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诉讼》是卡夫卡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写于1914—1918年,虽然是断断续续写成,但也足可看到文本整体结构的连续性。《诉讼》写作起始的一年“恰恰是卡夫卡长篇小说创作划时期的分界线”,《诉讼》相较于《失踪者》的形而下现实生活体验上升到了形而上的精神拷问。但卡夫卡笔下仍然闪耀着现实主义的余晖,这里的现实主义是指文学史上总体上的现实主义,卡夫卡所置身其中乃是现代主义流派纷呈的文学现实,但这时的现实主义汲取并借鉴了同时期的其它思想潮流而走向了心理现实主义甚而是荒诞派的道路。法国文论家加洛蒂在对卡夫卡的论述中指出“卡夫卡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是统一的。他生活过的世界和他所创造的世界是统一的”[1]105,“他周围的世界和他内心的世界是统一的”。[1]109并主张扩大现实主义的边界,要求把现实而非表现和荒诞还给卡夫卡。因此,卡夫卡的创作完全有着现实主义的风格,卡夫卡长篇小说的“窗口”完全有着朝向现实的光辉,但他并非是全然对现实进行摹写,而是有着表现或荒诞意义上的心理现实,并有想从“窗口”(下文采用的都是广义上的“窗口”,因而不加引号)逃离的趋势。
实际的窗口从约瑟夫·K受审到其毫不顺从的反抗一直贯穿着小说的始终,窗口在小说中作为明暗线渐次交叉出现,已然成为破解《诉讼》文本的一个符码。窗口之外的世界是形而下的、欢喜的和世俗的,而窗口内的世界是形而上的,充满着欺瞒、压迫和邪恶的心机。这里的窗口可以统分为两类:一是作为实际的窗口,即是作为实存的窗口;二是作为象征物或替代物的窗口,如作为替代物的门、作为象征物的性爱场景和K主动反抗的行为。但不管是作为实存物的窗口,还是作为象征物或替代物的窗口,窗口已然成为我们反观主人公约瑟夫·K的形象的一个中介物,通过作为中介的窗口,约瑟夫·K自由的程度向我们展开。
首先是作为实存物窗口的描写。卡夫卡曾在小说集《观察》中有两篇以窗口为主题的短篇:《心不在焉地向外眺望》和《临街的窗户》。《心不在焉地向外眺望》描述在春日的一天里,早晨天气灰蒙蒙的,而“现在”走向窗口的你会感到“惊异”,因为你可以看到由于快步走过来的男人挡住了夕阳的光芒而在小女孩脸上留下的夕阳的光影。[2]19《临街的窗户》中的窗户成为可以与外界沟通交流的的媒介,并且可以成为“能依傍的胳膊”,而从窗户向外看到的是“下面的马就会把他拽进它们身后的车子和喧哗之中,从而最终把他拽向人间的和睦。”[2]27面对臃肿不堪的思想和百无聊赖的生活,窗口外的风景成为人可以暂时缓解心绪的一个栖息地。亨利·詹姆斯认为小说大厦里拥有千千万万的窗户,但它们不过是窗户,不过是在墙上洞开的一个个窟窿,并不能直接通向生活。[3]窗口外充斥了太多的嘈杂和意义,必须借用个人主观内心的创造予以体现。而在小说《诉讼》中,窗口的作用又是如何体现的呢?在小说的开头,K早起时透过窗户看见“倚在枕头上看见住在街对面的那位老太太正以一种对她来说异乎寻常的好奇打量着她”[4]3,后来K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窗口,当他与弗兰茨说话的空当儿,K“透过敞开的窗户,他看到那位老妇人怀着老年人特有的好奇走到了对面的窗前,打算把一切看个仔细。”[4]4总之,约瑟夫·K有着超强的视觉和超乎一般的灵敏度,目光每每扫到窗口似乎都与诉讼本身无关,但却与诉讼有着另外重大意义上的关联:自己被捕的事儿为他人所知,人人都在关注着此事的进展。小说的第十章有对此种场景的复现:约瑟夫·K意识到自己将要迎来结局,“K意识到他等的不是这两个人,便走到窗前,朝漆黑的街上望了一眼。街对面几乎所有的窗户都是黑的,许多窗子放下了窗帘。整栋楼只有一扇窗里还亮着灯……”[4]179,窗户本来可以成为约瑟夫·K洞察外面生活的一个媒介,这里却只是为别人洞察自己的隐私提供了便利,约瑟夫·K对窗口外的生活有着首鼠两端的态度,充满着矛盾,毕竟窗户外还夹杂有烟尘的浓浓雾气。[4]109但在小说《诉讼》其它段落中,约瑟夫·K看窗外的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动作其实已然说明了他的选择。叔父卡尔知道他被捕的消息后来看望他时,“他透过窗子,望着街对面,从他坐的地方只能看见一小片三角地带,这是两个商店橱窗之间的一所住宅的门墙。”[4]76叔父卡尔责备约瑟夫·K倒有闲心看窗外,而这种有意的“闲心”恰好折射出了他目今看似放荡和不在意的心态,实则是有一种缓舒此刻困苦愁绪的一种方式,这种缓解的方式在下面的窗口中同样有着更为深切的体现。
其次是作为替代物或象征物的窗口。门作为实存窗口的替代物的最大的象征意义蕴涵在“法的门前”这个段落中,“法的门前”中的门由开而闭,对乡下人来说自由光明的前景却被告知“现在”不能进去而苦苦耗尽了自己的一生。当然,依照神父的解释,门外的世界是自由的,“那乡下人的确是自由的,他愿意上哪儿就可以上哪儿,只有法律的大门他进不去,也只有一个守门人禁止他走进去。”[4]176就像约瑟夫·K在进入初审会议室中,洗衣女在他进去后抓住门把手对他说:“我得关上门,在您之后任何人都不许再进去。”[4]32门全然成了约瑟夫·K沟通各种法庭和法院机关及各种人际关系的一种代名,这在他所见到的律师的门上同样可以找到证明。有关约瑟夫·K的几个性爱场景的描绘和主动反抗的场面多少反映了他所能达到自由的限度,虽然最后无疑都走向了其反面和最终判决的“呈堂证供”,主动的行动最终导致了主人公最后被动的处境,而这也恰好证明了他认为自己没有犯罪并被认为有罪的原因:“审判过程本身会逐渐变成判决”。[4]170约瑟夫·K有关诉讼的任何行动都将被转化为被动,悖谬的成分在这里暴露无遗,即如果被判有罪,如果问身犯何罪便已然承认了犯罪的前提;如果奋力反抗,后必将又为自己的行为所束缚并承担反抗行为所造成的恶劣后果。与约瑟夫·K有直接关系的性爱场景,有与毕斯特纳小姐,与法院听差的老婆,与律师的小看护;与约瑟夫·K无直接关系的,大学生与法院听差的老婆,商人布洛克与律师的小看护。说是约瑟夫·K靠了女人的帮忙,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模糊了我们的视线,在毕斯特纳小姐就不是,而只可能是他习惯作风的表现,但问题却不止于此。第一章中他在得知自己被捕的消息后明显心神不宁,后来显然是对并未进行深入了解的毕斯特纳小姐的表现“过了头”,在房东格鲁巴赫太太侄子的偷听下,他“抱住她吻了她的嘴,接着又吻遍了她的脸,好似一头饥渴的猛兽贪婪地喝着终于找到的泉水。最后他亲吻她的脖子,并长时间把嘴唇贴在她的喉头处。”[4]26这一段有关约瑟夫·K极度疯狂行为的描写同样在另外两个场景中有所体现,明显这时的他有着变态的自由,性爱成了约瑟夫·K可以发展同毕斯特纳小姐关系的一个窗口,身体的接触变成了人与人之间可以相互洞察和辨识的根本途径。色情场面的描写反映了主人公在极度压迫、焦虑的情况下想通过身体接触进而与外界进行沟通交流的窗口,性爱成了约瑟夫·K可以寄身其中的场域。K主动反抗的两个行为,即猛烈抨击法庭和决然辞退律师的两个场景也同样成了展现他自由反抗行动的绝佳段落,窗口在这里充分展现了主人公所能施展领域的尺度。
俄国文艺理论家普罗普认为故事的发生首先要促使主人公离家外出,这样才能离开他所熟知的世界,更新开拓其认识,故事才得以发生。[5]卡夫卡长篇小说《诉讼》中的“窗口”好像隔开了熟知的和不熟知的世界,这里窗口内和窗口外的两个世界既不可相互触碰各自的边界也不能相互抵消和同化,窗口全然成了沟通内外交流的媒介。窗口内的世界充满着异化、压迫和欺骗,小人物丝毫不能摆脱自由之身的限制,人与他人、人与社会,甚而是人自身身心内部满是千疮百孔,濒临崩溃的边缘;窗口外的世界是多数人所过活的现实,充满活力和生活气息。《诉讼》中或开或闭、或明或暗的窗口是否真的导向一种自由,在向我们展示世界的可沟通性呢?
走廊和房间各自成为一个独立的封闭空间,人在这样封闭的空间内会感到窒息并充满着无尽的压力。窗口虽然是作为走廊和房间的一部分,但却拥有与走廊和房间不一样的功能,并成为逃脱作为整体和封闭的走廊和房间的一种媒介。有关走廊有三段经典的描写,第一处法院听差领K进了一间候审室:“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一扇扇简陋的门通往各个办公室。虽然光线无法直接射进走廊,但这里也并非一片漆黑,因为有些办公室靠走廊的墙不是一整块木板,而是一直通到屋顶的木栅栏,栅栏缝里透过一些光。借着这点微弱的光,人们能看见办公室里的职员有的在伏案书写,有的站在栅栏前,透过缝隙看走廊里的人。”[4]52坐在走廊边的被告看见他们俩走过来时纷纷站起来向他们行礼,把K误认为了法官,约瑟夫·K生气地想要离开[4]54,门成了K想要逃离这里的一个“救星”,这儿慢慢变得空气污浊,使他觉得头晕和虚弱。候审室走廊里的空气与楼梯口的新鲜空气成了对立的双方,以走廊为代表的候审室正是约瑟夫·K所要逃离出的场域。第二处是约瑟夫·K在去找画家蒂拖雷里住处的那一段楼梯的描写上,“本来他想沿着楼梯一直往上爬,但她指着旁边的一道狭窄的梯子说,那才是通向蒂拖雷里的房间的。那条梯子又高又陡,窄得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一直通向蒂拖雷里的房门。[4]115-116“门的上方斜开着一扇小天窗,窗外射来的光线照着门,使它比整个黑洞洞的楼梯要亮得多。”[4]116梯子在这里的功能等同于上面例举的走廊,他只能进不能退,只能向前冲向未知,虽然这也是他所抵触和反对的。第三处当K准备从画家蒂拖雷里的住处逃走时的一段描写又像我们第一处例举的走廊的复现和重写,“K掏出手绢捂住嘴,摇摇晃晃地从走廊里走过。”[4]133走廊在这里像是扮演着主人公唯一的登山或救赎之路,一旦踏上这条路注定不能回头,而这也许就是约瑟夫·K的行动哲学,虽然不能后退,但这里有明显指明可逃离的途径。但置身于像房间这样封闭空间内的他,只能感觉到对自己形成的一种无形的压力,这是一种相较于走廊来说的一种更强烈的压抑和压迫性力量。
《诉讼》中有一对拥挤空间的对比:其一是对约瑟夫·K住处的餐厅的描绘:“这是一间狭长的屋子,只有一扇窗,地方不大,只能勉强在靠门的两个角落斜着摆两个碗柜。一张餐桌几乎占满了餐室的其他部分,餐桌这头靠近门口,那头一直伸到窗边,几乎无法让人走到窗子跟前。”[4]65餐厅作为一个吃饭的场所,在K眼中却成为被餐桌全部侵占的领域,餐桌成了阻止人与窗之间“交流”的障碍,餐桌把人挤压到无法安放自身的一个场域。其二是对K所在工厂的一间废物储藏室的描写:“……一捆捆没用的旧印刷品和陶制的空墨水瓶乱七八糟地堆在门后。然而,屋里却站着三个男人,由于天花板很低而弓着身子。”[4]69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在这个场景中很大意义上被解释:人生存的空间被挤压,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虽然越来越近,然而可沟通性却越来越远。小小的储藏室里的三个男人,其中一个人对另外两名看守形成威胁和控制的力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这里被形象地展现出来,“K赶快砰的一声关上门,走到附近一扇朝向院子的窗户,把窗打开。”[4]72与窗户直接朝向的生活不同,走廊和房间作为两种同的空间却有着极为相似的封闭性力量,窗户在这里充当了救护者的角色,成为K可以逃出审判的一条康庄大道。
布莱希特认为陌生化(也即“间离效果”)指的是“把事件或人物那些不言自明的,为人熟知的和一目了然的东西剥去,使人对之产生惊讶和好奇心。”[6]这里和什克洛夫斯基的定义有异曲同工之妙,什克洛夫斯基认为艺术要回归艺术本身,“那种被称为艺术的东西的存在,正是为了唤回人对生活的感受,使人感受到事物,使石头更成其为石头。”[7]《诉讼》中各种窗口的出现,并非只是作为一种固定的装置,而更是为了使读者从熟悉作为一种固定的装置的窗口中脱身出来,从而向主人公昭示存在之路。张玉娟认为,门与窗的出现体现的是人与世界间对立的紧张关系,人把自己从自然界中分离出来标示着人类文明的巨大进步,但“当人类满足于自己的房屋门与窗功能的完美无缺,忘了自己与自然生死相依的难以割断的关系时,人类就会切断自己与自然家园的联系,迷失返回家园的路径。”[8]66窗口在语言层面上的书写就为人类返回家园提供了一种可供参考的捷径,即“门”与“窗”“在探索着与他熟识的世俗世界之间起到一种间离的作用”。[8]67确实,窗口在文中反复出现已然不是作为一种功能或装置意义上的书写,而是通过对其陌生化的书写的方式延长其审美感受时间,从而使约瑟夫·K能从审判的阴影下暂时逃离出来,感受到作为生命本身的力量。
卡夫卡长篇小说《诉讼》中所开启的窗口展现给我们的是主人公生存状况的一种瞬间诗意的自由,书写方式上表现为插曲的艺术,其最终指向的其实仍然是不自由的本质。首先,卡夫卡开启的窗口只是一种插曲的艺术。约瑟夫·K在小说《诉讼》中自始自终被诉讼缠身,诉讼本身成了K应该为之终身奋斗的事业,窗口的描写成为了一段小小的插曲。昆德拉认为,插曲既不是它之前事情的必然结果,又不产生任何效果,因此,它游离于因果链之外。[9]337但插曲不应该永远注定只是插曲,插曲本身可能成为其目的。[9]338-339人并非一下子就能抵达终点,在走向终点的过程中会时不时地需要我们借用插曲的艺术,这就犹如中国传统小说美学中的“闲笔论”,作为一种非情节的艺术展现方法,“闲笔”既能缓解文本的叙事节奏,亦能突出人物的另面形象。插曲是慢的艺术,它能延长人的审美感知时间,并以此来对抗遗忘。约瑟夫·K的行为和目的之间有着极大的程度上的背离,他通过各种窗口逃避审判的行为,最终都成为接受审判的重要因子,插曲在这里成了目的本身。
其次,卡夫卡开启的窗口是一种瞬间诗意的自由。小说中约瑟夫·K由于自身的被捕造成自身行动的不自由,《诉讼》所为我们打开的窗口恰好为我们洞察他瞬间的自由提供了一种途径,让他得以显现自身。作为窗口的门和窗“帮助人们摆脱事物的拥有者和生产者的身份,摆脱了人自身‘此地’与‘现在’的局限,让人深入到事物的深层空间,那里流露着事物本源的自由。”[8]67这种自由只是心灵暂时放飞的自由,不受心理的任何束缚。这样,即使身处诉讼的他也能与三个女子调情,昆德拉从K与毕斯特拉小姐的一幕性爱场景出发,认为把K比作“一头饥渴的猛兽”实在是绝好的比喻,它为我们展现了约瑟夫·K所能达到的自由的程度。[10]206诗意可以说与卡夫卡的小说极不相称,但“卡夫卡并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的本质和它的非诗意特点,但却以他巨大的诗人的奇想,改造和重新塑造了这个世界。”[10]205自由的窗口向他瞬间打开,他在抗争,在努力地塑造生活的诗意,“这种描写的力量使人感到K是多么渴望真实,他是多么贪婪地饮着世界,而就在刚才那一刻,这世界还由于对审判的担忧而变得黯淡。”[10]206卡夫卡笔下瞬间打开的世界是个生活沉重的世界,是在沉重世界中仍存有自主选择权的世界,诗意是短暂的,后一刻审判的急流又瞬间卷走了他。
最后,卡夫卡开启的窗口呈现的仍然是不自由的本质。K自由行为下伴随着的仍然是不自由的世界本身,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看不见但又实存的法庭成了一种对立关系,约瑟夫·K被捕后虽然仍可正常生活,但每栋房子的阁楼处上都有法院办公室,行为被监视成了常态。主人公通过窗口去观看窗外的景致,其所站立的地方也成了一个被看的场域,身旁人的观看逐渐使其浓缩成一个毫不起眼的点儿,主动便转化成了被动,个人被排斥出集体之外。约瑟夫·K的被捕和隐私的被公开在小说中成了自然而然的事实,这在文中各色人物的出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暗示。他开始被对面的老妇人和老头所注视,又被蒙塔格小姐和上尉注视,后来又被副经理注视,总之,注视无处不在。人在这种不自由疆界的束缚中成了一条狗,正如约瑟夫·K所看到商人布洛克的表现后得出的结论:律师“让委托人忘记世界上的一切,一心一意跟着他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爬向案子的终点,委托人再也不成其为人,而成了律师的一条狗。”[4]156人从万物灵长的地位降到了动物的处境,人不成其为人,彻底沦为思想的奴隶。所以,他在最后迎接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决断时刻,毫不犹豫地予以顺从,没有丝毫的反抗就被带往采石场,真正成为了一条狗。“那朴实无华、深层隐喻的表现所产生的震撼作用则来自于那近乎无诗意的、然而却扣人心弦的冷静。”[11]人处于封闭的场所内无法脱身,但却隐藏着让人难以置信的冷静,这种冷静要么是人已经意识到其所置身其中的不自由的现实,要么是卡夫卡个人内心孤独的围城,约瑟夫·K的处境是有边界的、受限的、监禁的、封闭的,是不自由的。
《诉讼》如果被切分为“被捕-诉讼-审判”三个阶段的话,宣布被捕后的约瑟夫·K一直被审判的思维所禁锢,但他主要的行为在诉讼阶段。诉讼作为对审判现场的逃离,反映了约瑟夫·K所能达到自由的程度,而窗口成为我们洞察K自由程度的一种工具或装置,这种作为工具或装置的窗口明显反映的是对走廊和房间的反对,从而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走进和认识卡夫卡艺术世界的方式。卡夫卡用插曲的艺术开启的窗口只是一种瞬间诗意的自由,它最终指向的仍然是不自由的生命本质,世界之窗在向约瑟夫·K关闭后,便从未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