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创新的动力机制研究

王广生

（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100732）

在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大背景下，管理创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大部分企业已经意识到必须进行管理创新，但是许多企业却未能迈出管理创新的步伐，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企业缺乏管理创新的动力。现有文献也已经表明，在很多情形下，企业没有进行管理创新并非缺乏创新意识、创新环境、创新机遇，而是由于各种原因导致管理创新的动力不足。［1］因此，为了解决在实践中普遍存在的管理创新动力不足的问题，在有关研究的基础上，探讨企业管理创新的动力机制，阐述企业管理创新发生、发展和变化总体规律的必要内容，这对于厘清管理创新的总体情况具有重要意义。

一、管理创新动力机制的界定

要厘清管理创新动力机制的定义和内涵，首先要了解动力机制的含义。动力一词来源于拉丁语“potēre”，首先在自然科学领域得到应用，之后在社会科学也逐渐广泛使用，泛指推动物体前进的力量，具体到本研究主要是指驱动事物发生和发展的因素的集合。［2］机制一词来源于希腊语“mēchan（ḗ）”，本意为机器的构造以及运行的基本原理，后来在经济社会系统中，机制被定义为系统中各种因素之间的互相联系、互相作用、结构功能以及遵循运行规律之总和。［3］库尔特·勒温（Kurt Lewin）在20世纪40年代创建了群体动力学体系，他阐述了非正式组织的组成要素、组织目标、组织结构、领导方式、行为规范等问题。［4］让·梅松纳夫发展了勒温的有关理论，通过实证研究对组织的凝聚力、变革方式、成员之间的影响、环境场与群体的相互作用等问题进行研究。［5］

所谓管理创新动力机制，主要是指管理创新系统在运行过程中，促使管理创新出现并推动管理创新发展的各种要素之间相互联系、相互作用、互动关系的总和。基于管理创新动力机制的定义，其特点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点：一是系统性，管理创新的各种动力要素之间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相互作用，这些要素构成了一个有机系统，管理创新动力机制的形成和发展依靠各个动力要素，同时也依靠这些要素之间的系统作用。二是整体性，中国古典哲学提倡“天人合一”的思想，认为世界是一个统一的整体，只有通过整体认识整体，才能把握整体的内涵和外延。在管理系统这一典型的复杂系统中，动力机制是形而上的抽象概念，类似于老子所谓“道”一样深藏在表象背后影响事物运行。三是目的性，任何一个人造系统均存在一定的目的，管理创新动力机制的目的在于形成强大的推动力，促进企业开展管理创新活动，为实现这一目的，各种动力要素要相互协调并具有相对一致的目的。四是动态性，主要是指管理创新动力要素是动态发展的而不是一成不变的，在管理创新发展的不同阶段，动力要素之间的相互作用及驱动力是不断变化的。

管理创新的动力机制对于一个企业来讲，具有以下几个作用。一是驱动作用，主要是指推动企业管理创新的各种内部和外部因素，彼此相互作用，促进企业管理创新的发生和发展，这也是管理创新动力机制的核心。二是选择作用，主要是指在管理创新过程的每一个时间段，管理创新推动力和阻力都在进行作用，从而形成终止、暂停、继续进行管理创新的动态调整，管理创新的动力机制会在企业对各种选择的比较中，形成有利于管理创新的选择。三是强化作用，通过管理创新动力机制，企业开展管理创新的效果应当优于不进行管理创新的结果，因此对于管理创新有正向强化的功能，促进管理创新活动不断向前发展。

管理创新动力机制研究是完善现有管理创新理论研究的迫切需要。纵观管理学近百年的发展史，可以看出管理职能的研究仍处于其核心位置，而管理制度和机制研究被边缘化，可以说这是管理学研究的一个缺憾。现有文献中，各个流派局限于对管理现象的研究，而对管理创新动力机制的研究仍然不够深入，尤其是在企业层面分析管理创新动力机制方面的文献较少，而且较为陈旧。探讨企业内部因素和外部环境因素对于管理创新的作用力及其作用机制，旨在从现象出发，厘清支配表面现象的内在机理，从更深的层次阐释管理创新的根本规律。本研究主要回答两个问题，其一是管理创新动力机制的形成机理是什么？其二是其中的动力和阻力分别有哪些？在此基础上，尝试构建管理创新力学概念模型。

二、研究设计

目前管理创新动力机制作用机理并没有非常明确，因此量化难度较大且容易陷入资料收集和统计的重复工作中，所以应当采用以定性研究为主的研究方法。运用单案例扎根研究的方法对管理创新动力机制进行分析，在这种分析框架下，案例收集与整理关系到研究的效用和结论，需要考虑案例的典型性和资料可获取程度等。综合以上因素，以淘宝为案例。

（一）案例样本与数据获取

淘宝目前是我国最大的移动商务平台，它创立于2003年5月，是注重多元化选择、价值和便利的网上购物平台（基本情况见表1）。淘宝展示数以亿计的产品及服务信息，为消费者提供多元化的产品和服务。随着淘宝的不断发展，它从单一的个人对个人网络市场扩展为个人对个人、团购、分销、拍卖等立体化电子商务模式。本研究收集公司官网、新闻报道、学术文献、企业领导专访等有关资料30余篇，并结合体验式研究，作为本案例的主要素材。经过数据检验，获取的这些信息一致性程度高。为分析管理创新动力机制，基于淘宝案例开展扎根研究，依次进行开放式编码、关联式编码、选择式编码、故事线分析。

表1 案例要点

（二）开放式编码

开放式编码是资料概念化和范畴化的科学过程，是资料分析的初期阶段，这个阶段的工作是扎根研究的基础，目的在于对所有资料进行分类与命名，从而认识现象、廓清概念、界定范畴及处理聚敛问题。［6］笔者在对案例资料收集整理时，坚持客观的态度，对收集的资料进行编码并按照新的结构进行重新梳理，从而理清现象、廓清概念、甄别联系、找出范畴。［7］为保证开放式编码的信度，笔者在对案例进行开放式编码基础上，再邀请两名经管类博士生分别进行开放式编码，之后比较这些编码，保留三个人均提出的含义一致的编码并进行统一命名，对于两个人提出的含义一致的编码经过小组讨论，三人均同意后予以保留并进行统一命名，其余的编码予以删除。根据规范化分析的有关要求，为更好地理清概念并上溯原始意图，将这些概念范畴化，范畴的命名尽可能采用学术界的表达。最终的范畴及内涵如2所示。

表2 开放式编码结果一览表

（三）关联式编码

关联式编码在上述开放式编码基础上进一步抽象化，使资料包含的内容最大程度上概括化，旨在以特定范畴为主轴开展分析，从而建立范畴之间的逻辑关联，并在开放式编码基础上进行关联式编码，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关联式编码结果一览表

（四）选择式编码及故事线分析

选择式编码是确定核心范畴的过程，需要将核心范畴系统地同其它范畴进行联系并验证相互之间的关系，最后将概念化尚未完备的范畴补充完整。通过对开放式编码、关联式编码的有机整合，能够识别出一个核心元素，即管理创新驱动力，这与本研究的主旨契合，表明编码的有效性较强。

淘宝的管理创新扎根分析具有明晰的故事线，通过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结论：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和普及，互联网深度融入人们的日常工作生活之中，也重塑了人们的消费模式和消费习惯，在政府政策的促进下，体量巨大、利润率较高的电子商务市场也逐渐形成和发展。淘宝在行业内有着重要地位，占据大量客户资源并拥有较高满意度。但是，淘宝发展也有一定压力，包括外部环境快速变化、内部腐败、定位不清等，这些因素促使淘宝不得不进行管理创新。以马云为代表的企业家具有较强的创新意识，不断进行技术创新、管理创新，以持续发展、超越自我。因此，从淘宝的故事线分析可以看出，其管理创新的动力来源有两部分，即外部因素和内部因素。外部动力包括市场需求、市场竞争、政府政策等，内部因素包括企业家精神、解决内部问题、追求经济利益等。

三、管理创新动力机制的形成机理

管理创新动力机制的形成机理主要阐述推动企业进行管理创新的力量来源，力量作用的方向以及力量之间的相互关系等。企业开展管理创新离不开其所处的特定环境，企业与其所处环境形成一个管理创新系统，其中的关键因素会在不同的阶段形成不同的组合方式，这种组合方式建构了管理创新的特定系统并衍生出推动企业管理创新的动力。管理创新系统中各个要素之间的关系并非简单线性的，而是一种复杂的非线性关系，要素之间发生耦合作用不再满足叠加原理，因此具有复杂性和非线性的特征。这也决定了在研究管理创新动力机制过程中，不能局限于某一种或若干种动力与管理创新之间线性关系的考察，而要分析管理创新系统中各种创新要素推动力及相互关系。总之，管理创新系统与其动力机制是一个不停变化的具有显著阶段特征的系统和机制，管理创新的发展是一定环境及企业自身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而不是某种单一因素作用的结果。

当下，虽然企业管理创新动力机制仍然是其外部环境与自身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但是受到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深刻影响，企业管理创新的外部环境及内部因素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在现有文献基础上，本研究认为企业管理创新动力机制可概括为管理创新动力机制如图1所示。

图1 管理创新动力机制

（一）企业外部环境动力

从目前情况来看，企业的外部环境是企业开展管理创新的重要因素和核心动力，也会对企业管理创新指导思想、战略决策及创新方式的选择产生重要影响。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企业外部环境在组成要素、动态特征、要素内涵与外延上均发生重大而深刻的变化，沿用传统环境对于管理创新外部环境的假设，已经不能解释管理创新的动力机制。当前，市场经济体制机制日趋成熟完善，国际经济形势对于市场的影响越来越大，资源、能源、原材料的供求矛盾日益突出，环境保护和舆论压力持续增大，随着产业变革的发生，外部环境组成要素已经从原先的二元结构转变为多元化结构。这些环境因素直接影响到企业赖以生存的市场及生产活动，在关键问题上对企业产生巨大压力，在这种情况下，企业不得不做出管理创新的战略抉择。因此，我们可以将外部环境的作用力界定为推动管理创新的第一动力。

市场需求对于管理创新具有拉力。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市场需求也随之不断发生变化，这是对管理创新产生拉力的重要因素。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商品供给和市场需求之间具有相互联系和相互制约的关系，在市场需求变化时，企业会为了生存与发展针对市场需求开展管理创新。例如，当市场高度发达，同类产品较多，消费者的购买力较强并注重产品的品质时，企业就会采用精益生产方式（Lean Production）、全面质量管理（Total Quality Control）或数字化企业管理模式（Digital Enterprise Management）等现代管理模式；反之，如果市场尚不发达，商品的种类相对单一，消费者购买力比较低时，企业则需要实现大规模低成本生产，那么企业则会倾向于流水生产、流水作业。

市场竞争对于管理创新产生压力。竞争是市场经济的内在属性和重要特征，竞争伴随着企业的产生而存在，并且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以及市场经济的成熟而越来越激烈。因此，企业需要进行管理创新，采用比竞争对手更加科学、合理、高效的管理模式，才能持续在市场中保持优势。

政府法规政策对于管理创新产生推力。无论是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还是在社会主义国家，政府法规及政策对于企业管理创新均产生重要作用。国家创新政策体系的完善和发展，能够促进企业成为管理创新的主体，为企业创新活动提供所需的资金支持及优惠税收政策扶持，使管理创新活动能够在较好的外部环境下实施。政府一旦颁布相关法律及规章制度，企业只能无条件执行，这些法律法规则结合市场其它因素推动企业进行管理创新。

（二）企业内部动力

为了取得更好的经济效益，以及解决自身发展过程中的内部问题，是企业开展管理创新的重要动力。熊彼特曾经指出，企业成功创新则能够对所创造的东西形成暂时垄断，这种垄断则能进一步加强企业的市场地位，取得与其创新有关的利润或创新租金。［8］在一般情况下，管理创新的程度与垄断程度呈现正相关，但是垄断是相对的而竞争是绝对的，随着竞争者的涌入，创新租金逐渐减少直至消失。企业自身发展过程中的问题是内部因素不协调导致的，企业需要通过管理创新优化内部因素之间的关系，形成推动企业发展的合力。

（三）管理创新的阻力

毋庸置疑，开展管理创新会遇到一些阻力。阻力主要包括三个方面：人员的阻力、组织的阻力和资源的阻力。人员的阻力主要是指人员对于管理创新产生的障碍。人员会参与到管理创新实施的全过程，其中的阻力主要体现在对于未知的恐惧、对于习惯的惯性、对于收入的担忧。对于未知的恐惧源于管理创新带来的不确定性，管理创新是运用新的并且具有一定不确定性的管理代替已知的管理，这就正如弗洛伊德所说的“人们对于未知的东西会有恐惧感”；［9］对于习惯的惯性源于人们的习惯，这种习惯会促使人们按照惯例处理事情，只要遇到曾经遇到的类似事情，就会按照习惯来处理，对于超出习惯范围的新情况则会产生消极态度；对于收入的担忧则源于人们担心自己不能适应新的管理模式和管理规范，尤其是当创新导致工作任务以及薪酬福利变化时，则会加剧人们对于管理创新的抵制。组织的阻力主要来源于组织惯性、群体惯性及官僚主义。组织惯性主要来源于组织维持现状以及对当下战略框架外的变化的抵制，这种惯性与组织的规模及存在时间均呈现正相关；［10］群体惯性是指在正式群体或者非正式群体中，群体行为规范对于创新的压制导致其中的多数人愿意服从原有规范而产生的惯性，这种惯性下的群体迎合原有规范而不利于创新。

企业需要克服管理创新阻力，才能促进管理创新顺利实施。克服管理创新阻力的措施有如下几个方面：一是强化激励，管理创新的推动关键在人，要通过经济手段等多种途径激发企业领导和员工的积极主动性；二是建章立制，制定有利于管理创新的规章制度，通过制度建设使管理创新规范化、持续化；三是加大投入，为管理创新提供充足的资金保障，为员工实施管理创新提供良好的条件。

总之，企业管理创新的动力机制是企业管理创新系统的自行衍生物，管理创新系统的组成要素和相互联系决定管理创新动力机制的结构，并且赋予管理创新内驱动力的作用机制。在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时代背景下，管理创新动力机制内在理路有以下特征：首先，当前是企业外部环境最为复杂的时期，也是变化最快的时期，外部环境的复杂性和多变性是企业管理创新活动最直接、最重要的动力。其次，企业自身作为管理创新的发起者、组织者、落实者，在管理创新整个过程中起到核心作用，企业自身对于利益的追逐以及解决自身在发展中遇到问题的实际需要，是管理创新得以实施和不断深化的重要力量，企业自身对于管理创新的驱动力是企业管理创新的重要组成部分。

四、管理创新动力学模型

在管理创新动力机制的探索基础上，结合系统力学思想，可尝试构建系统动因理论模型。如上所述，企业管理创新动力系统主要包括外部环境因素、企业内部因素等，这些因素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共同推动企业进行管理创新，企业管理创新也相应产生效益并对管理创新产生间接影响。为了将这些因素的关系用数学公式表示，可设：

外部环境因素为E（environmental factor）

企业内部因素为 I（internal factor）

企业总体效益为B（benefit cost）

企业管理创新为M（management innovation）

管理创新系统为函数f

于是有以下表达式：M=f（E，I，B）

其系统图有以下表达式：

对于以上表达式的变量进行分析可知，环境因素的作用力与管理创新呈正相关，于是可以有如下表达M（t）E（t）→+，同理有M（t）I（t）→+，M（t）B（t）→+，E（t）I（t）→+，E（t）B（t）→+，I（t）B（t）→+。故可建立映射表达式F（t）：X（t）→｛+｝。所以能将企业管理创新动力机制模型表达为：

从对于管理创新直接作用的力来看，企业外部环境因素，例如市场需求、市场竞争、法律法规等相结合，产生企业管理创新的动力。企业通过管理创新和自身发展，也反过来对市场及政策形成反作用力，甚至引导市场需求、激化市场竞争、谋求法律法规对于企业的倾斜等如图2所示。

图2 管理创新动力机制回路图

五、结语

当下关于企业管理创新动力机制的研究并不多，并且主要集中在对管理创新动力因素的确定上，而对动力机制的运行机理尚未进行系统探讨。基于以上研究现状，本研究从管理创新动力机制的定义和内涵入手，通过对淘宝管理创新的扎根分析，运用系统论的观点对管理创新动力机制进行较为深入和系统的探讨，尝试构建管理创新动力学模型，取得了具有一定价值的研究成果。第一，在现有文献基础上，厘清管理创新动力机制的定义和内涵，阐述了视域下的管理创新动力定义。第二，从淘宝管理创新实践中，在没有任何预设前提的情形下，通过扎根理论分析对案例进行开放式编码、关联式编码、选择式编码、故事线分析，析出了管理创新动力因素。第三，在扎根分析基础上，对企业外部环境动力和企业内部动力进行研究，尝试构建管理创新动力学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