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济慈诗歌中的“空间”叙事
——再读《圣亚尼节前夜》

2019-02-21 23:14金烁锋佟承川
关键词:亚尼内部空间济慈

金烁锋,佟承川

1.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100089;2.清华大学,北京100084

在漫长的时光里,“空间”一词历经着时代的变化,迁徙到后现代主义视野之下,它也被赋予了新的理解及意义。到了20世纪中期,后现代主义学者亨利·列斐伏尔提出了“空间的意识形态”这一概念,将空间纳入意识形态范畴,认为空间不仅可以被看成具体形态的物质形式,也可以被表示,被解读,被分析。“空间从来就不是空洞的:它往往蕴含着某种意义”。[1](P83)空间研究的理论被应用到文学批评实践中,由此衍生出两种向度,即空间不仅可以被看成具体形态的物质形式,也可以被表示,被解读,被分析。并且,空间也是文学作品精神层面的建构,是关于空间极其生活意义表征的形态观念。

文学作品所构建的“空间”作为蕴含意义的媒介与表达手段,不仅是一个客观环境的具体存在,而且成为作者笔下灵活地呈现空间的策略,超越传统二元论认识空间的可能性。由此,本文基于后现代理论对“空间”的诠释,对英国19世纪浪漫主义诗人约翰·济慈的叙事诗《圣亚尼节前夜》中诗性空间进行新的解读,从空间与时间的关系、空间与社会关系,以及空间与消极能力这三个视角去再次品读这部作品。

一、空间与时间

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约翰·济慈在他1819年创作的诗歌《圣亚尼节前夜》中,多次利用蕴意丰富的“空间”这一概念,讲述了圣尼亚节前夕“异教徒”青年波菲罗向爱人梅德琳艰难的求爱过程。诗人对空间的再现、描述以及建构交织在此过程中。空间一边作为普遍意义上的叙事背景而存在,同时又被诗人巧妙地融入叙事本身从而映射人物心路历程的变化,推动情节的铺陈展开,成为济慈笔下最有力的武器,充分反映出他奋力挣脱阶级传统与宗教枷锁,鼓励人们勇敢追求浪漫唯美的爱情的决心。

《圣亚尼节前夜》中的空间可以表述为外部空间到内部空间的指向,以及内部空间到外部空间的指向。诗中运用了大量的笔墨描写了内部空间,由此内部空间又可以具体地分为少女梅德琳的房间以及与之相对的殿中大厅。在诗中,济慈着重描写了爱人相会的内部世界,用细腻的笔墨展现了内部世界的一景一物。相较于对外部世界的描写,作者对内部世界的着重讲述,点亮了内部空间本身所暗含的时间,让读者感受到内部世界里的时间被细致充实地延长,内部世界里的时间也如内部世界的空间一样,被济慈用笔尖有意地拉长。因此,济慈这种空间描写安排下对时间的理解和体验,展现出情人之间多彩的细节,这一点不仅可以单纯地归结为梅德琳和波菲罗的主角光环,更多的是源于济慈本人对时间的感觉和理解。

读者可以从济慈写给他的爱人芳妮的书信中知道《圣亚尼节前夜》中空间比重分布的答案。在书信里,济慈曾向芳妮这样写道:“和你在一起度过这样的三天所给我带来的快乐比度过平常的五十年的快乐还要多”[2](P226~228)(P256~267)——“五十年”的欢乐和仅此“三天”时光的融合,轻易地改变了时间的宽度。有限的时间承载了无限的欢乐,用时间中的感觉拓宽了时间的视野。时间就像是一个容器,随着不断注入的欢乐,时间的容量也随之增大。这便是时间宽度上的延展。虽然只有三天的光阴,可是对于济慈来说,其中的经历不亚于五十年的欢乐;反过来,这五十年欢乐的体验与品尝,也将这短暂的时光装得满满当当。因此,在《圣亚尼节前夜》中,济慈将笔墨集中在地理空间内部的描写,集中展现了恋人之间相逢的时光,随着对空间的描写,这个空间里的时间也被详尽地勾勒出来;通过轻重的描写对比,这段空间里的时间也被相对地延展开来。读着这首诗的时候,恋人之间感情循序渐进的过程,随着空间的描写逐渐丰满,而他们相处的时光也逐渐清晰绵长。

毫无疑问,时间的延展对济慈来说是意义非凡的。在济慈短暂的二十六年的人生里,时间是他一个永恒的话题。当济慈路过拜伦故居时,他曾充满感慨地说:“寿命不及千人的躯体”[3](P145)。对济慈来说,时间的长短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钟表或是日历,而是时间流逝下的质感。显然,济慈是想极力给予读者梅德琳和波菲罗之间爱情的体验,才试图用空间中的质感去捕捉那一丝丝妙不可言的梦幻。诗人济慈从他笔下的人物想到了自己,想到了他命途多舛的爱情,想到了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相会。因为短暂,所以要迫不急待地记住当下空间里的一切,用尽一生去怀念和感受每一寸逝去的光阴。因为那段光阴所倾诉的感情和欢乐,让那一片空间里的一切都如此刻骨铭心,时间和空间之间相互延展着彼此的度量。

与丰满的内部世界中的时间相比,茫茫暗夜深处的外部空间里,时间似乎太过于短暂和匆忙。这是由于外部空间描写的短缺所造成的。空间描写的短促,加剧了时间的流淌,也反映了这段时间里人的忽略情节。一方面,诗歌的开始和结尾都在济慈的笔下被一一掠过,只是简短几句的描写,这间接地暗示了情人之间相会和逃离是多么匆忙焦急。在这一点上,内部空间在时间上的完整性消融了外部空间中时间的模糊性。与外部空间中不可预知的荒野相比,内部空间更能提供一种安全和舒适的感觉。尤其是梅德琳的房间,是波菲罗在荒野夜里的唯一安慰。因此,内部空间下的时间对诗人、读者、诗中的人物更加容易感受和调和。另一方面,诗歌的开始和结尾布景在茫茫的夜中荒野,这暗示着波菲罗在前往的途中可能遇见的不可知性,同样也暗示着梅德琳和波菲罗逃离的日后是未知的,不可预见的。因此,茫茫荒野正是大千世界里所暗藏的种种可能的象征,而梅德琳和波菲罗正是无数个命运之轮下的个体。济慈通过对空间的把握给予了读者对时间的不同体验,毫无疑问,对时间所依附的感觉可以改变时间的宽度。同样,在《圣亚尼节前夜》中,内部空间中色彩斑斓的时间,冲淡了外部空间中时间黑暗荒芜的色彩,以此化解了外部空间下的焦虑和模糊,最终让整首诗歌达到了一个整体和谐的效果。

二、空间与社会关系

《圣亚尼节前夕》中情节展开的场景为一座北方的贵族宅邸。恋人之间的情意缠绵,仇家之间的剑拔弩张等均在这座宅邸内部的不同地域铺陈开来。数个“空间”的相互交织与转换,在作者诗中映射出不同意识形态与社会关系之间的冲突矛盾,再现了空间作为物质性与社会性相交织重叠的存在属性。因而,空间以及空间内在的外物不再仅仅作为自身而存在,而是作为一种“政治性”的存在,被赋予了符号学特征,蕴含了特殊含义。列斐伏尔在其著作中强调了空间这一社会属性,“空间,看起来好似均质的,看起来其纯粹形式好似完全客观的,然而一旦我们探知它,它其实是一个社会产物”。[4](P62)

在诗中,济慈有意或无意地借用不同空间所暗含的转喻性修辞功能来承载空间的微观政治学问题。如贵族、骑士们灯火辉煌、饮酒作乐的大厅和梅德琳月光苍白静谧的闺房构成了强烈的视听反差,影射双方僵持对立的两个世界。空间以功能分割的格局内,大厅与闺房这两个独立单元分别代表强悍主导的宗族群体与弱势边缘身份的个体。奢华喧闹的大宅中偏安一隅的闺房是梅德琳与族人间既叛逆又联结的社会关系的隐喻。人物关系通过空间关系而反射出来,如吴晓东在其著作《漫读经典》中指出,空间不再是我们所熟知的地理划分和空间格局,而是一种隐喻,它往往蕴含或记录了某种意义。他在分析张爱玲的《公寓生活记趣》中写道:“阳台作为建筑空间的边缘性特征在小说叙事结构内部首先构成了小说中人物关系的修辞。人物关系常常会在空间形态上表现出来,空间关系也就是人的关系。”[5](P118)毋庸置疑,中世纪欧洲神权凌驾于一切,等级森严的社会结构形态决定了异教徒波菲罗与梅德琳的爱情为少女的族人所强烈反对。因而,闺房成为情人的避风港,使他们能够在圣亚尼节前夕的夜色中甜蜜幽会。济慈利用空间的差异性与地域的转换,向读者诉说了一种压制与反抗的人物关系:一方面,地处大宅之中,这香闺被层层严防守卫,犹如少女在族人的掌控下无法追求所爱;另一方面,它又摆脱了空间的束缚独辟蹊径,让少女在梦境与现实中都得以与爱人相聚。因此,不同空间的异质性决定了其特定的存在意义,如生动的图画般展现出人物间的错综关系,推动情节的发展,带给读者一种身临其境的独特体验。

从诗中空间分割的画面里,读者还可以看到《圣亚尼节前夜》中严格的社会阶级划分。大厅以外的世界是寒冷的冬夜,如死灰般的飞鸟,而大厅以内则是五光十色温暖如春。严苛的社会阶级正是由身处其中的人所展现的,寒夜中祈祷的僧侣,被阻隔在冷冷的殿外;年迈的安吉拉也只是一个仆人,丝毫不敢违逆那些大厅里喝醉的壮汉。安吉拉对波菲罗的告诫也恰恰体现了她自己心中的畏惧,而畏惧的来源正是权力的天壤之别,也就是悬殊得无法跨越的社会阶级。从僧侣被挡在大厅以外这一点可以看出,异教徒只是阻挡波菲罗的一个借口。大厅里的人把作为宗教象征的僧侣挡在殿外,却视波菲罗如无法接纳的外族,足以可见阶级权力才是这场暗地传情的谋杀者。而梅德琳作为一个女子,尽管身处以大厅为代表的上层阶级,却没有丝毫的话语权。哪怕在自己的闺阁仍不敢有丝毫喧嚣。由此可以看出,除了阶级残酷的划分,女性更是被这个男权至上的阶级社会逼到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境地。如上文中对吴晓东观点的援引,我们亦可得出空间中人的关系,也是空间形态的直接体现。而空间形态下,正是这个阶级划分森严的社会。

此外,空间内所存在的外物也不再仅仅是修饰性的存在,全诗中数次提到的“门”也承载了特殊的等级制度。门,表面作为空间内一件功能型的外物,实则为空间的“分隔符”。“门是两种强烈的可能性图解,它们清楚地划分了两种梦想类型”[6](P145~149),法国哲学家巴什拉如是说。门的存在不仅将整体的空间划分为各自独立的空间,也连接了每个空间之间相互关联的特性。一方面,门作为空间的“分隔符”依旧展示了《圣亚尼节前夜》中截然不同的社会阶级,祈祷的僧侣走过阴冷的夹道,从一扇小门走出,就听见门户透出的乐音,看见灯火通透的房间。这扇门户隔断了贫富两个世界,是两个社会阶级的分割;少年步入爱人的房间,关上堂门,一切复归静悄,暗示了宗族关系的分解和宗教信仰的对立;恋人最终穿过铁门,奔向广袤的荒原,是与旧世界的告别。唯有破门而出,就像寒冬夜里遁入荒原的梅德琳和波菲罗一样,才有可能逃脱宗教阶级的枷锁。另一方面,门的存在使私人性遭到威胁。因为开启的大门将两个阶级连通,这时阶级的权力就会威胁阶级比较低的存在。因为门的存在,僧侣和安吉拉必须安分守己各司天命,也是因为门的存在,梅德琳和波菲罗即使在梅德琳的闺房里,也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分隔符”的门,所分隔的不仅是社会阶级,还分隔着由于社会阶级差异所可能造成的利弊结果。因为门的存在,独立的空间既是被割裂的,又是相联系的,成为不同社会关系间的分隔符,所彰显的正是所处其中人物之间的关系。

三、空间与消极能力

诗人对人物与场景的精心描绘,间接反映了另一个暗藏在空间里的哲学,即这个世界里的不确定性。在济慈所构建的诗性空间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对立的、不和谐的元素,如外部空间“在两旁,死者的雕像好像似冻住,在那黑色的,炼狱界的围栏中,骑士,淑女,都正在默默地跪伏”[7](P135~154),然而在内部世界的场景却是“到处都是羽毛,冠冕,盛装和银饰,灿烂得仿佛是少年人的思潮:无数幻影和古代的韵事都在那里聚集”[7](P135~154)。外部世界是黑暗而又阴冷,内部世界却是温暖而又灿烂的;外部世界是一片沉默的跪伏,内部世界却是凝聚了世间远古的故事;外部世界表现为凝重的炼狱气氛,而内部世界却是少年的思潮般的。这些内外空间中存在的对立元素正是不确定性的一个体现,因为这些信息所具有的模糊性或对立性冲击着意义的完整性与理性传达。从这个意义上说,空间在给予人们自由的同时也束缚着并干预着他们,因此为了消解空间内的不确定性,济慈运用诗歌的“消极能力(Negative Capability)”[2](P226~228)(P256~267)不断破除这些矛盾对立,从而推动情节的发展。济慈所谓的“消极能力”在1817年11月他写给兄弟乔治的信中被做如下解释,即“能够经受不安、迷惘、疑惑,而不是烦躁地务求事实和原因”的能力[2](P226~228)(P256~267)。这种消极能力的表现形式,就是利用种种不确定甚至对立的元素去彼此消解又互为动力,构成诗歌形式与内容的对立又统一的关系。

在《圣亚尼节前夜》中,消极能力的体现并不仅仅体现在类似于诗歌表面所呈现出的颜色、温度、声音等方面的不和谐因素,更体现于蕴藏在空间之下的不确定性。这些不确定性,充满了相互拉扯的张力,使诗歌在此起彼伏中逐渐归为风平浪静。下文拟从内部空间和外部空间,梅德琳的房间和大厅,以及虚拟的空间,即梅德琳的梦境和现实空间,即波菲罗所处的空间,进行对空间和消极能力的具体阐述。

首先,济慈笔下的外部空间,是茫茫无边的冬夜,诗歌的开端济慈就展现了这个冬夜彻骨的严寒,“圣亚尼节的前夕——多么冷峭!夜枭的羽毛虽厚,也深感严寒”[7](P135~154)。由此可见,羽翼丰满的夜枭尚且不能抵挡严寒,那么冬夜寻来的波菲罗岂不是要面对种种危险。祈祷者在冬夜里祈祷,莫不是预示着冬夜里的危险,也间接地反映波菲罗此番前来危机重重。若是没有危险,祈祷者又怎么会在冬夜里祈祷,“诵经人的手冻僵了,拿着念珠,嘴里不断的祷告。”而此时的室内,不仅“很多人来来往往,使门户透进了乐曲,”[7](P135~154)而且“一排房间被灯火照得通明。”[7](P135~154)外部空间和内部空间的鲜明对比,就在夜枭也难以抵御的严寒和灯火通明的房屋之间刻画得惟妙惟肖。外部空间虽然是寒冷危险,可是一想到内部空间的温暖和可爱的梅德琳,这些磨难也就不算什么。截然不同的两幅图景,就这样在鲜明的对比之中逐渐趋于平静。

其次,内部空间的图式又分为梅德琳的房间和大厅。梅德琳的房间是波菲罗此去的目的地,她的房间“有各种香糕,以及自摩洛哥运来的蜜枣、仙果、无一不备”[4](P62),而波菲罗也在梅德琳的房间里得以静静欣赏她睡梦中的曼妙,以至于波菲罗忘情地呼唤“呵,现在,我的爱,我美丽的天使,醒来吧!”[5](P118)然而此时的大厅中沉睡着他的敌人,正是梅德琳的存在,使波菲罗有勇气说出“我要一拼,尽管他们比虎狼还凶”[7](P135~154)。并且在波菲罗求助安吉拉时,安吉拉也证实了大厅里满满的危险,安吉拉在看见波菲罗时说“天啊,波菲罗,快快逃跑,他们全在这,谁见你也不饶。”[7](P135~154)正是梅德琳的房间使波菲罗一心前往不惧凶险,也是梅德琳的房间使他暂时忘记大厅里那些随时可能醒来的敌人,正是因为如此,波菲罗才能得以陶醉于自己与梅德琳的相逢。梅德琳的房间是温情的安全的,它和大厅里危险的气氛相互抵消,才有了睡梦中的梅德琳和凝视中的波菲罗。

再次,空间与消极能力的关系也体现在梅德琳的梦里和真实的外部世界。读者无从得知梅德琳梦中的世界,却可以从她醒来时的霎那隐约明白,在梦里她得以暂时忘记真实世界里的危险和烦忧。“当梦想者封闭在自身之内的同时,宇宙本身也收回到角落里。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全部的现实性赋予这个梦想。”[6](P145~159)济慈的诗歌在这里体现了梦想与现实的辩证法,以诗歌自身的消极能力诠释了二者对立与依赖的相互关系。因此当少女梦里转醒,睁开双眼,“明明看见梦中的景象,并未因醒而飞去”[7](P135~154),此刻想象的空间与现实的空间非但未发生断裂,反而建立起联结。梅德琳在清醒的霎那意识到梦中的美好一旦变为现实,势必要接受真实世界的考验,也势必要面临自己闺房之外的凶险。正是梅德琳的梦,让她得以暂时抵御她在外部世界中的身不由己。梦是她安放爱情与梦想的地方,正是她的梦抵消了外部空间中的种种焦虑,让她可以暂时得到平静和休息。

最后,梅德琳和波菲罗遁入冬夜,此前波菲罗只身一人,此后身旁有了陪伴。不仅如此,冬夜里的祈祷者和安吉拉也死在了那天晚上,这似乎令人匪夷所思,但如果将恋人奔向广袤的原野与老妇僧侣的油尽灯枯而走向死亡相联系起来,则不难理解济慈此处对生存与死亡两种对立空间的暗喻。

济慈在1818年2月致自己的出版商友人约翰·泰勒的信中指出,英国当时一个好的变化是“消灭了贵族的暴政……英国的榜样以及法兰西和英国的自由主义的作家播下了反对这种暴政的种子——它在这片土地长大,直到在法国革命中破土而出。”[2](P226~228)(P256~267)彼时的诗人身处19世纪初英国诗歌浪漫主义的全盛时期,法国大革命余温尚在,英国宪章运动近在咫尺,工业革命带来社会各行各业的巨变,无产阶级已经崛起,人们追求自身价值意识日益增强,传统与变革的对峙都成为这一时期诗歌创作中的焦点。作为浪漫主义诗人的济慈身处社会转折与骚动之中,罕有地用诗歌书写心中澎湃的革命理想。祈祷人的“忍耐苦修”和老安吉拉的胆小怕事都是无济于事的,最终逃避不了严酷的现实。而梅德琳醒来发现梦想成真,最终恋人梦中的“自由”变为现实,预示了资产阶级自由、平等、博爱的未来将至。作为济慈最成功、最有影响力作品之一,《圣亚尼节前夜》蕴含着诗人对社会底层大众的同情、对资产阶级的支持、对社会问题的关注,在诗中用“生存”与“死亡”反射出“保守”与“变革”的矛盾冲突。这种一正一反的描写对比,使诗歌在相互抵触的元素里变得平缓祥和。这种消融不和谐因素的能力,正是诗人所谓的消极能力的艺术实践。换言之,消极能力并非指消极接受的能力,而是指化解不和谐因素的能力。在《圣亚尼节前夜》中,空间里似乎随处充满了这样的对比,也正是这种正反截然不同的外棉内针的对比,使诗歌在相互抵消中趋于平静,表现出济慈诗歌创作的“美”与“真”。

四、结论

在《圣亚尼节前夜》一诗中,济慈既简略地勾勒了无边暗夜下荒野之上的外部世界,又细腻描摹了殿中的内部世界。诗歌从暗夜荒原开始,逐渐移向室中深处,随着叙事的展开,又从室中深处逃进无边暗夜里。这样首尾吻合的空间安排,不论在空间结构本身还是在情感画面感受上,都体现出一种轮回中的完结之意。然而在这种完结的轮回框架里却充满了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不和谐因素。诗歌的两端是模糊的开始和结尾,让人望不穿故事的先前和以后,然而朦胧的空间又以完整的安排,给予了诗歌某种意义上的美感和平衡。在这种体验之下,诗歌中完结的空间上演了一场本身并不完结,但却充满和谐之美的故事。而这种和谐之美,恰恰是济慈感性世界中,对空间下时间、社会关系和不确定性把握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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