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闻达育桃李 循循善诱映丹心
——谭萍教授访谈录

2019-02-15 09:02邹爱舒
歌唱艺术 2019年11期
关键词:歌剧声乐老师

邹爱舒

谭萍教授是中国音乐学院声乐歌剧系的元老,是与中国声乐事业六十年发展风雨同舟、携手同行的建设者。作为晚辈,与谭老师相识多年,感触最深的就是她的乐观与包容,她的为人平和,她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慈爱的笑容,让人感觉特别温暖、亲切!

谭老师常常教导学生要“耐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自尊、自爱、自重”,这也是她自己始终坚守的人生信条。她的为人低调、淡泊名利,在教学一线耕耘了半个多世纪,培养出的优秀专业人才既有少数民族歌唱家、国家一级演员,也不乏优秀的声乐教师。在学生的心目中,谭萍教授不仅是专业学习的领路人,更是一位人生导师!她教导学生不攀比、远离是非,客观认识自己,扬长避短,专心致志地学习,努力提升专业。同时,她对教育也有着更深层次的思考。她认为“成才”不是拥有地位和荣誉,而是走上工作岗位后依然能够坚持不懈、积极进取,一直快乐地从事着自己热爱的专业!让学生“成为最好的自己”,才是教育的真谛!正是这种正向、积极的引导,让学生在学艺的同时更学会了做人。

在生活中,谭老师乐观、豁达、勇敢,始终保持着一颗童心。记得几年前,已年逾古稀的谭老师仍然独自跟团远赴美国大峡谷,而且坐直升机到大峡谷的底部参观,这份勇敢让很多年轻人也自叹不如!每当在工作上、专业上遇到问题,晚辈们都乐于向谭老师请教,她总是言简意赅、一语中的地答疑解惑,让我们豁然开朗。

近期,应《歌唱艺术》之约,我专门拜访了谭老师。整整一个上午,听谭老师畅谈她的艺术人生路和歌唱教学经,收获颇丰,于是将本次访谈内容整理成文,分享于此(下文,谭萍教授简称“谭”,采访者简称“邹”)。

邹:谭老师,和您认识很多年了,每次和您聊的都是专业上的话题,对您如何与音乐结缘,以及学习音乐的经历了解得比较少。今天,我们就从您小时候的音乐启蒙聊起吧……

谭:好的。我祖籍河南, 在山西太原出生。因为父亲在太原做生意,所以我家住在商业区,家的后院就挨着一个剧场,小时候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剧场唱戏的声音。再加上继母是山西人,她特别爱看山西梆子,我也就跟着一起看,所以当时很多有名的剧,如《打金枝》《蝴蝶 杯》《三滴血》等,我都看过,也听过很多名角,如牛桂英、丁果仙、冀美莲等。可以说,我是从小就特别喜欢戏曲,也跟着唱,好多唱段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大约五岁时,我跟随父母到了西安生活。当时,常香玉、崔兰田等豫剧大家都在西安唱戏 ,所以我也看过她们的戏。小学二年级时,我又回到了太原。那时的太原已经有了自己的豫剧团,所以父母就带着我一会儿看山西梆子,一会儿看豫剧,几乎天天看。也正因为如此,山西梆子和豫剧两种地方戏对我的影响特别大。

邹:嗯,您在听戏、唱戏之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唱歌的?

谭:在我的印象中,从记事起,我就喜欢唱歌,这主要是受环境影响。山西是个 民间音乐特别丰富的地方,小时候我常常跟着我妈妈坐马车去郊区串亲戚,一路上 赶大车的车夫都在唱祁太秧歌。我印象特别深,他们嗓音特别棒,唱得真好听。 我每天也爱哼哼,虽然还没有成段,但特别喜欢。那时候还看山西歌舞团的演出, 演员们唱得真好,味儿很纯正。比如,咱们大家都知道的民歌改编作品《桃花红杏花白》, 那个时候就叫“开花调”,很好听。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相当于小时候就把音乐的种子埋在我心里了。

邹:除了自己喜欢外,您有没有机会跟老师专门学习唱歌呢?

谭:没有。初中的时候,我的班主任就是音乐老师,他虽然没有专门训练我,但是音乐教室里有一台风琴,他允许我进音乐教室去玩儿。每天上完早自习之后,会有半个小时吃早饭的时间,我常常随便吃一口就跑到音乐教室里弹风琴或者自弹自唱。那个时候,我也经常参加演出,上台唱歌我从不怯场。还记得当时有首歌的歌词是 这样唱的:“苏联是老大哥,咱们是小弟弟, 咱们的革命成功,他的帮助多……”我还常到山西 广播电台录音,也参加了我们太原的中学生合唱团——星海合唱团。初中毕业时,我就考上了北京艺术师范学院。

邹:看来您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活跃在舞台上了。您一直生活在山西,是什么机会让您考到了北京的艺术院校呢?

谭:是这样的。我参加的星海合唱团里有位学姐,比我高一届,叫靳玉竹,后来在中央民族乐团工作,也成了著名歌唱家。她初中毕业时,就考上了北京艺术师范学院。我知道了以后,觉得真棒,下决心也要考这所学校。初中毕业那年, 北京艺术师范学院又到太原招生(其实到太原只招过两届),我顺利考上了,开始了专业的歌唱学习,当时来招生的祁玉珍老师、耿生廉老师后来也成了我的专业老师。

邹:这样看来,您不仅有很好的歌唱天赋,专业学习之路走得也很顺利。来到北京,您开始了在专业院校的学习,感觉很不一样吧?

谭:嗯。我考上北京艺术师范学院时才15岁,那是1957年。因为我们是直升大学,不用考试,所以那时属于大学预科。学校在恭王府,有音乐和美术两个系。音乐系院长张肖虎,美术系院长魏天霖,在业界都是非常著名的专家。当时,我们学的课程很多,有钢琴、二胡、琵琶、戏曲、视唱练耳、作曲等。教我们的教师都是名家,像钢琴家老志诚、歌唱家应尚能、作曲家刘雪庵、二胡老师陈振铎(刘天华的四大弟子之一),还有琵琶老师杨大筠。 戏曲课上,教我们昆曲的是傅雪漪老师,他的嗓子特别棒,唱得很好,很有学问;教 评剧的是小白玉霜;河北梆子老师是李桂云……全都是当时顶尖的大家。

那时候,我们的艺术实践太丰富了。在学校附近,新街口那儿有一个小剧场,我们经常去演出,就像周末音乐会一样。由于我会唱河南梆子,所以经常登台演出, 我还记得当年唱《南泥湾》的情景。还有,在北海公园、文化宫演出……那时候的教学很注重与实践相结合,到工农兵中去,都在探索怎样贯彻党中央的文艺方针。

邹:这么好的学习氛围,确实是您的幸运。在北京艺术师范学院学习期间,有没有让您印象特别深刻的声乐方面的演出或实践呢?

谭:有。1962年,在我本科二年级的时候,为纪念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二十周年,中国歌剧舞剧院重新排演了歌剧《白毛女》,主演是郭兰英。现在家喻户晓的选段《恨似高山愁似海》,就是在那个时期由马可院长在原剧基础上全新创作的。

在《白毛女》最后一幕,有一场对黄世仁的控诉会,我和班里的同学就担任其中的群众演员。每次演出,我们化完妆就站在舞台边幕处看郭兰英老师演唱,从《北风吹》一直到《恨似高山愁似海》。郭老师本来就是戏曲演员,舞台上扮相很漂亮,唱得特别好、演得也特别好。尤其是喜儿被黄世仁玷污之后那一幕,她的表演特别动人,我们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看,那段时光我印象特别深刻。所以,至今我对《白毛女》整部歌剧还特别熟悉。

邹:郭老师确实是一位在民族声乐和民族歌剧事业发展上做出过卓越贡献的艺术家,最近她也被授予“人民艺术家”国家荣誉称号。除了这类间接影响和熏陶外,在声乐学习上,哪位老师的教诲对您影响比较大?

谭:祁玉珍老师是我本科阶段的老师,还有饰演过白毛女的李波老师、孟于老师也都曾辅导过我。我当时是真声偏多的民族唱法,擅长演唱民间歌曲、戏曲。那时,祁玉珍老师主要教“美声”,所以教我的时候很慎重,为了尽量让我保持自己的演唱特色,她不让我唱假声比例较多的音色。所以,我总觉得自己音域不够宽,还因为这件事郁闷过,后来才慢慢好了。本科毕业的时候,我唱的是东北风格的《王二嫂过年》和陕北风格的《信天游》,还有《洪湖赤卫队》的选段《看天下劳苦大众都解放》。

邹:谭老师,您在中国音乐学院工作已经超过五十年,是从哪一年开始的?

谭:我是1964年到中国音乐学院工作的,到今年已经五十五年了。

我们那会儿的本科是三年 制,1963年,我大学毕业就留校了。当时学校担心刚留校的年轻教师难以胜任教学工作,要求我们再进修两年,后来实际上进修了一年。1964年,北京艺术师范学院音乐系和中央音乐学院的民族声乐、民族器乐专业合并,成立了中国音乐学院,当时就开设了声乐系和歌剧系。马可是代院长,李华英是歌剧系 的支部书记, 我就到了歌剧系, 当时的教师还有王福增等。在歌剧系工作的时候,我跟着学生一起学习意大利语,那时还不会发弹舌音,用了各种办法练习,对着墙打、嘴里含一口水放松舌头等,最后终于学会了。像《我亲爱的爸爸》《为艺术,为爱情》这些作品,我都是在当了教师以后才学的。我还记得那是20世纪80年代在清华大学的一次演出,我唱了两首歌,第一首是《为艺术,为爱情》,第二首是《清粼粼的水来蓝莹莹的天》,两首作品风格反差很大,演出效果很好。

邹:看来您很早就开始了演唱上的跨界,民族声乐或者说现在中国声乐的发展壮大,都需要对欧洲古典音乐的学习与融合。建校初期的声乐专业的教学和现在相比,应该有很大的不同吧,请您具体谈谈?

谭:当时声乐系和歌剧系的生源很少,学习的内容也跟现在不一样。当年,马可先生的理念是:歌剧要以戏曲为基础。因此,那会儿学校会安排戏曲专家给学生上课。男生学京剧,由京剧院一位很棒的艺术家上课;女生 学河北梆子,从天津请来的 傅艳秋,她特别棒,王昆老师、张越南老师都来学校听过傅老师的课。支部书记李华英老师交 给 我 的 任 务 就 是 跟 着 傅 艳 秋 老师,一边给她当助理,做一些记谱工作,一边继续学习。我学了很多唱段,到现在印象还很深刻。

另外,当时招生都是派教师到各地去寻找好的生源。1965年,学校派我一个人去太原招生,我就到太原的各个中学和剧场听演出、听音乐会,比如后来演唱了电影《归心似箭》的插曲《雁南飞》的女高音歌唱家单秀荣老师就是我去那年招的。我看了她的演出后,就跟着她出了剧场,叫住她问:“你唱得不错,多大啦?想不想上音乐学院啊……”她很高兴,后来就来了中国音乐学院学习。

邹:边学习边教学,对年轻教师的成长确实非常有益。另外,您发现了单秀荣老师,可以说是她的伯乐。您前面说留校的时候在歌剧系,后来是什么原因去了声乐系工作呢?

谭:1966年,“文革”开始,学校就停课了。1973年,所有的艺术院校,包括中央戏剧学院、中国戏曲学校、北京舞蹈学校、中央音乐学院、中国音乐学院等都合并到一起,成立了中央五七艺术大学音乐学院。1977年,“文革”结束,“五七艺大”撤销,我们都留在了刚刚恢复建制的中央音乐学院,赵沨先生担任院长。那会儿声乐专业的教师基本都是教“美声”的,民族声乐的教师很少。重新整合专业时,很多人去了音乐学系,了解到我研究民族声乐,也想让我去,汤雪耕老师就说:“谭萍不能走,因为将来还要办民族声乐系的。”赵沨院长祖籍河南,跟常香玉特别熟,于是就派我去常老师那里进修学习了一年。

1980年5月,中国音乐学院恢复建制,我就回到了中国音乐学院。一开始我在歌剧系,到1987年,李西安担任院长,歌剧系和声乐系分开,我就到了声乐系。

谭萍教授在教学岗位上默默无闻地坚守数十年,不仅积累了丰富的教学经验,也培养出了一批优秀的专业人才。 比如她的学生龙红,现任赣南采茶歌舞剧院院长、江西省戏剧家协会副主席,曾荣获“文华表演奖”、“五个一工程”奖、中国戏剧“梅花奖”等;蒙古族学生乌云,擅长长调演唱,获“第三届草原杯蒙古族长调歌曲大奖赛”专业组金奖和“CCTV西部民歌电视大奖赛”原生态民歌独唱组金奖。学生霍薇、侯靓,任职于中国东方演艺集团,均为国家 一级演员;学生王欢,任职于中国国家交响乐团,曾获“第九届全军文艺会演”金奖。

邹:谭老师,我看到您教了不少戏曲演员和少数民族的学生,取得了丰硕成果,您在教这两类学生时是否有秘诀?

谭:我认为,无论是教戏曲演员,还是教少数民族的学生,都要坚守一条非常重要的原则,就是保持好他们原有的演唱个性和风格,不能破坏他们已经建立的平衡,更不能用某种固定的演唱方法或声音标准“框”住他们,那样会适得其反,让他们失去自己的闪光点。教师要做的,就是在学生原来的基础上做一些恰当的调整,比如加强气息的通畅性、调整发声位置,让他们的演唱声音更通畅,唱得更轻松,但是歌曲的韵味、咬字的感觉不能变。

其实,戏曲演员也好,少数民族学生、各地来访学的教师也罢,很多人对他们到专业院校进修深造并不看好,因为确实有不少人出来学习之后,演唱完全变味了,被所谓的科学方法束缚住了,只追求声音,却忘了歌唱的本质,有的甚至学过以后不会唱歌了。我有个研究生叫刘天伦,刚刚在内蒙古开了一场音乐会。他毕业于内蒙古艺术学院锡林郭勒民歌传承班,擅长蒙古族长调中以华丽、典雅著称的锡林郭勒长调。音乐会之前,教他唱长调的老师以各种理由推脱不想来看音乐会,这位老师担心的是“辛辛苦苦培养的长调传人,在外出深造后‘脱胎换骨’‘涅槃重生’,学习了新的唱法后却丢掉了原初的歌唱本质”。经过多次邀请,这位老师最终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来了。听完刘天伦的演唱之后,这位老师非常激动,也很意外。他没有想到刘天伦的演唱不仅很好地保留了原有风格,而且声音更通畅、更松弛,演唱能力显著提高,整体上提升了一个高度。

邹:谭老师,您在教学中的总体要求是什么?或者说您教学上特别注重哪些方面?

谭:首先,我要求唱民歌的学生要会唱歌,要唱得特别有味儿。其次,我要求学生都要会唱外国作品,包括少数民族的学生。因为我留校工作之初在歌剧系学了不少美声唱法的东西,所以,我要求学生们都唱一些“美声”的作品。我不赞成学生有“民族”“美声”这种分类带来的思想上的框框,要解放思想、开阔视野,多接触、多学习,不求唱得有多出彩,但是要通过自己的实践了解美声唱法的作品是怎么回事。

对于不同学习阶段的学生,我会给他们布置不同类型、不同程度的作品,以实现不同阶段的教学目标。具体而言,我首先考虑的因素就是要打好基础。我会给初学阶段的学生唱一些“美声”作品,比如《阿玛丽莉》《我亲爱的》《绿树成荫》《你们可知道》等,多数是巴洛克时期、古典主义早期的艺术歌曲和一些小型的歌剧选段。其次,要看学生的演唱存在哪些问题,根据学生训练的需要来布置作品。比如,有位男生演唱时气息不够平稳,我就让他唱《绿树成荫》。这首作品旋律优美、柔顺,能够帮助他练习气息,还有助于音乐修养的提高。

邹:我特别赞同您所说的,声乐专业的学生具有开阔的视野并打好基础是至关重要的。当学生拿到一首新的作品,您会对他们提出哪些要求?

谭:拿到新作品,首先,我要求学生一定要准确读谱,不能随意改变节拍、节奏或者增加一些谱面上没有的内容,比如装饰音等,必须尊重原谱。当然,如果因为旋律的关系,歌词的声调出现了“倒字”,为了达到字正腔圆的要求,就需要加上适当的装饰音来解决,这是严谨的表现。比如陕北的《绣荷包》里面有一句“郎呀你去猜”,这里的“去”字,按照原谱唱的话就会“倒字”,所以需要加装饰音。其次,要求学生查阅资料,了解作品的创作背景,分析音乐风格。还有,要根据学生的不同条件,大胆挖掘他们的潜力,鼓励他们大胆地进行二度创作。

邹:关于发声技术,您在教学中比较强调哪些方面?

谭:首先,我主张要打开喉咙,不要挤着、卡着唱。在练习的时候,有些学生喉咙打不开,我会用“u”母音来训练;但是,喉咙打开多大,这个“度”要小心把握。我在《中国音乐》曾发表过一篇题为《打开喉咙喊嗓子——谈戏曲、说唱演员的发声训练》的论文,讨论的就是“如何打开喉咙”与“喉咙开多大合适”的问题。我提倡用“打哈欠”的感觉来引导学生打开喉咙,但是“打哈欠”的整个过程很长,运用到歌唱中选取哪个部分,这个很重要!我数了数,以帧(帧是指影像动画中最小单位,一秒钟有24帧,是指一秒的时间里播放了24个画面)为单位,通常发声时用到的“打哈欠”开始部分,大概到十几帧的状态就够了。对于不同的作品,也要灵活运用。唱戏剧性比较强的作品,“打哈欠”的程度就要多一点儿,帧数也要多一些,喉咙打开大一点儿;唱花腔类的或小抒情的作品,打开就稍微小一点儿,要根据作品来调整管道粗细,活学活用。

其次,到换声区的时候,我要求“关闭”。以女高音为例,通常到小字二组的升f就要“关闭”;过渡到小字二组的a之后,就不能进一步“关闭”了,我主张到这个音区要“关闭着打开”,要在“关闭”的基础上“白”出来(这也是王福增先生的观点,我很认同)。这样唱到高音区,声音就亮出来了,实际声音效果其实不是“白”的。

游览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2011)

再次,我不给学生单独练习呼吸,因为单独练习呼吸跟歌唱时的呼吸是两码事。比如,告诉学生腹部哪里要收、哪里要鼓起来,这样太机械,我认为不可取!我主张在唱的过程中来调整呼吸,如果有学生肩膀起伏特别大,我会让他们把肩膀放平稳再吸气;如果唱着唱着,气息飘了,就提醒学生“放下来”。另外,就是换气的练习,要让学生掌握好演唱长乐句的技术。很多学生在演唱中国作品时,经常会在一个乐句中乱换气,这是不允许的,乐句必须唱得连贯,这是章法,是专业教学必须遵循的原则。比如《杏花天影》的第一句“绿丝低拂鸳鸯浦”,就应该一口气唱下来,要很连贯。很多学生唱的时候都会换一口气,这是不对的!

邹:您平常 比较常用的母音有哪几个?

谭:我最常用的就是刚刚提到的“u”母音。因为在五个元音中,“u”母音的喉位是最低的、喉咙里面的空间最大的,能够有效地帮助学生打开喉咙。所以我的学生,男生、女生都要练“u”母音,有时候我也会用“u”母音作为第一个音,用他带着其他的母音来练。唱歌的时候,我会要求学生先用“u”母音代替歌词练习,唱得熟练、松弛了以后,再唱歌词。如果唱着唱着,喉咙又紧张了,我就会停下来,再让学生练一练“u”母音,然后用这种好的状态往歌里带。

邹:关于歌唱的语言,您是如何要求学生的?

谭:我认为,咬字要先“白”后“立”,分两个步骤。但是,这个“白”,不能真的“白”了,而是要开着喉咙咬字,字腹要圆一些、喉咙里面“开着”一点儿来说这个字,同时也不能打开太过了,否则声音又不自然了。总结起来,就是咬字的状态、管道的粗细要根据作品来调整,不能千篇一律。比如,开音乐会时,选择的作品有各种类型,不能一种状态唱到底,也不能怕管道没了就不敢咬字,应该要符合作品风格,找到每一首作品适度的状态。

另外,关于民歌演唱时方言和普通话发音的选择问题。我觉得,有些歌曲可以用方言,或者其中个别有代表性的字可以用方言来唱。用方言的目的是突出作品的风格性、地域性,要体现语言的美与俏,增加演唱的艺术魅力,切忌弄巧成拙。

邹:聊过了选曲、发声技巧和歌唱语言,请您再谈谈歌唱的舞台表演,您是如何要求学生的?

谭:关于舞台表演,我要求学生的“手、眼、身、法、步”都要合情合理,跟扮演的角色、演唱的作品内容都要一致,要为作品服务,不能为了表演而表演,不能出现多余的、不合身份的动作。

邹:中国声乐发展到现在已经有六十多年了,您对中国声乐的发展现状怎么看?

谭:原来,我们高校的声乐专业都是美声唱法;后来,沈阳音乐学院、天津音乐学院和中国音乐学院等都成立了民族声乐系,跟美声唱法分开,学科的独立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声乐学科的设立到现在六十多年了,发展还是很不错的。以前,我们的唱法真声太多,对艺术表现力的限制较大;现在,咱们的民族声乐艺术就不光有真声,还有真声多的混合声、假声多的混合声等,色彩更丰富,而且“美声”作品、歌剧、艺术歌曲、创作歌曲都能唱,各地民歌的唱法都可以包容在其中,我们发展得很快。所以现在叫“中国声乐”,其实是到年头了,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

当然,我们在发展的同时,也有很多需要大家继续努力的方面。从整体来讲,现在专业院校的声乐教学对传统继承太少,我们应该注重学习传统的东西。在我的教学中,会强调学生多向传统学习、向民间学习。比如,我有一个来自河北的访问学者,我就要求她多学家乡的民歌,她学会了一首传统民歌《绣灯笼》,这就是很宝贵的财富。另外,声乐专业的学术研究、教研活动开展得还不够。早年间,全国各个院校的学术研究氛围是很浓的。我希望年轻的同行们能定期开展学术研讨,让教师们、同学们都积极参与研究和思考,不同的观点可以展开辩论和碰撞,学术思想越活跃,越能促进声乐艺术的发展。

邹:对年轻一代的教师,您有什么忠告?

谭:作为教师,我们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特别是我们声乐专业的教学是“一对一”的授课方式,我们的一言一行会直接影响学生。所有教师都要严格要求自己,以身作则、言传身教。我们要热爱党、热爱国家,国家把培育人才的重任交给我们,大家一定要全心全意地完成好。

后 记

访谈虽然结束了,但是我却因这次访谈有了“家庭作业”。因为在聊到意大利语弹舌音的内容时,我很失落地表示自己还不会,练了很多年也没练好。谭老师很诧异,并严肃地批评了我:“你是教师,自己不会弹舌音,怎么教学生?作为教师,必须自己会,不要找任何理由。你现在回去就练,三个月后我要检查你练的效果……”虽然是被批评,但我心里却很温暖,因为这是谭老师对我的关心和鞭策。

几天后,当我再次打电话给谭老师的时候,她第一句话就问:“弹舌音练得怎么样啦?不要偷懒啊,这事我记着呢……”我马上就念了两个带弹舌的单词给她听,她才慢慢地说:“嗯,这还差不多,接着练!”这就是我们可爱又可敬的谭老师,循循善诱与言传身教只为那一份托付,用心呵护每一个学生是她从未忘记的初心。

猜你喜欢
歌剧声乐老师
演唱中国声乐作品的责任与使命——喻宜萱1946—1948年声乐活动考述
从门外汉到歌剧通 北京的沉浸式歌剧
声乐诊疗室
声乐诊疗室
声乐诊疗室
歌剧要向戏曲学习
从门外汉到歌剧通 歌剧在路上
老师,节日快乐!
老师的见面礼
六·一放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