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洁[吉安职业技术学院科研处, 江西 吉安 343000]
唐朝的经济、政治、文化、外交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取得了重大影响。诗歌的发展到唐代达到了巅峰,天才诗人们的低吟浅唱,使唐诗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中国人心中。根据社会角色和社会阶层,可分为怨妇、贵妇、民妇等类型,本文拟选择部分具有代表意义的类别形象试作简要的梳理评析。
怨妇在唐诗中描写极多,仅从诗题就可看出这类女性形象是幽怨苦恨的。唐朝仍是夫权至上的社会,妇女的生活空间不得不被局限于家庭这个狭小的范围。诗人站在同情女性的立场上,为她们的不幸遭遇鸣不平。
(一)宫妇
宫妇形象主要出现在宫怨诗中。崔颢《长门怨》:“君王宠初歇,弃妾长门宫。……夜愁生枕席,春意罢帘栊。泣尽无人问,容华落镜中。”宫女们深锁于皇宫大院,大部分都只能老死于这寂寞冷清的皇宫,她们对家乡和亲人有着极度的思念,但都没有机会能够回去看看。王昌龄写下了不少“令人测之无端,玩之不尽”的宫怨诗,他的《长信秋词》《西宫秋怨》《西宫春怨》等多层面描绘了宫女们藏匿于内心深处的痛苦、哀怨、绝望,“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的悲叹,婉曲中包括无限怨情。李白《玉阶怨》:“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全诗无一“怨”字而怨情自见,同时突出了已经失宠却仍在痴望幸福的宫女形象,勾勒出她长夜不寐久久伫立阶前的凄然身影。白居易《上阳白发人》中“入时十六今六十”“一生遂向宿空房”等诗句,宫女一生的幸福就在深宫等待中耗尽,命运是何等的凄苦。“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张祐《何满子》全诗只用一个动词“落”便把宫女内心的惨痛表现得至切至深。开元宫人《袍中诗》:“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绵。今生已过也,结取后生缘。”宫女们内心对现实充满了绝望,把希望寄托于来世。玄宗宫人韩氏《题红叶》“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可感受到还有的宫女从内心流露出闲愁难遣、青春虚度的幽怨和追求幸福、自由生活的憧憬。(二)征妇
征妇形象在闺怨诗中所占比例相当大,大都从心理感受出发,抒写离愁别恨和对夫妻团圆生活的向往,描绘出情真意切的深情女性形象。李白《春思》:“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时入罗帏?”“断肠”二字,令人心碎,本来面对美丽的春色,心情应该愉快,这位少妇却不愿“春风”进入自己的房间,可见对丈夫的相思之深。“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王昌龄《闺怨》整首诗“不说别而别情见,不言愁而愁思倍增”,一个“忽”字,将征妇严妆登楼观望春景时刹那间的心理变化表现得淋漓尽致。陈玉兰《寄夫》:“夫戍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采用第一人称用内心独白的艺术表现手法生动表达了女主人公的内心世界。杜甫《新婚别》:“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旁。结发为君妾,席不暖君床。暮婚晨告别,无乃太匆忙。”战争对征妇无疑是残酷无情的,而征妇对征人又是忠贞多情的,以至发出“与君永相望”的誓言。(三)弃妇
杜甫《佳人》中的弃妇形象叙述得较为完整。“绝代有佳人,幽居在山谷。……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无论从生活还是精神上说,佳人的境遇都是苦不堪言。在“安史之乱”中,兄弟被杀,家门衰败,同时又被无情的丈夫抛弃。诗人心中是无限疼惜,流露出了对遭弃的女性不公命运的叫屈。刘驾《弃妇》中的女主人公以内心独白的方式,倾诉了她遭受遗弃的哀婉和痛苦。“回车在门前,欲上心更悲。”这是她哀戚的触发点。作为一个妻子,无端被丈夫抛弃,内心是何等的痛苦,而一旦真要回车离去的时候,其悲切之情就更加难以形容了,所以才会“心更悲”。唐诗中对贵族妇人形象的塑造,更多的是描写服饰发髻配饰,再补上寥寥几笔,就充分勾勒出贵妇高贵优雅的神态。
王昌龄《朝来曲》:“月昃鸣珂动,花莲绣户春。盘龙玉台镜,唯待画眉人。”前三句写其富贵气象,末句以画眉人典故写贵族少妇因夫婿得势而自重身份。《初日》:“初日照金闺,先照床前暖。斜光照罗幕,稍稍亲丝管。云发不能梳,杨花更吹落。”在暖色调中展开一幅春日闺房的图画,早上一缕阳光,镜头的推移,透露出女子高雅圣洁的生活情调,最后定格在一头沾满杨花的长发上,静谧而温馨。诗中并没有直接去写贵妇,而是重在渲染营造审美场景效应,借以突出女主人公富贵高雅的气质和美好芳洁的品性。
白居易《长恨歌》中描写杨贵妃:“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杨贵妃与唐玄宗的爱情在“马嵬之变”后,以杨贵妃化为太真仙子“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作为结局,杨贵妃依旧那般花容月貌,却不禁令人唏嘘不已。
罗隐《西施》:“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许多人把吴国灭亡的根由归于西施,就像将“安史之乱”归结于杨贵妃一样,认为“女人是祸水”,这首诗突破传统观念,为西施平反,破除了传统的论调。崔道融《西施滩》:“宰嚭亡吴国,西施陷恶名。浣纱春水急,似有不平声。”把颠倒了的史实再颠倒过来。诗人认为女性不应该只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更不是政治斗争的工具,对她们的命运予以更深层次的关注,摘除她们身上不符的标签,深深扼腕她们的悲剧命运。
民妇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底层的劳动妇女,她们自古便是我国文学作品中女性形象的主流,更是中华美德的化身。唐晚期的采桑女可算得上是劳动妇女的典型。由司马扎《蚕女》“养蚕先养桑”可知,采桑女回家后还要养蚕、纺织,辛苦可想而知,“红妆白日鲜”的美丽姿态也不复存在,因为繁忙得连画眉的时间也没有。秦韬玉《织锦妇》也描写了此种现实:“桃花日日觅新奇,有镜何曾及画眉。只恐轻梭难作匹,岂辞纤手遍生胝。”“只恐”二字,既表明了工作的繁重,同时也彰显了妇女的事业心与责任心。可惜最后只落得“粉色全无饥色加” (杜荀鹤《蚕妇》)的地步。来鹄《蚕妇》:“晓夕采桑多辛苦,好花时节不闲身。若教解爱繁华事,冻杀黄金屋里人。”春天,百花盛开的美好时节,可是从早到晚的采桑女却辛苦到没有时间、抽不开身去欣赏自然美景。隐约中流露出诗人对劳动妇女的同情,以及对这个不合理的封建等级制度的批判。诗人将目光转向较低的社会阶层及其生活,从她们身上,我们发现了真正的高贵品质。她们不再是软弱而谦卑的男子从属者,而是拥有坚韧、独立、勇敢情感色彩的生动灵魂。
民妇的另一类便是艺妓。唐代的开放,形成了歌舞妓空前繁荣的局面。很多诗歌描写舞者窈窕轻盈的体态,“轻体似无骨,观者皆耸神”“细腰偏能舞拓枝”“花钿罗衫耸细腰”“舞停歇罢鼓声催,软骨仙娥暂起来”(《拓枝舞》),更为引人注目的是诗人们所称赞的艺妓们的才艺。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中“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此几句诗便勾勒出了舞妓公孙大娘英气优美的舞姿,赞扬公孙大娘舞艺之高,技艺非同凡响。且看其中的“三如”:“矫如”“来如”“罢如”,这技艺、这气势,堪称一绝。在唐代诗人们的诗歌里,艺妓不仅不显得龌龊肮脏,而且相貌风情别具一格,其技艺也是超群,不可小觑。她们不仅和诗人们饮酒取乐,而且有的还有很深厚的感情交往。虽然妓女处于女性社会中的最底层,但她们凭借个性的独立和执着追求的精神获得了诗人们的垂青。诗人并没有因为艺妓身份的卑下,而对她们有侮辱和诋毁,而是给予她们应有的尊重和赞美,不仅仅只是消遣的玩物而已。一定程度上,艺妓甚至推动了唐代诗歌的兴盛和发展。
我们说唐代妇女的地位高是相对于其他朝代而言,因为唐社会风气开放且多元化并存,但就社会整体而言,“男尊女卑”的大格局依然存在,女性始终附属于男性。但妇女的地位在唐朝相对较高,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也是唐朝的一个鲜明特征。以女子入诗,这是很多唐诗人自然而然的选择。在唐诗人笔下,各阶层的妇女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怨妇的哀怨悲惋、贵妇的高雅尊贵、民妇的朴实真挚等,这些女性观内涵在唐诗中得到充分体现。它们是文学创作必不可少的重要因子之一,也势必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