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一种政治传播的媒介化实践*

2019-02-20 09:21印心悦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19年1期
关键词:讲故事媒介

■ 姜 红 印心悦

汤普森在《媒介与现代性》中提出了“泛媒介化”的概念,媒介的影响逐渐溢出媒体机构和新闻传播领域之外,渗透到社会的方方面面。①作为一种理论视角,“泛媒介化”的提出是基于“信息化社会”背景中一个日趋显著的现象,即媒介不再只是传播使用的工具或互动发生的渠道,而成为以其自身形塑互动的方式。②库尔德利指出,面对这一由互联网诱发的显著且持续的变革,只有将媒介运作视为更广阔的社会和文化变革的一部分,并将媒介逻辑视为诱发变革的重要动因,才能恰当理解当前媒介与社会的关系。③

“媒介逻辑”是媒介化理论的核心概念,这一术语被用来描述媒介所具有的独特方式及其特质,从而影响其他制度与文化社会。④此过程中,卡斯特认为,社会与媒介技术之间存在一系列辨证互动过程,⑤基于这种媒介化趋势,不同社会领域的参与者开始调整他们的行为以适应媒介的评估、形式以及惯例,并与媒介展开互动。⑥于是,一种可追溯至早期人类社会的口头表达惯习——“讲故事”,在高度媒介化的互联网时代重新焕发活力,以一种富有穿透力的媒介逻辑进入了不同的社会领域。“讲故事”成为互联网时代专业媒体、机构媒体和个人自媒体增强传播力的重要方式。

在政治传播领域,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要把握信息化社会持续推进的新情况,通过“讲故事”的方式做好国际传播,传播好中国声音,并在国内外各重要场合身体力行地“讲故事”。媒体与宣传机构也将“讲故事”视为舆论宣传和行业实践的创新方式,主动开拓“讲故事”的实践空间。伴随着互联网和数字技术的全球化影响,媒介发展已与我国社会变迁深度勾连。媒介化理论虽生发于欧陆,但仍能为分析中国场景和中国问题提供有益的视角和丰富的理论资源。本文即通过研究新时代新闻舆论工作中的“讲故事”,以一种媒介化的视角,探索“讲故事”这种媒介逻辑是如何进入政治领域并产生影响和互动的。

一、“讲故事”:从写作技巧到媒介语法

媒介逻辑暗示着一个用来决定时间如何分配、内容如何选择、语言与非语言如何决策的“媒介语法”的存在⑦,即体现了一种“看待和解释社会事务的方式”⑧。作为一种历史悠久的人类实践,“讲故事”在讲述者与倾听者口耳相传、来回往复的谈话中展开。在“讲故事”的过程中,传者和听者建立起沟通的共同空间,在双方的参与配合中完成故事的讲述,同时,不断有新的讲述者和情节加入,形成了故事的流变。可以说,“讲故事”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传播过程,其对世界的关照和解释包含着讲述者与倾听者之间的共享、沟通、互动以及对周边资源的动员,承载着特有的媒介语法和媒介逻辑。

在西方语境下,单词“Story”除有“故事”之意,还可被释为“新闻报道”⑨。舒德森认为,新闻从业者以“讲故事”为职业⑩,通过梳理美国报业史,舒德森提出办报的“故事模式”和“信息模式”。虽然美国报业史上有所谓“信息模式”战胜“故事模式”之说,但“故事”从未真正退场。“给我讲一个故事,看在老天的份上,让它有趣一点”,《华尔街日报》撰稿人布隆代尔主张新闻从业者“既是事实提供者,更是故事讲述者”的观念,即试图弥合“故事”与“事实”,力图在两者之间寻求最大的张力。1979年,普利策新闻奖设特稿写作奖,将文学性和创造性作为评选的重要标准,称要寻找“真正会讲故事的人”。所以,西方新闻传播业与“讲故事”的报道方式之间一直有着剪不断的关联。

在我国,新闻宣传与故事的渊源也由来已久。20世纪40年代,延安《解放日报》时期,通讯和典型报道以“讲故事”的手法进行媒介动员,“既符合民间文学传统,适合农村欣赏习惯,又能达到宣传目的”。1990年代起,伴随我国新闻改革和市场化进程,受到西方新新闻主义及《华尔街日报》等故事化风格报道的影响,我国新闻界也有过一些创新。1993年,央视《东方时空》子栏目《生活空间》改版为《百姓空间》,“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成为栏目的定位和诉求。1995年,《中国青年报》的《冰点》特稿诞生,逐渐形成了高文学品质和强故事特性的写作风格。回望中国新闻改革四十年,作为一种文体风格的“讲故事”,在媒介的发展过程中始终或隐或显,不曾消失。

“讲故事”伴随人类传播而生,并非一种新现象,为何在当下却成为传播的创新方式?在印刷媒介占主流地位的时代,“信息”成为一种稀缺资源,一种被专业化媒体垄断的稀缺资源。“传播信息”相比“讲述故事”显得更为重要,也更加“专业”。于是,无论中外媒体,都将“信息模式”作为严肃大报的立身之本,由此而形成的真实、客观、公正、准确、全面、平衡等报道原则成为“新闻专业主义”的重要内容。“信息”是硬的,“故事”是软的,“讲故事”往往与不那么重大,不那么富有时效性的内容联系在一起,仅仅被当成一种写作技巧,而不是新闻传播观念。正如詹姆斯·凯瑞所说,从“故事”到“信息”是人类交流被印刷技术中介的结果,并非“故事模式”的失败。

如今,“故事模式”被强力唤醒,有着多重的原因。在媒介环境与社会层面,今天的世界已从“信息匮乏”进入到“信息超载”状态。互联网时代所承载的人类交流方式和平面媒体时代也大为不同。“讲故事”赋予文本生命力,使善于“讲故事”者获得长久性胜利。本雅明在《讲故事的人》中,将“故事”与“信息”相比较,认为:“信息(或狭义上的新闻)是当下的,即时的,也是短命的;而故事是历史的,久远的。故事不消耗自己,存储、集中着能量”。因而,运用“讲故事”的逻辑重新书写信息资源,不仅可以摆脱文本的乏味苍白,启动社会关注的引擎,还可使新闻抵抗住时间流逝,不再易碎。

在媒介结构和媒介生产的层面,今天,组织化专业化媒介不再占据垄断地位,人人皆媒,万物皆媒的时代正在到来。从封闭到开放,从组织化到社会化,媒介生产“田野”不断拓展,媒介生产“主体”日渐多元。喻国明认为,互联网对我们这个社会最大的改变是对于“个人”为基本社会传播单位的“激活”。互联网环境中,“自由活动的空间”和“自由流动的资源”被大量释放,个人对国家和组织的依附程度减弱,组织框架之外的生存空间和路径日益增多。在这种媒介格局之中,宏大的、理性至上的、单向传输的“信息”模式不太适应多元的社会需求,而“讲故事”往往样态轻灵、情感充沛、互动频繁,符合个体化表达的新要求。

在媒介技术与人的关系层面,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的不断发展,也带来了人的主体性迷思。故事从诞生之日起就和人、人类文化的内在性以及人生活的内在性紧密相连,换言之,故事的核心并非是“事”,而是“人”——人性和人类情感,这是机器和算法替代不了的。富有诗性的故事能让人们在科技飞速发展的当下感受“人”的存在。人工智能多进行以资讯和数据为核心内容的“硬新闻”写作,比如金融财经类报道,这类报道通常有较为明确、固定的写作模式和话语风格。如果说,新闻报道中“硬”的部分可能被智能写作所承担,人们是否可以从“软”的成分——“讲故事”——中找到新闻从业者合法性所在?

于是,在多重因素作用下,原本就沉潜于人类传播脉络中的“讲故事”被再度激活,不仅仅被当做一种写作技巧,而是成为一种醒目的媒介观念和媒介逻辑,在互联网时代焕发活力,并渗透于各个领域。在政治、经济、文化、日常生活等方面,无论国家领导人、行业精英还是普通大众都开始“讲故事”。

二、“讲好中国故事”:从传播理念到行业实践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坚定文化自信,推动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兴盛要推进国际传播能力建设,讲好中国故事。今天,媒介与政治密不可分,媒介已被深深卷入政治实践,政治领域开始主动探索媒介规律,并将媒介逻辑视为日常政治思考和行动的重要参照。“讲故事”不仅是一种叙事方式,还成为一种指导新闻舆论工作的思维理念。

“讲好中国故事”源出于习近平对增强国际话语权、提高对外传播能力的要求。2013年8月,习近平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首次指出:“要创新对外宣传方式,着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当前,中国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亟需相匹配的话语权和话语能力。面对全球化、信息化为对外话语体系建设带来的机遇,习近平强调,“要用海外读者乐于接受的方式、易于理解的语言,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将我国的发展优势转化为话语优势。

然而,由于我国与西方社会的文化和传受差异,对外传播容易出现“自说自话”的窘境。作为一种朴素天然的人类传播习惯,“讲故事”往往真实具体、生动鲜活,具有较强的感染力,既利于呈现中国国情,又能够打破中外交流屏障。同时,随着媒介技术的更新迭代,“讲故事”不再局限于文字文本,借助新媒介技术,将图片视频、移动直播、H5动画、虚拟现实等多媒体形态融入故事化叙事之中,更能展现立体多彩的中国。在习近平关于推进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重要指示下,以《人民日报》、新华社和中央电视台为代表的中国媒体顺应国际发展形势和媒介传播规律,推出了诸如“我与中国的一些小事——致敬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一家亲”和“与非洲同行”等具有创新性的国际传播产品,在“讲故事”中,让世界听到了中国的声音。

这种对外传播理念亦对国内新闻舆论工作产生了影响,一时间,从中央到各地方、各行业都提出“讲故事”的要求。面对国内新闻舆论工作的新环境,习近平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指出,要把握社会信息化的新情况,创新媒体传播方式,占领信息传播制高点。“讲故事”即是这样一种适应信息化社会发展、符合新媒介逻辑的传播方式。

2012年,习近平提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就是中华民族近代以来最伟大的梦想”,“中国梦”成为当代中国最宏大、最精彩的故事,从中央到地方也都将“讲故事”视为呈现和阐释“中国梦”主题的重要方式。如,北京市委宣传部以“人文生态的真实记录”为理念,策划推出《中国梦365个故事》系列微视频;青海省委宣传部围绕“青海故事”从不同侧面讲述青海的人民故事和发展故事;广东省委宣传部联合广东省网信办等以“中国梦:践行者故事”为主题展现广东“劳动者”为践行“中国梦”所做出的种种努力。在“中国梦”的故事讲述中,一方面,政治领域实现了与公众的有效对话;另一方面,政治成为媒介青睐的消息源,获得更多社会关注。故事之中,“个人梦”“地方梦”“民族梦”汇聚成流,“中国梦”成为每个普通人可感可知的具体愿景。

不仅如此,讲故事还成为不同领域、不同行业话语实践的重要思路。“好记者讲好故事”,新闻业首先成为“讲故事”的排头兵。面对火热的生活,记者不应再写冰冷的文章。习近平呼吁讲“老百姓听得懂的故事”,多一些“沾泥土”“带露珠”“冒热气”的文章。2014年起,中宣部、中国记协等部门联合开展“好记者讲好故事”演讲比赛,“讲好故事”成为衡量新闻从业者专业素养的重要标尺之一。同时,互联网时代,各行业的创业者或从业者都成为“讲故事”的好手。布隆代尔曾用“聊天”和“演讲”作喻,“讲故事让人觉得作者是在和我单独聊天,而非在某个大型体育馆面对黑压压的一群人演讲”“在体育馆里演讲的人通常高高在上、沉闷呆板、过于正式,没有把自己融入到观众中去”。基于一种聊天式的共在与共情,“讲故事”的交谈感使专业人士告别了“演讲者”角色,获得了与媒介及用户的亲近性。对于从业者来说,以“讲故事”的方式解读行业规则、塑造品牌文化、呈现专业精神,更能够在去中心化、重视互动和情感的互联网时代得以立足。

三、“习近平讲故事”:从话语实践到多维创新

作为中国故事的主讲人,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场合身体力行地“讲故事”。面对当今社会的信息化和媒介化发展趋势,习近平指出,要把握新闻传播规律和新兴媒体发展规律,强化互联网思维,推进新闻舆论工作理念、内容、手段、体制机制等全方位创新。他自己正是通过“讲故事”这样一种话语实践开拓政治传播的多重维度创新。

首先,习近平的故事讲述叙事轻灵、以小见大。当社会进入“流动现代性”的阶段,宏大叙事不再适用于非结构化的流动状态。习近平的“讲故事”实践把握住了信息微缩化、密集化和伴随化的特性,打破了政治传播的沉重外壳,以小体量和小切口开展叙事,以小见大,轻灵起舞。

体量上,习近平所讲故事短小精炼、重点突出,少则百字,多不过千字,虽蕴含深意,却不过度阐发。习近平善于用典,如引岳飞“精忠报国”讲爱国精神,借“五百斤买马骨”寓纳才之道,以王国维“治学三境界”提出对理论学习的要求等。这些短小精炼的故事保证了身处移动媒介环境中用户阅读的完整性,有益于准确传递核心思想,最大程度地避免注意力流失和理解偏差。角度上,习近平善找“小切口”,“梁家河”作为习近平度过七年知青生活的地方,常成为“讲故事”的切口。2015年,习近平出访美国讲起梁家河:“上世纪60年代,我来梁家河插队,和乡亲们住土窑、睡土炕,乡亲们生活十分贫困,经常几个月吃不到一块肉”,“今年我回到这里,梁家河修起柏油路,乡亲们住上砖瓦房,用上互联网,当然吃肉已不成问题”。“梁家河里有大学问”,习近平以梁家河作切口,用这个陕北小村庄的今昔对比,向世界展示了中国社会的大发展。

其次,习近平“讲故事”回归口语、常用白话。网络化社会消解了书写理性的效力,网络中的各个节点均被激活,普通人积极要求参与社会政治和文化的沟通与建设,习近平认为“群众的语言最生动”,口语的力量再度受到重视。

在讲党风党纪故事时,习近平先是发问,“党要管党,从严治党,靠什么管,凭什么治理?”;在讲个人生活故事时,习近平引用流行语“时间都去哪儿了”;在讲实干故事时,习近平简明总结“古代统治者也明白,各级官员若不务实其封建统治是要垮台的”。一个新的回归口语的、具有更多会商性和较少正式形式的政治传播正在形成,费尔克劳认为这是一种公共传播中的“聊天化”趋势,包含政治场合在内的各类社会情境,非正式语言增多,且在书面交流中更频繁地使用口语形式。习近平口语化的“讲故事”实践,使得政治传播告别了“一对多”的“撒播”模式,转而面向一个个具体的故事倾听者而非政治家试图影响的匿名大众,如此,传播内容得以更好地抵达受众。

再次,习近平重视人性的力量,常在“讲故事”中诉诸情感。当下,互联网冲击着印刷文明形塑的理性主义,新媒介以其特有的温度迎来了人类情感的回归,情感政治也成为网络公共事件中左右舆论方向的重要因素。以人性本身为考量,诉诸情感比诉诸理性更能达成意见共识,动员社会力量。习近平深刻认识到,在信息时代,谁的故事能打动人,谁就能拥有更多受众、实现更好的传播。

叙事结构上,习近平的故事讲述不再以信息的重要性排布内容,而将人类叙事中的起承转合、循序渐进带入政治传播之中,有起有伏,娓娓道来。视角选择上,习近平“讲故事”是平民化的。普通人的故事承载着我们所正在经历的生活和文化状态,从这个意义而言,普通人与领袖人物一样具有影响媒介和动员社会的力量。在习近平的故事中,有全心教学的普通教师、实干为民的村支书、自强不息的患病青年等等,字里行间洋溢着对人民群众的深厚感情。素材使用上,作为中国故事的主讲人,习近平善用所到之处、所经之事进行故事讲述,如“最忆是杭州”“梁家河的变化”“心中的鼓岭”等。向媒介和公众展示了领导人的日常,消除了政治家高高在上的神秘感,获得了与听众之间的亲近性。

最后,习近平的“讲故事”实践重视营造与普通人的互动空间。从符号互动论出发,讲故事本身就是讲述者与倾听者之间传达、接收、沟通的互动过程。同时,新技术带来意义生成的新模式,本科勒指出,这些模式去中心化,以简单的协调共存及合作共享模式为基础,这就给“讲故事”实践带来了更多开展互动、协同生产的可能。

习近平所讲故事虽意蕴深刻,但常用修辞使之贴近生活、易于读懂,如:把好人生的“总开关”,系好廉洁的“安全带”,“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等。这些形象生动的案例和修辞不仅便于听者理解,还会引发他们对故事书写、传播的参与热情,使“讲故事”的生命力得以延续。同时,Web2.0技术使得用户生成内容的大范围传播成为可能,习近平的“讲故事”实践中,诸如“我们各级干部也是蛮拼的”“我要为我们伟大的人民点赞”等网络流行语常引发网友刷屏。这样的“习式语录”使普通人获得一种“领导人与我同在互联网”的共在感,搭建起政治、媒介与社会协同传播的空间,激活了社会个体的政治参与热情。

四、结语:“讲故事”与政治传播的社会抵达

媒介化理论指出了这样一种情景,媒介在成为具有独立性的社会机构的同时,也深刻地渗入到其他社会机构的运作之中,并与之互动。以互联网技术为核心的新媒介形态,不仅引发了新闻传播学科内部的范式革命,还全方位地重塑着政治、社会、文化以及人类自身。新时代的“讲故事”及其实践,就是一种政治逻辑与当下建基于互联网的媒介逻辑互动、互构的产物。在本文的研究中,“讲故事”作为一种媒介逻辑进入政治领域,与“中国梦”“讲好中国故事”“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等紧密结合,丰富了政治传播的内涵和手段。

克罗茨认为,媒介化应被看作是与全球化、城市化和个体化同等重要的元进程,与其他进程相比,媒介化直到现代性的后期阶段才开始凸显。互联网正在重构人类社会,无数被激活的节点甚至颠覆了那些使它们结构化或树形化的代码,社会联接的基础架构从线形变为网状。德勒兹用“树”和“根茎”作喻,认为“树或根产生出思想的一种糟糕形象,它不断地基于一种更高的、中心化的或节段化的统一性来模仿‘多’”,而现实存在于那些“潜藏的茎、气生的根、偶然的增生和根茎”之中。若如德勒兹所言,人类社会进入现代性的后期,社会已由枝干分明的“树”状发展为交织蔓延的“根茎”状,面对盘根错节的社会,政治传播如何实现其社会抵达?

“讲故事”为解决上述问题提供了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从根本上来说是打破了一系列的二元对立。媒介化作为高度现代性的进程,从将“媒介逻辑作为社会先验形式”的制度化路径转向“强调主体与媒介过程性互动”的社会建构路径。施蒂格·夏瓦指出:媒介化并不意味着媒介对其他领域的侵占,而是关于媒介、文化和社会三者的互动及日益增强的相互依赖性,“讲故事”由一种媒介逻辑进入政治,即体现了媒介与政治的互动。互联网和各类媒介技术激活社会个体,少数人的书写转为全民参与的协同生产,文本由此不再单一和静止,而变得流动且多元。情感亦不再被理性所压制,成为人类主体性的鲜明特征。理念上,作为一种媒介逻辑的“讲故事”成为新时代新闻舆论工作的重要内容,在对外话语体系的建构和国内舆论导向的引领等方面意义颇深;实践上,以习近平“讲故事”为代表的媒介化实践,叙事轻灵、回归口语、重视情感、长于互动,实现了宏大与微末、理性与情感、主体与客体的互融。可以说,在“讲故事”的媒介化实践中,推动了政治传播的社会抵达。

注释:

② Hjarvard,S.FromBrickstoBytes:ThemediatizationofaGlobalToyIndustry.In Ib Bondebjerg & P.Golding.(Eds.),European Culture and the Media,Bristol,Uk:Intellect Books,2004,p.44.

③ Couldry,Nick.MediatizationorMediation?AlternativeUnderstandingsoftheEmergentSpaceofDigitalStorytelling. New media & society,10(3),2008,pp.3736.

⑤ [西班牙]曼纽尔·卡斯特:《网络社会的崛起》,夏铸九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5-6页。

⑥ Schulz,W.ReconstructingMediatizationasanAnalyticalConcept,European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vol.19,no.1,2004,pp.87-101.

⑦ [美]丹尼斯·麦奎尔:《麦奎尔大众传播理论(第5版)》,崔保国、李琨译,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69页。

⑧ 周翔、李镓:《网络社会中的“媒介化”问题:理论、实践与展望》,《国际新闻界》,2017年第4期。

⑨ 《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四版)》,商务印书馆、牛津大学出版社(中国)2000年版,第1505页。

⑩ [美]迈克尔·舒德森:《新闻社会学》,徐桂权译,华夏出版社2010年版,第218页。

(作者姜红系安徽大学新闻传播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印心悦系安徽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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