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记者 叶昌元
2018年末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六稳”:进一步稳就业、稳金融、稳外贸、稳外资、稳投资、稳预期;同时还提出:必须及时回应社会关切,有针对性主动引导市场预期。
拿住房来说,不同的人群对预期有不同的引导方向。
《经济日报》2018年10月17日报道,房地产商会联盟负责人在博智宏观论坛第32次月度例会上表示:现在中国住宅人均人均建筑面积大概在35平米-40平米之间。这个数字看似与一些西方发达国家差不多,但发达国家的面积是使用面积或者室内面积,比中国的建筑面积大25%到30%,所以人均面积并没有到位。如果按套内面积算,中国城镇人均住房面积不到26平方米。
有好事者还给出这样一组数据,姑且认定数据来源可靠。如果按套内面积算:美国人均65平方米(美国普查局),英国人均49.4平方米(英国统计局),德国人均44.6平方米(德意志联邦统计局),法国人均40平方米(法国CGEDD报告),日本人均达38.81平方米(日本统计局),韩国人均33.2平方米(韩国国土交通部),中国香港人均15平方米(香港政府统计处)。而中国大陆人均25.66平方米。
这位负责人还表示,从城镇化水平说,中国现在城镇化率58%,户籍人口的城镇化率42%左右。从42%或58%到基本实现城镇化的70%,未来还会有多少人进城?房子够不够?
这无疑给受众带来这样的结论:我国城镇住房缺口好大呀!
但是,这位负责人忽略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实:
安庆市宜秀区杨亭村,旅游业有声有色
一是中国的人均国土面积不到美国的1/4。两国国土面积不相上下,但中国的人口超过美国的4倍。人口多,就意味着吃饭的嘴多,需要占用的耕地多、基础设施占地多。中国18亿亩耕地——合120万平方公里的红线是不能碰的。另外,中国有广袤的沙漠、雪山、湖沼、森林、草原等,以及大片的石漠化地区。它们要么是生态保护区,要么是生态极其脆弱的禁止开发区。现在人们已经认识到,即便是沙漠、沼泽,也有其生态效用,不能被随意侵占——人类住区、耕地的沙漠化应该防治,但既有的沙漠是不能侵占的。
二是美国的大面积住房、大功率汽车、大容量冰箱等,已经广受诟病。美国人对全球变暖的漠视让世人共愤。而我国致力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应该以此为耻,而不是羡慕、向往。
不要忘了美国的次贷危机。美国政府曾动用巨额救助资金拯救房地美、房利美——次贷危机的主角
三是中国的社会分工日趋细致,不需要额外的住房面积。比如说:你买的房子不论是在闹市,还是在郊区,都有物业公司提供服务;你家不管来了多少客人,在附近基本上都可以找到接待客人的餐馆、旅店。因此,居民一般不用像美国的独栋住户那样需要工具间、贮藏室、超大的客厅和厨房操作间。香港在这方面最为典型,住房面积普遍较小,但街上三产很发达,市井味很浓,各种用度应有尽有。
四是中华民族向以节俭为美德,主流意识鄙夷奢华。从个人居住体验来说,不论是人均三四十平方米的建筑面积,还是人均20多平方米的套内面积,已经很体面了。住房大而无当,反成累赘。其实,量入为出、节俭去奢,也是人类共同的美德。美国的次贷危机,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对住房超大、超前需求的危机。
在京、沪、穗、深这些大城市工作的人们,可以发现,几乎每个单位都有不少长期在本市工作、居住的非户籍人口。有的夫妻双方都无本市户口,有的是一方没有本市户口,更有不少未婚青年在寻找持有本地户口的对象。但他们或买或租,总有栖身之处。他们的户口没有迁进来,并不意味着需要为他们再增加住房(改善住房条件是另一回事)。
《推动1亿非户籍人口在城市落户方案》主要目标任务分工
从这个方案的目标任务分工来看,责任单位多为公安部门。推动非户籍人口落户主要是让落户居民享受大中城市医疗、教育、卫生等领域的社会公共福利。这就意味着这些工作仅仅由公安部门操作就可以了,而与住房无涉。
有些人认为,我国的城镇化率终将达到70%。这个数是怎么来的呢?因为发达国家的的城镇化率普遍达到这个数值。但是要知道,时移世易,我国不必步发达国家后尘。
发达国家的高城镇化率,最主要的原因是工业化革命,农村人口纷纷进城,吸附在大生产线上。而我国工业化起步很晚,却与发达国家同时跨进信息化时代、智能化时代。信息化时代、智能化时代是不需要高城镇化率的。人们分处天南地北,一样实行信息共享,不需要高度聚集。智能化甚至是对城镇化的消解,例如:富士康大量解雇员工,用机器人取而代之。原来一个工厂动辄几千人、几万人的情景,将来很少见到了。
潜山市源潭镇,这里隐藏着数百家刷业企业
近年来,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村镇人居环境大为改善,乡村空心化势头也得以扭转,各地因地制宜,兴办产业,原来赴城里打工、经商的人纷纷回到家乡。
近年来,记者到过几处村镇采访、调研,发现乡村产业兴旺,居民安居乐业。
在安徽省潜山市的源潭镇,笔者了解到,该镇先后被冠以“中国刷业基地”“中国刷制品之都”等名号,刷制品销往世界各地。全镇总人口6.7万人,刷业从业人员即达2万人。也就是说,平均每家有一人从业。再考虑到传统的农业人口和其他产业人口,该镇去大城市打工、经商的,就很少了。
在潜山市的另一个山区小镇官庄镇,记者看到的是整洁的街景,白墙黛瓦,青山为衬。她获得“中国人居环境范例奖”。在该镇所在地官庄村,笔者询问村委负责人余晓八:“村里出去打工的人多吗?”他回答:“很少。村里很多家庭开农家乐,或做土特产加工等,还有一部分人在村办企业上班。另外,镇里也有一些就业机会。”
在河南漯河南街村,这个只有3700人的村子,仅南街村集团有限公司就有7000名员工,员工多数来自周边村庄。村里很多大学毕业生又回到村里。不回村的大学生往往读的是高精尖专业,在村里找不到相应的岗位。记者在该村的超市里看到琳琅满目的食品、饮料及各种土特产,几乎都是本村生产的。
当参加高考、由农村进入城市工作的人群,已经开始退休了。他们当中是不是有不少人准备回家养老?因为那里有亲切的乡土、熟悉的乡音、难解的乡愁,还因为农村人居环境及公共服务设施的改善。
再说,所谓城镇化,包括农村人口向源潭镇、官庄镇这样的集镇转移,并非仅仅指向大城市转移。
因此,拿美国说事,拿非户籍人口落户说事,拿城镇化率说事,企图导出大城市存在巨大房地产缺口的结论,是站不住脚的。
作为房地产商会联盟负责人为房地产业站台是没错的,但是,如果其言论拉高了房地产增量的预期,拉高了房价的预期,则是十分有害的。如果我国的房地产企业都朝美国人均住房面积的标准去努力弥补“缺口”,无疑坑了这些企业;如果让人误认为住房还有“炒”的空间,抬高了房价,无疑坑了进入大城市的新市民。
所以说,对住房“稳预期”这件事,全社会并未达成共识,不同人群预期也不一样,对房价盼涨、盼跌的人俱存。在某种意义上说,不同人群在投票、在博弈,甚至是斗争,想看到定局,还有一个过程。但令人发噱的是,博弈、斗争都不重要,最终取决于政府住房保障的力度,以及各类人群如何用脚投票。不过,在此过程中,那些参与者们必须识别谁在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