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巴斯小说《客迈拉》中的“反传统”女性意识

2019-02-20 00:22王振平师梦琪
新疆财经大学学报 2019年1期
关键词:巴斯小说传统

王振平,师梦琪

(天津科技大学,天津 300222)

约翰·巴斯是美国当代最具创造力的作家之一,为后现代主义小说的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巴斯于1967年发表论文《枯竭的文学》[1],讨论文学的表现形式是否已经枯竭以及文学还有怎样的可能性,其中特别关注了文学中的“反传统”现象。在巴斯的小说作品中,新的文学形式和“反传统”的描写成为后现代主义作品的一大特色。1972年,他的小说《客迈拉》[2]出版,并获1973年美国国家图书奖。这部小说是巴斯在《枯竭的文学》发表后创作的第二本小说,践行了其奉行的“反传统”文学形式。帕维尔认为,《客迈拉》将阿拉伯故事、希腊神话与现代社会现象相结合,是对现实社会的一种回应,是巴斯为应对“文学的枯竭”而竭力创造的新的文学形式[3]。有学者认为,“巴斯的创作总是有这样的指向:想(向)古老的叙述传统回归,从中寻求小说创作的灵感与营养,通过重写、重述或修正经典或神话,恢复小说潜在的和原始的叙事魅力”[注]详见林群著《山鲁佐德的重生论〈一千零一夜〉的无限叙事哲学在后现代语境下的延续》,兰州大学2011年硕士学位论文,第26页。。巴斯的改写常是与传统相悖的,形成了一种自相矛盾的创作理论,这种自相矛盾就体现为一种“反传统”。这种“反传统”不仅体现在无限的叙事哲学中,也体现在小说的故事内容和思想意识结构中,正如瓦里克所言,《客迈拉》的故事反映的是“迂回的意识历程”[4]。其中,巴斯在小说中对女性的描写方式和叙事口吻独具特色,体现了作家的女性主义立场,是区别于其他男性作家传统的写作手法而进行的“反传统”描写。将女性主义立场寓于“反传统”的写作之中,不仅体现了作家思想的进步与开放,也为当代文学创作提供了有益启示。

一、不可或缺的女性角色与独特的女性视角

小说《客迈拉》由三部分构成,即敦亚佐德篇、英仙座流星篇和柏勒罗丰篇。巴斯为什么将这三个故事放在一起?名字又为什么叫“客迈拉”?小说的故事线索一直是众多读者不断探究的问题之一。笔者以为,小说以“客迈拉”命名,一方面是因内容确实涉及有关怪兽客迈拉的神话故事,因而将“客迈拉”作为希腊神话中的意象理解更便于读者理清故事内容;另一方面“客迈拉”是古代希腊神话中的怪兽,由狮头、山羊身和蛇尾构成,集几种动物于一身,小说由三个中篇故事组合而成,在结构上恰好与怪兽“客迈拉”的三部分异形构造相对应。三个中篇故事分别是对阿拉伯故事集《一千零一夜》(敦亚佐德篇)和希腊神话(英仙座流星篇和柏勒罗丰篇)的戏仿,两种情调迥异的故事并存一体,为小说蒙上了某种怪异的色彩[5]。

小说的故事线索就像怪兽客迈拉所表现的,怪异繁杂,存在多种对应关系,尤其是在两性关系的叙事上。在故事中表现为多对男女关系,可能是一对一(如敦亚佐德和沙宰曼),一对多(如佩尔修斯和安德罗墨达、美杜萨等),甚至还可能是多对多(如柏勒罗丰和菲洛诺厄、墨拉尼佩、安忒亚,安忒亚和普罗托斯、柏勒罗丰等)。

在这样的两性关系设计中,女性角色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无论是国王山鲁亚尔和其兄弟沙宰曼,还是英雄佩尔修斯和柏勒罗丰,每个故事都由女性人物来点睛。如果没有山鲁佐德和她妹妹敦亚佐德的复仇计划,敦亚佐德篇中一千零一个故事的智慧将无法充分体现;如果没有安德罗墨达、雅典娜和美杜萨,佩尔修斯的英雄梦或将无从说起……因此,虽然每个故事的线索并不是完全围绕女性人物展开,女性人物究其根本也不是故事的幕后导演者,但女性人物在小说中却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没有女性人物,人民的智慧无法体现,英雄的故事无从成立,神的情感或也无以表达。

巴斯的女性意识不仅体现在小说中不可或缺的女性人物角色塑造上,还包含在其经常使用的两性人物叙事和多重叙事策略中。如柏勒罗丰篇,巴斯将该篇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以柏勒罗丰为第一视角叙述整个故事,但后两个部分中分别增添了墨拉尼佩视角和波吕厄多斯视角。墨拉尼佩是柏勒罗丰的女祭司,既是故事的见证者,也是故事的参与者。她并不认同柏勒罗丰讲述的故事,甚至认为他讲的故事“全是谎言!假的!漏洞百出!”[注]详见约翰·巴斯著、邹亚译《客迈拉》,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290和50页。。第三部分中的波吕厄多斯视角又回归男性写作,对前两篇中的问题给出了自己的解释。柏勒罗丰篇的三个部分既从男性视角的常规写作中描述故事内容,又从女性认知的角度重新进行诠释,表现了巴斯对两性叙述视角的关注,尤其是故事的第二部分,墨拉尼佩视角的叙述对故事的完整和主要内容的解释起到了重要作用。这从某种意义上说明,通常从男性视角看到的故事,并不一定是非常客观或完全正确的,柏勒罗丰企图证明墨拉尼佩是自由之身,认为她是易于满足的,但事实并非如此。又如敦亚佐德篇中,姐姐山鲁佐德讲述的一千零一个故事“以其无限的文本消解了叙述的封闭性,穿插在古希腊神话之间,象征着无穷无尽的文本性,以山鲁佐德源源不断的叙述和引人入胜的故事,成为女性叙述文学的代言人”[注]详见王建平著《约翰·巴斯研究》,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167页。。另外,对《一千零一夜》改编后的叙述方式也有所不同,主人公从姐姐山鲁佐德转而变成了妹妹敦亚佐德,特别增加了敦亚佐德视角,并在这篇故事的第二部分中增加了敦亚佐德的番外,多名女性的叙述更丰富了故事的内容,借敦亚佐德的视角转达国王山鲁亚尔对平等爱情的评述:“要想减轻别人不忠而带给自己的痛苦,只有爱,没有别的。他选择了平等的爱情。”[注]详见约翰·巴斯著、邹亚译《客迈拉》,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290和50页。“后现代主义张举怀疑主义,特别是对现代一元论、绝对理性、单一视角和纯粹理性加以怀疑”[注]详见周敏著《什么是后现代主义文学》,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4页。,这种多重视角的写作方法正是后现代主义对一元论和单一视角的怀疑,是对传统写作方法的反叛,是一种文学写作视角的革新。

二、“反传统”的女性人物表现

(一)“天使”与“妖妇”的“反传统”解读

《客迈拉》中出现的女性人物有很多,大多性格鲜明,特色突出,不同于传统女性。如安德罗墨达和菲洛诺厄,她们是男性眼中标准完美的女性;再如猪精的新娘,柏勒罗丰的母亲欧律墨得等,她们和别人偷情,其行为被男性憎恶,是传统的坏女人。这两类女性是传统男性认知中的“天使”和“妖妇”,是以男性思维定位的女性。但不同的是,她们不依附于男性的思想,不尊崇传统的男权认知,而且发起了对男权地位的挑战。她们有思想,有个性,具有一种反传统的性格。

男性眼中标准的女性形象,是符合传统道德规范的。安德罗墨达——佩尔修斯的妻子,“美丽”“圆润丰满”“有女人味”等,无疑是男性眼中的美女形象;菲洛诺厄,“从来不抱怨”“太完美了”“嗓音像她的身段一样柔美,三十五载的岁月丝毫没有改变她的容颜”[注]详见约翰·巴斯著、邹亚译《客迈拉》,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136、117和234页。等等。这些女性一般是男性心目中的“天使”,也可能是塑造男性英雄形象的必需品[6]。一方面,她们可能是男人奋斗乃至牺牲的理由和目的;另一方面,赢得她们的芳心或拥有她们或又是男人成功的象征。有时,男人需要得到美丽女人作为妻子来体现自己的价值和成就。就像佩尔修斯后来感悟到的,他之所以成为英雄,不仅是因为斩杀了戈尔戈女妖,更因为解救了安德罗墨达,并娶其为妻。

但是,在《客迈拉》中,这类女性并没有完全被男性征服。虽然安德罗墨达嫁给了佩尔修斯,但她并不想嫁一个英雄,她真正希望的是做佩尔修斯的妻子,而不是英雄的妻子,但佩尔修斯却将成为英雄视为生活的目的和生命的价值。所以安德罗墨达面对已成石像的菲纽斯哭诉,“我已受尽磨难。因为我是辉煌之梦的生活伴侣,梦醒时分,眼前的现实竟然如此:头发稀疏,大腹便便,未老先衰,深陷过去的辉煌,不能自拔,对我,对家庭,给予的关爱越来越少”[注]详见约翰·巴斯著、邹亚译《客迈拉》,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136、117和234页。。安德罗墨达既拥有传统男性满意的女性形象,又敢于挣脱这一类形象的固有特点,一反传统,她不想做男人眼中的完美女性,她要做自己想做的女人。

菲洛诺厄也是“完美”的,她的所有时间和精力都属于丈夫和孩子,而对自我的忽视和牺牲则使她变得沉闷乏味。但与完全依附男人的女性不同,她对妇女解放运动表现出友好和兴趣,能意识到“女人在全神贯注生儿育女的事业时,其他事情都不知不觉从身边溜走了,等到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变得反应迟钝,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了。而恰好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夫君和我们的婚姻可能需要更新了”[注]详见约翰·巴斯著、邹亚译《客迈拉》,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136、117和234页。。安德罗墨达和菲洛诺厄都是传统男性心目中的“天使”,但她们却没有像传统女性一样完全认同传统,尊崇男性至上观念。巴斯为这类符合传统审美的女性赋予了“反传统”的思想,使她们有了更为丰富的性格特征。

山鲁佐德最喜欢猪精的故事。这只猪精在婚礼上抢了别人的新娘,将她锁在一只宝箱内,外面上了七把锁,钥匙藏在海底的一个水晶柜里,没人能找到。猪精每次强奸这个姑娘后都会呼呼大睡,她便从他身下溜走,和路过的男人交欢苟合,每次留下一枚戒指作为凭证,故事结束时她已积累了五百多枚戒指。而愚蠢的猪精却一直以为这个姑娘只属于自己。“这个故事与国王每天强暴一名处女的故事形成了对照,曾在小说中几次出现,可看做巴斯女性意识的体现,性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在两性关系中,女性应该拥有与男性对等的权利。”[注]详见吴皓著《论约翰·巴斯与神话重述》,黑龙江大学2010年硕士学位论文,第57页。其实,这个故事贯穿于《客迈拉》整部小说的始终。山鲁佐德像猪精的新娘一样,每天在国王山鲁亚尔头上放一百只角,一直积累到十万个。佩尔修斯能和达纳俄斯成为血缘上的兄弟,是因为他的母亲曾悄悄和狄克梯斯好上了,而佩尔修斯的妻子安德罗墨达又出轨达纳俄斯。安忒亚是提瑞斯国王普罗托斯的王后,却不停地勾引柏勒罗丰;而且似乎只有柏勒罗丰的母亲欧律墨得知道德利亚德斯和柏勒罗丰的父亲分别是谁。小说中的一些女性似乎有些放荡不羁,但是,在男性可以为所欲为的世界里,她们的行为并非对文明的践踏,而是要以自己的行为来反抗男权至上的现实世界。

(二)女性人物对权利自由的“反传统”追求

敦亚佐德篇中,国王山鲁亚尔的妻子和别人偷欢,他一怒之下杀死妻子,并因此痛恨女人,在那之后的每一个夜晚都要强暴一个少女,并在次日早上将其杀害。宰相的女儿山鲁佐德为拯救无辜少女,主动要求嫁给国王,希望能阻止杀戮。

这一部分改编自阿拉伯故事集《一千零一夜》。在古老的阿拉伯王国,人们没有法律保障,生杀予夺尽在国王手中。但越是没有法律保障,公民权利就越显得重要。山鲁佐德和妹妹敦亚佐德为姐妹的性命担忧,与国王作斗争的行为,表现了巴斯对女性生命权的重视。与《一千零一夜》不同的是,敦亚佐德篇着重描写山鲁佐德搜集故事的复杂过程,更加突出了女性生命权的来之不易,以及生命权对于女性的重要。

故事着重强调了山鲁佐德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优秀女性,“在巴努苏珊大学学习艺术和科学,是一年一度校友返校节上的皇后,被推选在毕业典礼上致告别辞,还是一名厉害的主力运动员。此外她拥有一个藏书上千册的私人图书室,在校园历史上堪称一绝。每一所东方大学的研究生院都愿意给她提供奖学金,但是,她对国家的现状感到震惊,在大学最后一个学期她离开了学校,潜心研究,设法阻止国王对同胞姐妹的杀戮和对国家的毁灭。”[注]详见约翰·巴斯著、邹亚译《客迈拉》,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5和56页。《一千零一夜》中的山鲁佐德只是一个爱读书的人,而《客迈拉》中对山鲁佐德的教育状况却有浓墨重彩的描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作家对女性受教育权的重视。

1970年8月26日是女性获得选举权50周年纪念日,美国女性在40个城市举行了大规模游行活动。在这场运动中,妇女对于性别压迫的觉醒是女权主义的奋斗目标,“权利”是女权主义活动家大声疾呼的口号。1972年发表的《客迈拉》,从侧面体现了巴斯对女性权利的认知。

与权利遥相呼应的,是巴斯对女性自由的认知。巴斯的作品具有深厚的后现代主义文学色彩,“后现代主义借用福柯的观点,一反西方思想界重精神轻肉体的传统,大谈身体的重要性及肉体的各种体验”[注]详见李银河著《女性主义》,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69页。。在《客迈拉》中,巴斯就对女性的身体进行了大胆而细致的描写,既不吞吞吐吐,也不羞辱轻视。

男性作家对女性身体的歧视有时可以说是一种常态。早在古希腊时期的12世纪,著名神学家阿奎那就声言,女性之所以成为女性,“乃是由于发育不健全,在生理和心理上都劣于男性”[注]详见刘岩、马建军、张欣等著《女性书写与书写女性:20世纪英美女性文学研究》,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第14~28页。。一直以来,作家和评论家对女性或女性作品都有一定程度的歧视,如“1966年英国小说家兼批评家安东尼·伯格斯曾批评简·奥斯汀的小说,认为小说的缺点是作家缺少男性的勇猛刚强”[注]详见刘岩、马建军、张欣等著《女性书写与书写女性:20世纪英美女性文学研究》,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第14~28页。。而在《客迈拉》中,巴斯不仅敢于大大方方地描写女性的身体,而且毫不羞涩地描写男女间的性关系。如英仙座流星篇中与佩尔修斯相关的三个女人,安德罗墨达身体圆润丰满、水晶通透;卡莱西亚像个体操运动员,肤色黝黑、平胸窄臀;美杜萨年轻,身体柔软,宽胯、窄胸。对于被传统观念视为“不堪、下流”的性描写,他也毫不吝啬,写得非常自然。如描写佩尔修斯和卡莱西亚时写道,“我(佩尔修斯)红着脸亲吻了她的肚脐”[注]详见约翰·巴斯著、邹亚译《客迈拉》,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5和56页。,等等。这些对故事内容的客观描述,与小说中壁画上显示的故事互相照应,不仅没有显得突兀,而且给人一种美的感受。

《客迈拉》中的这些女性在巴斯的笔下是自由的。她们不会因为男性强权而胆怯,也没有因为展露身体以及开放的性态度而被刻板地、粗暴地定义为淫乱、荡妇。她们的思想已经挣脱了传统观念禁锢在女性身上的枷锁,她们有辩证思考的大脑,也有勇于表达思想的胆量。

“在宏大叙事之中,女性一般都只能是‘暴君的俘虏、床上的伴侣、英雄的辅佐’,而在巴思笔下,她们不但拥有美貌与智慧,而且还是使停滞不前的男主人公摆脱困境的引领者。”[注]详见刘岩、马建军、张欣等著《女性书写与书写女性:20世纪英美女性文学研究》,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第14~28页。敦亚佐德篇中的两姐妹不愿受制于国王,是命运的勇敢抗争者。在《一千零一夜》中,山鲁佐德以讲故事的方式说服国王停止杀戮,以两人结婚为结局。《客迈拉》中山鲁佐德也采取了讲故事的方式,但目的不仅是要说服国王停止杀戮,更是要为死去的少女复仇。她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爱上国王,而是反抗到了最后一夜。

英仙座流星篇中卡莱西亚对自由的理解尤为经典。安德罗墨达向往“爱情平等”,而卡莱西亚更崇尚“爱慕自由”。她不同意安德罗墨达对平等的理解,认为不可能每个女人都是平等的。爱神阿佛罗狄忒是女人,她卡莱西亚也是,不能因为都是女人,就说她们地位平等。卡莱西亚在许多方面都比男人更优秀,要求男女平等对她来说只是无稽之谈。一方面,她能够辩证地认识“男女平等”;另一方面,她又强调自己“爱慕自由”。她仰慕比自己优秀的人,不管他是谁。她没有大多数女人的依赖感,聪明机智,朝气蓬勃,善于与人沟通;但她又不自以为是,幻想和杰出人物平起平坐,她喜欢自己,更喜欢比自己优秀的人。她对婚姻并不信任,认为这种永恒关系对相互之间的激情有致命的、无法避免的杀伤力。她追求激情,所以不结婚[注]详见约翰·巴斯著、邹亚译《客迈拉》,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82~83页。。这是卡莱西亚爱的自由。男女平等、爱情平等、爱情自由的观念和追求贯穿小说始终。在两性关系中,这些话题是不可忽略的一部分。巴斯将这些话题跃然于纸上,大胆地借人物之口表达自己的想法,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当代美国人对美国自由精神的一种新阐释和新追求。

三、巴斯女性意识局限性的辩证思考

许多批评家认为,巴斯早期的作品中有歧视女性的倾向,许多女性人物经常成为男性追逐理想过程中的牺牲品,结局悲惨。如命运坎坷的美杜萨、西比尔等,她们都是男性强权的牺牲品。美杜萨本来有“少女的骄傲”“花蕊般的美貌”“漂亮的卷发”,她的美丽使她的叔父海神波塞冬欲火难耐,并在雅典娜神殿强暴了她。但雅典娜却惩罚受害者,让美杜萨做了女妖,头上长出了毒蛇,直到佩尔修斯砍下她的头,她才重获新生。西比尔仰慕柏勒罗丰,却被他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他的哥哥德利亚德斯。这些女性面对命运的安排无能为力,只能成为受男性欺辱的对象。

其实,巴斯笔下这些女性形象的遭遇,会让读者心生一种对于女性的怜悯并对其给以更多的关注和同情。在巴斯之后的小说《最后的航行》)[7]中,也涉及命运悲惨的女性人物。莱利对巴斯进行采访时,巴斯解释了塑造这样的人物的原因:《最后的航行》中,黛西·摩尔、茱莉亚、雅思敏等人的堕落和死亡令人难过,虚构这样的人物,而不是借用生活中的原型,是不想因为她们的真实存在而伤心。巴斯不赞成以生活中的人物为原型塑造人物,因为他忍不住会想,某个可怜的人要被拖上绞架而后分尸[8]。可见,巴斯并不想以命运悲惨的女性作为戏谑对象,而是想用虚构的人物来烘托戏剧效果。这种虚构的人物既能触动读者,让其心生同情和怜悯,又不至于让他们对现实中的人物产生联想,目的在于展现情理,而不在具体的某人某事。

另外,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的女权运动浪潮中,性暴力、色情表演和色情作品等经常被女权主义者加以强烈谴责。有人认为巴斯在《客迈拉》中的性描写低俗下流,应加以抵制。但是,《客迈拉》中并没有性暴力和色情描写,如上文中提到的,相关描写只是就事论事,既没有借助其对女性的身体进行猥琐的嘲讽,也没有过分强调那些易勾起男性欲望的女性特征,叙述语气平和,把男女之间的性关系看作平常事。他对男性和女性的身体都有同等程度的大方描写,作品并不是借“性”出位,为色情而色情。

但是,巴斯对女性的“反传统”写作,严格来说并没有与传统的男性思维划清界限。因此,他的这些女性意识也不可能让他完全成为一个女性主义者。在以阿拉伯故事为基础的小说中,国王仍然掌握着绝对的决定权;戏仿的英雄神话故事中,尽管雅典娜具有智慧和决定的权力,宙斯却仍是万物的主宰,女性人物依然无法脱离男性而享有绝对自由。

四、结语

巴斯在《客迈拉》中从男性和女性两个视角对故事内容进行叙述,突出表现了其女性意识。他借用故事中的女性人物之口,为女性发声,这是男性作家在女性人物写作中的一种“反传统”表现。巴斯笔下的女性人物,有自己的思想和个性,不消极地依附于男性,或盲目尊崇传统的男权认知。通过对阿拉伯故事和古希腊神话的戏仿,他辩证地解释了女性的权利与自由。不管巴斯在主观上有没有特意强调女性主义,小说《客迈拉》在客观上都表现出了对女性叙事和思想意识的重视。通过对不同女性人物性格命运的讲述,作家强调了女性的重要性,对美国女权主义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支持作用。《客迈拉》的故事体现了巴斯作为男性作家具有的女性主义意识,是男性作家对女性描写和认识的进步,但同时也反映出他所认识的社会和时代的局限性。不管是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文学作品中,女性要想真正取得与男性平等的权利和地位,道路依然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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