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价理论视野下鲁迅小说方言的英译研究

2019-02-21 04:02
关键词:级差译本绍兴

田 颖

(绍兴文理学院 外国语学院,浙江 绍兴 312000)

一、引言

鲁迅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之一。美国汉学家韩南认为,“鲁迅那独特的情感和世情洞察,使他的三十几篇小说成为中国现代文化中表现力最强的艺术品”[4]。鲁迅小说中绍兴方言独特的韵味与文化气息,使其刻画的人物更是惟妙惟肖、入木三分,这使得文学方言翻译成了鲁迅小说译者难以回避的重点和难点。

文学翻译以意境的表达与再现作为最高目标。在全球化盛行的当下,中国文化“走出去”也应涵盖地域文化这个维度。这就是说,要让外国读者理解更深层次的中国文化,就得把绍兴方言的英译研究提升到了国际战略需求的高度。在西方,包含文学方言在内的“语言变体”及其翻译研究已经成为一个热门的课题。

二、评价理论与翻译实践

评价理论始于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一个名为“写得得体”的语文研究项目,致力于研究话语背后讲述人的真实意图。澳大利亚语言学家马丁在韩礼德对评价理论着重于社会学角度分析的基础上,对人际意义进行了延伸与拓展,为评价理论系统提供了一个新的维度。

基于评价理论的观点,翻译中源语与译入语需达到评价意义上的对等,具体反映在态度、介入和级差三个方面。此外,评价意义的转换必然受到接受者和社会文化语境等的外在影响。因此,一个上乘的翻译必须从态度、介入、级差这三个评价系统上寻求原文和译文在评价意义上的对等。具体而言,译者在翻译过程中首先要从多角度、多层面研究与分析源语词语的评价资源,然后在译入语中探寻相应词汇的态度、介入、级差等意义,并综合考虑接受者和社会文化语境等因素,最终在译文中把它们准确地呈现出来。

三、评价理论与鲁迅小说方言的三种译本对比分析

在评价理论中,态度系统、介入系统和级差系统是实现评价意义的主要资源和手段。态度是对事物、事件、人物和情感价值的评判;级差是对上述事物、事件、人物和情感价值在程度上的评价差异;介入则是指与态度相关的起因和目标。介入系统包含借言和自言两个子系统。语势和聚焦则是级差系统的两个子系统[7-8]。本文结合鲁迅小说方言的三个英译本:C.C.Wang译本(以下简称王译)、Yang & Y.Gladys译本(以下简称杨译)和W.A.Lyell译本(以下简称莱译)分别对此进行阐释。

(一)态度系统与鲁迅小说方言的翻译

态度系统是评价理论的核心。态度指在事物、事件、人物的评价过程中所显露出来的主观意愿和情感。根据话语所表现的不同语义,态度系统所包含的鉴赏、评判和情感,能表露出说话人对某个事物或现象所采取的态度。鉴赏是对事物、事件、人物等的质量、性质和价值的鉴别,它不仅包括对具体人、物、事的鉴赏,还包括对抽象事物的鉴赏。评判指依据各种规范与价值观对行为和现象作肯定或否定的评价。情感通常由自我心理过程或通过关系过程来实现。态度系统中,无论是鉴赏、评判,还是情感的表达,都可以是积极的评价或消极的评价,在表达方式上则以隐含式居多。例如:

例1.“(她)便偷空向四处一看望,只见她后面,紧挨着门旁的墙壁,正站着‘老畜生’和‘小畜生’”。[5]

She took the opportunity to steal a look around the room and behold there close to the wall at one side of the door stood the“the old beast”and the“little beast”.(Wang译)

So she took this chance instead to look round. Standing behind her by the wall, close to the door, were both Old Beast and Young Beast.(Yang & Yang译)

She stole a moment to look round the room.The two people standing closest to the wall by the door right behind her were none other than Old Pig and Young Pig.(Lyell译)

“四处一看望”是常用的绍兴方言,意为私下环视偷看、东张西望。原文的语境是:爱姑来到慰老爷家,见屋中桌上放着“水银浸”的鼻烟壶,人们正为此夸耀七大爷。爱姑不懂他们所谈的内容,但又出于好奇,紧张地趁机偷偷环视了一下屋内的情况。杨译和莱译都用了“look round”,未能再现原文中隐含的爱姑怯弱、紧张和好奇的情感态度。而王译“steal a look around the room and behold”中“steal”和“behold”这两个动词的选用,较为恰当地表露出爱姑当时的心理状况。

例2. “慰老爷她是不放在眼里的,见过两回,不过一个团头团脑的矮子。”[5]

She did not think much of His Honor Wei——she had seen him twice before——he was nothing but a short man with a round face and a round head.(Wang译)

She was not afraid of Mr. Wei. She had seen him twice and he was nothing but a squat, round-headed fellow.(Yang & Yang译)

In all of this Old Master Wei didn’t so much as enter her thoughts. She’d seen him a few times before——nothing but a little runt with a cannonball head.(Lyell译)

爱姑把慰老爷的外貌形象地描述为“团头团脑的矮子”。“团头团脑”在绍兴方言中通常指肥头肥脑的样子,并带有呆头呆脑的意思。其后加上“矮子”,这不仅是对慰老爷形象的丑化,而且从中揭示出爱姑埋藏在心里的愤恨与不满。莱译将其译为“cannonball head”,既保留了原文方言的鉴赏和评判价值,又形象地再现了原方言的语义和文化内涵,其他两个译本在这方面略逊一筹。

(二)介入系统与鲁迅小说方言的翻译

介入系统是说话者用间接或隐晦的方式调控对所说话语可辩性的一种表达手段。人们运用介入系统通常有两个目的,或是对介入的事件或事物承担话语责任和义务,或是尽力避讳、推脱,以使自己免担责任。自言和借言是介入系统中的两个子系统。自言可以是假定(presumption)或主观陈述(assertion),借言可表现为话语压缩(dialogic contraction)和话语扩展(dialogic expansion)。原作者和译者不同的介入手段反映出他们各自的介入目的,从而也会得到相似或相异的语义效果。例如:

例3.“‘我叫汪得贵’。胖子连忙说。”[5]

“My name is Wang Te-kuei,”the fat man said eagerly.(Wang译)

“My name is Wang Degui,”replied the fat man promptly.(Yang & Yang译)

“Name’s Wang Degui,”the fat man promptly responded.(Lyell译)

在绍兴方言中,“汪得贵”是“枉得鬼”的谐音,意为“屈死鬼”。鲁迅在这儿用“汪得贵”隐指“枉得鬼”,一是为了帮助粉饰句中的人物,二是为了避讳自己对所说话语所承担的责任。三个译本对此皆采用了类似的音译,但其地域文化的内涵尽失。

例4.“他好容易曲曲折折的汇出手来,手里就有一个小小的长方包,葵绿色的,一径递给四太太。”[5]

With a great deal of difficulty he finally succeeded in extricating his hand from his pocket and handed a small, oblong package, palm green in color, to Mrs. Ssu.(Wang译)

By dint of twisting and turning he extracted his hand at last with a small oblong package on it, which he handed to his wife. (Yang & Yang译)

With many a twist and turn, he eventually succeeded in recovering a hand from the depths of his clothing. It held a small rectangular package of sunflower green, which he handed to his wife.(Lyell译)

绍兴方言中,“汇”的意义容量比较大,属于借言中的话语压缩。它指把手伸进较为狭小而弯曲的空间中,费劲周折地把东西掏出来。“汇”的动作一般比较缓慢,费事费力。原文中的“汇”字用得传神、贴切,仅一字就把四太太当时吝啬的心理刻画得淋漓尽致。三个译本通过添加英文的介词短语“with a great deal of difficulty”“by dint of twisting and turning”和“with many a twist and turn”,都较好地达到了与原文相似的语义效果。

(三)级差系统与鲁迅小说方言的翻译

在评价理论中,级差系统是对人物、事物或现象等价值评价时,在程度上进行强弱的分级。根据强度或数量的差异,该系统中的语势子系统将可分级的评价资源区分为强势或弱势,聚焦子系统则根据语义将评价资源区分为模糊或清晰。借助这两个子系统,级差评价系统承担着间接表达语义态度的功能。从原文和译文的级差评价,可以看出原作者的创作思想和译者的翻译意图。例如:

例5.“那是那只杀头癞皮狗偷吃糠拌饭,拱开了鸡橱门。”[5]

Whereas it was that good for nothing mangy dog which pushed the door open to steal the feed! (Wang译)

It was that mangy cur-curse it!——who pushed open the door of the coop to steel some rice mixed with husks.(Yang & Yang译)

What really happened was, that damn old mangy mutt of theirs had popped the coop open with his nose while he was stealing chicken feed.(Lyell译)

在绍兴本地语言中,“杀头”是民间常用的诅咒别人的话语。绍兴本地人在吵架骂人时,用“杀头”意指“杀千刀的”[6][9];在普通话中,“杀头”只是指“砍头”,几乎与诅咒、骂人无关。在上例中,爱姑哭诉自己在嫁入婆家后,谨小慎微,孝敬公婆,恪守妇道,可是丈夫还是在外找了姘妇,而且总是事事刁难她,甚至打骂她。句中,爱姑借“癞皮狗”指桑骂槐,而且前面又用“杀头”加强了内心的愤慨与不满,极为形象地描述了她的内心感受。

杨译把“杀头”译作“curse it”(该诅咒的),莱译把它译为“damn”(该死的),虽然译文的可接受性较高,但在程度上均弱化了原方言通畅的、淋漓尽致的情感抒发,而且失去了原文的形象化特征。王译中将“杀头”译为“good for nothing”,使绍兴地方语言的感情成分和俗语性都大大降低了,所以王译的级差程度最低。

四、结语

文学创作中,方言不仅可以增加作品的艺术感染力,而且能达到独特的艺术效果。由于方言词语涵义丰富,生动形象,译者在翻译前必须吃透原义,从多角度、多层面研究与分析方言词语的评价资源,然后在译入语中探寻相应的态度、介入、级差等语义。评价理论用于研究鲁迅小说方言的英译,为研究鲁迅文学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也为翻译等值研究提供了一种新的途径,为评价理论指导翻译实践和分析译本提供了一种有效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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