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绘君
摘要:欢场女子形象一直是中国文学作品中的重要母题,《台北人》作为白先勇的代表作品之一,塑造了一批各具特色的欢场女子形象。基于此,本文从《台北人》中的欢场女子形象进行解读,探究其人生际遇后的心路历程。
关键词:白先勇;《台北人》;欢场女子形象
白先勇被誉为“当代短篇小说家中的奇才”[1],其短篇小说《台北人》填补了中国现代文学的一段重要空白。他如“老瓷器”般将故国旧事中的文化乡愁诉诸笔端,无论是军中歌女朱青还是夜巴黎舞女领班金大班,都带着几分民国风流。这些《台北人》中的欢场女子都是些被迫背井离乡,带着残破不堪的灵魂在见方之地上讨生活的外乡人,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悲凉与灰暗。
一、未亡人朱青
小说《一把青》以师娘为叙述者呈现了主人公朱青的命运波折。初见朱青是腼腆单瘦的白衫蓝裙,再见是妖娆丰圆的蓬发旗袍。这种时空变换下的强烈对比,于小人物的生死聚散中折射出时代的动乱与荒唐。
战后的南京街头,小飞行员们牵着摩登小姐走过。得意门生郭轸几经徘徊选中了金陵女中学生朱青,有别于之前所见的那些小姐,“我打量了她一下,发觉她的身段还未出挑得周全,略略扁平,面皮还泛着些青白。可是她的眉眼间却蕴着一脉令人见之忘俗的水秀,见了我一径半低着头,腼腼腆腆,很有一股教人疼怜的怯态”。纯真青涩的女学生,血气方刚的飞行员,本是一段金玉良缘,生生被猛然爆发的战事炸成碎片。得知郭轸在徐州出事后,朱青只剩失去灵魂的空壳,“有人拦她,她便乱踢乱打,刚跑出村口,便一头撞在一根铁电线杆上,额头上碰了一个大洞,刚才抬回来,连声音都沒有了”,一朝骤离,人的命运很脆弱,不是选择而是被选择。承受不住的苦痛也只能搁置,他死了,她的故事却还长,跌宕起伏后又一个转弯。再次见到朱青,是在台北新生厅舞台上,彼时她风情万种地唱着《东山一把青》,“穿了一身透明紫纱洒金片的旗袍,一双高跟鞋足有三寸高,一扭,全身的金锁片便闪闪发光起来”,俨然风月场的老手。正如巷子里的人所说,朱青“专喜欢空军里的小伙子”,只是当小情人小顾的死讯传来时,她平静如身外人,无哀无痛,“我们推开门,走上她客厅里,却看见原来朱青正坐在窗台上,穿了一身粉红色的绸睡衣,捞起了裤管跷起脚,在脚趾甲上涂寇丹,一头的发卷子也没有卸下来”,再也没有了得知郭轸去世时的疯狂。至此,南京和台北的朱青,师娘和朱青都形成鲜明的对比,“以前是血是泪,是倾轧灵魂的痛苦;现在是笑是吃,是麻木不仁的作乐”[2]。朱青带着过去太深的痕迹,麻木地活在为故人建立的世界里,放下的人淡然地迎接新生,紧攥的人放肆地麻醉自我。
朱青终于从一个纯真羞怯的学生变成老练轻浮的欢场女子,在那个忧患重重的年代,她和郭轸的这场爱情悲剧,爱别离求不得,欢聚与离散,坍塌与沉沦,都难掩悲凉的人生底色。
二、“最后一夜”的金大班
从上海百乐门的红舞女到台北夜巴黎的领班,金大班“在风月场中打了二十年的滚”。小说用大量笔墨讲述了金大班在告别舞女生涯最后一夜的活动和意识流动,开篇就通过对其言行举止和衣着打扮的刻画塑造了一个艳俗市侩的领班舞女形象,她穿的满身金碧辉煌,连珠炮似的回怼童经理,逢熟人便调戏一把,充满市井气息。
最后一夜的金大班,是张扬至极的美。面对夜巴黎童经理的埋怨,她冷笑着算账,“我的薪水,你们只算到昨天。今天最后一夜,我来,是人情;不来,是本份。”看到曾经被她刻薄过的任黛黛如今风光无限,她气得牙痒痒,所以在痴心年轻的穷小子秦雄和心实秃顶的土佬儿陈发荣之间,金大班理智地选择了后者。在知晓她一手捧起的舞娘朱凤怀了孩子时,金大班先是破口大骂,“再忍一下,你出头的日子就到了。玩是玩,耍是耍,货腰娘第一大忌是让人家睡大肚皮”,打算带着朱凤去打胎的她望着那双凶光闪闪的眼睛终究是心软了,用手上的大钻戒解了朱凤的燃眉之急。也许是同病相怜,她想起和大学生月如的往昔,为他怀了孩子,被逼着打了胎,寻了短见,跌宕半生还是向金钱弯了腰。至此,我们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风月女子,她市侩却不恶俗,尖刻却不可憎,善良而不柔弱。小说尾声,金大班在舞女生涯的最后一夜和一个与月如极其相似的男人跳起了舞,只是物是人非,唯剩苍凉与孤独。
《台北人》的欢场女子中,金大班无疑是最现实俚俗的一位。这一夜光影里,有她少时的风光,有她亲密的一起为祸人间的小姊妹,有她可爱的纯白色的小爱人。而回忆破碎,她依然至性至美,不用琵琶作戚戚。
在白先勇细腻温婉的笔下,朱青、金大班这两个欢场女子裙琚蹁跹地行走在历史兵图上。执手相依的欲望,如月如玉的欲望,都在一场衔一场的连夜雨里沤在浸水的地上,一个接一个地发了霉。作者冷静地描述家国动荡背景下她们背井离乡的际遇,故事终了带着一种苍凉感和无常感,引人去思索生命的价值意义。
参考文献:
[1]夏志清.白先勇论[M].晨钟出版社,1971年版,第231页.
[2]白先勇.《台北人》(第二卷)中欧阳子《玉谢堂前的燕子》[M].花城出版社,2000年版,第19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