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泽永
刘虹教授的“人文医学引论”(以下简称“引论”)的主要意义,就在于强调医学回归人文。“引论”强调人文对医学的意义,指出:“医学人文精神是医学世界的统领”,“医学价值的体现最终要在医学人文关怀上才能得以显现。医学人文关怀是医学人文本质可见端、可感态、可触面;是医学人文精神走向医学实践的介质。”
之所以医学必须回归人文,就在于人文是医学之魂! “人文”一词最早出现在《易经》。《易经》写道:“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按照钱穆先生的解释,人文精神其实就是在“人与人、民族与民族、文化与文化相接相处的”时候必须坚持的以人为本的精神。医学,正是以人为本,以人的健康为本而产生和发展起来的一门科学。因此,早在两千多年前,《孟子·梁惠王上》提出“无伤也,是乃仁术”,就把医学定位于“仁术”。《黄帝内经》强调“天覆地载,万物备悉,莫贵于人。”唐代名医孙思邈认为医者应有“誓愿普救含灵之苦”的信念。晋代杨泉也说:“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非聪明理达不可任也,非廉洁淳良不可信也。”西医在两千多年前的《希波克拉底誓言》中提出:医术的唯一目的是解除和减轻病人的痛苦,是为病家谋利益。1948 年世界医学会制定的《日内瓦宣言》,仍然强调,“行医中一定要保持端庄和良心。把病人的健康和生命放在一切的首位”。由此可见,几千年来中西医都有着共识:医学的目的因、动力因、本质和灵魂就是人道,就是人文。
之所以医学必须回归人文,还在于医学必须遵守人的规范。科学,尤其是医学,它的一切研究、服务及其过程都必须遵守为人服务的规范。它必须把人的地位放得高于一切,它的一切成果必须为人的健康、幸福和发展服务。医学必须回归人文的另一个理由,在于医学实践不仅仅需要科学方法,也需要人文方法。因为只有两种方法的结合,才能使我们全面了解具有生物、社会和心理属性的人,才能与服务对象共情共理。
然而,在过度市场化和利益的驱动下,在功利主义与技术主义的多重冲击下,当代医学出现了对人文定位的偏移。这种偏移既表现为医源性、药源性疾病增加和过度医疗突出,又表现为医患关系的疏离、不信任和日趋紧张。正是这种偏移,使医学回归人文显得更加紧迫和重要。
在医学回归人文的过程中出现了人文社会学科与医学的交叉与融合,“引论”对这些交叉融合的学科进行了相应的界定与划分。文章还指出:“我国人文医学创建人,著名人文医学学者杜治政教授指出:人文医学与医学人文之间存在的不是名词之争,而是存在内容、特征与价值方面的区别之实。厘清人文医学与医学人文的关系,阐明人文医学的本质特征与独特价值,是人文医学存在与发展的基础。”由此出发,“引论”对人文医学的概念、研究对象、理论基础、核心内容和研究方法进行了十分有意义的探索,并进一步与医学人文学科群进行了区分。文章的意义不在于给出了概念、划定了边界和指出了方法,因为这些问题还在研究的起步中,还没有定论。人文医学是处于婴儿阶段的学科,如果有了定论,它就已经成熟甚至老了。“引论”的意义就在于它提出了值得研究的一些内容。
“引论”对人文医学与医学人文的关系作了非常有意义的探索,对二者的归属、联系和区别都作了有深度的研究。但是,把卫生法学、医学社会学等学科纳入医学人文学科群是否妥当?学科应该如何划分?这些都还值得探讨。事实上,所有学科可以划分为哲学、数学、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哲学和数学分别从“质”和“量”的角度对自然、社会和人进行认识和研究,属于世界观和方法论的学科。自然科学以自然之物为研究对象,认识自然之“事实”,寻求自然规律。社会科学以“人”所组成的社会或组织为研究对象,认识社会之“事实”,寻求社会规律。人文学科是研究人本身的学科,它的研究对象是“人”。其基本任务是探讨人的本质、建立价值体系和塑造精神家园。医学兼有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的特点,但是主要属于自然科学。在医学回归人文和社会化的过程中,社会科学与医学、人文学科与医学都出现了双向交叉融合的倾向。社会科学融入医学出现了社会医学、行为医学之类的学科,落脚点在医学。医学充实社会科学则有了医学社会学、卫生经济学、医事法学等学科,落脚点在相应的社会科学。人文学科融入医学出现了叙事医学(文学与医学)、音乐治疗学、绘画治疗学、戏曲治疗学、修身养生学等学科,落脚点在医学。医学充实人文学科则有了医学哲学、医学伦理学、医学文学、医学美学一类的学科,落脚点在相应的人文学科。因此,“引论”对众多交叉融合学科群的划分是值得讨论的,人文医学究竟是一个学科群还是一个独立的学科也是可以讨论的。
研究对象是划分学科很重要的依据。“引论”说:“人文医学研究对象的特征是以求善为目标”,那么它与医学伦理学的区分在什么地方呢?这也是值得进一步研究和探讨的地方。
总之,“引论”是一篇有价值的文章,它强调回归人文、发展人文是医学的必由之路,并且提出了很多值得深入研究和探讨的内容。希望能引起大家的关注和研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