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 羽 佳
(山东理工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淄博255000)
浑然不觉,今日的媒介早已参与到社会资源配置的各个环节。它对个体身份和社会阶层的重筑,使我们愈发注意到:每一个独立媒介的出现,势必会衍生出属于它的话语。今天,新兴媒介本身所衍生的话语规律,已盘根错节地深入到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乃至生活的话语中,牢牢地掌握了这一领域的话语权,呈现出鼎盛超群的态势。话语规律的改变,同样意味着人类思维和社会观念的相应流变。美国媒介理论家保罗·莱文森在《新新媒介》中提出了当代媒介的“三分说”,他将活跃于当前网络中以社交为首要目的的一众媒介称为新新媒介。新新媒介的兴盛,自然会催生话语生态系统的变革。为概念简明计,下文将滥觞于20世纪末,兴盛于21世纪的新新媒介话语生态系统,称为新媒介话语。
关于新媒介的话语规律的研究,我们可以思考如下问题:它是否像日常话语那样,存在着话语单位的构成形态?新媒介话语拥有着怎样的权利在特定的空间、时间可以保持超高的个性化连续?新媒介话语是否存在独特的话语规律,而这个话语规律又是什么?这些独特的话语是如何被割裂出来,如何在被接受被传递的过程中实现自己的话语制度的?或许,可以借福柯话语理论来思考这些问题。下文,笔者将分别从新媒介话语的指意重建、话语的规塑力、话语的媒介化以及话语的语境色彩四个方面,剖析新媒介话语的规律。
“诚然,人们只有利用陈述资料体或者话语事实汇集,才能建立某个语言研究的系统。但是这便是以这个具有样品价值的整体为基础来确定某些规律,而这些规律使人们得以构成另外一些陈述……,对可能的陈述来说它始终构成一个系统:因为这是一个规律的完成整体,它允许无数的功能”[1]27。话语不是程序化的只读模式,福柯在他的话语观中,时常强调话语规律性的地位。除了表达对话语序列、连续性的关怀外,他还认为形态各异的主体意识中观念断裂的增加,就会使话语在传递的过程中无法保持一个一致的能指状态,对于话语对象的意指始终存在因观念断裂而造成的不连续的增加。也就是说,任何以一段历史为基点的“连续性主体的概念游戏”,都是不严格周密的。简单来说,某一概念,它从何而来,又转向何处。它一定是通过某些传播中介来完成意义的传递,集体无意识的秉承一致原则和解释原则,却并未发现个体意识早已将它分割重组。在新媒介话语传播形态中,转发和二级传播已经贡献了大部分数据,成为主要廓形。如微博话语篇幅小,形象性强且符号意义丰富的这类语义段,已不再是点对面的线条传播模式。接受者对意义的再加入,二次传播转发,这种以点对点为基准的爆炸样式网状节点传播,使元语义段的作者消失,并不断地加入了新的能指。话语的连续性在看似连续的方式中断裂的传播,这在新媒介的话语传播特性中尤其显著。在笔者看来,话语的无限延续性是建立在存在着一种神秘的不出场话语基础之上,而这种神秘的不出场话语也就是隐在的断裂性,它可以引出更多的话语群,这对于我们研究新媒介话语的规律性是至关重要的。
新媒介话语传播形态的优势明显是基于技术性的,各种链接使一个语义段跳跃到另一个语义段,语义段的能指因为接受者的评论与转发而不断处于开放性的意蕴中,同时,此时的所指又面目全非。这一种关于意义的确认活动,接受者随时都可以生产更多的能指而身份位移成为再传播者。可以说,作者的地位已经消失,整个意义的确认也即是指意活动永远都在动态的进行下去,没有休止。在笔者看来,所指不再被尊重、能指可自由开合、作者的加速消失,这无疑是新媒介话语的新面貌,更是伽达默尔所谓诠释学原则的一个显明实例。伽达默尔认为“文本的理解和诠释乃是一种创造过程,但这一创造过程的结果,既不仅仅开启了文本的新意义,也不仅仅对理解者和诠释者本身产生其生存论效果,它往往同时还包含着自身的文本化过程,也就是说,对文本的理解和诠释之结果往往形成了新的文本”[2]60-64。他甚至认为:“当某人理解他人所说的内容时,这并不仅是一种意指,而是一种参与,一种共同的活动。”[3]56伽达默尔的阐释学理论着重强调了文本的作者与读者这两种主观性之间的相互效果,也就是“主体间性”;他一反传统阐释学方法论中作者的优势地位,认为读者不再是“倾听独白”,作者的优先地位正在消解,而文本正以符号化的方式固定下来并独立于文本作者。前段时间,微博、微信的热门语段“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有人说它源自严复先生的“华风之弊,几字尽之;始于作伪,终于无耻”的话语,元语义段最初不过是源自网络小说风格的一种超现实主义的镜像,表达对某些卓越人物不断展现出自己身负多项过人才力的青睐与赞赏。从语言的工整度来看,这个语义段话语单位排列整式,用逻辑的更迭来刺激话语审美愉悦的不断交替,从而产生陈述的特定空间倾向。后来,它被网络中许多明星的粉丝大量转发,使用到对偶像表达崇拜的语言之中。即使粉丝陈述的对象各异,一旦将其与不同的明星偶像相结合,就可以生产出根据对象的人生经历、个性特色而不断变化的意义和审美感受,当然前提是这种特性的审美感受是建立在共性基础上。也就是说,在微博、微信的话语中,一旦使用这个语义段,无论陈述对象是谁,一定是表达对象的多层次的优异,同时还会留下深层意味的话语空间,不仅如此,从经济性目的看来,还会收获较高的点击量和关注。这关键在于,新媒介话语能在最短时间内克服文字和语言的陌生性,将那种僵硬的感觉转变成再为熟悉不过的类别,话语不再固定于文本,作为意义的文本正在替代作为事件的文本,意义的实现在主体间性中自由着陆,也呈现“意义的存在结构”[4]51,主体正在超越空间、时间、能指、所指、作者的约束,进入到陈述的绝对领域。
其实,热门语段本身已构成一个陈述的有效单位,它的每一个接受者都有唯一的同一对象的陈述群,这种对象的多样性,不只是福柯对话语规律性的发现,更是如今我们对新媒介话语研究的突破点。我们可以看到,语义段经过海量的转发,难以追溯第一次发声于新媒介的传播者,就正如文化长河中流传下来的民歌、民谣、神话故事,它们的作者亦是消失在这茫茫历史潮水的传播广场里。福柯看的如此透彻,他言到:“曾经有一个时期,我们现在称作‘文学的’那些文本〔小说、民间故事、史诗和悲剧〕得到承认、传播和维持,但根本不询问谁是它们的作者。”[5]136-145而这些文本,并不是被某些个体所占有,因为它们早已成为共享的话语资源,为传播的便利提供了源语言,甚至它们本身也成为了一种媒介。但是,成为媒介是有前提的,它必需是可感知的符号部分,也就是能指的开放意蕴和所指的忽视,而忽视所指就是要作者在意义的簇群里消失,这使新媒介的威力骤然增强。福柯在《什么是作者》一文中,曾指出在话语方式中作者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不在场的。他仿若无人之境般尖锐地指出在我们的实际写作中,作者已缺席,因为他总是不断地在消失,谁在说话似乎是最无关大局的。福柯认为:“作为表现主题的作者在话语分析的层面上正在瓦解,由于作者在写作和言说中,看似是在自主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实际写作只是更大尺度中一种话语方式运作‘外部’决定的结果,你的自主性恰恰是生产出来的无意识他性存在。”[5]136-145这些观点在以纸质文本为主,技术传播并不发达的当时,从青年福柯的嘴里说出,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实际上,真正的文学写作也是无法逃离这种他性存在对文本的“主宰”的,当安娜卡列尼娜死去的时候,托尔斯泰大声痛哭“安娜死了!”这一不同寻常的现象启示我们,文学的核心是蕴含在客观中的“思想”。显然,安娜所处在俄国十九世纪的灰暗岁月,在这样的体制和社会背景下,安娜式人物的命运只能是个悲剧。如果说她获得了圆满幸福的结局,那这与时代性的命运法则是绝不相容的,而这正是作者在创作作品时的“无意识他性存在”。这是一种非理性的存在,是一种客观的规塑力,回到新媒介的话语实践中,却是击中要害。你当下所处的情景,你打开移动终端进入到以社交媒体为首的新媒体软件里,你浏览当日的热议事件、话语,你发表自己的心情、主张、意图、甚至是意识形态,在大多数场境中你并非是自主地创造性言说,而是存在一个我们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潜在的话语系统让我如此陈述,这个话语系统多数来源于新媒体中的话语簇群,因为只有遵守这样的规则和簇群发出的话语,才适合虚拟的传播空间里的话语氛围,才是“微博语”“微信体”,你才会得到更多的关注、议论、交流,完成日常传播的习惯脉冲;如果关注一下前几年热度当头的微博小说,我们不难发现那些作品里看似有意图的人物和情节的创造,多数目的是为夺眼球吸引更多的点击浏览进行二级传播,而这时创作者就必须遵守一定的话语塑形方式和观念,比如小说中每节里都要有包袱,有微博热门话题、热议人物,同时一定不能缺少相关配图、音乐和视频等辅助传播的手段,受字数限制的语言风格要戏谑不张杨;这种话语的塑形是出于经济性目的的集体无意识遵守,这正是福柯所指出的,好像看起来你面前的文本、话语是由作者发动并操纵着,可是真相却是由看不见摸不到的“话语塑形方式”的运行在规范着作者。难怪福柯说不是我在写作,而是话语塑形方式在写我。此时,那些拥有超高关注度、掌握大数据的话语主体,他们早就不单单是文本的发出者,而是一种新的话语方式的生产者。他们构建了焕然一新的话语实践,让我们与世界发问的模式厘革更变。诚然,对于人们而言,实施这种话语实践已成为接受者完成意义输入与输出的话语制度。只有遵循了这样的话语制度,才能符合新媒体舆论场中的身份认同和群落属性。在新媒介话语中,话语塑形方式、话语制度,不仅鬼使神差地导演了一场关于作者隐匿的戏码;同时,它们的一举成名,为我们展示了话语对于人的强劲规塑力(也就是对参与传播主体的反作用力)。
我们不难发现,在对待话语的态度中,福柯与麦克卢汉不期而遇。麦克卢汉曾在他的《理解媒介》中这样描绘口语词,“在这里,语言被认为是——过去和现在都是如此——人的一种技术,它损害并消弱了集体无意识的价值观念。柏格森认为,如果没有语言,人的智能会全部卷入其注意的客体。语言之于智能犹如轮子之于脚和人体。语言使人延伸和拓展,可它又使人的官能割裂。人的集体意识或直觉,由于言语这种意识的技术延伸而被削弱了”[6]115。的确,每一种语言都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濡养着它们的传承者,传授给他们如何去认识世界,如何在这个世界中行走的能力。从语言哲学的角度来看,语言构成了人认识世界的必要“有色眼镜”,语言就是人能够认识世界、把握世界的条件和界限所在。我们对于世界的“思”最终在语言中沉淀下来,形成思想的历史,而不能用语言表述的概念、思想或许从来就未能在一个民族的文化中建立起来。语言因此构成了人对世界的认识的某种本体意义上的限制。伽达默尔说:“我们自然可以深信活生生的话语所具有的优先地位。存在于谈话中的语言的本源性。”[7]31-38这是话语的效力,麦克卢汉说媒介即讯息,话语就是媒介;依其理论而言,任何媒介的内容都是媒介,那么发声与新媒介的话语更是媒介身份的新体验。在网络媒介出现之前,话语是人的肢体的延伸。新媒介的涌现,人际与技术机器组合的新模式,已不仅仅是新尺度的诞生以及中枢神经的延伸,而是人类全部能力的剧烈形变。更新的话语亦不再局限于传统的媒介内容,它更应成为新媒介赖以运转的文化母体。事实上,任何语言在传播时刻的瞬间就可被新媒介技术编码,流畅地进入虚拟空间的话语中。这样的步骤运行到后面也许就如麦克卢汉预言的那样,“以计算机技术为依托的多媒介共存,支持了一种普遍的寰宇意识”[6]117。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形,他却呈悲观的态度并警示人们,如果过度依赖于媒介,那这种媒介所延伸出的人的基本能力,就会麻木从而产生被截除的后果。也就是说,新媒介的话语,对参与者的反作用出现了某些程度上的主导地位,这种麦氏警示在今天看来尤为突出和明显。
从上文看来在麦克卢汉这里,媒介无所不能无所不是无边无界,媒介仿若奔向了本体论的大营。在《万物皆媒——新一轮技术驱动的泛媒化趋势》一文中,作者彭兰指出“新一轮技术浪潮,将使得‘媒介’与‘非媒介’之间的界限淡化、模糊,未来甚至会消失。一个万物成为媒介的泛媒化时代,正在到来”[8]5-10。可以这样说,一切可以被感知的都可成为媒介,关于这个观点,有学者认为,人工智能将激活惰性物体,就像100年前电力曾经做到的那样;人们以前曾将一切东西电气化,现在将让它认知化[8]5-10。让一切东西认知化,这在一定意义上正是意味着物体的媒介化。新媒介话语不再是言语、对话这么简单的概念,它已然媒介化且被动地被成为了信息的呈现终端。话语成为标签代替人,成为了发声主体的符号,并与环境、世界进行对话。在《符号媒介论》一文中,作者唐小林果断提出:符号即媒介,符号化即媒介化。“媒介就是‘符号的可感知部分,索绪尔称为能指,皮尔斯称为再现体,符号学讨论中也常被直接称为符号’。所以,在我看来,他实际说的是:符号即媒介”[9]139-154。新媒体架构下的大数据时代,话题制造、流行语暴发并日日翻涌出新高度。《中国语言生活报告》公布了“2018年网络十大流行语”,分别是“锦鲤”“杠精”“skr”“佛系”“确认过眼神”“官宣”“C位”“土味情话”“皮一下”“燃烧我的卡路里”。每一个热门用语、话题、关键字在瞬间就能斗升至舆论的最高峰,传播过程中的参与主体,可以迅速地解码编码成为自己的话语段完成传播行为。这样看来,新媒介话语的符号化、媒介化的新特性正是传播主体能够在短时间内就接受话语的最主要原因,当然,前提是承认一个命题的成立:符号即媒介。事实上,这些流行语段不再是单纯的文本,而是传播者配合话语传播效果而使用的各种辅助手段的结合体。看到这个语义段,人们更多联想到的是元事件传播者的语言、表情以及当下气氛所呈现的心理感应。但是受众往往掌握的是人们再次编码后的延迟概念,与一级传播的观众所理解的意义相近却绝不相同,因此,这种情况已然打破了传统话语符号生成态势的稳定性。
索绪尔关于符号的理论,倾向于语言符号中声音形象与概念的合体,新媒介的多媒体技术优势使文本话语超越时间与空间。动态意义的实现,使符号的形象声音与概念无法在同一个层次上得到合体,甚至要牺牲某一要素才能完成传播的过程。显然,应用于新媒介的话语,这种理论不太合身。反观符号学家皮尔斯,他的三分构造论完成了对索绪尔二元构造论的突破,将符号理论归为“再现体”、“对象”与“解释项”的三位一体,“‘符号把某种事物代替为它所产生或它所改造的那个观念,或者说,它是把某物从心灵之外传达到心灵之中的一个载体。符号所代替的那种东西被称为它的对象;它所传达的东西,是它的意义;它所引起的观念,是它的解释项。’‘再现体’,在这段话里被表述为‘载体’和‘符号’”[9]139-154。再现体处于“符号”的第一个主体、相关物的位置,它的功能是代替,以一种解释项去代替另一种解释项。也就是说,“符号不再闭锁在能指/所指的构造中。由此各种符号可以有不同的构造:有的符号必须要有对象(例如指示符号),有的符号可以跳过对象(例如艺术符号),有的符号可以创造对象(而不是如索绪尔说的替代已存在的对象,例如设计符号)。但不管符号怎样构造,怎样跳,都跳不出‘能指’,跳不出‘再现体’,否则,就不成其为符号。没有离开媒介的符号,也没有离开符号的媒介”[9]146。皮尔斯的三分论在新媒介的话语传播模式中,是可以得到一些实例认证的。但是,这并不能完全彻底地解释新媒介话语在传播过程中的各种符号化形态,他们如何演变如何呈现;无法将媒介与符号于本体论的视域中进行有效的论证,只能将其置于某一空间的附属情景中进行研究。纵观现有的符号理论大都无法摆脱主与客、乃至主客之间的理论建构框架,也大都无法跳出思维定式,与媒介进行大胆的追本溯源。我们一味地依赖“古为今用”,期待用各种“融合理论”进行僵硬的嫁接,眼看着新媒介的话语张力喧宾夺主,对传统话语的理想性进行着“颠覆”,却束手无策。我们是否应该放下知识的界限,是否可以超越类别,与话语的无限中寻找答案,这都亟待解决。
不过,相对于传统的话语传播,新媒介话语传播模式确实丰富又多元,福柯曾指出,“要弄清楚某个话语的单位是否不是由一个对象的持久性和特殊性所决定,而是由多种多样的对象在其中形成并不断的转换的空间所决定”[1]34,毕竟符号只有在具体的语境中,才能被接受者感知,成为话语,传达意义。也就是说,语境空间的研究也是我们认识新媒介话语的重要环节。新媒介的话语,毋庸置疑是一次重建,这亟需再次回归元话语中去找寻那些可能性来构建新的话语序列。福柯觉得,建立一个话语序列,首先要明晰构成部分、以及各自的界限与所属的关系类型。而当话语的些许不定性因素的频繁活跃成为一种常态,就会构成话语的特别属性,这种属性直观看来可以称为风格,也可以说是话语制度的外在显现。在我们的日常话语中,每个话语制度都分属于不同的话语主体,这些话语制度都潜移默化地因话语的规律性而建构着。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建立在另外一个已经被表达过的话语之上,任何话语都无法脱离历史性的起源。譬如,新媒介话语中的许多语义段,它的风格并不是由它的对象或者它的概念所标志,而是由某种风格、某种陈述行为的稳固特征所标志。这种稳固的特征,我们还可以称之为语境色彩。新媒介话语中,语境色彩已经成为重要角色,它不仅建构了媒介符号的意义空间、成为媒介符号的本身,更是新媒介话语传播模式的基本形态和话语实践的标志。
如何确定语境色彩?语境色彩一定是陈述的类型、对象的范围、形式的结构、逻辑的分析等多种综合序列的建构。语境色彩中谁在说话的这个问题,应需首要分析。谁拥有这种语言和这样的话语制度呢?很显然,在新媒介话语中,是话语领袖。譬如,微博中拥有超高话语权超高关注度的意见领袖,一个话题就可以掀起整个网络的风向。话语领袖的优势在于可以创造话语的合理起源及话语应用点的机制。话语领袖善于排阵话语序列,将语境色彩置于首位,无论受众是从提问的角度还是陈述的角度,始终都处于话语对象所处的范围或者群体的优势地位。同时,语境色彩对话语范围的构造,使受众顺利地从表面的感知认同过渡到深层次的思维触动。受众的群体化也正是解码群体之间的关系呼应,话题本身所传达的话语范围和话语空间已经在受众关注的第一瞬间,就将受众群的属性标示得清清楚楚。多个不同成分之间关系的建立(这些成分中一定有一部分是新的,一部分是预先稳固存在的),是由话语实践来完成的,只有话语实践,才能建立整个完整的反馈系统。多数人称微博文本遵循着碎片化的传播方式,其实,即使是碎片化也并未脱离原文本的语境色彩。进入微博,创作者在发布文本的当下,由于话语连续性的需求,便将希望关联的话题用“#”标记,那么读者可以通过搜索 “#+话题”的方式看到所有有关的微博内容。在这里,这个话题就是语境色彩的符号。话题变成了节点,以此得到有效的爆炸式的传播。这与民间舆论场社交黏性的趋势,也是分不开的。甚至多数受众,并不在意话语的具体陈述对象与内容,只要语境色彩仍符合受众群属性的标签,便拥有了再传播的隐形动机。从另一个角度看来,这正是话语媒介化的反作用,这些独特的话语制度潜移默化地干扰着受众的某些思维及意识,从而完成表达类型和方式的变化。受众总是被进入到话语既定的内部,从而构成新的对象、新的陈述、新的隐喻,引发出自己关于话语意义的新延续。于是在新媒介话语中,话语的话语群经济性研究也成了必需。福柯在对话语的描述中,曾说:“话语范围的分析是朝着另一方向的;就是要在陈述事件的平庸性和特殊性中把握陈述;确定它的存在条件,尽可能准确它的极限,建立它与其他可能与它发生关联的陈述的对应关系,指出什么是它排斥的其他陈述形式。”[1]28通过研究我们不难发现,与传统话语模式相异的是,新媒介话语范围已经不再固守于对象的多样性中,也不再试探话语范围的极限,传统话语更愿意去探讨话语与其他话语的独立性和排他性。新媒介话语的语境色彩浓厚,更多的是由具体的社会情境和传播心理营造的,使语境色彩呈现出包容性和经济性的优势。话语领袖在制造关注度时总是倾向于使用几种话语制度:多个对象、多个陈述类型、多个概念出现在同一话语中,并且进入同一个陈述系统;或者是互不相容的两个成分按照同一方式和相同的规律组合,进入同一个陈述系统。这样的话语制度逻辑更迭、语气转换极其迅速,可以快速达到传播的功利性目的。与此同时,受众对语境认可,凭借新媒介的技术优势,受众与话语领袖能够即时对话,保持话语的连续性和现场感,这都促成了语境色彩的重要地位。新媒介的语境色彩与旧媒介不同之处或许还在于,后者往往希望唤起读者的理性思考或者读者与传播之间的某种“共识”,即互通的立场、认识,而前者往往运用更为感性的方式、甚至是“感性暴力”的方式来感染(affect)整个传播。新媒介的勃然兴起或许正在昭示着一个感性时代的来临。毕竟,在新媒介的空间里,随机一句话,如果进入不了共享的语境,得不到共同的认知,是难以被传播的。如此看来,明晰新媒介话语的规律,语境色彩仍是不可避免的重要角色。
以上是关于新媒介话语规律研究的几个要点,这些观点并不是主观武断地对人主体性地位的挑战与颠覆。就像福柯所说的那样,“作者”并非已死,只是他从未出场过。清晨,我们打开微博,用手中的新兴媒介开始了一天,我们观望着社交广场里的话语浪潮,一不小心我们被裹挟进这人群,直到发现我们喜欢的对话,于是就尽兴地参与,学着那样地发声,那样地造句,直到我们变成了这些话语的存在模态。却发现我们竟遗忘了作者,甚至根本不曾知道这话语从何而来,如何流通,受谁控制,我们只知道:自己被控制了。这是一个已然媒介化了的世界,一个感性的时代正在悄然到来,我们如何能够在“优化生境中自由地徜徉”呢[4]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