承是一个极富动态性的变化过程”,(13)李华:《传统的重建:现行朝鲜族婚礼的人类学解读》,《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3期,第66-73页。进而创新民俗文化旅游活动的形式,通过增强游客的新鲜感和体验感来为自身谋求利益,形成良性循环。
不难发现,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活动中的商业化倾向愈加浓重。以朝鲜族文化带动旅游经济发展,但随着这一集市的开放性增强,众多的商家进驻,在商业集市的逐年发展中朝鲜族文化符号却呈现出不断弱化的趋势。
“前几年还办得挺好,现在越来越完了。烟熏火燎烤鱿鱼的,净听他那破音响放噪音了,白瞎这么好环境了。”(游客HY5,男,来自延边州,受访于2017年4月22日,在和龙市金达莱村第九届长白山金达莱国际文化旅游节活动现场)
几乎所有的旅游活动或民俗村都有一个专门的产品推介集市,以售卖与朝鲜族相关的衍生品为主,如饮食类的米酒、打糕、米肠、地产白酒、蔬果等。由于朝鲜族饮食的特色鲜明、备受欢迎,拥有较高的经济效益,也使目前的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活动转向朝鲜族美食文化节的变化趋势。近年来,金达莱村的主要街道已经几乎都变成了东北烧烤一条街,高分贝的摇滚音乐、烧烤的浓烟、呛人的烟火气息,已经改变了朝鲜族乡土文化中原初的自然气息和人文情怀。
随着民俗文化旅游节的层出不穷,旅游活动中的文化事项日渐忽略细节、缺乏内涵,目的单纯是为了让主办方获取利益。比如,曾在龙井市郊区万亩果园内梨花园广场举办的“延边之春国际苹果梨花节”,本想借推介朝鲜族开垦的万亩苹果梨园,进一步打开苹果梨的国内市场、拓宽销路,但由于举办思路存在问题导致了最终的失败。仿照“金达莱花节”赏花为主的早期成功案例,却以无法确定花期的苹果梨花为亮点,只能在举办旅游活动的前半个月或一个月才向社会公告宣传,自然会影响宣传的广泛性。即便游客接收到宣传,但也可能受制于时间安排无法前来。回归其本质,“苹果梨花节”的目标就是宣传和推广苹果梨,若以能够确定成熟期的苹果梨采摘为主来主办活动,应该会取得完全不同的收效。
民族文化保护和开发的双重需要、文化资源和经济资本的双重属性,吸引着政府、民间组织和企业及其运作者纷纷出场,致使其进入了多种力量博弈的漩涡。(14)何明:《当下民族文化保护与开发的复调逻辑——基于少数民族村寨旅游与艺术展演实践的分析》,《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1期,第58-64页。不同的组织目标和价值取向,也加剧了活动开展过程中东道主内部矛盾冲突的复杂性。尤其是村民与主办方、主办方与表演者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民俗文化旅游活动的开展是否得到了村民广泛认可成为了东道主内部冲突的主要原因,主办者与表演者的利益关系衍生出了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未来发展的潜在问题。
对于那些在原有乡村基础上改建民俗乡村的居民而言,开发乡村能否为自己谋得利益、是否会有损自己的利益、是否会打扰到自己的日常生活,成为了最受关注的问题。村民在与民俗村的兴建者、民俗活动的主办方关于土地开发等一系列问题上都极容易产生冲突。对于他们来说,民俗文化旅游活动对他们生活的影响是双向的。一方面,每年一度的短暂旅游季节,一部分村民可以获得极其丰厚的利润;但另一方面,这一段时间却又是那些不想参与到活动中、想要继续过日常生活的村民所最难熬的日子,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一场喧嚣的闹剧。
“出去,出去,这个不是看的地方,外面看去。这是院子,自己家的,不要看!”(J民俗村村民HC1,男,受访于2017年4月22日,在和龙市金达莱村第九届长白山金达莱国际文化旅游节活动现场)
在原乡村所在区域附近复建民俗村的模式可以缓解村民与开发者、主办方的矛盾,但却产生了新问题。如延边州内的春兴村、仁化村等民俗村都有两个空间主体,一块是供游客旅游体验的新修建的旅游区,另一块是供原住村民居住的日常生活区。由于这两块区域还有一定的空间距离,会让人误解为是两个村子。对村子了解不多的游客往往会产生一系列幻想,并因幻想得来的愉悦感的提升产生对乡村和旅游的更大兴趣。虽然这其中没有直接的诱导行为,但或许已经构成了一种欺骗,使游客对朝鲜族文化产生了一种非真实的认识和记忆。一旦游客得知或发现了旅游的虚假性,对于他们自身的旅游体验以及对于朝鲜族文化的外部宣传来说都存有一定的负面影响。
部分村民扮演了民俗文化活动表演者的角色,可往往是义务劳动,既劳累身体又没有收入或收入极其微薄。在各种民俗文化旅游活动中都会有朝鲜族歌舞表演,除个别歌舞团助力外,大多由老年人支撑。以行政命令方式,让各村小组闲在家中的老年人准备节目、参与活动,最多给他们租赁大巴车接送。主办方利用老年人多持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给自己找点事干”的心态,但这种节目募集方式似乎不具有长效性,潜藏在主办方与表演者之间的利益问题被长期忽略的现状,一旦显露将极大影响活动的未来发展。
本文以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场域的发展为背景,了解到游客与东道主对同一旅游事项的不同理解。其中很多矛盾冲突的存在便是因为二者的差异认识。而差异认识导致的问题则是由于双方都缺乏他者意识,以自我为主而忽视对方。这也就导致了在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的发展过程中,游客与东道主之间的距离存在。这一距离并非空间距离,而是二者之间的交流互动及对对方的理解的差距。
建立联系并形成良性互动的前提是要使二者能够理解对方,懂得在交流、信任中共同为营造良好的民俗文化旅游环境而努力,并在此基础上,各自都在这一场域中有所获得。当他者身份得以突出时,应强调游客与东道主的互为镜像,不断改正自身。游客要理解东道主的辛苦和对利益的追求,尊重东道主的习俗、观念等,并且不要以个人的文化体系片面理解他者,保持一种文化相对主义的态度。东道主也不能单纯注重获取经济利益,要学会将目光放长远,重视文化活动的内涵性、活动开展的可持续性,谋求与游客的平衡点以及长期发展和获益。逐渐改变目前游客纯粹拍照留念、购买纪念品等单向凝视,应借鉴我国西南少数民族地区民俗旅游活动的发展模式,通过集体参与、集体娱乐来拉近表演者与游客的距离。
同时,也要使双方认识到不同情境下主位与客位的身份转换。通过弱化他者的边界,理解同一旅游事项中的对方,建立起游客与东道主交流互动的长期平台,增强双方的双向互动。旅游活动的短暂经历,不会给游客和东道主提供特别多交流、接触的机会,甚至对于游客来说只是一次性的经历。这通常会使东道主忽略游客的感受,仅仅从自身角度选择性地处理游客的利益诉求,将重点放在收获利益。而游客也持有“反正就来这一次,也没人认识我”的不良观念在旅游区肆意妄为。若游客与东道主能够达成共识,东道主通过了解游客的需求寻找到与自身利益的契合点,游客能够站在宏观的旅游层面合理提出建议,那么文化旅游活动的发展将会迎来新的面貌。以文化调适化解文化冲突,使游客与东道主互为镜像、换位思考,不失为打破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发展瓶颈的一条路径。
综上所述,通过分别从游客与东道主的凝视来认识二者对于同一的旅游所产生的差异认识,可以发现在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活动开展的过程中,二者缺乏有效或积极的互动。因此,建立起二者的联系、形成良性互动,对于朝鲜族民俗文化旅游的今后发展具有十足的现实意义。同时,在民族民俗文化旅游活动之中,各方都在互动关系之中深化着对于“他者”的理解,不同民族之间的关系以旅游和文化为介质得以深化,并在进一步促进着民族民俗文化旅游活动的继续完善。可以说,以民族民俗文化旅游文化为平台,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不断加强,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演绎着各民族亲如一家的和谐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