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显斌
在古城这条街上,我算是有名的老板,开着一座饭店,名“土豆大餐随意来”。店中,纯一色土豆食品:土豆粉皮,浇好汤汁,一调,一箸下去,极品。土豆粉带烩汤,放点葱末,冬日里,一碗下去,一脑门儿的汗,心神顿开。还有土豆蘑菇汤、土豆王八汤、土豆山药糕……总之,我的土豆食品花样翻新,让当地吃客人人咋舌。
守着生意,我整日里笑哈哈的,拿着把瓷壶,嗞儿嗞儿喝着茶,小日子过得神仙一样。
那天,一早起来,我泡了一壶茶,拿着刚刚嘴对嘴地嗞儿一口,外面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我一愣,走出去,抬头一看,是对面一家店铺营业。再看,我的眼睛就瞪大了:这家竟然也开着饭馆,门上挂起一面牌子,上写:土豆大餐任意挑。门口,站着个胖胖的中年人,不停地对客人拱手微笑。
我一愣,对方也搞土豆食品,店名和自己的很相似哎。
“这,是打擂啊。”有食客嘀咕。
我喝口茶,咕地吞下,进店去了。
我想,想打擂,沒门儿,我这可是百年老店,对方有那样的根基?
可是,我渐渐发现,自己错了。
不久,我的店中客人就少起来,胖老板店里生意红火起来。很多常客去了那边,吃了后,一个个打着饱嗝走出来,边走边评论:“有味,地道的古城味。”
我气得鼓鼓的,心说,我这不是老城味,难不成是俄罗斯味?
我想,我得去看看,对方究竟用的啥手段,将我的客人抢走了。
那天,我端着茶壶,慢慢走过去。胖老板见了,微笑着连连道:“王老板能来敝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我点头坐下,喝口茶。
胖老板问:“想吃点啥?我请客。”
我说:“不用。来一盘五香土豆。”
五香土豆不是本城原有食品,是我独创的。土豆刮皮,洗净,放蒸笼里。锅底倒水,里面放上八角、桂皮、大茴、花椒,浸泡了。然后文火慢蒸。水开了,水汽带着香料的气味,冲入蒸笼,沁透土豆,土豆也就熟了。然后停火,起锅,将土豆放入另一口锅里,用鸡汤一炒,金黄亮色,舀起,一口咬下,又香又麻,五味俱全。
这,是我店里压轴菜。
我想,打死胖老板,他也做不出来。
可是,胖老板一笑,对着里面喊一声:“来一盘五香土豆。”
里面答应一声:“好嘞!”
不一会儿,一盘金黄亮色的土豆拿来,夹一个一尝,五香俱全,口舌清爽。我愣住了,自己的压轴菜啊,怎么对方也会啊?我带着疑问,等胖老板离开后,悄悄踅摸到厨房门口一看,明白了,不久前在我那儿辞职的大厨,正在忙碌着呢。
这……是挖墙脚。我气呼呼地想。
我转身,胖老板恰好过来,留我再坐一会儿,我一甩袖子走了。
回到家,我动起心事,对方菜肴和自己的不分上下,态度一样热情,店面一样洁净,要想打败对方,不容易。
我左思右想,在祖宗手艺基础上,又创出一菜。
这菜,名土豆羊骨汤。把羊骨洗净,煮在一口牛头锅里,文火慢炖,汤成琥珀色了,将土豆放进去,再慢火炖,一直将土豆炖成糊状,撒上一把香菜,就成了。每一个来到我店里的食客,吃罢饭,免费送一碗这样的汤,养胃。
我的生意呼地又火了,那边食客渐渐少了。
可是,不久,食客又有一部分跑过去了。
原来,胖老板招数更绝。土豆制品很多是磨浆过滤的淀粉制成,如粉条、粉带、粉皮都是这样。磨浆,一般把土豆切丁,用电磨磨。可胖老板不知从哪儿买来几扇石磨,安装轴承,用电带着,呼噜噜开始磨浆,称为小磨子土豆食品。
胖老板说,这是绿色食品。
我急了,也买起石磨子,开始磨浆。
一来二去,我们摽上了,互不相让:你好,我比你绝不能差。
我们两家店成了那儿的招牌店,有客人来了,主家一定说:“走,去‘土豆大餐随意来。”或者说,“去‘土豆大餐任意挑,好好吃一顿。”
前不久,区长带着一群老外,说是搞土豆开发的,来尝尝我的土豆大餐。我心里有点二乎,这要搞坏了,可关系本地土豆大餐的名誉啊。
区长见了就笑:“咋,不敢接?”
我腮帮子一鼓:“有啥不敢接?”
区长拍拍我的肩,笑笑:“做好点,来个广告效应。”
我点着头,可心里更二乎了,千万不能让古城四周的土豆砸在自己手里啊。我老婆见了,在旁边参谋一句:“找胖老板,两边合伙做,一定成。”
我眼睛一亮,又灭了,心说,我去求他?
老婆提醒:“这可是广告效应。”
我叹口气,转身去了。胖老板有点磨蹭,不愿意来。我见了,忙将区长的话说了:“兄弟,这可是给本地土豆做广告啊。”
胖老板不说话了,一挥手。
当天,那桌土豆大餐啊,吃得一群老外一个个翘着拇指,连连“very good”。
区长也呵呵大笑,私下里对我和胖老板说:“二位,你们可是本地土豆功臣啊。”
我们听了,高兴得呵呵的,如得了金元宝一般。
当晚,我亲自下厨弄了几个精致的土豆菜肴,将胖老板请来,弄壶小酒,二人滋滋润润地喝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