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伟
“你今年红鸾星动,岁运天合地合,且妻财透出,定主婚配。”卦师摇头晃脑、振振有词地说着,老舅抿着嘴笑眯眯、津津有味地听着。这样的情景我撞见不下三次,每次那些卦师都揣着老舅递过来的几张大票,屁颠屁颠地走了。
老舅实际只大我四岁,因为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落下了一条跛腿,加上人又瘦小,所以成了“圣男”。十五年前随一个外地师傅学起修锁、开锁,这一学还真让老舅迷上了这个行当。什么大锁、小锁、暗锁、万能锁,只要是锁,到他手里摆弄摆弄就得。不到两年工夫他成了镇子上远近闻名的修锁大王。
六年前,老舅花了几十万元在镇子边上盖了一栋三层小楼,装修效果被镇子上的女人们形容为“跟皇宫似的”。门槛高了,踢门槛的人自然也就多了起来。可我这老舅啊,放着新楼不去住,偏偏就是不离开破旧的老屋,捣鼓他那些破铜烂铁。每次有人劝他去新屋子,他都会笑笑说不急。有一回我听见娘生气地对老舅喊:“那新屋子你不去住,还能把娟等回来吗?”老舅啪的一下子把手里的活甩到一边,出门去了。
娟是老舅不能戳的软肋,也是他的初恋。虽然当年娟不顾家里人反对跟老舅爱得死去活来,可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迫嫁到几十里外的一个大她十几岁的病秧子,以至于四十几岁还没有个一儿半女。一年前,听人家说病秧子已撒手人寰。也是从那时起,老舅变得更沉默寡言了。每天闷头干活,只有到晚上时才会打开藏了二十多年的小盒子,里边是一个小荷包,绣着一把小金锁。是娟出嫁时送的,意思是我的心这辈子就锁在你这里了。也正是这句想着都心疼的话,让老舅错过了身边一个又一个好女人。有时老舅拖着半条残腿回来,经常会发现院墙上放着一个热热乎乎的大碗,不用掀开都能闻到浓浓的香味。肯定是隔壁小寡妇连巧放的。因为每次老舅都能用眼角的余光瞟到连巧正躲在门缝里偷偷往这边瞧。而每次老舅碰都不碰那碗一下径自走进院子。随后就能听到一声沉闷的摔碗声。
中秋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开开心心的日子,可这天老舅准会一个人窝在家里,倒一杯酒,喝完蒙头大睡。这个中秋不知是酒不够烈,还是月亮太亮,把睡意给晃没了。手里荷包和小金锁又开始不安分地作祟,被锁住的心闷得慌。老舅披上衣服沿着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当年和娟约会的湖边。那年中秋和娟抱得那么紧,要不是被野狗的叫声冲散,準会发生点什么,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或许娟就不会嫁给病秧子了……只顾胡思乱想着,老舅根本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人,那人似乎也看到他,慌忙起身要走。借着月光老舅看清了那双眼睛噙着比月光还要多的水,那样陌生又那样熟悉。老舅的腿像被电流击中,手使劲地攥紧荷包,嘴角颤抖着终于喷出一个“娟”字。
责任编辑 刘燕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