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涉医活动与医学教育思想研究

2019-02-15 17:36李永宸李佳琪
关键词:蔡元培医学研究

李永宸 李佳琪

(广州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民国五年(1916),蔡元培就任北京大学校长伊始,就提出“大学学生当以研究学术为天职”[1],蔡元培重视基础学科在大学中的地位,“我认为大学为研究学理的机关,要偏重文理两科,所以于大学令中规定:设法商等科而不设文科者不得为大学;设医工农等科而不设理科者,亦不得为大学。”[1]198蔡元培主张“教育事业当完全交与教育家,保有独立的资格。”[2]所以,“教育行政独立是蔡元培平生办教育的理想[3]。”蔡元培教育思想对当代高等教育的启示,是学界的研究热点,曲莉等探讨蔡元培德育思想对当今医学教育的启示[4],这是为数不多的研究蔡元培医学教育思想的论文。全面梳理蔡元培涉医活动与系统研究其医学思想对当今探索高等医学教育、高校管理具有借鉴意义。

早在1903年,蔡元培就有研究中药学的愿望。只是因为“境遇,牵于文学哲理之嗜好,未暇为此也。”[5]蔡元培虽然没有成为医学家、中医药学家,但热衷于医事活动,对医生职业、医学教育、公共卫生以及中医药研究均有独特见解。

一、涉医活动

1.重视人才培养,资助青年学者

1931年8月致函何键,请何键拨款支持留德学子欧阳翥完成学业。“留德学生长沙欧阳君翥,专攻神经学,成绩甚佳,多有著作,近方预备博士论文,约明年年底始可完结;而学费中断,辍业堪虞。”“倘荷酌拨省费,予以津贴,俾有成就,实学术前途之幸。”[6]同时又致函唐钺,称欧阳翥“所受中华教育文化基金会补助金,期满不能再续;费用中断,甚为恐慌”,询问唐钺是否需要像欧阳翥这样的人才,并请求给予经济援助。“未知所中是否需要是项人才?应否与之约定、稍予津贴?欧阳君一年可以毕业,所需约四万五千元。”[6]105

1934年4月致函洛克菲勒基金会驻华代表,请求洛克菲勒基金会为中央研究院特约研究员的宾牟提供奖学金[6]397。

2.为贫病者申请免费救治

幼童叶湘荣突患重病,家贫无力支付治疗费用,1935年6月12日蔡元培为其向中国红十字会第一医院申请免费治病。“兹有童子叶湘荣,骤患重症,曾请贵院医治,经诊断后,认为必须住院。惟该童家中甚贫,其父曾在敝院服役。兹特代为函商,可否念起困难情形,量予免费,俾得速痊;想贵院仁心仁术,当有变通办法也。”[6]543

3.为科学馆征集医学标本,为医生作广告

1932年5月7日卢作孚致函蔡元培,请其为四川嘉陵江滨建设的科学馆,向中央大学医学院征求生理病理标本。“为科学馆征求标本问题,尚有请助于先生者:①拟征求吴淞水产学校之水产标本;②拟征求中央大学医学院之生理病理标本;③拟征求江苏、浙江昆虫局之昆仲[虫]标本;④拟与浙江博物院交换陈列品。”[6]195同年5月,蔡元培即致函中央大学医学院,“请与卢君晤商一切。”[6]194

1912年4月1日在《民立报》为杜同甲作广告。“杜君同甲,研究医学,垂二十年,苦心孤诣,实事求是,其所治愈,鄙人尝亲见而深知之,谨为病家介绍。杜君现寓上海武昌路太平里绍兴杜寓内,门诊五角,出诊二元。”[5]151

4.推介医药书籍、为医书作序

蔡元培先后为以下医药书籍作序或推介:1913年7月8日为徐季荪所撰的《戒烟必读》写读后感——《〈戒烟必读〉书后》,希望医药界“专心致志,广制新药,遍设新药戒烟社于全国,使吾国不数年而吸烟之人顿以绝迹也。”“研究我国《本草》之药品,更制为种种新药,以治一切病。”[5]307-3081917年7月18日为《〈医学丛书》作序,褒扬新医,认为旧医“粗疏而讹谬”,断言“新医学兴,而旧医学不得不衰歇。”[7]1917年7月15日,为《植物学大辞典》作序,称《本草纲目》草、谷、菜、果、木五部分类法,“不免浅陋可笑。”[7]113-1141924年2月15为《医药常识》作序,提倡普及医学常识[2]386-387。1931年2月为《医学名词汇编》作序,认为是书一出,“从此译书著书,皆有正确之名词可以称引。”[6]25-261931年4月15日为《中国新本草图志》作序,评价此书“一扫旧式本草之瑕点,而显其精粹,且使读者对于新学说之成绩,一览了然,而得以更求进步。”[6]38-391935年5月28日复函陆高谊,评价陆氏所著《中国药学大辞典》,“内容甚美,尤便检查。”[6]5361936年10月为《五洲大药房三十周年纪念刊》题词,赞扬五洲大药房“提倡国货、挽回利权之功”[1]140。

5.借考察欧美大学教育,参观医学机构

民国九年(1920)年底,蔡元培被派往欧美考察西方国家的大学教育,次年1月31日,蔡元培参观法国里昂的法医室,“有缢死者的绳,及烧毁之尸的骨灰等等。参观肺痨防止(按:防治)院,有专洗病人衣服之室,不取费。有全市肺痨病者之统计表。”[1]327

2月7日,参观“波来尔所组织之微生物研究所”[1]328。2月24日午后参观国立大学医学院与药学院。“在医学院,观病理学陈列所;观解剖室;观产科练习室,以蜡制人体练习助产。在药科,观实验室及植物园、暖室等;观药物陈列所,以药性分类,又有以民族分类者,有一中国药肆,曰万和堂,形式及器物均备。”[1]331

4月26日,“往(里昂)大学病院看割治(按:手术)两起:一、妇人肠病,截去大肠一段。二、男子胃肠交界处闭塞,割去少许,以火力封闭之,别于胃肠他处缝合而开孔。”[1]345

二、医学教育思想

1.医生职业的要求与应有条件

医生比其他职业重要。“医者,关于人间生死之职业也,其需专门之知识,视他职业为重。”医生对于病人,有保守秘密的义务。“盖病之种类,亦或有惮知之者,医生若无端滥语于人,既足伤病者之感情,且使后来病者,不敢以秘事相告,亦足为诊治之妨碍也。”医生要有冒险精神。“如传染病之类,虽在己亦有危及生命之虞,然不能避而不往,至于外科手术,尤非以沉勇果断者行之不可也。”医生对病人,应有“恳切”的态度。“技术虽精,而不恳切,则不能有十全之功。盖医生不得病者之信用,则医药之力,已失其半,而治精神病者,尤以信用为根据也。”医生要指导病人饮食起居。“若纵其自肆,是适以减杀医药之力也。”医生要有健康的身体。“遇有危急之病,祁寒盛暑,微夜侵晨,亦皆有所不避。故务强健其身体,始有以赴人之急,而无所濡滞。”[5]237—238

鉴于医生职业的要求高,缺医少药现象很普遍,要解决这一社会问题,蔡元培认为“莫急于医学常识普及”,普及之法“或编入学校教科,或常开讲演会,或附记于报纸”“尤以编辑专书,广为流布为扼要。”[2]386-387

2.主张女子学医,重视幼儿教育

蔡元培早在光绪二十六年至二十七年(1900—1901)就对各级学校课程进行研究,将课程分成“普通”“专门”“实业”三种,“普通”学又分“名”“理”“群”“道”“文”五种,医学归于“理”。学生所学,要据其资质与特点、家庭经济情况,否则,不仅对学生无益,反而有害。“学者质情不同,理论实际各有所长,用违其才,不益转损”“寒微之家迫不及待者,宜……调入实业学堂。”[8]女子“普通”学第四级要设“生理学”“医学要略(妇科、产科、儿科)”[8]151。

蔡元培认为我国“男女之防”,男子不能了解妇女疾病,小儿之病要靠母亲平时观察,以了解病情,所以女子要知医。“我国内外之防极严,解剖之学不讲,妇科医学,有决非男子所能洞彻者。小儿疾病不能自言,必按之于前后声色服食之变异,有决非仓卒诊视之所能知者,故妇女不可以不知医理。”[8]153

蔡元培认为幼儿代表未来,幼儿教育要注重“养”与“教”两方面:至于慈幼事业,自然以养与教为最要。养之为道,须依据卫生原则,食物的种类与分量,衣服的厚薄与宽紧,运动与睡眠的调剂,都不可以溺爱之故而有所偏重,尤不可以烦忙之故而掉以轻心,对于家中之子女固然,对于育婴堂、托儿所等等之儿童亦然。“教”则父母等教育者要“以身作则”[6]486。

蔡元培意识到幼儿教育关乎未来,幼儿教育要遵循卫生原则。这些幼儿教育思想也被当时的公共卫生专家所运用。幼儿教育关系到国家之强盛与民族之健全,“欲求国家之强盛,须先有健全之民族,而健全民族之培植,宜从学童入手。”[9]幼儿是成人的基础,是国家的未来。儿童在成长发育期中,如果不运用合于卫生原则的方法养育他们,就容易夭折,即使幸免于夭亡,也易成为精神与身体怯懦愚弱之人。这样的人不但不能服务国家与社会,国家与社会反而要为此支出救助费用。“一国国民之强健与否于其国民在儿童时代之身体状况有极大之关系。”[10]

3.注重公共卫生

针对当时社会民众“体不常浴,衣不时浣,咯痰于地,拭涕于袖,道路不加洒扫,厕所任其熏蒸,饮用之水,不加渗漉,传染之病,不知隔离”的不良习俗,以致于“小之损一身之康强,大之酿一方之疫疠。”[5]442蔡元培与唐绍仪、宋教仁、汪精卫、王正廷、施肇基于1912年2月23日发表《社会改良会宣言》,该宣言重视公共卫生:“养成洁清洁之习惯”,“日常行动,不得妨碍公共卫生(如随处吐痰、及随意抛掷污秽等事”“提倡公坟制度”[5]140。蔡元培意识到“沐浴洒扫”等个人卫生,“一人所能自尽”,而“公共之清洁”,则要“互约而行之”[5]442。

蔡元培认为“最为卫生之碍者,一曰肥缸,一曰坟墓”。将粪便置于街道,“则秽浊之气,混合于空气中,则人受空气之传染,安得不多疾病。”解决“肥缸”之法,“则组织肥料公司,除去街道上所陈列之肥缸,实为要图。”至于“坟墓”,在平地上或田野间任意埋葬,“不惟侵占有用之土地,且竟害及交通与卫生。”“至于浮厝不葬,而任尸体之腐朽,亦为卫生之害,此又不可不事改良也。”[5]480-481

4.主张科学方法研究中药,避免国家利益外流

蔡元培在为《中国新本草图志》作序时称,自汉代至李时珍1500余年,对中药研究要么“泛说寒温虚实之性”,要么“以形似色似为言”,不能像西药那样“提出主要成分,而说明其特效之理由”。西医用中药,“以科学方法分析之者,如麻黄、当归、防己等”,日本也采用科学方法,“致力于中药之分析者尤众”,呼吁“我国学者,又岂能全诿其责于他国人,而不急起直追,以求有所贡献耶?”[6]38-39

近代以来,国外利用机器生产,产品成本低,其产品输入国内市场,国货与民族工业遭受打击。“我固有之手工产品相竞争,我之失败,宜也。”1936年10月,蔡元培为《五洲大药房三十周纪念刊》题词,主张“仿用新法,制药制皂”“提倡国货、挽回利权”[1]140。

1913年,蔡元培推荐余季荪所著《戒烟必读》一书,主张“以研究我国《本草》所载之药品,而提出其主治之成分,制为新药,使用验方者不必罗列多数之主药,以淆其功用。而习西医者亦不必悉购药物于海外,以贻漏巵(按:国家利益外溢的漏洞)之戚。”[5]307希望中医药界“以研究戒烟药之法,研究我国《本草》之药品,更制为种种新药,以治一切病。”[5]308

此外,1927年7月,蔡元培与李石曾、褚民谊、汪企张、张静江、徐乃礼、庞京周、周君常等37人,发起创建莫干山肺病疗养院,以“救济疾病,不杂营利观念”为宗旨[11]。

三、结语

蔡元培提出的教育行政独立、经费独立、以美育代宗教、大学学生当以研究学术为天职的教育思想对中国近代高等教育产生了深远影响;蔡元培是较早提出以科学方法研究中药、杜绝国家利益外流的学界先驱。“我国药品有时颇为有效,但用之者只知有效,而不知其所以有效,故宜以科学方法研究之。”[12]蔡元培对中医药的认识与情感是复杂的,一方面认为中医“铜人图之粗疏而讹谬”“阴阳五行之说之戃恍(按:难以理解)”[7]64-66,但也承认祖国医学“暗合学理者”“随在可见”,“例如水中之微生物,昔人未之知也,而解渴必用沸水。”蔡元培对中医药的认知,其中不乏真知灼见,例如“集数千年经验之成绩,以供新学家之参考而研究,其有裨益于医学前途,必非浅鲜。”[7]64-66蔡元培一方面叹息“吾国与欧洲同有以魔术治病之方法,欧洲人由此而发明根据科学之医学,而我国人则尚未能脱阴阳五行之臆说的医论。”[6]38-39一方面“提倡国货,挽回利权”[1]140。

1931年4月蔡元培敏锐察觉“日本旧行汉医,近则勇采西法,故致力于中药之分析者尤众。”[6]39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略军占领东北,在“满洲医科大学设有中国医学研究专科,出版中国医学书目”,“日本人对于我国医事之调查,详有记载,对于中国医药如何进行之工作,早有成见。”[13]一些有识之士已经有所察觉,指出这些现象“堪足使吾人注意之问题”[13]。

采用“西法”研究中医药,也成为近代医学家的共识。“中医有数千年历史,不能不有部分之价值,吾人应用科学方法,加以研究,合者存之,误者去之,将新旧医学,形成混一,创造我国之新医学。”[14]蔡元培早在“九一八”事变前,就洞察日本研究中医药,“我国学者,又岂能全诿其责于他国人,而不急起直追,以求有所贡献耶?”[6]39蔡元培对中医药的复杂情怀与众所周知的社会历史背景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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