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定场域艺术在乌镇

2019-02-10 04:00冯莉
公共艺术 2019年3期
关键词:持续性公共空间

冯莉

摘要:本文以乌镇当代艺术邀请展的特定场域艺术作品为例,试图从作品与场所的有机融合、艺术创作的主体转换、关注点等方面,总结出特定场域艺术实践的部分特征和趋势。针对当下艺术展中艺术作品与当地实际脱节的现象,给出一些可供参考的例证,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对今后乡村艺术实践的开展具有一定参考价值。

关键词:特定场域艺术;组织方式;持续性;公共空间;乌镇当代艺术邀请展

一、特定场域艺术与乌镇当代艺术邀请展

随着国内乡村艺术实践中艺术展模式的推广及公共艺术作品越来越频繁地出现,艺术作品与当地实际相脱节的问题渐渐凸显。为解决这一问题,根植于场所和当地的特定场域艺术作品渐渐走进人们的视野。

特定场域艺术(site-specific art)最早出现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的美国,用于对抗现代主义范式中弱化场所导致的场所与艺术作品的分离和区隔。“特定场域艺术中,作品的意义和形式是从其特定的展出场地那里获取的。”特定场域艺术所具有的特性被称为“场域特定性”(site-specificity)。比较宽泛的对场域特定性的定义来自尼古拉斯·德·奥利维拉、尼古拉·奥克斯利和迈克尔·皮特里在1994年出版的《装置艺术》一书中的阐释:“场域特定性并不仅仅暗示着一件作品存在于某一场所,也不是说作品本身就是场所。确切地说,它意味着作品的外观和意义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作品得以实现的那个空间的构型……一个空间的重要性可以体现在以下很多方面,如空间的规模一般特性、建筑材料、它过去的用途、在重大历史或政治事件中扮演的角色等等。

在浙江乌镇持续举办两届的当代艺术邀请展(以下简称乌镇艺术展),自2016年首届至今,共有一百位(组)艺术家参展,乌镇独特的中国江南水乡景观和人文气质与艺术家们对当地的感受相互作用,于是,在乌镇艺术展的公共空间中出现了不少针对乌镇的特定场域艺术作品。。

二、乌镇公共空间中特定场域艺术作品的特征

笔者统计了两届乌镇艺术展中当年新创作的特定场域艺术作品。第一届乌镇艺术展共计十三件,2019年第二届乌镇艺术展共计十七件,这些作品是艺术家专为当届艺术展而创作的,分布在乌镇不同的公共空间之中,其中不乏艺术家邀请当地人和景区工作人员共同创作的作品。如创作于2019年的作品《帕德米妮》,创作于2016年作品《唧唧复唧唧》以及创作于2019年的《超越乌镇:2019-2050》都是典型的特定场域艺术作品。

乌镇公共空间中的特定场域艺术作品呈现出以下不同的特征:

1.作品与场所的有机融合

作品创作侧重于和场所的融合与交流。随着乌镇艺术展的持续开展,艺术家对乌镇的了解越发深入,对场所蕴含的场所精神了解得更加透彻,场所精神赋予了作品特殊的涵义,引发人们的思考。作品《帕德米妮》和《任何方向》就是典型的例子。

乌镇书场紧邻日月剧场,书场内每天都有评书和曲艺表演,是西栅景区内游客聚集的重要公共场所之一。由于乌镇国际戏剧节的持续举办,乌镇成了国内外文艺青年的聚集地,所以来到乌镇西栅景区的游客除了家庭出游和单位团体之外,最大的一个群体是青年学生和城市白领。这一群体怀揣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和暂时逃离城市的喜悦。

英国艺术家朱利安·奥佩(Julian Opie)的作品以单纯的色彩和粗重的线条共同塑造的符号化人物形象而闻名,其中最吸引人的是那些不同身份的现代女性人物形象。早在2007年他就开始了以女学生帕德米妮(Patmini)为主题的创作,从扎小辫儿的小学生到扎马尾的跑步女孩。@2019年乌镇当代艺术展中,朱利安·奥佩选择在乌镇书场门前的公共空间创作了这一系列的最新作品《帕德米妮》,一个扎着马尾,身着短裙奔跑的女学生。作品采用双面LED屏连续电脑动画,黑白的色调和场所建筑斑驳的白墙黑瓦相呼应,人物造型极具现代感,充满朝气和动感。在白天熙熙攘攘的游客中看到这件作品一点也不突兀,有效地和场所及其中的人群融为一体。而夜晚空旷的场地中仍旧在不停奔跑的年轻女孩,与乌镇人自2002年以来的不断探索,以旅游业带动文化产业发展的创业精神相呼应,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其实在2016年,在乌镇书场的一侧——日月剧场的地面,也同样出现了一件特定场域艺术作品。这件出现在人们脚下,不留意观察很容易被忽略的作品在当年曾引起了一番讨论,最终获得了孩子们和当地人的青睐。日月剧场是一个露天广场,平时作为露天电影院每天晚间放映老电影,在乌镇戏剧节期间会成为短暂的露天剧场。这里是西栅大街通往桃花岛和翡翠漾(西栅景区内的湖)的必经之路,也是一个人流密集的公共场所。来自荷兰的建筑师约翰·考美林(JohnKofmeling),专注于实践“概念建筑”,曾主持设计了2010年上海世博会荷兰馆的他,在日月剧场一个丁字路口的地面完成了一件互动装置作品《任何方向》,将一个直径接近三米的可以转动的圆盘伪装在地面,只有踏上才会发现这是一块会转动的飞地。作品呼应着2016年的展览主题“乌托邦·异托邦”,对应着乌镇景区内外差异化的景观。踏上装置的一刻,人们并不知道会转向哪里,在何时会停下来,甚至会有一时的恍惚。这种眩晕感是很多初次到乌镇的人最直观的感受。艺术家巧妙地将自己的设计理念与场所丁字路口的地面融合得几乎天衣无缝,表达了他对乌镇的理解,并触发所有踏上这块转盘参与互动的人们的反思。

乌镇开放的公共空间,除了人的因素外,光线、周边景觀和建筑物的风格,以及气候变化、日夜交替等因素都影响着身处其中的作品,并演化成了其中的一部分,在这种空间中创作的特定场域作品,也被赋予了更多特殊的涵义。艺术家巧妙地将自己的作品与场所融合,作品经历日月更迭、四季变幻、风霜雨雪,与场所中的人一起呼吸和生长,回应场所蕴含的精神空间,成为了活的有机体。

2.艺术创作主体的转换:

笔者注意到,乌镇艺术展中的很多特定场域艺术的组织方式越来越多地采用“邀请参与”式。艺术家在艺术实践的策划阶段就将乌镇当地人和观众考虑进去,在实施阶段即邀请当地人参与其中,使得艺术创作的主体由艺术家变为当地人与艺术家组成的共同体。

与“邀请参与”式的艺术实践组织方式相对应的是“强行介入”式的组织方式,后者往往由艺术家作为创作的主体,忽视当地人和观众的参与感受,使得作品成为艺术家个人观念的表达,是典型的藝术创作与当地实际脱节的例子。其造成的直接后果是当地对作品的接纳度低,有些作品只是昙花一现,无法持续。

而采用“邀请参与”式的组织方式后,艺术创作的主体发生了转变,艺术家们将关注点聚焦于生活在当地的普通人,尤其是普通劳动者、一线员工,出现了更多表现生活或工作在乌镇当地群体状态的作品。例如,气味档案中对记忆中乌镇的气味采集多来自一线的员工,如导游、染坊员工、益大丝号的织工、冶铁的炉工、酒厂的酿酒师傅等等。此外更多当地元素也被加入艺术创作中,如乌镇方言、乌镇木工的技艺、乌镇居民家的旧毛衣等都成为了作品创作的关键元素。

2016年在乌镇的国乐剧院,美国艺术家安·汉密尔顿(Ann Hamilton)就将当地早已被淘汰的传统木制织机放置在舞台中央,织机的经线连接着台下二百多个观众席位的双线轴,使得整个剧场成为了一件巨大的装置作品。几位益大丝号的织工在四个月的展览期间,坐在织机前用艺术家从乌镇东栅老街居民家里收集的旧毛衣拆成的毛线做纹饰,完成了一匹布的编织工作。艺术实践过程中,艺术家策划,织工被邀请参与艺术实践,创作的主体已经不仅仅是艺术家,织工们成了创作不可缺少的一环,同时乌镇的织机,居民家里带着体温和故事的旧毛衣等当地元素都被编织进了布匹中,当地普通人的生活、记忆都被编织进最终的成品之中。

在2019年第二届乌镇艺术展中,类似的作品出现得更多。作品《超越乌镇:2019-20509中,来自德国的挪威裔艺术家西塞尔·图拉斯(sissel Tolaas)邀请了三十多位乌镇人或景区一线的工作人员参与创作乌镇气味档案,记忆中乌镇的气味被采集并保存在特殊的材质中,观者只需用手轻轻摩擦材质表面就能闻到散发出的特殊气味。家的气味、桐油味、梅干菜味、蓝印花布的兰草味道、书香味以及各种记忆中的食物气味都成为了组成作品的元素,这三十多位当地人或员工的口述文字被作为作品的一部分张贴在展厅供观者阅读。同时艺术家扩展了气味档案的搜集渠道,在展厅开辟了留言墙,使得观者对乌镇的味道记忆在展期内得以被收集。此时的艺术创作主体已经变成了当地人和观者,艺术家只是提供了必要的技术和收集手段配合创作。

另一个典型的“邀请参与”式艺术实践的作品《微差景观:曝光系统》则首次将乌镇当地方言加入作品中(如作品中霓虹灯的拟音汉字)。来自澳大利亚的专注于土著文化与殖民问题的艺术家布鲁克·安德鲁(Brook Andrew),邀请乌镇人用方言念出一段寓言故事,和其他已经录制好的语言(英语、澳大利亚土著语言)一起作为作品的音频部分循环播放,同时将乌镇方言用拟音的霓虹汉字展示出来。作品中艺术家与当地人组成了拥有共同目标的创作团队,一起成为艺术创作的主体。

“邀请参与”式的艺术实践组织方式可以有效地解决作品与当地实际脱节的问题,艺术创作主体的转换,使得当地人不再是沉默的大多数,而是成为积极参与创作的主力。引发当地人的共鸣和反思,作品的影响力和当地接受程度自然获得很大提升。

结论

从上文结合作品的分析中,可以发现在乌镇的公共空间中出现的特定场域作品具有以下特征:艺术家侧重于作品与场所的有机融合;艺术创作的主体发生了转换,由“强行介入”式的艺术家为主体,转变为“邀请参与”式中以艺术家与参与者组成的共同体为主体;“邀请参与”式的艺术实践组织方式使得艺术家的关注点聚焦于当地的普通人,更多体现当地生活和融入当地元素的作品出现。

笔者还注意到,2019年乌镇艺术展中的部分作品已经呈现出了持续性的趋势,出现了可持续实现的艺术实践。乌镇气味档案的建立,使得作品可以不断被更新,并且不一定要艺术家亲自实践,在掌握了一定技术的前提下甚至可以由当地人自主完成。持续性使得特定场域艺术作品真正成了生长在当地土壤中的活的有机体。

综上所述,在乌镇出现的特定场域艺术作品所呈现出的部分特征及持续性趋势,使得观者体验到有别于城市美术馆展览的独特感受,同时也值得在今后的乡村艺术实践中被参考和借鉴。

猜你喜欢
持续性公共空间
什么是HPV持续性感染
哲理漫画
管理层能力能够降低股价崩盘风险吗
城市更生的公共空间:香港旧城华人历史街区的保护发展经验
关于汉画像石图形符号在公共空间中的作用摭谈
广西南宁市金湖广场使用状况评价
现代城市公共空间中的像素艺术探究
“物”化的空间
儒学转型与民间社会的新维度
基于小额贷款公司可持续性发展的问题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