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菠林喇叭”是中国鼓吹乐的代表,于2010年入选安徽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4年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之后,菠林喇叭在周家班的保护与传承中,逐步走出灵璧县菠林村,走向了首都,走向了海外,走向了跨文化的传播之路。本文探讨了周家班在传播“菠林喇叭”过程中的国内与国外路径,借助学术力量、更新表演形态、依托国家资源、利用全媒体及运用商业模式等策略,以期能够对其他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传播产生一定的应用价值。此外,文章对各类传播主体的职责侧重也作了分析。
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概念的进入,为中国带来了一种来自于国际社会的“新的文化观”,带来了新的文化表述,改变了社会及大众对于传统文化的认知,使传统文化在新的时代语境中获得了新的生命呈现和新的身份。据统计,自2006年至今,“国务院批准公布了四批1372项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各省(区、市)公布了15550项省级代表性项目,43787项市级代表性项目,绝大部分县(区)也公布了本级的代表性项目。文化和旅游部认定了五批3068名国家级非遗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各省(区、市)认定了14928名省级代表性传承人”。应该说,十余年来,随着我国的非遗保护制度不断完善,机制不断健全,非遗保护的社会认知度和参与度在不断增强。
在国家层面的关注和推动下,国内各民族的非遗项目,已经或正在得到整体的、有效的挖掘、整理、保护和传承,但是,非遗项目在传播上所产生的效果,却并不尽人意。除去一些长期关注并从事相关非遗项目研究的学者及管理层的政府部门工作人员外,社会对非遗的整体认知和接受可能还仅仅处于知道自己所在地域某些项目名称的表层阶段,而对于项目的特质、文化价值等深层次的认知则不知其详。相比之下,大众可能对外国某些文化品牌反而能“如数家珍”。这固然与经济全球化的时代背景、多元文化的冲击、主流文化的偏好有关,与个人的生活方式、年龄、兴趣、教育程度有关,也与文化及经济政策等诸多因素相关,非遗在社会中的生命力、影响力以及社会对其认同度存在不同程度的差异。除上述原因外,社会各界并未形成合理、有规模、有计划的传播思路和传播语境,当下各层级非遗保护与传承主体在传播中工作不到位也是重要原因。
那么,传播对非遗项目的保护与传承能够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如何做好传播工作?哪些传播路径和策略更有效?不同的传播主体分别扮演何种角色?上述问题都是在探讨非遗传播中需要考虑的,同时,也是关乎非遗保护与传承的重要时代命题。
在当下的非遗传播中,也有一些项目进行了积极的探索,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它们的经验虽然并不一定完全适合其他项目,但是或许可以作为范例,以供参考。本文正是出于此考虑,主要对作为传承主体的周家班于菠林喇叭入选非遗之后,在“走出”灵璧县的过程中主动的传播实践进行梳理、分析与阐释。
菠林喇叭流传于安徽省灵璧县,是中国鼓吹乐的一个分支流派。其演奏风格既沉稳古雅又火爆热闹,呈现多元化特征,基本涵盖从官方、高校到民间所有演出场合的用乐要求,主要包括迎神赛会、婚丧嫁娶及公司、商店的开业、庆典、纪念性演出、综艺性演出及其他文化和社团活动等。已有百余年有序传承历史的周家班,是菠林喇叭的核心保护和传承主体,亦是其传播主体,有七代本姓传人,加上外姓弟子,传承人已超千人。菠林喇叭已于2010年成为省级非遗,2014年成为国家级非遗。
演奏菠林喇叭所用的乐器有唢呐、笙、管、笛、把攥子(只用于咔戏)等吹管乐器和鼓、锣、镲等打击乐器。其标准配置为7—8人的组合,乐器有:唢呐(1—2)、小堂鼓(1)、小锣(1)及铙。其次,根据具体演奏场合之需,也有10人以上组合。在民间礼俗场合中,周家班支系乐班也有使用中西融合的乐队,如在标准配置中加入电子琴、西洋管乐器等。但是,在城市及国际舞台上演出的时候,周家班均是以传统乐器配置的表演示人,并不使用西洋乐器,而且在曲目上也是选用传统乐曲,不使用改编或新创曲目。
周家班传承的菠林喇叭传统曲目非常丰富,音乐风格也各有不同。常用的传统曲目有:《梵字调万年红》《庆贺令》《小开门》《哭长城》《大悲调》《雁落沙滩》《百鸟朝凤》等,还有大量拉魂腔和豫剧的咔戏曲目。此外,周家班在传承中还有部分自创曲及移植自外国音乐的曲目,近年来新创的舞台节目《中国元气·周家班》《中国元气·八仙桌》等,虽然节目形式是新创,但其所用曲目,仍为传统曲目。
上述乐器、曲目及其相应的艺术特质,均为菠林喇叭对外传播的主要内容。
其实,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到2010年成为省级非遗之前,与民间礼俗“唇齿相依”的菠林喇叭的脚步就跨出了菠林村、灵璧县,先后迈进了省内的综艺演出及民乐大赛的舞台,还曾跟随外交访问团,到达过日本、韩国等国家,产生了一定的知名度。但是,从实际效果上看,它仍然是一个以地域性、民俗性特征为主导的地方性乐种。而自2010年菠林喇叭成为省级非遗、2014年成为国家级非遗之后,原来偏于一隅的“民间艺术”成为国家级文化“遗产”,使它具有了独具特色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以及风格多元的民族艺术等身份。目前,见于报端和网络的菠林喇叭,多被贴上学术、现代、艺术、国家级非遗、民族性、中国元气等新的文化标签,而这也恰恰为我们展现了经过现代转型的菠林喇叭的多面特性。
成为非遗之后,菠林喇叭开始“走出去”,虽然也参与了一些综艺演出,但是到2018年以后,综艺演出显然已经不是周家班传播菠林喇叭的最终途径,他们将目光投向了首都的学术领域以及海外市场,希望菠林喇叭在不同文化语境中找到相应位置,发出自己的和属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声音。可以说,菠林喇叭的传播,是具有跨文化意义的传播:在国内,是作为国家级非遗的菠林喇叭与其他地域和界别文化的交流;在国际上,则除了展示菠林喇叭艺术及人文特质外,又与世界其他民族开展文化和艺术上的对话。
作为一个地方的民间唢呐班,通常的演出空间是红白事、开业、生日等民间礼俗场合,若能够将演出与地方综艺节目挂钩,已经是让很多班社羡慕的事情,而能够进入首都的综艺节目演出,则更是大多数民间音乐班社“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但是,周家班做到了。自2010年后,周家班带着“菠林喇叭”参与的演出主要有:2010年安徽省首届民俗文化节演出;2014年“第二届中国灵璧国际奇石文化博览会暨奇石文化园AAAA级景区揭牌仪式”开幕演出;2015年央视三套“我要上春晚”总决赛;2015年12月—2016年7月间,4次参与孙楠演唱会;2016年1月,助演孙楠《大秧歌》《红旗飘飘》,并帮助他夺冠《中国之星》;2016年,周家班参加中国农民歌会歌王争霸赛,获得“东部歌王”称号;2018年1月,周家班亮相中华世纪坛新年传统文化季。能参加这些演出首先与周家班的演奏水准密切相关,常言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周家班能够走向首都,可见他们是具有相当的演奏实力的。但,这并不是他们的终极目的。
周家班向学术性和艺术性“阵地”的转移,主要是2014年之后。这期间周家班参加的学术性演出有:2015年3月19日,周本鸣受中国音乐学院邀请,带领周家班参加由作曲家瞿小松和音乐学家谢嘉幸共同主持的《音乐纵横三人谈》之《周家班·百年家族传承之路》专场研讨会,就在这场演出中,瞿小松从周家班表演的菠林喇叭中发现并提出“元气”一词,用于概括菠林喇叭的艺术魅力;2015年5月,周家班参加北京电影学院《电影人讲堂》之《元气·唢呐世家周家班》、中央美术学院《周家班专场交流会》两场专场交流演出;2015年10月22日,周家班在北京第七届传统音乐节“瞿小松工作坊”进行《周家班吹打乐专场音乐会》专场演出;2016年10月28日,周家班在西安参加“第十一届中国艺术节·2016全国民族器乐系列音乐会”;2017年6月10日,在北京大学“百年讲堂”举行《中国元气周家班》唢呐专场音乐会;2017年6月21日,“‘元气’周家班——‘菠林喇叭’”音乐会在中国艺术研究院上演;2017年12月18日,菠林喇叭在正乙祠演出,等等。
上述这些演出与以往的最大区别是:菠林喇叭均是专场演出。因而,周家班有了更充分的时间向观众展示菠林喇叭的艺术特色。而脱离了民俗语境之后,传统音乐所蕴含的艺术性也得到了进一步凸显,菠林喇叭的艺术魅力也逐渐受到了学界的普遍关注,因此,才有了一系列的学术性演出。与冀中笙管乐因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学者们的关注而逐渐走进学术空间不同,菠林喇叭作为地方性乐种,从民俗空间走向学术空间,完全是一种主动探索和传播,这也体现了周家班传承人对当下时代语境中民间音乐生存现状的掌握和对其发展路径的主动探索。他们的这些行为,无疑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现代传播语境中“酒香也怕巷子深”的窘境,反映了他们艺术发展观念的更新。
总之,2014年以后,“菠林喇叭”在国内的传播路径,不仅使其在首都的学术界和艺术界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而且也为其走向国际,奠定了基础。
在国内学术界已经产生了重要影响的菠林喇叭,在中国音乐学院刘勇教授的推介下,以《中国元气·周家班》唢呐专场音乐会的形式,受邀参加在爱尔兰举行的“第44届国际传统音乐学会世界大会”。这是更高级别的学术性会议,他们的演出得到了来自世界各地音乐学者的好评。正是这场学术会议,开启了菠林喇叭在非遗之后国际传播的行程。
之后,在民族音乐学家穆谦的策划与协调下,周家班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欧洲巡演之旅。他们途经5个国家,参加了6场音乐活动,举办7场音乐会和1场工作坊,如:德国Rudolstadt音乐节;瑞典马尔默夏日舞台;德国莱比锡民族志博物馆演出;英国WOMAD音乐节;比利时SFINKS音乐节等。英国BBC主持人Andrew McGregor说:“周家班是一个主要在婚礼和葬礼上演奏的乐队,他们以活泼、奔放的方式表现古老的民间传统……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音乐有着惊人的能量。”英国《卫报》评价周家班是“来自中国的先锋团体”。伦敦电影专家Anna Odrich说:“我很享受这样的音乐,让我感触很深的是,每一天,我们使用各种各样的‘中国制造’的物品,但是在这里,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中国的‘精神’。”
在见证了菠林喇叭独特的艺术魅力之后,大英图书馆邀约周家班做专场演出并现场录音。而在结束了欧洲巡演之后,周家班于2017年9月又收到了美国方面的邀约,并在2018年9月开启了一轮美国巡演。
一系列的巡演活动,使得周家班和菠林喇叭狂揽了大批粉丝,广受观众和媒体的赞誉。不仅如此,越来越多的美国地方政府、高校、商会等,纷纷向他们发来了演出的邀请。仅2019年春节到8月,周家班已4次应邀到美国,在肯塔基、布兰森、路易斯维尔等地的高校、中学、文化节等场合演出了10余场。如今,周家班的知名度在美国越来越高,据大班主周本鸣说,9月10日开始,周家班4位演奏家将再次受邀去美国的亚特兰大、孟菲斯等地,进行为期10余天的专场巡演。
菠林喇叭在国际上不断地拓展着演出“疆域”的同时,演出形式和礼遇上也悄然发生着变化。上文已经提及,菠林喇叭也曾亮相海外,但是彼时的现身多是“拼场”演出,最多表演一两个节目。而随后在欧美的传播之旅上,则几乎都是专场演出,在演出安排及节奏把控上,均有周家班自己主导,使得菠林喇叭在欧美巡演中大放异彩,让观众感受到了中国传统音乐的魅力。2019年的美国巡演,与之前的演出相比,除了仍然是“专场”之外,周家班的来回路费和住宿费已经完全由邀请方承担,每位演奏家还能得到一定的生活补贴。虽然补贴微不足道,但是周本鸣说,能够受邀在美国演出,传播中国传统音乐文化,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对于钱,他们没有过多地在意。不过,话又说回来,从大英图书馆对其演奏的录音保存,到美国陆续的演出邀约,再到其受到的“礼遇”的变化等,让我们看到了周家班和菠林喇叭影响力的增加,说明了欧美观众对于中国传统音乐的认知和接受也在不断地扩展和加深,而这也恰恰证明了音乐传播所产生的力量。
总之,不管在是国内还是国外,周家班不断地拓展菠林喇叭的演出空间、争取更高层次演出舞台的努力与探索,无疑是一种传播行为,也达到了相应的传播目的。但是我们更应该看到,在非遗保护与传承的语境中,这些传播所产生的效应,更能激发传承人的文化自信,提升其在艺术技艺和艺术表现力上的自觉性、主动性,这对“菠林喇叭”的保护与传承具有不可忽视的积极意义,也是值得我们进一步关注的焦点。
通过上文的梳理,我们可以对菠林喇叭在国内和国际上的传播策略,进行如下的归纳和总结。
这里的“曲线救国”,主要是指周家班借助国内外学术界和媒体的力量,来加重菠林喇叭的传播“砝码”,构建菠林喇叭新的传播。我们从其国内外的演出中,即可窥见其具体的传播实践。
事实证明,周家班借助学术力量的传播实践是成功的。而且,还获得了更多的收获:在国内高校的演出和欧洲的巡演,都有学术界专家、学者的推荐和策划为其助力,并且获得了国内外学术界和媒体的认可,这些“光环”也被用在了他们的宣传中,如瞿小松提出的“中国元气”,以及英国《卫报》的“来自中国的先锋团体”等,均成为了周家班对外宣传中的新表述、新符号。而刘勇、项阳等学者撰写的文章,也被周家班用在了传播中。这从其《中国元气·周家班》音乐会和音乐剧《中国元气·八仙桌》的命名、精心设计并印制的宣传材料、节目册上“传承系先锋团体”的使用中,都可以看到。这不仅增强了周家班传人文化自信,而且对于推动国内外社会对菠林喇叭的认知,都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透过这些实践,让我们看到了这种借助学术力量传播策略背后隐藏着的“无奈”。这种无奈来自于国人对于中国传统文化自信心缺失及“崇洋媚外”历史观念的综合影响:尽管已经是国家级非遗项目,但是大众对其认知程度依然有限,且没有建立起文化自信和自觉。因此,单靠周家班“自说自话”的表达不足以证明菠林喇叭自身的多元价值和传播效果,还需要借力其他途径,这其中就包含学界的评价和推动,包括来自海外演出的“光环”。因此,以周本鸣为大班主的周家班,在当下社会语境中,也不得不借用多方的力量,来使菠林喇叭进入主流文化,获得大众认知和认同。
菠林喇叭的表演形态在长期的生存探索中,形成了“座棚吹奏”“行走吹奏”“对棚武吹”三种。而在菠林喇叭成为非遗之后,周本鸣尝试在表演各环节中恢复了拜台、拱手礼等传统仪式性表演元素;乐手的着装也重新进行精心设计:中式长衫或短卦;设计了带有“周”字logo的周家班专用旗等。且专场音乐会《中国元气·周家班》和唢呐音乐剧《中国元气·八仙桌》等新的舞台表演形式,不仅提升了舞台效果,增加了菠林喇叭传播的“攻心力”。
进入现代社会以后,太多体现传统礼乐精神内涵的仪式及用乐被“抛弃”,使得国人失去了应有的文化认同和精神支撑。因此,从这个角度而言,周家班在表演形态上对仪式性的恢复,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此外,在曲目方面,周家班在“走出去”的传播过程中,并未对菠林喇叭的传统曲目进行现代艺术的加工,而是保持了原有的传统风格,但在曲目人文内涵的解读上,却下了一番功夫。他们以文字的形式对其传承的主要传统曲目如《平沙落雁》《凡字调》《百鸟朝凤》等,作了人文价值的梳理和表达,并将其曲目介绍印制在节目册和宣传册上,在有些舞台演出时也会在每首乐曲开始之前为观众进行曲目导聆,进一步提升了菠林喇叭的传播维度和传播效果。
在菠林喇叭成为非遗之前的传播过程中,也注重依托国家资源。比如早在2007年12月,周本鸣组织周家班百余子弟,举办“迎新年,庆奥运”专场民族音乐演奏会,在新年的语境中,加入了“奥运”字眼的表达,是依托国家重要的文化事件,来提升唢呐班的“曝光率”和传播效力。此举,也引起了中央电视台、安徽省电视台及省内各级市、县电视台均对该活动的采访报道。
而入选非遗各级“名录”,则是国家和政府层面对其所传承项目多重价值的认可,在当下绝大多数传承人看来,这份“荣耀”来得比社会的普遍认可更有“说服力”。而且,这种来自国家层面的认可,在民间还形成了“等级化”的差异认识:比起省级非遗的名号,国家级非遗的名号更高一级,更胜一筹。因此,他们也自然而然地将这一层面“优势”转换为传播资源,如在“菠林喇叭”前冠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标签。
此外,还有对党和国家提出的相关文化政策的依托。周本鸣认为,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双创”理念是传统鼓吹乐在现代社会中更好地生存与发展的重要思路。因此,在一手抓传统曲目整理和传承的同时,除了在舞台表演形态上的仪式性变化外,他在曲目的创排上也进行着积极的探索,如上文提到的唢呐音乐会《中国元气·周家班》、中国唢呐音乐剧《中国元气·八仙桌》等,在国内外均造成了较大的社会影响。
此外,周本鸣已经提交了2019年国家艺术基金人才培养项目的申报书,他希望以《中国元气·周家班》和《中国元气·八仙桌》这两部由传统曲目组成的剧目为范本,来获得国家的扶持,为菠林喇叭培养后继人才,以推动菠林喇叭的在海内外的传承与传播。
当下,科技手段飞速发展,传媒行业也变成了由传统的报纸、电视、电影媒介及互联网自媒体等构建起的立体的全媒体网络,这些对于非遗的调查、研究、保护、传承与传播等提供了新渠道、新手段、新支撑。“以电视、电影、网络等大众传播媒介为代表的现代传媒已成为文化知识和信息传播的重要渠道,它们具有传播速度快、无地域限制、受众面广等优势,实现非遗与现代传媒的结合是促进传统文化传承发展的战略选择。同时,随着新媒体的兴起,许多新技术纷纷被应用于传统文化的宣传与展示。”此外,与传统媒体相比,微博、微信及各类短视频APP等新媒体在非遗的传播中具有自主性、高效性、互动性、娱乐性和精确性等特征,且在呈现方式上图文并茂、视频同步,给观众以耳目一新的审美体验,因此,在当下具有庞大的用户群,具有大的传播效应。
周家班曾于2012年10月8日注册过新浪博客,发布的内容多是与周家班、民族音乐等相关,如《唢呐的种类有多少你知道吗?》《千年礼乐邦百年周家班》及《我眼中的周家班》等等,但遗憾的是,该博客的活跃时期较短,仅有不足一个月,故而,其传播效果有限。
2017年3月31日,周家班以“菠林喇叭”为账号注册了微信公众号。截至目前,该公众号共发布了72篇推文(含原创和转载),内容涉及菠林喇叭的生存现状、周家班历史传承、菠林喇叭在首都及国外的演出信息预告和回顾、唢呐音乐剧述评、周本鸣艺术简介和演讲等,如:《周本鸣:动荡,民族音乐的〈绿皮书〉》《遇见未来 || 新思想开启中国乐种“ChuiDa Music”传承新格局》《灵璧菠林喇叭:再难也要把民间音乐传承下去》《百年唢呐,奏出生命的“元气”——记安徽灵璧唢呐家族周家班》《安徽“周家班”京城演出技惊四座》《出大事了——民间唢呐班在欧洲获追捧》《德国人哭了——记周家班“博物馆奇妙之夜”》以及菠林喇叭美国巡演预告等。(见表1)
从公众号的文章目录便可以看到菠林喇叭在2017年至今的大致艺术轨迹以及关于菠林喇叭和周家班的相关信息。此外,从文章标题的拟定中,我们也可以从侧面看到他们利用新媒体的传播策略,最明显的便是通过常见的“新”“奇”的话语来吸引眼球,以提升传播效应。
在微信公众号传播之外,周家班传人也会利用自己的微信号来转载公众号的相关信息以及周家班美国巡演倒计时招贴等,以图文及视频形式,或分别发布,或共同呈现,对菠林喇叭的传播也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周家班对于传统媒体和网络媒体的借用使相关信息能够及时在报纸和网络上出现,实现传播的目的。笔者在百度搜索引擎中输入“菠林喇叭”一词,结果是938,000条,而在2018年8月的搜索结果是64,700条,其中涉及的网站主要有人民网、光明网、中国民族宗教网、宿州文明网、百度百科、搜狐娱乐、腾讯视频、天涯博客等,都有对周家班相关项目介绍、新闻事件或人物采访报道等信息。这其中的数据差,虽然存在一定程度上的不确定性或关联度并不直接,但是也能够说明新媒体对传播菠林喇叭的显著功效。
此外,据周本鸣介绍,周家班准备拍一部关于唢呐的电影,从唢呐从业者的“局内”视角,反映民间鼓吹乐的现状、问题以及他们的反思。可以明显感觉到,这将是一部极具现实意义的影片,应该也能够产生如同2016年上映的《百鸟朝凤》般的社会反响,进而推动菠林喇叭、周家班乃至中国鼓吹乐在国内外的传播。
表1:“菠林喇叭”公众号推文标题摘录
据了解,周家班对菠林喇叭的上述传播路径和策略,已经产生了较好的效果:伴随着菠林喇叭知名度的提升,现在周家班在本地参加乡村礼俗的商业性演出时,演出费已经提升至7000—8000元(旺季)和3000—4000元(淡季)。另外,传承人们在菠林喇叭的保护和传承诸如参与首都及海外演出、组建公司和传习所等事项中,已变被动参与为主动参与,其身份认同、自信心和凝聚力也越来越明显。
非遗保护与传承需要全民、全社会共同努力,那么,非遗的传播也不能只靠非遗传承主体一方的努力。在非遗项目的传播过程中,地方政府、主流媒体、社会各界、学者及传承主体等,都是传播主体,均应承担相应的责任。就菠林喇叭的传播现状而言,尽管已经取得了相应的成绩,但是某种程度上仍表现为“墙内开花墙外香”的境况,“墙内”的传播行为和效应仍不理想,主要是周家班通过参与民间礼俗及其他活动进行传播,当地政府与社会各个层面的传播有待改进和提升。那么,如何改进和提升?笔者认为应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首先,传播主体需要加强学习,建立认同。非遗的传播,是与保护与传承同等重要的环节,“传播”的实施同样需要建立在各传播主体对非遗的文化认同与自信基础上。各个传承主体要主动学习,对所在地域、社区内非遗项目的基本信息、民俗价值、人文价值等尽可能做到“知其然,知其所以然”,了解其生存现状、存在困境,以便制定相应的传播策略,进而才能产生传播的主观意愿,建立合理的与当下时代语境、观众审美期待等相适应的传播理念、思路和传播体系,开展有效的传播实践。
周家班演出海报
周家班“咔戏”表演
其次,不同传播主体的职责侧重点不同。
(一)政府层面。
对于非遗的传播,政府承担着管理者、传播者和传播语境的构建者等多重角色,需要在明确自身职责的基础上,“不断创新非遗传播方式,加强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宣传、传播和普及,引导推动包括专业机构在内的全社会力量参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在重要时间节点、传统节日,开展非遗主题传播活动,继续向青少年的非遗普及教育深入开展,越来越多的优秀非遗项目进入校园、进入课堂,进入乡土教材”。此外,地方政府需要在对所辖地域非遗项目有全盘深入了解的前提下,搭建线上、线下多维度、多媒体传播平台,制定合理的传播计划,做好正确的引导,争取在不同的“平台”中,使每一个非遗项目都能得以展现和传播。作为音乐表演类的项目,菠林喇叭除了应该在官方网站、文化宣传中出现外,还可以在民俗活动、节日庆典、非遗展演等场合中进行表演。甚至,还可以利用科技手段,积极探索菠林喇叭与景区、文化创意园区等的结合。此外,还应该发挥政府的主导性,做好非遗传承人的抢救性音频、视频记录等工作。(二)学术层面。
在非遗保护、传承与传播中,学术研究的目的是为大众提供关于非遗项目的整体、客观的认识,使读者明晰该项目的具体形态、历史过程、文化内涵、社会功能、生存语境、价值体系以及传承人的身份、观念及行为等,以便推动非遗诸工作的开展及完善。而目前,当地从事音乐、民俗或非遗研究的专家、学者对菠林喇叭的关注还不够,并未形成多角度、综合性的研究成果在学术期刊上发表。这势必影响各传播主体在传播菠林喇叭过程中传播内容的准确性及信息的完整性。因此,学术界应该加强对菠林喇叭的调查与研究工作。(三)社会大众层面。
并不是每个国人对每一项非遗都具有高度的文化认同,绝大部分国人对非遗项目的传播,往往集中于自己喜欢的或家乡的某些项目,传播行为往往是偶然性、碎片化、跟风式的,传播效果十分有限。个人应该在加强学习的基础上,在政府合理的引导下,形成统一的认识和传播思路,鼓励个人利用自媒体(微信及短视频APP等)编排相关内容、创新形式来传播菠林喇叭。但是,需要注意的是,个人应该在“敬畏”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做到传播内容的完整性、客观性和有序性,实现传播效应的最大化。(四)媒体层面。
鼓励电视、电影、广播等传统媒体(包含各自延伸的网络、微信公众号或APP等)在节目策划的过程中,尽量有明确的主题性和体系性,同时做到学术性、资料性并重,既有利于非遗项目的保护与传承,又便于在各层面进行传播。比如,可以与项目主体联合,制作菠林喇叭微电影、纪录片、人物传记片、非遗保护系列专题等,也可以在本土文化题材的艺术作品(如戏剧、舞蹈、音乐剧等综合性舞台作品)中将菠林喇叭融入其中,扩大传播形式和范围。安徽省国家级非遗项目五禽戏在传播时,就利用了微电影的形式;而安徽省黄梅戏剧院则连续推出了多部3D版舞台剧等,不仅实现了演艺业态的创新,也极大地推动了黄梅戏在当下的传播,这也值得菠林喇叭和其他项目借鉴。(五)传承主体层面。
菠林喇叭的传承主体——周家班及其传人也需要加强对于自身艺术特质、民俗及人文价值的学习,加强相关理论知识和文化知识的学习,做到真正从情感上形成认同和文化自信,这样才能获得大众的尊重与认可,以促进菠林喇叭的传播。非遗的传播,不仅仅是本体的呈现、价值的彰显,也是维护长久生命力、扩展生存空间、提升自身话语权的必要手段。应该说,菠林喇叭在“走出去”的传播语境中,呈现出了开放性和国际性的生命姿态。
但是,传播的终极目的,却远不止于这些,“并非简单地传播古老的遗产形式,而是应在传播过程中实现民族使命和文化火种的代代相传”。因此,对于菠林喇叭而言,传播扩大了菠林喇叭的影响力,提升了菠林喇叭的竞争力和拓展了菠林喇叭的生命力,其目的就是让这一优秀传统文化的“火种”得以保护和活态传承,能够继续开枝散叶,服务于中国传统礼俗,延续中国人的精神生活家园。也就是说,菠林喇叭的民俗性才是其原初生命来源和核心竞争力所在,虽然在对外传播的过程中强调了它的艺术性和民族性,但是,其最终还要服务于其民俗性,否则,脱离了其产生的“土壤”,菠林喇叭将名不副实。具有了国际知名度和繁荣生存局面的菠林喇叭,当然还可以继续实施“跨文化”的音乐传播,在提升其艺术性和民族性的同时,将民俗性与艺术性、民族性有效地互补,最终实现菠林喇叭的多维度发展。如此,方能更好地服务于社会,服务于国家文化建设,在重构乡村生活秩序、乡村振兴、繁荣市民精神文化生活和中华传统文化复兴等层面,作出更大的贡献。
注释:
[1]周星.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运动和中国民俗学——“公共民俗学”在中国的可能性与危险性[J].思想战线,2012(6).
[2][11]雒树刚.雒树刚部长在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先进集体先进个人和第五批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座谈活动上的讲话[EB/OL].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和旅游部网站,https://www.mct.gov.cn/whzx/whyw/201807/t20180710_833742.htm.2018-7-10.
[3]参见“菠林喇叭·周家班(1979—2018)”(周家班内部资料).
[4]外国媒体及学者的评价,参见“菠林喇叭·周家班(1979—2018)”(周家班内部资料).
[5]文章分别是:刘勇.话说周本鸣(未正式发表);项阳.我看“周家班”——一个民间音乐班社所展示的礼与乐[N].人民政协报,2017-7-24.
[6]赵倩.“菠林喇叭”的激活策略研究——以周家班的非遗保护与传承为例[J].中国艺术时空(中国非遗专刊),2018(4).
[7][12]胡迟.非遗传承的现状、问题及对策[J].中国艺术时空(中国非遗专刊),2018(1).
[8]黄丽荧,宋振卿.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新媒体传播策略研究[J].长春大学学报,2017(4).
[9] 周家班hope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u/2973413921.
[10]这里的演出费只是约数,具体数额根据事主家对乐班的要求——是否带唱家、乐队人数等,而有所增幅。
[13]陈玉茜.传播学视野中的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新思维[J].四川戏剧,201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