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与中国文化的现代自信

2019-02-21 12:14
关键词:儒道林语堂智慧

(广东工贸职业技术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广州 510510)

实际上,中国文化如何“走出去”并“向外灌输”,让中华民族精神智慧为更多的人们所共享。这正是21世纪新时代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背景下确确实实需要人们深度反思与果敢直面的问题。需要强调的是,中国文化“走出去”必须确立在中国文化高度自信的基础之上。这是毋容置疑的。值得关注的是,作为一名学贯中西的学者,林语堂不仅接受了西方现代理论嬗变发展的阐释法,而且更是站在中西文化比较研究的角度上重新发现、理解了中国文化的思维成因及智慧观念。唐君毅先生曾提及与认证过“中西文化之面目之不同——重文化之类别,与重文化之统”[1]12。季羡林在谈及如何对待传统文化的问题时也提示性地指出“风物长宜放眼界”“要拿来,更要送去”“西方不亮东方亮”“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2]203等思想观念。林语堂的系列著述极大地影射出他在20世纪想象中的“文化中国”图景。站在袭古创今的21世纪看来,林语堂可以说是中国20世纪中西文化比较研究的学界领袖,也是标举中国文化高度自信的灯塔,更是助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路标。他遇上了那个独特的年代,他也充分把握住了属于他的机遇。其实,林语堂一个深染中西文化思想交融佳能的现代学者,关于这一点,可以于其圆通自在、大畅无比甚至放诞不羁的诸文笔迹品质中见出。有论者指出:“林语堂以闽南乡土文化为起点,在西洋文化道路上长跑,在中国传统文化基地上竞走,以建设性、向前看的姿态,广采博取,用自己的生命形态推动中国文化特殊转型,成为宽容谦卑、学贯中西的国学大师和文化巨匠。”[3]如果说20世纪是西方文化“迎进来”的百年,那么21世纪则是中国文化“走出去”而绽放异彩的新时代。林语堂站在中西文化比较研究的视角,一直盘算并设想着如何使中国文化“走出去”而为世人所认识。这也是他后来翻译老庄孔孟智慧的初衷所在。有论者言及:“林语堂常常被看作是中国文化‘走出去’的成功典范。”[4]学界对林语堂的诸多文艺批评思想所映象出来的中国文化现代自信的问题关注较少。其实,由于囿于20世纪时代风气与政治语境的使然,学界对林语堂的研究往往较多地集中于其小说创作与翻译作品的聚焦关注,多多少少都在一定程度上淹没、忽略甚至遮蔽了关于林语堂与中国文化“走出去”及其影射出来的中国文化现代自信方面话题的思考研究,更没有自觉看到林语堂在20世纪“西学东渐”的主潮语境下一心致力于向西方热切推介老庄孔孟的中国传统优秀文化精神所做出的努力及贡献,特别是处之尴尬环境下的林语堂在反复申述与回应“传统”如何切入“现代”的问题上,提供了更清楚明晰的文学批判价值启示。新时期以来学界对林语堂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其文学创作成就中进行,其文艺批评思想所彰显出来的林语堂与中国文化现代自信之学术思想问题尚且未能获充分的关注。以下就针对林语堂与中国文化“走出去”及其折射出来的中国文化现代自信之影响价值意义问题,作出一补白式的深入探究。期望此一拓展性的深层研究,可为21世纪新时代中国文化真正走出国门和迈向世界提供某一视角思维的参照。

一、“和平”的爱好者:中国人的性情

任何民族文化都有其得以生成的社会因缘、环境气候与历史土壤。中国人的性情大都是“和平”的爱好者。这是中国文化精神最大的现实。如何站在中西文化比较研究的视角来评价林语堂在20世纪的价值贡献与历史地位,一直以来都是学界广泛争议且莫衷一是的问题。无论怎样,林语堂与中国文化现代自信的概念发生,是很值得引起关注的问题。可以这样认为,张扬中国文化智慧与助推中国文化“走出去”,大致可以说是林语堂在20世纪一道独特的学术追求景观。从某种意义上说,将中国文化输出而让世界重新认识中华民族文化精神,这足证林语堂对中国文化高度自信的思想表现和心理形象,也是林语堂在那个年代里于心田骨子里最想为自身民族文化做的一件事。如果说20世纪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大多都是外来文化强而有力地潜流卷入中国的狂热而蜂拥的承受者,那么可以说林语堂则是那个年代里将广博而宽广的中国文化向外灌输的第一人。其实,20世纪林语堂对外大力翻译、注释与传播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精神智慧和意识经验,不仅始终内含着他较为深层的文艺思想审美价值,而且体现出他尤为开放、识见、洞达的中西文化批评视野的根本问题。林语堂在《吾国与吾民·导言》中抓住要领地透露:“中国好似颇蔑视这个世界,她拿一种冷淡的态度对待它。这是她的高大的年龄实有以致之。不论如何遭遇,她的平静底生命,永远无忧而长流,不辞痛苦与忧愁,亦不震撼于虚荣与屈辱,细小之情感只足以激动幼稚的心灵。即如过去两百年中,立即毁灭与立即崩溃之威吓,亦曾未稍为所慑。胜利与失败,已不复能弹动她的心弦,困厄与死亡失却了它们的刺戟力,而连系数百年的民族生命之暗影,亦遂失去任何严重的意义。彷佛尼采(Nietzschean)譬喻之大海,它大过于栖存于它体内的鱼类、介类、软件动物类,大过于谬泥,故能兼容并蓄,不致拒却它们的投入。”[5]5-6由此可见,中华文明是在历代多种文化与世界文明的碰撞使然下的结果。中国文化实实在在有一种诗意的思想和德性张力。林语堂书写表达始终透露出他对中国文化持守着一种强烈的现代自信。特别是他条分缕析且凿凿有据的书写特质,充满着一种充实的回响。在看待人类智慧与生命哲思的问题上,林语堂坦言:“在我看来,哲学的惟一效用是叫我们对人生抱一种比一般商人的较轻松较快乐的态度。”[6]285其实,在林语堂眼中,中华民族智慧才是人类史上最微妙且至高无上的。他认为随着时间的流转绵延及时代的变局更替,长期居于中国文化主导地位且在历史上具有重要价值的儒道思想本身亦在其守根固本中不断吸纳、同化、融汇各种文明成果而“为我所用”。这也正是中国文化中得以不断地修改完善自我而不断地与时俱进、解放思想、生生不息、发展壮大、继续前行的理想精神。

其实,林语堂相当独特的个性情味和学术品格,深深地隐藏在他的笔触纸墨间。特别是他文字深处流露出来的那种对中国文化的高度自信,显然是从心底服膺于中华民族精神智慧的写照和影射。这为人们深入理解与思考林语堂思想贡献提供了另一学术领域窥察的思路维度。林语堂在20世纪时代变局、政治谨严的学术氛围语境中,仍然一以贯之地沉潜怀持着对中国文化的高度自信。这一点亦是值得思考的。从文化视野上观照,林语堂自成一格的书写表达同样隐然伏有深厚的中国文化自信的症候表征和建构图景。这是一个需要引起关注的学术前沿性问题。可以说,林语堂所著的《孔子的智慧》《老子的智慧》《吾国与吾民》等述作,不妨可以看作是林语堂对中国文化高度自信的标杆症候。无论是从书名抑或内容上看,林语堂心思旷远的著述在国外一版再版,持续地宣扬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及助推中西文化交流。他深受中国儒道文化智慧的影响,而且在20世纪对中国儒道文化资源底色、思想遗产、理论观念、审美特质等可谓道尽其然及其所以然。林语堂颇有见识地分析:“和平,亦即为一种人类的卓越的认识。若使一个人能稍知轻世傲俗,他的倾向战争的兴趣必随之而减低,这就是一切理性人类都是懦夫的原因。中国人是全世界最低能的战士,因为他们是理性的民族。她的教育背景是道家的出世思想揉合以孔教的积极鼓励,养成一种和谐的人生理想。他们不嗜战争,因为他们是人类中最有教养、最能自爱的民族。”[5]53虽然林语堂对最极致的中国传统文化思想要旨的理解深处或许不无偏颇狭隘之处,但终归相去不远、实话实说且自成一格。以此观之,林语堂亦可算是20世纪学术界的一位大师。林语堂与中西文化对话交流的背后,有着极为复杂交感的人生经历及观念心态。这一点大可以从其创作书写的言语间得出。林语堂重视挖掘并梳理了儒道文化的精义,尤为可贵的是他对中国哲学的解读是有其中西文化比较的视角,这一点是极为新颖且与众不同的。林语堂极具启发性地指出:“拿全部的中国文学和哲学观察一过后,我深深地觉得那种对人生能够尽量的享受,和聪慧的醒悟哲学,便是他们的共同福音和教训——就是中国民族思想上最恒久的、最具特性的、最永存的叠句唱词。”[6]285在这里,林语堂简明扼要地指出了中华民族有着别样的持续力与吸收力,恰恰正是其具有的不可思议的兼收并蓄与自我修复的能力。这一点实在值得人们认真去反思 。更为重要的是,林语堂指认不少学者对中国文化内涵的解读存在一些类似于“盲人摸象”甚至“只见树木而不见森林”的偏误性概述的倾向。总而言之,林语堂以其中西文化比较为主导性语境的话语对话与交流理论建构的体系,探究了中国文化本土化、历史化、衍生化与地域化的实质底色。中国文化有着其自身的吸引力,世界现代文化不能没有中国文化一脉。也就是说,林语堂意欲让中国文化参与、辐射甚至引领现代世界新人文精神的新建构。

从某种程度上说,中国文化自信必然包含着中国人爱好生活的理想智慧与独特个性,同时也包含有中国人温和古雅、治心养性、胸怀豁达而涵养心声等高明得多的见地基点及心理本领。颇堪值得注意的事实是,中国文化所具有同化力固然也是有痕迹可寻的。实际上,中国人崇尚“简单之思想”。透过中国文化精神,可以看出最道德的往往意味着最智慧的、理想的、强大的与神性的。实际上中国文化智慧可以看作是普遍人类之爱的表达。林语堂曾对“德性”进行辩护,也试图把德性本身转变为隐蔽的“高贵”[7]249。可以说,明眼人自能自出中国人身上那种天生显见的稳健、忍耐、温顺、快乐、保守、毅力、伟大、尊贵、谦和、诚信等各方面的本能性情、态度脾气、印象标识及腔调底蕴,自然而然是中华民族文化思想意识及精神特性使然下的结果。林语堂对中国文化解读固然有其精辟见解:“‘容忍’是中国文化的最大品性,也将成为现代世界文化的最大品性。当这现代文化生长成熟了以后,要磨炼容忍这种工夫,你需要一些道家典型的阴郁和轻世傲俗之气概。真正轻世傲俗的人是世界上最仁慈的人,因为他看透了人生的空虚,由于这个‘空虚’的认识,产生了一种混同宇宙的悲悯。……中国人的和平性情大部分亦为脾气关系,兼有人类谅解的意义。”[5]53-54儒道的中心思想始终是中国根深蒂固的精神滋液、文化自信的中流砥柱及思想象征的面目本色。更重要的是,林语堂溢于言表地读出了儒道思想的智慧而阔远、情调而本色、达观而厚重。他的后半生十分用力审视中国文化智慧的精髓。细读则可发现,中国文化自信贯穿了林语堂书写的始终。同理,中国文化智慧特质在林语堂思想中得到最充分的表现。中国传统文化历经数千年的历史流变。儒道文化可谓源远流长且博大精深。它是中华民族数千年勤劳智慧的结晶与心血。事实上,中国儒道哲思之丰富而深厚的文化资源,恰恰是代代相传的中华文化自信底气和无畏勇气的根脉元素与基因底蕴。中国文化自身的核心精神价值观念、文化血脉气质及其坚守的根本意识宗旨,是世界民族思想力量的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林语堂对中国文化的自信,到底是射向未来中国新人文精神建构过程中中华文化伟大复兴新格局的提示与想望。

二、“近情且不越矩”:中国文化的精神

从这种意义说来,林语堂在20世纪对有着浓厚文化底蕴的中华文化意蕴的深入窥察、观照、表达与理解,注入了相当鲜活的生机且无比有力地推向了一个视野更加开阔、眼界至为敞亮、形象相当鲜明、思维更为健全的新高度。若要发掘到林语堂思想文脉之民族性的根源,则可发现其心性、情怀、学养等无不贴近于中国儒道文化的内蕴情愫。因为这个缘故,林语堂被学界称为中国儒学者及新道家。的确,中国人身上内含着的那种智慧而快乐、轻逸而愉快、美妙而理想的生活哲学气质,正是中国文化精深智慧的印记和烛照。透过历史可以看出,中国人尤其看重美德这类东西。这也是中国人身上较高尚的天性。不可忽视的是,林语堂的民族意识中,或许渗透着一种甚为明显的伟大的儒道观念。中国有其自身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鲜明独特之文化精神财富及举世瞩目的思想智慧。这种理想智慧明显脱胎于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积累养分。这恰恰是中国文化磅礴自信的强大底气、历史底蕴及源泉定力。林语堂分析:“Simplicity一字是希腊文中一个大书特书的字;‘淳朴’二字,在中国文中亦为一个大书特书的连语。好像因为人类既知道了文明的利益,同时又感觉到它的危险性。人类知道了生活的幸福与快乐,同时却警戒着它的朝生暮死的性质;危惧于为造物所嫉妒,故宁愿生活较为纯朴而享较长久的天年。因为享受了人生过分的幸福,中国人想来,会减损此生之福分。所以‘人当趋福避祸,两加审慎!’明季某学者曾说:‘人当取较清淡之幸福’,一般中国人胸中,皆具此同情的心理。盖人生幸福富有不确定性,而返朴归真为惟一防护之方法。这是无可非议的,中国人由直觉而知之。他们欲求家族之长存,而却收其效于民族。”[5]35中国文化最为明显的内核思想观念就是教会人们对生活本身抱持一种合理近情且不越矩的自然精神,而且能够过着一种合理近情而守本分的生活。这是中国文化含着相当的真理的智慧和最美妙的人生理想。然却,这往往也是外人难以领悟的东西。从根本上说,中国文化的精神资源和最高理想,就是教会人们深切地热烈地享受人生的乐趣。它毫无保留地造就并滋养着中国人慈和、宽容、清醒、明慧、达观和爱的精神性情。林语堂所要说明的是这一点。最引人注意的是,中国人是善于用哲理的眼光去观察人生。中华民族窥察人生固然是比较有哲理眼光的。站在了新的历史起点上看,中华民族血液中自有其深沉而久远的独特文化理念、基因、根脉与风采。大体上说来,中国传统文化折射出中国人独特的自然个性和志趣兴味,同时也透露着中国人养性怡情、守真抱朴、尚中贵和等之真知灼见的学识智慧。

至为重要的是,林语堂对中国传统文化之现代价值与当代意义的鲜活发掘及凝练表述,是很值得关注的。特别是他借力于中西文化比较、对话与交流的大视野,以其在西方获得的最新思想批判理念作为参照标杆与审美尺度,对中华民族文化展开别样的重读、开掘与理解。这就大大地彰显了中华文明生发的世界意义和影响价值,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资源在现代进程中活化性建构及创新性转化。关于西方文化近于衰落穷尽的问题,季羡林直言:“以东方文化的综合思维模式济西方的分析思维模式之穷。”[2]103可以肯定的是,林语堂身上始终不渝地流露出中国文化的哲思心理及审美尘根。从某种意义上说,林语堂对中国文化自信是真诚的,当然也有其感到失望的一面。这是应该堂堂正正承认的,无需加以掩饰。在林语堂的印象中,淳朴、自然、普通和简单,正是中国人文主义的标记,也是中华民族的精神美质与理想信仰。它最能满足人们在现世人生的诗境找寻,更是人类日常生活方式的常态追求和情理精神。事实上,林语堂系列著述带有极为显明的个人心性情感体悟及中西精神智慧的调和意识。这一点诚然得益于中国文化最高且最为完整的思维观念的滋养。林语堂着意声明:“中国文化,本是以人情为前题的文化,并没有难懂之处。倘使我们一检查中国民族,可发见以下优劣之点。在劣的方面,我们可以举出,政治之贪污,社会纪律之缺乏,科学工业之落后,思想与生活方面留存极幼稚野蛮的痕迹,缺乏团体组织团体治事的本领,好敷衍不彻底之根性等。在优的方面,我们可以举出历史的悠久继长,文化的一统、美术的发达(尤其是诗词、书画、建筑、磁器),种族上生机之强壮、耐劳、幽默、聪明,对女士尊敬,热烈的爱好山水及一切自然景物,家庭上之亲谊,及对人生目的比较确切的认识。在中立的方面,我们可以举出守旧性、容忍性,和平主义及实际主义。此四者本来都是健康的征点,但是守旧易致于落伍,容忍则易于妥洽,和平主义或者是起源于体魄上的懒于奋斗,实际主义则凡事缺乏理想,缺乏热诚。”[8]43大体而言,林语堂对中国文化的精神解读自有其真实的启示。毕竟,它是建构在中西文化比较、批判、辩驳与兼容的基础之上。辩证地说,林语堂于中西文化之中收获满满。他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独立而新锐的思想洞见和思辨经验,同时对中国文化精神做出了较为深入的内涵理解及精义概述。无论怎样,林语堂是一位实实在在具自知之明的学者,更是中国现代精神的先锋者。他的文风脉管里挟着一种显明的中国文化自信的血脉观念。他不仅能以中华民族的“心灵”来衷心体察生命存在,更能用中国文化之“智慧”来思虑生活。

事实上,世界文明与人类智慧源流,往往更深地植根于先民世人生命观念的切入反映。中国儒道思想自有其中华文明数千年的人类思想精华所在。林语堂是中国20世纪向西方正确而贴切、风趣而幽默地表述了中国文化价值特质之第一人。这一点应该引起重视。林语堂看到了中华文明海纳百川且有容乃大这一中国智慧,同时也看到了中华传统优秀文化对化解当前人类面临的一些突出问题仍然具有重要价值。他在20世纪不仅向世人阐释了儒道最根本的思想渊源、价值观念及文化精神,同时也读出了中国文化深层自信的来龙去脉,甚至坚定了中国文化更基本、更深沉、更广泛和更持久的底气力量。若留意则可发现,林语堂不仅推进了中华传统文化内涵的深层解读,而且引领了人们对中国文化的精神原貌、传统精髓、历史使命、生活态度及审美定力之具象认知。作为中华文明精神命脉与文化基因的儒道思想,可谓源长流远且根深蒂固。中华文化历来具有绵延恒久的同化力、融摄力与包容性。这正是中国文化本身的伟大性和生命力。中华民族文化涵蕴着相当足有引以自傲的智慧。在林语堂眼中,儒家孔孟对人生态度的理解是相当正确的。林语堂极富启发意义地指出:“每一个中国人,即从其外表上看来,未有全然不带保守之色彩者。保守就其字义本身而言,非为玷辱之辞。保守性不过为一种自大的形相,基于现状之满足的感觉者。因为人类之足引以自傲者总是极为稀少,而这个世界上所能予人生以满足者亦属罕有。保守性是以实为一种内在的丰富之表征,是一种值得羡妒的恩赐物。……中华民族是天生的堂堂大族。……孔子的态度是相当正确的。因为孔教不独寻求人生的意义,抑且解答了这个问题,使人民以获得人类生存的真意义而感到满足。这个解答是确定而清楚的,而且条理分明。故人民不需再推究未来的人生,亦无意更改现存的这个人生,当一个人觉察他所获得的既有效而且为真理,天然变成保守者了。”[5]64-65此话极有见地,林语堂所述的生命哲思与道家哲学之共通智慧,由此可以略窥一二。中国人身上那种知足常乐、无为无不为、保守内敛等品性特征,也正是中国文化彰显出来的智慧、自信、精妙、力量与理想的写照。这一点亦可以从中国人崇尚“淳朴之风”与“近情合理”的优良生活的社会见出其中的奥妙。从另一侧面上看,儒道哲学潜在地影响着林语堂看待人类生命智慧、生活态度及存在世界意义的思维,给人们耳目一新之感。事实上,林语堂在20世纪重新定义了中国文化的精神智慧。从总体上来看,林语堂致力于训诫世人对中华文化的高度自信,同时为打造现当代中国文化如何“走出去”提供了指引。可以说,林语堂在中西文化镜照下进一步全面地追溯、会通与整合了中国儒道文化资源的基本理论内涵,特别是那些长期为人们所忽视、遮蔽住了中国传统文化智慧及具有真理般人类经验的总结。透过回顾与思考林语堂生命思想背后,人们可以获得一种共同性的中华民族文化资源智慧和一种共通性的中国文化自信建构的意识印象。接下来谈谈中国人的“生活艺术”问题。

三、“一意关心着人类的幸福”:中国人的生活艺术

人们应该注意到,中国传统文化尤为突显的是那种注重修身养性的道德观念。它自然隐栖、包裹并潜伏着其独特而丰富的生命精神的智慧审美心理观念、文化自信底气的基础和生活艺术的思想资源启发。中华民族传统文化蕴有让人类“眼明心亮”而身心灵窃以为慰的东西,特别是中国道德文化讲“仁”而重“真”、守“诚”而贵“和”、崇“忍”而尚“和”、求“同”而存“异”等许多价值理念及生命境界。相对于西方文化而言,中国思想也许更接近于人作为人存在于世的“聪明”至高艺境。中国文化智慧就在于其始终在感化人们能够快快乐乐地面对着人生且给人们的内心情感带来温暖、热诚、自在和活力。由此,亦可看出中华民族文化意识观念源起的经典性、权威性和感化性。总之,中国传统文化智慧精髓在林语堂的思想表述中获得了视野更加阔远而内蕴更加丰富的新解。林语堂指出:“中国人或许总是比西方人来得知足,那是不错的。此种愉快而知足的精神流露于智识阶级,也流露于非智识阶级,因为这是中国传统思想的渗透结果。”[5]56在这里,林语堂从民族文化心理的理论视角上颇为洋溢地阐述了中华传统文化的精神特质和可继承的底气本色,这点尤为可贵。当然,由以上征引来看,林语堂对中国文化自信贯彻始终。藉此观之则可以领会到,中国文化自然有其让人虔敬的生命精神及思想伟力所在。在林语堂看来,中国人非常热心于自身幸福的问题,而且总是在日常生活中一心一意地关心着快乐的幸福。不过,这一点素来甚少有人注意。记得林语堂曾这样表述:“人类的幸福是脆弱的物体,因为‘神’老是嫉妒人类的幸福。幸福问题因而是人生不可捉摸的问题。人类对于一切文化与物质进步虽尽了全力,幸福问题毕竟值得人类一切智慧的最大关心以谋解决。中国人竭尽了他们的常识,下过最大毅力以谋求此幸福。……一意关心着快乐的幸福,这快乐不是贫穷也不是屈辱所能剥夺他们的。欧美人的处理幸福问题常取积极的态度,而中国人常取消极的态度,所以幸福问题最后可以收缩为个人的欲望问题。……现代的人们,常觉得自己困扰于许多难题中,而大部分与他的人生有密切之关系。”[5]57这里的话语旨要,颇为切实地点出了中国文化异于西方文化的生命理想哲思,由此亦可以窥见古今中西文化智慧迥异之一斑。中国文化始终含着一种知足常乐的境界意象及闲看花开花落的智慧意味。“执两用中”的调适中庸的性情哲学观念,自然而然地造就了一种智慧而愉快、伟大而和谐的人生态度。可以说,林语堂在20世纪对中华传统文化所承载着的中国审美精神丰厚意蕴的重新认定及其所体现出来的令人难于想像的中国文化自信,不应该被当下学界所遮掩。毕竟,它恰恰明显引导着一种超脱式的中国文化“走出去”的潜在建构、概念界定和思想路向。在这个意义上,林语堂思想显然有着深刻的中西文化内涵双重过滤、辨析、接受、交融与对话的特殊背景。他在中华文化中发现了有别于西方人哲思的中国智慧及中国人追求快乐的生活艺术。林语堂身上唤起的现当代中国文化自信力量,已经构成一个不容忽视的现象,由此可以看出其重要价值和意义。

林语堂是20世纪现代中国文化思想史上一位真正能够脚踏中西且汇通古今的学者。他对中国文化表现出来的自信,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与20世纪中国现代整个民族危机、历史变局乃至社会思想现实等辐射密切相关。事实上,林语堂从中西整体文化精神的视野出发,对中国文化思维本源及其深刻的价值影响做出了截然不同的现代考辨与拓展批评,旨在揭示中国儒道文化话语内在精神的本质及思想价值所在。他对中国文化的自信,较突出地表现为他向西方人译介中国的老子、孔子等学说的价值内涵及理念主张。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在林语堂的笔墨下,中国丰润厚重、吐故纳新而兼收并蓄的传统文化本质上所具有不可替代的凝聚力、自信力及影响力,得到了更加响亮而强劲的彰显。当然,透过林语堂对自身民族传统文化本相蕴涵的探源与辨析之路,可以看出中西文化的基本精神与审美思想的迥异。林语堂认为中国人很懂人生的态度。因此,大多数的中国人都是生活的艺术家。记得尼采曾言:“人必须更多地是一位艺术家,更甚于所有其他的。”[7]235很显然,中国人是最懂得生活的艺术。林语堂屡屡指出:“中华民族盖老于世故,他们的生活,没有夸妄,不像基督徒自称‘为牺牲而生存’,也不像一般西方预言家之找求乌托邦。他们只想安宁这个现世的生命,生命是充满着痛苦与忧愁的,他们知之甚稔;他们和和顺顺工作着,宽宏大度忍耐着,懂得快快活活的生活。至于西方所珍重的美德、自尊心、大志、革新欲、公众精神、进取意识和英雄之勇气,中国人是缺乏的。他们不欢喜攀爬博朗山或探险北极;却至感兴趣于这个寻常平凡的世界,盖他们具有无限之忍耐力,不辞辛苦的勤勉与责任心,慎重的理性,愉快的精神,宽宏的气度,和平的性情,此等无与伦比之本能,专以适合于艰难的环境中寻求幸福,吾们称之为知足——这是一种特殊的品性,其作用可使平庸的生活有愉快之感。”[5]52从这段深入浅出的文字缕述中可以看出,中华民族文明具有极为显著的世界人类文化向而往之的智慧与理想。也许,如何解说中国传统文化而确立中国文化的现代自信,正是当下最值得重视的现实问题。说到底,中国文化自然有其让生命灵魂顿然纯净而高洁和淳朴而充实的伟力,同时也有一种令人能够投身于现实生活当中而“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的明理达情之哲思特质与自信底气。其实,中华文明的生发,自然而然有其独特的历史积淀与时间流转的内涵背景,以致其具有独特的文化景观意味。这一点是不可忽略的。中西比较文化视野下的林语堂民族传统文化审美思想的重新发现与理解的背后,正是他对近现代西方现代性文明中精神隐患危机展开的自觉反思及文化启蒙。他试图重新构筑与确立中国传统文化的生命活力与影响价值。事实上,林语堂对儒道所倡导的“常情”基本思想的分析得尤为贴切。这也恰恰是中国文化自信的精神底气与民族自信的理想天性。这一点实在是中国对世界文化的独特贡献。

从更深一层的内涵特质上看,无论是处世哲学还是生命态度,儒道存在某种意义上的相异,然而其整体观点未必是彼此相抵牾的,而且互为补充助益的。中国文化实含有一种数千万年来早已深入人心的“贵生恶死”之特殊心理意味和思想史迹。这一点正是源自这个民族自身所有经世的或生死沉浮或脆弱危亡或风华绝代等种种的命运遭际、历史流衍而获得的一种家国得以微妙延续且永久长存的经验收获、民族意识及理想智慧。不妨说,中国文化实则是极接地气的,它蕴有一种最深沉且美妙的古老、纯朴、圆满且饱经世变的东西。这必是中国人世代相传承继的智慧积淀与不可思议的经历总结。林语堂在其文学思想批判中也特别有意识地强调了这一点。林语堂审美思想浸染着根深蒂固的厚重民族文化心理,这里面蕴有鲜明的儒学的“仁爱”与“近情”、道学的“有所为”与“有所不为”,当然也内含着佛学的“因缘”与“随顺”。这是需要正视的。林语堂颇为重视中华文化铸蕴在中国人内心深入的那种根深蒂固的“知生乐命”的生命哲思和生活艺术智慧。林语堂认为:“只有当人类渲染了这种轻快的精神时,世界才会变得更和平、更合理,而可以使人类居住生活。现代的人们对人生过于严肃以充满着烦扰和纠纷。我们应该费一些工夫,把那些态度,根本地研究一下,方能使人生有享受快乐的可能,并使人们的气质有变为比较合理、比较和平、比较不暴躁的可能。我也许可以把这种哲学称为中国民族的哲学,而不把它叫做任何一个派别的哲学。这个哲学比孔子和老子的更伟大,因为它是超越这两个哲学家以及他的哲学的;它由这些思想的泉源里吸收资料,把它们融洽调和成一个整体;它从他们智慧的抽象轮廓,造出一种实际的生活艺术,使普通一般人都可看得见,触得到,并且能够了解。”[6]285这些话的意思是相当明白清楚的。从这里,同样可以尤为明显地看出林语堂整体上触及了中国文化自信与民族思想现代新建构的问题。他俨然思辨了中国文化精神的现代传承性与建构性的问题。林语堂对中国文化智慧的理解比许多学者的视界角度、精神气质、观念意识及思维理论都显得开阔、通达、高瞻、超脱、深远、精当与切近。可以说,作为中国20世纪现代学坛一大文豪,林语堂深谙并汇通中西古今文化的智慧内涵。对林语堂来说,从中西文化对照的显著角度去重新发现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及其于人类世界上的特殊位置,逐渐成为其后来文学思想比较研究的核心追求。说到底,林语堂对中国儒道文化观念自是做出了贴近历史的整体反思,同时深深地将儒道的思想学说推至极致。这里就不一一展开细述了。

四、小 结

从以上所做的一番全面回顾与述略中可以看出,林语堂是20世纪中国文化高度自信及助推中国文化“走出去”最有贡献的一位学者。其实,林语堂对具有极高生命活力的儒道文化本旨之自觉提及、重新梳理与高度认定,一方面是出于自身素来好奇于中国传统文化实相本质的恒久魅力,顿然生发出一种中西文化比较研究的情感兴趣;另一方面是基于历来人们对老庄孔孟思想传统的原义释读似乎滑向不合、狭隘、畸形、偏至、机械甚至误读的症候,意欲一纠偏误而还原中国传统文化特质的表征图景。对于20世纪中国文艺理论误读的问题,刘绍瑾曾直接指出:“在新思潮、新名词、新意念大举进入并席卷中国文艺理论界的20世纪前半期,以新文学的观念和思维来回望古代文艺思想,以新释旧、以今衡古的做法是难以避免的,其意图以及可能产生的‘误读’本身也蕴含了天然的、深刻的古今对话、中西对接的学术视野和追求。”[9]8在林语堂看来,中西智者在生命哲思、处世态度乃至生活艺术的问题上,都曾一致努力寻求一种纯洁而健全、节制而平衡、和谐而秩序的理想精神。以此视点来看,林语堂影响的思想原素不仅基于其中西文化比较的审美诗意,同时也趋合且接近于儒道文化中的一种“近情”的生活精神。在林语堂心中,具有不可分离性质且最有价值的儒道文化构成了中华民族精神重要一脉。记得李泽厚曾指出:“其实,正因为无上帝信仰,中国传统才建此‘乐生’的宇宙观,以为支持。以求奋进;日日新,又日新,以积极乐观之态度来对待生存、生命和认识,也才将‘应然’、‘实然’相联络,以人能‘参天地赞化育’来勉励,人之地位虽甚高大,但此种生命哲学之悲苦底蕴、艰辛情境,岂必亚于人应匍匐神殿下的教义?而此生命哲学最终归结为‘乐’的心理-生活-人生境界,‘成人’‘立圣’即成此境界。”[10]133可以说,林语堂宏大的书写思想贯注着强烈的中国文化自信意识主题,而其背后隐藏的则是其意欲重塑中华民族精神底色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初心。中国文化是中国土壤环境的影响产物。这一点是不能忽略的。林语堂经常援引儒者孔子所言“未知生,焉知死”作为其理解中国儒家近情思想的典范。中国人深层心理的内在仍是执着地爱好“此在”与“此生”的现实尘世生命。哪怕日常家居生活无疑就是种种的养生送死或劳形役性。然而,这一切毕竟是真实、近情合理与意味深长。换言之,讲情理的中国文化本质,久而久之在中国人的身心灵种植、摄生并发育出一种“互让”“中庸”的天然心理精神。然而,林语堂也洞见到中国文化之劣性表征,也恰恰体现在其过于“讲人情”这一点上。

总而言之,林语堂是20世纪中国现代文坛学界的一个独特光亮、笃定和沉潜的存在。他最大的亮点就是把中华民族智慧放置于“人类生存”“人类幸福”“人类前途”与“适世价值”的高度来透视。这一点是林语堂身上的先见之明。稍稍留意则可发现,林语堂的文学创作与文化批评本身,大可以视为中西与古今、外来与本土、传统与现代之交合并生的图景概貌。从某种意义上说,林语堂极具启示意义地帮助人们更为深层地认识和理解蔚为大观且生生不息的中华文明。季羡林最精辟地言及:“我们在送给西方的就是这种我们文化中的精华。这就是我们‘送去主义’的重要内容。……实际上,我们还没有正式地送,大规模地送。连我们东方人自己,其中当然包括中国人,还不知道,还不承认自己有这种宝贝,我们盲目追随西方。”[2]237的确如此。实际上,中国文化所具的底色基点、精魂力量与内在价值,大多数都含存于儒道理论学说与思想意味的视点当中。中国文化本身蕴有中华民族独特而精微的生命探问、人生态度与生活艺术。的确,中华文明是千百年中国历史积淀的见证。费孝通曾言:“文化如果不为社会所接受就很难保留下来。”[11]确然,任何民族国家文化都是其特定社会历史结晶。可以说,林语堂眼中的老庄孔孟的智慧研究,正是立足于话语语境的还原与中西文化对照的基础上展开的。换句话说,它本身就极为鲜明地彰显了中国传统文化绵延开新的生命力及现代审美价值。有论者这样评价:“林语堂跨语际传播中国文化的活动是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重要事件,其系列英文著译作品的成功传播为当代中国文化走向世界提供了可资借鉴的重要参考。”[12]也有论者认为:“林语堂先生是享誉世界的作家和翻译家,堪称近百年来对外‘输出’中国文化最成功的人物。”[13]赛珍珠序中放言:“只有中国人才能写这么一本书。可是我不免又想:就是中国人好像也还没有能写这么一本书者。因为去寻找一位现代英语著作的中国作家而不致跟本国人民隔膜太远有若异国人然,而同时又须立于客观的地位,其客观的程度足以领悟全部人民的旨趣,这样的人才,不是轻易找得到。可是出乎不意,与历来的伟大著作的出世一样,《吾国与吾民》不期而出世了。它满足了我们一切热望的要求,它是忠实的,毫不隐瞒一切真情。它的笔墨是那样的豪放瑰丽,巍巍乎,焕焕乎,幽默而优美,严肃而愉快。……对古往今来,都有透彻的了解与体会。”[5]5严格地说,林语堂重新发掘中国儒道文化思想观念的深度灵魂和智慧真谛,显然是溶入了鲜明的现代西方审美理论进行更为独到的细腻解读。然而,他反思中国传统文化的真知灼见,一直以来为其在小说书写创作和翻译文学领域的贡献成就所掩盖与遮蔽。这是非常可惜的。若从中西文化比较研究的视角看,现当代中国文化自信的肇始萌芽与林语堂密切相关。其实,缺少了任何一方面的视界角度考量,对林语堂思想观念都难以获得符合历史事实层面的整体认知。其实,林语堂对中国文化的“认同”与“批判”、“满意”与“不满意”、“敬慕”与“静默”之间所流溢出来的,恰恰是20世纪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对中国文化的高度自信。揭示20世纪林语堂思想及其中国文化自信的关联影像,其意义不言而喻。一方面能助益于新时代中国文化本身“走出去”的使命需求;另一方面可以佐证林语堂在中国现当代文坛学界乃至世界的思想资源价值。本文所要说明的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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