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里亚英语探究

扈启亮

（长沙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410114）

利比里亚虽为非洲小国，但自2003年中利复交以来，双方经贸与文化交流合作发展迅速。根据商务部的统计，2017年中利双边贸易额为21.3亿美元，同比增加29.9%，目前中国已经成为利比里亚第一大贸易伙伴。随着中利关系的发展，我国每年都有大量人员赴利比里亚工作或生活。初到利比里亚的中国人发现利比里亚的官方语言不是绕口的斯瓦西里语、法语或者阿拉伯语等语言而是英语后，每个人都急于使用英语与当地人交流，然而他们听不懂当地人所说的英语。在欧美国家，欧美观众也要借助电视上的英语字幕，才能明白利比里亚人在电视节目里说的英语。利比里亚人讲的真的是“英语”吗？利比里亚人讲的英语和我们所学的英语有什么不同？在中利关系快速发展的今天，利比里亚英语显然已经成为中利交流合作道路上的拦路虎，对其进行探索研究，意义重大。

一、利比里亚英语的历史

利比里亚的语言情况比较复杂。英语是利比里亚的官方语言，在行政、教育、法律和商业方面都使用。但真正讲英语的人主要为占利比里亚全国人口2.5%左右的美裔利比里亚人（Americo-Liberian）。目前，由英语变种而来的利比里亚英语在全国大部分地区流行，在各民族聚集的地区，它已成了各民族间沟通的重要工具，并有取代民族语言的趋势。［1］利比里亚英语的历史，指的是它在特定社会背景下，经过长期演变而形成发展的历史过程。人们普遍认为，英语最初是由当时美国遣返的自由黑奴——美裔利比里亚人带到利比里亚的，因为相比在西非英国前殖民地的以英语为基础的各种克里奥尔语，利比里亚英语与美国英语更为接近。［2］然而，历史研究资料表明，远在1821年美国释放的自由黑奴到达这里之前，英语早已在这里出现。15世纪，葡萄牙人为拓展贸易，开始在利比里亚沿海出现。葡萄牙人不但把他们的语言教给当地土著瓦依人和克鲁人，还将可可、菠萝、烟草等带到这里。1553年，英国人也来到了利比里亚沿海。沿海的利比里亚土著人在和英国人的贸易往来中习得了一种词汇有限、语法简化的“简单”英语——西非洋泾浜英语。［3］1821年美裔利比里亚人的到来，也意味着不同英语的到来。当时美国移民协会招募遣返的人中，除极个别受过教育的人讲标准美国英语外，绝大多数讲一种克里奥尔语，这种语言是美国南方种植园中黑奴所讲的语言，被称为移民英语（Settler English）。自1821年到1980年，美裔利比里亚人及其后代作为精英和上层人士一直垄断着利比里亚的国家政权，他们虽只占全国人口的5%，却控制着利比里亚的各个重要部门。政治上的垄断统治，也意味着美裔利比里亚人在利比里亚英语形成与发展上的长期影响。

20世纪开始，利比里亚政府逐渐将其内陆的各个部族置于政府的管控之下。政府的主要做法就是创建利比里亚边防军。边防军一来可以助力政府积极拓展利比里亚腹地，二来可以帮助政府收税。1926年，世界上最大的橡胶园费尔斯通橡胶园也在利比里亚建立。边防军的组建与橡胶园的运转都需大量人员。利比里亚内陆各部族青年大量进入利比里亚边防军与费尔斯通橡胶园。这时，社会需要一种语言，以便边防军中的士兵、费尔斯通橡胶园里的劳工以及利比里亚内陆腹地的各个部族进行交流沟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被称作“费尔斯通英语”（Fire-stone English）或“士兵英语”（Soldier English）的洋泾浜英语随之形成。［4］这种洋泾浜英语被边防军士兵以及橡胶园的广大劳工所使用。边防军通过帮助政府征收茅屋税，逐渐控制了利比里亚内陆，也将这种洋泾浜英语的影响带到了利比里亚内陆腹地；费尔斯通橡胶园的各部族劳工回到内陆家中，也把这种洋泾浜英语传播了回去。最终，这种英语变体成为利比里亚内陆各部族交流所用的一种通用语，被称为“利比里亚内陆洋泾浜英语”（Liberian Interior Pidgin English）。时至今日，利比里亚最为常见的英语被称之为“利比里亚英语”（Liberian Vernacular English），它是移民英语与内陆洋泾浜英语通过语言接触与语言影响而产生的结果。由于部族语言在利比里亚既不具有声望与影响力，也不具有经济价值，各部族逐渐放弃教授孩子部族语言，利比里亚英语成为很多部族小孩的母语，最终成为克里奥尔式英语。1989年利比里亚内战导致巨大的社会变迁与人口迁徙，利比里亚英语也就成为利比里亚全国名副其实的应用最为广泛的沟通交流语言。

二、利比里亚人对英语及其英语变体的态度

（一）对英语的态度

美裔利比里亚人在西非海岸定居后，宣布英语为他们的官方语言。他们之所以选用英语为官方语言，部分原因是英语是他们所讲的唯一语言。美裔利比里亚人致力于在利比里亚推广英语，如在1860年的独立日演讲中，亚历山大·克拉梅吹嘘道，由于受上帝的保佑，上帝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讲与“乔叟、莎士比亚、弥尔顿、华兹华斯、培根、伯克、富兰克林、韦伯斯特”一样的语言。［5］美裔利比里亚人把当地部族语言贬为难懂的“未开化语言”，期望处于文盲状态的当地部族也能用英语与他们交流。美裔利比里亚人虽然没有强迫当地部族讲英语，但在一个英语精英阶层统治的社会，一个人要想在社会上取得成功，就不得不“去除”他的部族特征。当地部族意识到英语所能带来的经济与社会利益后，纷纷让自己的孩子学习英语，不惜将小孩寄养在美裔利比里亚人家中。当地部族酋长甚至以土地转让为条件让美裔利比里亚人在部族所在地建立学校，以便让部族小孩学习英语。受过教育的利比里亚人希望子女在英语方面精通，人们意识到，英语比部族语言更有声望与影响力。

利比里亚政府从未非常正式地考虑用部族语言取代英语作为国家的官方语言，也未在语言规划方面付出实际的努力。据文献记载，70年代利比里亚卡廷顿大学有教授向学校教育专业的学生提及，政府设想用利比里亚最大部族所讲的克佩尔语来替代英语。这位教授还提及，如果政府的这项提议不能实现的话，政府计划将选取每个州中最大部族的语言作为该州的官方语言。然而，上述两项提议都未能实现。对两项提议持赞成或反对态度的学生都大有人在。教育专业的学生强烈反对将一种部族语言强加给另外一个部族的设想。一方面他们认为每个部族都对自己的语言感到骄傲而不愿去学习其他部族的语言；另一方面成年人一想到学习第二外语时的困难就感到异常不安。人们也普遍怀疑，利比里亚的部族语言是否充分发展到可以满足学校教学大纲要求的程度。英语从19世纪20年代被美裔利比里亚人强加给利比里亚，现在它仍旧是利比里亚的官方语言，并且可以预见，这种情况在短期内不会改变。一方面，利比里亚人似乎并不急于用部族语言来替代英语，他们似乎非常乐于将利比里亚英语与标准英语结合来使用；另一方面，随着利比里亚社会的飞速发展，用一种部族语言来替代英语也变得越来越不现实。

（二）对英语变体的态度

在利比里亚，人们对于英语变体——利比里亚英语的态度也非常不一。受过教育的人意识到利比里亚英语与标准英语的巨大差异，他们对利比里亚英语抱有一种消遣或者是尴尬的态度。对于广大草根阶层，由于自身在标准英语使用方面的局限性，他们已接受利比里亚英语存在的合理性。从利比里亚英语在社会各个层面上的具体应用，人们更能体会到整个利比里亚社会对于利比里亚英语的认可与接受。利比里亚“当代文学之父”拜·T·穆尔在其小说《木薯地里的凶杀案》《变钱者》等作品的人物对话中大量使用利比里亚英语，向世人展现出利比里亚真实的语言状况。［6］利比里亚当地报纸上的广告画文字，非政府组织制作的有教育意义的宣传张贴画上的文字等都选择使用利比里亚英语。利比里亚当地电台、电视台有些节目也选用利比里亚英语播送，目的是让广大普通民众能够听得懂、看得懂。利比里亚Hipco音乐艺术家Luckay Buckay、JD Donzo等人将利比里亚英语中的俗语配上嘻哈音乐节奏，创作的音乐受到利比里亚年轻人的喜爱。受尼日利亚诺莱坞肥皂剧的影响，越来越多利比里亚影视公司开始制作利比里亚英语版的影视作品，这些影视作品受到普通民众的喜爱。

在有些场景，利比里亚人会很高兴人们用利比里亚英语与他们交流；而在一些特定场合，利比里亚英语的使用则意味着屈尊或者冒犯。一般来讲，越是官方与正式的场合，或者对方的受教育程度越高，人们越倾向于使用标准英语；反之，如果是在当地建材市场或建筑工地、农贸市场等与日常生活紧密相关的场合，人们往往使用利比里亚英语。利比里亚人往往根据交际场合进行语码转换。除非他们已经与你建立了友谊关系并且较为熟悉，否则，他们大多数人一般会用他们“最好”的英语与你交流，也期望着你用“最好”的英语回复他们。

三、利比里亚英语的特征

（一）语音特征

1.发音与标准英语不同或在标准英语中不存在

标准英语中th的发音［ð］与［θ］在利比里亚英语语音中均不存在。标准英语中th［ð］在利比里亚英语中如位于单词词头，则发音为［d］，位于单词其他位置则发音为［v］；th［θ］在利比里亚英语中如位于音节首位发音为［t］，位于音节末尾时则发音为［f］或［t］。

例如：those［dəuz］breathe［bri：v］thought［tɔ：t］wreath ［ri：f］teeth［ti：t］

2.来自当地部族语言的发音

软腭爆破音［kp］与［gb］在来自部族语言的词汇中出现。

例如：gbasa jamba（木薯叶，来自瓦伊语）kpiti（拳头，来自克鲁语）

3.辅音省略不发音

元音后辅音省略不发音，元音发音相应延长，来弥补省去的辅音。元音后的爆破音［p］，［b］，［t］，［d］，［k］，［g］相比塞擦音［f］，［v］，［s］，［ʃ］，［ʒ］更容易被省去。

例如：need［ni：i：］pet［pee］fish［fii］

4.辅音连缀简化

利比里亚部族语言中，辅音连缀在词中的位置以及辅音连缀的组成都有相应限制。部族语言中辅音连缀必须位于音节的首位，且连缀中第二个音必须为［r］，［l］，［m］，［n］或者［b］。标准英语的辅音连缀［sk］，［sp］以及［st］在部族语言中找不到对应发音。受部族语言的影响，利比里亚英语中这些辅音连缀的发音就必须插入相应元音或者大多数情况下直接省略掉［s］音。

例如：school［su：ku：］stay［tei］Firestone［faiətəu］

5.双元音弱化

利比里亚英语中，双元音的第二个音比第一个音发音弱很多，有时甚至完全被省略不发音。例如now发音为［nau］/［na］；boy发音为［bɔi］/［bɔ］。

（二）语法特征

1.名词复数

利比里亚英语中，当名词复数的概念已通过句中上下文语义或其他词表达出，又或者讲话者认为句中名词复数概念不重要时，一般不在句中名词词尾加s或es进行复数标记。例如：Cut the meat in piece.Those car there.He can’t eat banana.除通过在词尾加s或es的形式进行复数标记外，利比里亚英语还采取在名词后插入them的形式来表达复数概念。例如：the boys/the boy them/the boys them

2.冠词

标准英语中使用不定冠词a与an的地方，利比里亚英语中常将其省略，如They kill cow yesterday.She went to take bath.定冠词the在利比里亚英语中常被置于专名与地名前。例如：I meet the Flomo in the Sanniquellie.

3.代词

利比里亚英语中，第二人称单数形式为you，第二人称复数形式为yall。此外，形容词性物主代词中，your与you均可表示第二人称单数；your，yall，you，yall-people均可表示第二人称复数；their与they均可表示第三人称复数。例如：They gown not like yall-people gown（Their gowns are not like your gowns）.You brother o，you sister o，when you ain’t got money，no one got you time（When you don’t have money，no one—not even your brother or your sister cares about you）.

4.所有格

与标准英语有所不同，利比里亚英语中所有格往往通过词序来表达。例如：my brother wife有时，讲话者也会在“拥有者”后加own of或者part of。例如：Mary part of bad luck her own of brother通常讲话者也会用带for的完整的句子来表达所有或拥有的概念。例如：The book is for me.The cow for the chief.That food not for yall.

5.表强调

利比里亚英语一般通过在句中加there，self以及and all来表达强调语气。there一词一般加在表示地点的词后。例如：right to Education there（right there at the Ministry of Education），Self表示强调的用法与标准英语中even的用法类似。例如：Five dollar self small for that duck（Even five dollars is a small amount to pay for a duck like that），self如果位于句子末尾，则表示对整个句子的强调。例如：What kind of Practicing you can do self（What kind of practicing do you even do）?and all做强调用时，被强调的名词往往是部分代替整体的用法。例如：That guy，that bigger boy for true.He got brief-case and all，my man（That guy has really arrived；he’s got a briefcase and all the other trappings of success）.

6.表过去

许多洋泾浜英语与克里奥尔式英语的一个非常鲜明的特征是用动词的原型来表示一般过去式，且动作发生的时间用上下文或表示时间的词last year表达出，利比里亚英语也有这样的特点。［7］例如：I tell him three time not to put his hand there（I warned him three different times not to get involved）.We plant cocoa last year（We planted cocoa last year）.此外，利比里亚英语中，也通过在主动词前加was的形式来表示一般过去式。例如：He say he was go there，but he was not see Juah（He said he went there，but he didn’t see Juah）.

7.表将来

利比里亚英语中，经常会出现用go或者coming来表将来，其中go既可以用来表示将来，也可以用在条件句中。例如：I go beat you till all two you eye turn blue（I will beat you until your eyes turn blue）.One like me，I go join army，my mouth go lift up（If I joined the army，I would prosper）.It coming rain（It’s about to rain）.

8.表进行

除用ing表示进行外，利比里亚英语中也用标记词de来表示现在进行时或过去进行时。例如：We de talk something serious（We are/were talking about something important）.That time，I de build my house（I was building my house then）.此外，进行时也可以用在很多静态动词上。例如：She having three children（She has three children）.

I am wishing to see the man（I would like to see the man）.

9.表经常性动作

利比里亚英语，常用can与dor来表示经常性、习惯性动作或行为。例如：He can steal（He steals habitually）.She dor be to the house all the time（She is often at the house）.

10.表完成

除用fini（finish）表完成外，利比里亚英语中na，done以及nohn等都用来表完成。例如：I fini forget/forgetting you name（I have forgotten your name）.The cat na steal the fish（The cat has stolen the fish）.Me who sitting down there，I done make oil and sell it two cent a bottle（I myself have made palm oil and sold it for two cents a bottle）.That man nohn come（That man has arrived）.

2018年中非论坛北京峰会上，中非双方一致同意构建更加紧密的命运共同体，非洲国家支持并参与共建“一带一路”。这预示着未来中非双方合作涉及地域和行业将会越来越多，人文交流也会越来越广泛，这对中非在语言上的互联互通提出了更加紧迫的要求。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我们不但需要探究利比里亚英语，更需要对非洲英语变体分国别进行深入研究。我国传统的大学英语教学以标准英语为标准地道的语言范式，英语变体形式往往被边缘化，甚至是被当成错误来处理。［8］然而，在今天中非构建更加紧密命运体的语境下，研究非洲英语变体，探索和实践在我国大学英语教学中适当增加非洲英语变体的教学内容，提升我国大学生在国际化语境中的英语交际能力，刻不容缓。此外，随着中国成为非洲最大的投资国，汉语在非洲受到了越来越多的重视，汉语教学已逐步纳入一些非洲国家的国民教育体系。［9］探究非洲各国英语变体实况，对于非洲各国孔子学院的汉语教学、教材编写、文化推广等都能提供针对性的理论依据与指导性对策。英语世界化是20世纪以来最独特的语言现象，围绕这个现象展开的调查极大地提高了人们对于语言的认识。［10］我们应该研究英语在全球，尤其是在非洲各国变化的规律，参加到人类认识语言的这场新的国际性竞争中去，因为其结果不仅将有利于中国，而且将有利于全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