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珊
(山东理工大学 鲁泰纺织服装学院,山东 淄博 255000)
美国学者尼尔·波兹曼于1985年在其论著《娱乐至死》中针对当时社会现象,深刻剖析了占统治地位的电视媒介可能引发的媒介危机,第一次提出了“娱乐至死”这个发人深省的话题:一切公众话语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我们的政治、宗教、新闻、体育、教育和商业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毫无怨言,甚至无声无息,其结果是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1]4。目前学术界认为《娱乐至死》是最早深入分析“娱乐化”问题的经典论著。娱乐本身无谓对错,但对于一些严肃性话题,如养老、教育、医疗、就业等民生话题,治安管理、公共安全、社会服务等方面暴露出的负面问题,无原则、无底线地拿来“娱乐”,将人们的衣食住行等生活的方方面面全部拿来消遣,导致一些庸俗、低俗、媚俗的信息遍布网络,造成娱乐泛化的不良影响则另当别论了。所谓网络“泛娱乐化”,顾名思义就是通过恶搞、炒作、炫耀等表现手法,娱乐一切,娱乐至上,从而放松人们的紧张神经,让人们在满足低级本能需要中感受快感的一种网络文化现象。愈演愈烈的网络“泛娱乐化”让整个网络世界呈现“碎片化”“碎微化”以至于“粉末化”状态。
中共中央高度重视互联网环境治理和网络舆论引导工作。2014年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上指出,要把握好网上舆论引导的时、度、效,使网络空间清朗起来[2]198。2016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谈会上指出,谁都不愿生活在一个充斥着虚假、诈骗、攻击、谩骂、恐怖、色情、暴力的空间。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形成良好网上舆论氛围,不能搬弄是非、颠倒黑白、造谣生事、违法犯罪,不能超越了宪法法律界限[3]336。2018年4月,新华社刊发《向着网络强国阔步前行——党的十八大以来网信事业发展述评》指出,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人类优秀文明成果滋养人心、滋养社会,做到正能量充沛、主旋律高昂,为广大网民特别是青少年营造一个风清气正的网络空间[4]。2019年2月《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党的政治建设的意见》中明确指出,不得搞任何形式的“低级红”“高级黑”[5]。
基于目前网络“泛娱乐化”现象愈发猖獗和国家对网络生态治理高度重视的大趋势下,立足于多方位分析网络“泛娱乐化”的呈现载体、表现手法、产生的原因及负面影响,以期为网络“泛娱乐化”的有效整治提供参考。
由于技术门槛低、创作成本低、传播速度快,在浏览、下载、复制、粘贴、转发以及收藏等高频行为范式下,网民行为创造了语言符号大生产、大传播、大评论的奇观,流行语、弹幕以及表情包等网络语言泛滥膨胀,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思维趋同号召力并根植于人们大脑,这些网络语言信手拈来,毫不费力却能满足人们所谓放松自我、个性张扬、价值凸显的存在感与被认同感。
1.网络流行语
作为自由嫁接搭配语言及非语言符号衍生创造的强个性化与高模仿度的交流互动方式,网络流行语挣脱传统观念表达的固有束缚,淡化并消解了自然语言原有的指向性、逻辑性与严肃性,如游戏获胜的“吃鸡”狂欢,聊天从“亲,在吗”开始,“此处略去一万字”的简洁,“元芳,你怎么看”的调侃,“家中有矿”的富裕以及“佛系”人生的淡然,等等。
2.弹幕
起源于日本视频网站的弹幕,打破了原有话题性不强、互动性不突出的评论模式,满足群体围观、即时发泄、随性消遣的畸形快感与仪式感,这种独具特色的网络狂欢形式容易分散观众对作品本身的关注度。因为满屏滚动的弹幕备受网友追捧,一些商家将营销的枪口瞄准弹幕,以此作为炒作噱头与盈利手段。常见的弹幕型式有提示型、翻译型、解说型、问题型、联想型、恶搞型等,不少庸俗、低俗、媚俗信息在弹幕横流,令人咂舌。
3.表情包
由于网络与社交的快速发展,表情包成为继文字、绘文字(emoji视觉情感符号)之后的另外一种应用性广、深受欢迎的交流符号,甚至演变成一股强大的网络文化潮流。网络表情包常以包含流行元素的图片为素材,配以幽默、戏谑、调侃、讽刺、夸张的字眼,根据个人喜好进行个性化的组合形成网络特有的表情包,用以表达特定情感,满足网友“众声喧哗”的自由舆论诉求,如暴漫、金馆长熊猫、贱萌污蘑菇头等系列表情包的使用频率很高,不少网友在QQ、贴吧、论坛等平台上以“斗图”为乐,发送各种搞笑表情包。在选秀节目《创造101》中凭借哭泣成为热门话题的杨超越,被网友设计成表情包,活跃于广大青年学生的QQ空间和朋友圈,前有锦鲤后有杨超越,类似于“转发这个杨超越,不用努力就能得第三名”的表达红遍网络。
新闻具有信息、宣传、舆论与商品的属性。有学者认为,中西方新闻史上对媒介功能的认识都经历了从政治性到经济性再到两者并存的过程,国内对于媒介认识的侧重点由政治性转向商品属性是在改革开放前后[6]26。马克思曾指出“报纸是社会舆论的纸币”,虽然新闻媒介具有商品属性,但有些网络媒体将新闻的题材尺度、价值品位与精神内涵抛之脑后,利用人们好奇的生物本性与寻求信息的内在驱动力,推送具有吸引力与未知性强的新奇事物、诡异事件、罕见奇观、未解谜题等信息,不断挑逗着人们的好奇心以迎合受众的猎奇心理,从而博取点击率与浏览量,实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最大化。看似轻松、热闹的网络新闻背后却是过度追求新奇性与吸引力、疯狂谋取经济利益的扭曲行径,导致新闻报道内容匮乏、思想内涵苍白、审美品位异化,“标题党”成为网络新闻中司空见惯的现象。如某媒体推送新闻《17岁女生打呼噜 被8个同学从上铺拖下打成耳膜穿孔》充满了暴力血腥元素[注]17岁女生打呼噜 被8个同学从上铺拖下打成耳膜穿孔。内容参见网易新闻,http://news.163.com/18/0424/10/DG5B4IFT0001899N.html。,又如某媒体推送新闻《西安90后白娘子游西湖,保安拦着不让上断桥,差点梦断断桥》充满了未知与新奇元素,吸引读者点击[注]西安90后白娘子游西湖,保安拦着不让上断桥,差点梦断断桥。内容参见腾讯网https://new.qq.com/omn/20190516/20190516A0CKLQ.html?pgv_ref=aio2015&ptlang=2052#p=2。。
歌曲本是通过美好的旋律、生动的歌词、朴实的情感,以达到陶冶情操、涤荡心灵、催人奋进的效果。而在网络中,存在这样一些歌曲,没有过多故事陈述、情感铺垫与情绪渲染,而是以恶搞、戏说为主,配以魔性画风、鬼畜节奏与雷人歌词,将感官刺激最直接的内容推送给听众,不断刺激听众的耳蜗,催生出一首首“洗脑神曲”。如罗志祥单曲MV《你干嘛》以反串角色朱碧石一举成名,改编自地摊儿广告的爆红歌曲《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倒闭了》,还有那百听不厌的循环神曲《海草舞》《高手高手高高手》《社会摇》《C哩C哩》《Despacito》等。
游戏在网络“泛娱乐化”的洪流中也逐渐迷失本真,设计者为迎合受众的低俗口味,挖空心思强化游戏主题宣传,不仅“创意好”、像素高,而且极具尺度与诱惑,真可谓“色香味俱全”。不少玩家放假立刻变身游戏宅,一门心思钻进“英雄联盟”“王者荣耀”与“绝地求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并以获得好名次作为炫耀的资本;“开心消消乐”“斗地主”等小游戏成了不少网友消磨零碎时间的绝佳伴侣;由日本HIT-POINT游戏公司研发的放置类养生小游戏“旅行的青蛙”因为极具休闲性而深受网友的喜爱,一时间成为朋友圈的刷屏“明星”。
影视是面向大众、融多种艺术形式为一体的文化形式,具有普及性、示范性与导向性,它可以促进文化交流与传播,为人们提供视听享受与心灵的熏陶。但是在受众偏好感性、直接、强烈的视觉冲击倾向下,一些电影制作者为追求震撼的视觉效果,不惜大手笔、大制作,置思想性与艺术性于不顾,作品内容空洞、剧情俗套。“泛娱乐化”现象在网络影视领域渗透已久,大量肥皂剧、偶像剧、选秀、真人秀等综艺节目霸占荧屏。周星驰的无厘头式喜剧以戏仿为重要表现手法,其中最经典的《大话西游》是戏仿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产生的,备受学生群体的喜爱;在创造收视奇迹的网络短片《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中,随处可见无厘头与滑稽搞笑的片段;由电影《赤壁》改编的恶搞短片《赤壁之大学泡妞版》因雷人剧情一夜走红网络;融合了十余部经典影片桥段的“无厘头式”喜剧《越光宝盒》因荒诞的故事剧情、豪华的演员阵容与震撼的喜剧效果深受观众喜爱。
谈到文学的“泛娱乐化”,不得不提及王朔的痞子文学,以调侃为主色调的语言风格让王朔的文学作品一度火热。自由活泼、素材多元、独具魅力的网络文学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变得不可或缺,它的主题更加贴近生活,深受广大网民的喜爱。但是一些包含超级无厘头的爆笑与少部分限制级“调料”的文学作品将“泛娱乐化”现象演绎得非常直接,充满了现代笑料、黑色幽默与另类调侃的文学作品打破了传统文学严肃、权威、理性、深刻的创作思维,如《沙僧日记》《唐僧自传》《史上第一混乱》《那些在六扇门的日子》《Q版语文》《废柴道士的爆笑生活》《张飞流水账》等。
跨越时空限制的网络社交具备方便、快捷、隐蔽、自由等特点,已经成为当今社会不可或缺的人际交往方式,常见的网络社交工具包括微信、QQ、微博、贴吧、BBS论坛等,短视频社交、网络直播成为现下新兴的网络社交方式。正是由于网络的隐秘性与开放性,加之网络监管措施的乏力,导致一些“标题党”“图片党”在这些社交平台上横行,严重影响网络社交环境。抖音、快手等短视频社交平台让人们在强烈感官刺激的“填喂”下逐渐丧失独立思考与深度学习的自律能力。新兴社交媒体网络直播扮演了即时交互、群体围观、参与临场的“自由空间”,低俗粗鄙的语言、暧昧撩人的动作与尺度夸张的展示,让乱象丛生的直播平台成为是非曲直、精华糟粕集中交汇的“大染缸”,一些网络直播不惜打破政治底线、法律底线与道德底线,直播淫秽色情、暴力欺凌、毒品犯罪、侵权隐私、扰乱秩序、疯狂自虐等内容,引上万观众在线围观,负面效应不容小觑,如斗鱼TV与YY直播平台惊现大尺度性行为,炉石传说的知名主播熊大深夜飙车闯红灯并在直播平台播出,虎牙直播平台直播群殴行为等。
用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解释,恶搞就是大众在媒介“广场”上摆脱官方思想、摆脱等级束缚、寻求“治外法权”平等的狂欢游戏。作为网络“泛娱乐化”最典型的表现手法,恶搞以戏弄性戏仿或游戏性戏仿为核心,融合特写、变音、拼接、反串、自黑、鬼畜等手段,打破真善美与假恶丑的二元对立哲学逻辑,一方面侧重狂欢与宣泄,消解讽刺艺术的道义价值与伦理力量,另一方面“拿来主义”的窃用与别有用心的篡改解构原创的经典与权威,磨平了不同领域间的文化鸿沟[7]88。
在“娱乐至上”的全民网络狂欢氛围中,恶搞之风愈发猖獗,尤其是国歌、红歌、红色电影、英雄人物都被拿来“消遣”,肆意扭曲事实、亵渎革命英雄、抹黑光荣历史的网络恶搞行径十分嚣张,部分红色文化在恶搞的洪流中逐步丧失了其原有的严肃性与艺术性。2019年3月,四川凉山森林大火牺牲了30余名救火英雄,当全国人民为英雄悲痛万分之时,网民“龙卷风等你”竟发表侮辱救火英雄的言论:“走,兄弟姐妹们去大凉山吃烤全人去,美滋滋的”,令人发指。2018年,四川仁寿县唐某为博取粉丝关注,在快手平台上展示自己穿着暴露、佩戴红领巾在农田捕鱼的视频,播放量高达300余万次,其行为是对爱国英烈与爱国情感的亵渎,社会影响恶劣。展现民族精神的音乐巨作《黄河大合唱》曾被网友进行另类恶搞引人作呕。以“杜甫很忙”系列画像为代表的名人恶搞层出不穷,“僵尸”画、如厕画、狗毛画、色情图片拼接画等各种恶搞名人题材的绘画让人惊叹。幼童、宠物、婚礼的恶搞通过戏耍、暴露、反串、丑化等方式,不断满足人们刷存在感、寻刺激感的低级趣味。网络上无节制、无内涵的学生作业、高考作文与普通话恶搞让人“竟无语凝噎”。
《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中“炒作”指为扩大人或事物的影响而通过媒体做反复的宣传。商业炒作的根本目的是名气与利益,通过精心策划、夸大宣传、蓄意表现等手段,实现事件或人物形象的放大、凸显甚至扭曲,引发大面积的聚合围观,形成规模效应以提高关注量与知名度,最终获取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最大化。披着“红色”与“高级”的外衣,夸大用力、虚假宣传亦或是把坏的硬说成好的,导致正面议题负面化的“低级红”与“高级黑”就是过度娱乐化与专业素养缺失的鲜明体现,如苏州马拉松比赛中国选手何引丽没拿住国旗就被指不爱国,因投身工作放弃婚礼的警察、不顾父亲手术的医生、不顾妻子产子的军人等苦情宣传,扶贫干部与贫困户喜结良缘等“变味”报道都是典型的“低级红”“高级黑”。
有学者认为网络炒作基本流程的开端是炒作者与被炒作者之间达成“合作”意向,核心是为了最大限度“吸引眼球”的精心策划,通过网络水军的声张造势、网络大V的名利转换与其他平台的利益交换推动网络炒作的发酵,一旦成为舆论焦点,传统媒体迅速跟进推动事件再升级,进而被炒作者通过演出代言、网络电商与网络直播等方式实现最终的利益获取[8]42。
明星与草根都是炒作的对象,出轨、三角恋、吸毒、暴力、隐私均被公之于众,这甚至成为某些人为“一夜成名”而进行的刻意行为。网络炒作催生大量“网红”元素:网红主播、网红胜地、网红商品、网红舞蹈、网红歌曲、网红脸等。明星演唱会的门票被商家与脑残粉抬成天价,如综艺节目《偶像练习生》千人见面会近3000元一张的门票1小时就被抢空,决赛期间Owhat互动平台上前20名选手的粉丝集资超1300万,不少女粉丝对2.5万元一张的门票求之不得。
心理学认为爱炫耀是基于一种优势体验、自我评价偏高的心态,其出发点是安全感缺失下的需求表达,是不自信不成熟的体现,通常网络炫耀行为以张扬、叛逆、挑衅的方式对外宣示自我优越性,填补内心不满足的本性或缺失的安全感。如微博上刮起的一场画风奇特、火爆异常的炫富潮——“炫富摔”;一句嚣张的“我爸是李刚”诠释了“拼爹”“拼关系”“拼特权”的炫权行为;拼颜值的时代,相貌平平的罗玉凤与公众审美高调叫嚣,把丑作为炫耀的资本,通过雷人言语不断制造巨大反差以引人注目;百变女王丁兰通过化妆术“变”身各路明星,超牛炫技吸粉无数;网络主播无视法律法规直播飙车寻求刺激感的炫酷行为;网名“动物无常”的新浪博主高调声称自己成功将一名大二女生感染艾滋病的炫恶行为;2018年10月“哈凯哥”在抖音平台发布一段烹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湟鱼的视频引起网友广泛关注,这种捕杀或食用珍贵野生动物的直播行为将娱乐凌驾于无视规则的炫耀之上。
作为社会暴力的延伸,网络暴力已然超越了一般的言论自由,甚至涉嫌违法,网络的匿名性、互动性、迅速性促使网络暴力展现出惊人的杀伤力,以暴力为核心要素的“泛娱乐化”通常是建立在消费他人痛苦的基础上伤害别人。肯德基麦当劳、尼康佳能、男人女人、南方北方等,凡是可形成对立的人与事都可以建立互撕群、互骂群,语言暴力的背后是情绪发泄、跟风寻乐的从众行为。2018年6月甘肃跳楼女孩事件中,部分围观者无视生命,当场起哄并拍摄视频,事发后有网友发表指责救援人员工作不力的言论,对救援人员造成极大心理阴影;罗一笑事件、王凤雅事件、重庆公交车坠江事件所展现的群体极化行为“彰显”了舆论暴力的无穷威力。人肉搜索不仅造成沉重的舆论压力,更有口诛笔伐的语言暴力、虚假言论的人身攻击、披露隐私的不法行为与践踏人格的道德绑架。“儿童邪典视频”将暴力魔爪伸向天真的孩子,打着看图、识字、学知识的幌子,假借孩子们喜欢的经典动画形象,将变形演绎并掺杂血腥、暴力、色情、虐待等不良信息的视频呈现给纯真无邪的孩子。语言暴力、舆论暴力、人肉暴力、文化暴力等各种各样的暴力充斥着整个网络。
包含不争不抢、不急不燥、随遇而安、顺其自然、看淡一切、“看破红尘”等调侃与从容味道的“佛系”一词是2018年火爆网络的十大流行语之一,随后广大网友将“佛系”的强大衍生力展现得淋漓尽致,有不差评、不吐槽、即使网购体验很差也不发牢骚的佛系买家,有不悲不喜、不怒不嗔、即使工作被肯定或被否定也只有一句“哦”的佛系员工,有不强求、不纠缠、在一起舒服就好的佛系恋人,有宁愿独处也不与异性交往、专注于自己爱好的佛系男子等,种种“佛系”行为,在一定程度上映射出当下年轻人面对求之不得的无奈时一种消极的宣泄式娱乐倾向。以葛优躺、废柴、悲伤青蛙Pepe、有四肢的咸鱼等形象为代表,展现生无可恋、情绪失落、精神萎靡、消极懈怠、颓废绝望的“丧文化”是当下新媒体时代青年亚文化的一个缩影,背后所折射的是高强度工作与快节奏生活的高压状态下年轻人对找不到人生方向感、存在感与价值感而内心恐惧的一种宣泄。作为网络亚文化背景下兴起的“屌丝”一词是当下用以自嘲、讽刺的网络用语,体现了网友在沉重社会压力与社会矛盾下,通过降低自我期待而宣泄内心无奈、自卑的一种心态,电影《4B青年之4楼B座》让“4B青年”成为深得网友共鸣的网络流行用语,不甘平庸、艰苦奋斗的自嘲者“苦B青年”,单纯耍宝、重情重义的快乐者“二B青年”,挑战传统、追求个性的独立者“装B青年”,异常执着、决不放弃的坚持者“傻B青年”成为追梦青年群体面对实现挫折与人生逆境时一种流行的自嘲式宣泄。
日常生活中有这样一个庸俗无聊的群体,他们为了体验生活的“快乐”,没有笑点就制造笑点,生硬刻意地刷存在感,自娱自乐。左手给右手递东西、自己装丑卖萌玩自拍、一个人玩斗地主、对着镜子自傻自乐自言自语等都是典型的自娱式行为。
随着互联网与媒介技术的发展,我们从阐释时代迈进视觉时代,感受体验也从理性体验向感性体验转向,广大受众作为推动网络“泛娱乐化”的主体力量,兼具生产者、传播者与消费者等多重身份,有学者认为在信息可以轻易获得的前提下,简短、琐碎、令人愉悦的信息更受欢迎[9]56。传统面对面传播方式被颠覆,互联网技术的发展让网民在享受操控技术的愉悦感中逐渐“迷失”,行为方式、文化与思维被这种网络技术建构的会话工具所引导,习惯于在网络的娱乐陪伴下消磨时光,不知不觉对其产生依赖,手机不在身边的恐惧、没有充足流量的心慌,这为网络“泛娱乐化”的疯狂来袭提供了技术支持[10]129。
在社会快速发展的当下,生活节奏逐渐加快,追求速度忽略“营养”的快餐文化无形中助长了人们急躁与不安的情绪,在“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马太效应下,在高压、浮躁、易爆的形式逼迫下,各种社会矛盾、利益冲突与社会压力不断加剧,人们心中郁结的不满情绪需要发泄,被现实打压的负面情感需要“疗愈”,难以实现的诉求与渴望需要表达。当网络赋权给每个人平等话语权与展示权时,“泛娱乐化”正好充当着这些关切的“减压阀”“特效药”,让寻求情绪宣泄、情感放纵、权利表达的本能得以施展并泛化扩张。
布热津斯基的“奶头乐”理论认为,经济全球化引发的贫富“二八分化”现象很难从根本上解决,为消解“二八分化”中80%“边缘人”的不满与躁动,给他们一个半满足、温情化的安抚“奶头”,让他们在“低成本”的“快乐”与“高回报”的刺激下麻痹大脑、安于现状。“奶头”的基本形式有色情产业、选战造势、口水战、暴力游戏等发泄型娱乐与明星丑闻、娱乐八卦、肥皂剧、偶像剧、选秀、真人秀等满足型娱乐两种。
在传统文化生产传播过程中,知识分子作为精英文化的生产者,其趣味取向基本敲定了文化产品的审美基调,而大众则往往站在低处仰望。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与消费主义的盛行,让金钱与利益成为衡量个人价值的重要标准,成为不少人拒绝高尚走向庸俗的主要推动力。部分网络媒体把经济利益放在首位,忽视社会效益,契合庸俗低俗的社会低级口味,一味追求把网民注意力最大程度转化为资本收益,政治、艺术、教育、学术、宗教等领域纷纷走向市场,变成迎合消费者需求的商品,通俗娱乐乃至低俗文化在数量与规模上渐渐成为网络上的司空见惯,这也是网络“泛娱乐化”迅速扩张的原因之一。正如有学者所分析的那样,以通俗娱乐为标准的“批量化的文化生产厂”正在挑战以高雅不俗为标准的“有限的文化生产场”[11]170。
后现代主义思维方式的崛起,使标新立异、反权威、反传统成为一种思潮,它的去中心化、动态化、非理性、个性主张让原本与娱乐界限分明的领域逐渐开始“泛娱乐化”,严肃与娱乐之间的鸿沟被逐渐填平。当红明星获得“国家精神造就奖”,讴歌革命烈士的经典文学作品被包装成娱乐玩家的游戏产品,红色主题电视剧弱化崇高形象、强化情感纠葛打破了以往深刻、保守、严肃的风格,一项重大科技发明的问世不如一位歌星、演员、网络红人更能引起大众与媒体的关注。这其中有商家在背后炒热度、提名气、捞收益的私心,也有整天游弋网络、无视社会责任、不论精华糟粕、以颠覆传统为乐趣的网络水军们的推波助澜。这些“泛娱乐化”现象的背后是以批判、怀疑为精神动力的后现代主义文化扩张导致庄严神圣的传统艺术被逐步解构,传统权威遭遇后现代主义的反叛质疑与公然挑战。
中华民族自古尊崇道德、以德为先,敬奉仰慕超凡脱俗的圣人,内在道德约束力从未消减。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论认为,人格是由“本我”“自我”与“超我”组成的,三者分别遵循快乐、现实与道德的原则,长期的道德约束导致人们的“本我”人格被“超我”人格压抑,一种反作用的抵抗力慢慢积聚蓄势待发,当大面积感性、轻松、刺激的娱乐爆发时,“本我”人格得以自由释放,人们渴望快乐、追求感性的心理需求被无限激发。
理查·戴尔(Richard Dyer)将娱乐描述为“逃避”与“如愿以偿”,其核心是乌托邦主义,“供不应求”“不平等的财富分配”“枯竭”“沉闷”“控制”“破碎”的社会张力、缺陷与匮乏在娱乐的作用下得到乌托邦式解决,即“富饶”“平等的财富分配”“充满能量”“激情”“透明”“社区”。娱乐提供了人们日常生活无法提供的“更好之物”,无法实现的希冀与愿望在这里得到了乌托邦式的满足[12]74。
17岁女孩温婉凭借在抖音的一段几十秒的视频一夜间吸粉1400万,微博上一位15岁女孩称自从关注了温婉,认为在学校就是浪费青春,计划退学并离家出走,扬言自己要整容、要去夜场蹦迪、钓富二代。在当下一部分年轻人群体中,“执着”变成无论何时何地,盯着手机全身心地刷抖音、玩网游,“牵挂”变成时刻关注明星、网红的一举一动,一档娱乐节目足以让他们翘首以盼,“追求”变成开美颜、加滤镜,拍个短视频一夜成名。有调查显示,超八成的抖音用户年龄不超过24岁,超半数的95后最向往的新兴职业是网络主播,足见网红对年轻人强大的感染力与号召力!这背后所传递出来的问题令人细思极恐,不少年轻人的价值观在网络“泛娱乐化”的熏陶下逐渐被荼毒,导致学业荒废、青春虚度。因此,网络“泛娱乐化”的负面影响不容忽视。
人类创造了互联网的同时又被互联网所束缚统治,能动性与主体性丧失,个性发展趋于片面与畸形,这就是马克思关于“人的异化”的体现。在感性、直接、刺激的娱乐“填喂”下,人们对理性、严肃、内涵丧失兴趣,对幸福、尊严、真理失去追求,懒于思考生活的意义,内心质疑、批判、超越的向度逐步沦丧,理想信念模糊,政治冷漠,信仰荒芜,观念扭曲,最终异化为马尔库塞笔下的“单向度的人”。整个社会充斥着享乐主义、功利主义、自由主义的气息,社会的价值生态变得无序化、复杂化、混乱化。
虚拟的网络环境让人们成为身体缺席的“在场者”,足不出户就能随性地表达观点、宣泄情绪、畅聊人生,这种高度临场、集体围观、脱离现实的不稳定性群体聚合让人们在网络“泛娱乐化”的临时狂欢之后依旧孤独,资本利益推动的网络聚合背后是人与人之间缺乏真诚交流与心灵沟通的关系疏离[13]48。背叛、诈骗、欺凌、侮辱、不公、无良等反映社会矛盾与冲突的碎片化信息直截了当地呈现给观众,滋生人们对善良淳朴、公正无私、舍己救人等美好品质的质疑与冷漠,长此以往会导致人们的情感淡漠,集体观、同情心、责任心等道德感缺失,焦虑、恐惧、敌意、暴躁等消极情绪增多,情绪控制能力变差。
不读书照样开跑车,整容、炫富、泡夜店照样获千万关注,未成年直播早恋早孕轻松赚大钱,人们似乎看到了另一种活法,读书太苦、工作太累,埋头苦读、勤恳工作不如整成网红脸,拍一条短视频轻松赚取关注就挣到高价薪酬,种种网络乱象助长了人们不思进取、急功近利、好逸恶劳的气焰,传统文化中的勤劳、坚韧、毅力等珍贵意志品质被弱化。对网络的过度依赖让传统的阅读、书写、记忆与思考变成了浏览、粘贴、下载与搜索,即时直接、冲击力强的“泛娱乐化”信息会让人们变成惯于窥探、乐于围观、勤于仿效、懒于思考、难于创新的群体,最终可能会导致注意力、记忆力、创造力、阅读能力被抑制扼杀[14]101。
内容浅薄低俗、缺乏高尚品位与深刻内涵的网络“泛娱乐化”让以丑为美、以炫为技、以逸为荣、以利为上的现象变得习以为常,甚至演变成一种趋势与潮流,人们将大把宝贵的时间耗在网上,通过平台窥见别人的生活与人生,过度的感官娱乐满足下,高尚的品味被庸俗浅薄的快餐文化吞噬消磨,无形之中审美取向被同化扭曲。文化的娱乐价值被放大化必然导致其育人价值与传承价值的荒芜,失去人文艺术感与历史厚重感的“泛娱乐化”会引发人文素养缺失的文化恐慌。
当下,“泛娱乐化”喧嚣网络,无形中成为不少人尤其是青年人每天必食的新型“精神鸦片”,其危害正在逐渐被人们所认知,如何改变这一网络状态,成为政府与社会,尤其是教育工作者必须深思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