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政策放松、社保体制改革与隐性财政权衡
——基于多期世代交叠模型的研究

2019-01-22 06:01周昱衡韩晓宇
金融与经济 2018年12期
关键词:赡养费稳态税率

■周昱衡,韩晓宇

本文沿用Becker(1976)的方法,模型中将生育子女视为一种投资和消费行为,从而构建了一个内生人口增长和内生资本积累的“桥梁”,用来解释我国当前资本市场、财政系统和社保体制改革之间的关系。本文的研究结果表明,我国目前面临一个隐性的财政权衡:当前的计划生育政策的放松不能立即改善老龄化社会面临养老的较大财政支出压力。同时,中国传统的“养儿防老”模式显著影响了经济行为人的最优生育决策。因此,政策制定者要全盘考虑计划生育政策放松在一般均衡系统中的总体效应,最终实现全社会福利帕累托改进和全社会财富公平分配的双重目标。

一、引言与文献综述

我国政府近年采取了一系列社会保障改革措施与财政改革措施。至今为止,社保项目差不多覆盖了一半的城市职工,而大多数农村地区的工人尚未受益。从全国范围看,仅有31%的总劳动力(城乡混合)可以享受至少一种以上的社会保障项目。与此同时,由于子女数量的减少,依赖子女的家庭养老模式正在被弱化。我国设定在2020年实现全面小康目标的同时,完成社保项目的城乡全覆盖。社会保障改革与我国当前的财政改革相伴而行。通过一系列的财政政策变革推动社保体制的改革,最终缓解老龄化问题。但是,由于老龄化和计划生育政策使得此项目标面临严峻挑战。“一胎政策”始于20世纪80年代早期,造成了中国人口结构的巨大变化。其中,有两个显著变化值得关注:一是60岁以上的老年人口比例迅速上升,30岁以下的青年人口比例逐步下降;二是退休人口与中年劳动力人口比迅速上升。因此,计划生育政策的改革势在必行。2013年12月我国宣布实施二胎政策,既缓解老龄化问题,也缓解社会保障的融资压力。但放松计划生育政策能在多大程度上有利于社会保障的改革呢?鉴于中国特殊的政治制度和社会规范,此问题需要一个恰当的框架解释。我国与发达国家不同之处在于,子女是老年人口的养老来源。目前为止,依靠子女养老的状况并未有很大改善,因此缓解子女养老的负担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我国社保体制的改革。基于此,本文构建了包含三个时期的OLG模型,研究了当前我国计划生育政策放松对社保体制改革的动态效应。本文沿用Becker(1976)的方法,将模型中生育子女视为一种投资和消费行为,从而构建了一个内生人口增长和内生资本积累的“桥梁”,用来解释我国当前资本市场和社保体制改革。本文结论表明,我国目前面临一个隐性的政策权衡:当前的计划生育政策的放松不能立即改善养老的财政压力。与此同时,中国传统的“养儿防老”模式显著影响了经济行为人的最优生育决策。我国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国家任重而道远,在国家不断深化改革的同时,出现了多重矛盾,这也让我们意识到需要改革的方向。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有其必然的时代背景和战略意义。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在经济发展状况、人民生活水平等多方面都得到了显著提升。所以,在政策指导层面,亟需做出和时代需求相符合的政策方案,而计划生育的全面放开与社保体制的改革恰恰符合了我国时代发展的要求。

Becker(1976)分析了人类的生育行为的经济学含义,指出了人类的生育行为对社会经济增长具有重要意义,本文借鉴其做法构建了一个包含资本积累和代际转移的世代交叠的内生人口生育模型来解释家庭赡养和社会保障等问题。基础的世代交叠模型由两期构成,一般包含行为人的青年时期和老年时期。国内学者贺菊煌(2002)首次运用三期的世代交叠模型分析了我国的经济增长问题。刘永平和陆铭(2008)通过构建一个三期的世代交叠模型研究了计划生育政策放松后对中国长期经济增长的影响。汪伟(2017)研究了人力资本在快速积累下有助于解决放松计划生育后的人口老龄化问题。本文构建的模型主要机制是:个体在青年期期末决定生育儿童的数量;在中年时期,个体有成本的抚养孩子,向社保项目缴费并且支付赡养父母的费用;在老年时期,个体消费所有可得到的资源(包括社会保障福利和子女的赡养费用)。这个经济体的特征在稳态时可以归结为三个关系:其一,基于最优储蓄和投资决策的生育和利率之间的正向关系(更高的人口增长增加了资本的边际产量,从而导致投资增加。而老年时代更高的支出和更大的转移支付导致了更低的储蓄。因此,投资需求的上升以及储蓄率的下降共同导致了利率的上升)。其二,基于最优生育选择的负向关系,更高的利率降低了抚养孩子的经济回报(相对于资本而言),因此抑制了生育。其三,取决于社保系统的可持续性。本文分析了这些变量之间如何相互作用最终决定长期的利率水平、生育水平和社会保障贡献率。在这个框架下,某种程度上而言,孩子既是“消费品”又是“投资品”——他们转移资源以赡养老年时代的双亲。社会保障系统的完善改变了生育激励,这是因为用税收与福利表示的社保变量改变了消费,从而改变了生育儿童的需求,并且社保改变了养育孩子的经济回报,具体的传导机制是其通过改变利率或增加社保福利“挤出”了赡养费。本文其余部分的结构安排是:第三部分描述模型的基本要素以及关键的内生变量之间的关系;第四部分描述了一个长期的现收现付的案例;第五部分分析了模型在不同政策试验下的动态变化;第六部分是主要结论。

二、模型设定

本文采用类似Diamond(1965)和贺菊煌(2002)等研究的方式,假定模型中的经济个体存活三期:青年(y),中年(m)以及老年(o)。在经济个体的中青年时代参与劳动获得收入而老年时代脱离工作岗位选择退休。在年轻时期,经济行为人决定子女的生育数目。用nt标记在t期末生育孩子的数量(每个青年个体)。人口的动态演化遵循Lo,t+2=Lm,t+1=Ly,t=nt-1Ly,t-1,此处Lγ,t标记的是在t期的代际位置γ∈{y,m,o}

(一)生产

用Kt-1标记在t期期初加总的资本存量,用etLy,t+Lm,t标记在t期劳动投入。这里用et标记青年工人的相对效率(et<1)。总产出函数为:

此处At是劳动促进型生产率,并且0<α<1。生产率以 gA,t外生变动。因此,有 At=gA,tAt-1,各要素市场是竞争市场。在青年与中年时期每单位劳动的工资率为:

此处,kt-1≡Kt-1/[A(tetLy,t+Lm,)t]标记每单位有效劳动的资本存量。生产中资本的租金率等于资本的边际产量,rK,t=。为了求解方便,假定资本全部折旧。因此,在t-1期和t期之间资本的总回报率为:

(二)社会保障系统

模型中的社保系统设定灵活,既可以是现收现付制又可以是全额财政拨款,还可以是两者混合。青年和中年代理人在t期支付基于劳动收入的社保比例税,税率为τt。在 t期退休工人收到σtwm,t-1数量的社保福利,这里σt标记的是t期的替代率。

政府运营社会保障系统并且其可以在信托基金中积累资产来为社保系统融资。用Bt≥0标记政府在t期期末的资产持有量。政府在t+1期的预算约束为:

方程的左边表示在t+1期社保系统的资金来源,由社保税与资产总回报组成。方程的右边表示在t+1期社保系统的资金使用,由支付给老年人的退休福利与信托基金中的资产持有量组成。将式(1)、(2)代入式(3)可以得到:

(三)家庭

设定一个在t期的青年个体。该个体在年轻时取得竞争性工资率 wy,t,在下一期取得 wm,t+1。在 t期期末,个体决定养育孩子的数量。在下一时期,个体支付养育后代的成本,同时支付赡养费,两项总数目为Tm,t+1。当退休时,个体消费所有可得的资源,包括积累资产的经济回报,社保转移支付(σt+2wm,t+1)以及从子女那里获得的赡养费To,t+2。个体是生命周期的效用函数为:

此处0<β<1,v>0反映了对养育孩子的偏好。代理人面临如下的预算约束序列:

此处aγ,t标记的是第γ代的代理人在t期期末所持有的净资产。

关于家庭内部的转移支付,养育孩子的成本是ϕntwm,t+1,其中ϕ>0。这些成本可被解释为营养成本与教育支出成本。在t+1期,中年个体向其父母支付占其工资 wm,t+1中比例的赡养费,此处ωˉ∈(0,1]。假定向父母支付赡养费占劳动收入的比例关于兄弟姐妹的数量是递减的。因为对于有兄弟姐妹的个体,在向父母支付赡养费时,存在搭便车的可能性。搭便车的测度为1-ωˉ。向父母支付赡养费的多少取决于替代率ψt+1=Ψ(σt+1),其中Ψ(.)>0是递减且凸的。这一假定保证了社保福利挤出家庭内部赡养费存在的可能性。

中年代理人在t+1期养育孩子的费用和向父母支付的赡养费的加总可得:

当退休时,代理人从他抚养成人的子女处取得赡养费的总数为:

借贷市场:青年代理人服从借贷约束,即青年代理人只能借得其未来劳动收入现值的θt部分。为了简化问题,本文假定借贷约束在所有时期都成立,因此可以得到以下方程式:

关于中年时期的储蓄,对数效用函数的假定隐含了中年代理人的最优消费在其跨期财富中占据固定比例,包括可支配收入,减去向父母和孩子进行的转移支付,加上老年时代取得的转移支付(含公共的和私人的两部分):

利用式(5)可得到中年个体的最优资产持有量:

式(9)证明了生育、社保系统和中年个体储蓄利率的局部均衡效应。高生育倾向于减少储蓄,这是因为高生育意味着在孩子身上的支出更高了,同时在未来能从孩子那里取得的赡养费也增加了。同样,通过分别降低当前的可支配收入和增加未来的财富量,更高的社保税率τt+1和更高的期望替代率σt+2减少了储蓄量。

关于生育,生育决策取决于额外生育一个孩子的边际效用要等于额外抚养一个孩子的净边际成本:

右侧表示净边际成本,其等于多养育一个孩子的成本减去额外生育一个孩子对老年个体的赡养费产生的效应的现值。在这个框架中,孩子既是“消费品”(通过参数v)又是“投资品”(通过参数ψt+2)。式(10)可被重写为:

这是第一个在给定社保变量{bt,τt,σt}的路径情况下,描述两个内生状态变量{kt,nt}动态演进的方程。

(四)资本市场均衡

资本的市场出清条件要求家庭的净资本持有量等于政府加总的资本存量:

用式(8)、(9)以及式(1)、(2),资本市场出清条件可被重写为:

这给出了第二个在给定社保变量的路径情况下,描述两个内生状态变量{kt,nt}动态演进的方程。经济体的动态由最优生育均衡方程式(11)和资本市场均衡方程式(12)以及在每一期都满足政府预算约束式(4)的社保变量{bt,τt,σt}t≥0的路径所定义。

(五)稳态

稳态由固定生产率,借贷条件参数(et=e,gA,t=gA,以及θt=θ),固定社保变量(bt=b,τt=τ,σt=σ)和固定状态变量(kt=k,nt=n)所定义。需要三个额外假定才可以保证获得稳态的分析解:一是兄弟姐妹相互之间不存在搭便车行为:ωˉ=1;二是第一期没有劳动收入:在每一期et=0;三是τ<1-θ-Ψ(0)。

其中,前两个假设是为了分析方便。第三个假设是为社保支付养老福利时施加一个上界,确保个体生育孩子的数量严格为正。在这些假设下,对于一个给定的社保系统,可以得到在稳态时联系利率与生育的两个基本关系。

1.KK曲线。第一个关系源自资本市场均衡条件,式(12)可得最优储蓄决策:

此处ψσ≡Ψ(σ)和Θ≡(1+β)(+θ)。KK曲线关于n是向上倾斜的,其通过四个不同渠道将回报率与生育正向联系起来:其一,更高的人口增长(更高的生育)增加了资本的边际产量;其二,更多的孩子增加了总支出,此种情况倾向于减少中年人的储蓄并抬高回报率(ϕn项在分母上),这种效应在抚养孩子的成本ϕ趋于0时消失;其三,与家庭内部赡养费的支付有关,在有更高的生育情形下,中年储蓄者期望在老年时代获得更多的赡养费,从而降低了储蓄并抬高了利率(ngAψσ项在分子上),这种效应在ψσ趋于0时消失;其四,高生育增加了青年人借款的比率并通过加总效应降低了总储蓄率,当θ很小时,此效应被抑制。因此,当养育孩子的成本(ϕ)很大,赡养费支付倾向(ψσ)也很大时或者借贷约束并非缩紧时(很大的θ),KK曲线关于n的倾斜度更大。

固定社保变量(b,τ,σ)以及生育n时,可以得到RKK局部均衡的比较静态:

更紧的借贷约束(更低的θ)导致青年个体能够获得的贷款更少从而降低了利率。更高的生产率gA通过提高资本的边际产量提高了利率。此效应当赡养费支付倾向(ψσ)很大时被放大,原因在于高生产率增加了个体在老年时代从子女那里获得的赡养费,从而降低了个体在中年时代的储蓄激励。

2.NN曲线。第二个关系源自式(11)可得最优生育决策:

假设3确保了NN曲线关于n向下倾斜。有两个因素导致此结果。其一,因为孩子是“投资品”,更高的利率倾向于降低养育孩子的回报率,从而抑制生育(由gAψσ项得知),这种效应当ψσ趋于0时消失:当赡养费支付倾向很大时,生育对利率变动更敏感。其二,因为孩子是“消费品”,通过降低未来社保福利的现值因而降低了个体的跨期财富,更高的利率降低了消费—也即降低了生育(σϕ项)。这种效应当社保变量σ=0时消失。

代入式(14),固定社保系统变量(b,τ,σ)以及利率时,可以得到在生育处n于稳态水平时下列局部均衡的比较静态:

对于给定的R,抚养孩子的更高成本或者对孩子的更低偏好减少了生育。随着借贷约束的放松(更高的θ),中年时期可支配收入中用于消费的部分,故而降低了对养育孩子的需求。文中的大多数分析都与生产增长率的效应相关(gA):R固定时,增长的放缓伴随了养育孩子更低的回报,故而导致了更低的生育,这种效应在ψσ趋于0时消失。

给定社保系统,KK曲线与NN曲线共同决定了唯一的稳态均衡。为了简化分析,本文直接假设生育和利率的稳态均衡存在且唯一,并且给出了生育n稳态水平的区间(nglb,nlub),此处:

关于自由放任政策下的稳态本文主要讨论自由放任政稳态下的利率与生育(n0,R0),也即社保变量(τ=σ=b=0)全为0。令ψ0≡Ψ(0),可以从式(13)与式(14)得到:

当资本的边际产量下降时,生产增长率的下降降低了均衡利率。然而,在自由放任政策下,生产增长率不影响生育。一个宽松的借贷市场(更高的θ也意味着更高的Θ)导致更低的生育和更高的利率(通过更高的青年人的借款和更低的中年储蓄者的可支配收入)。图1描述的是自由放任均衡。在图1(a)中,孩子是“投资品”,“养孩防老”(子女的赡养费支付)是生育孩子的动力(v趋于0)。这种情况下,NN曲线几乎是水平的,KK曲线的任何移动都会对生育造成极大影响,而对利率几乎没有影响。与此相反,在图1(b)中,当对养育孩子本身的偏好是生育孩子的主要动力时(v>0以及ψ0趋于0),NN曲线在均衡区域几乎是垂直的,KK曲线的任何移动对利率造成极大影响,而对生育几乎没有影响。在图1(a)、(b)的两幅图中,纵坐标表示实际利率,横坐标表示生育率。还需要强调的是,图1(a)中是低v高ψ0,参数值为:β=0.99,gA-1=4.5%,v=1%,θ=1%,a=30%,ϕ=8%,ψ0=20%;图1(b)中是高v低ψ0,参数值为:β=0.99,gA-1=4.5%,v=15%,θ=1%,a=30%,ϕ=8%,ψ0=2%。当然,由分析可知自由放任下的稳态均衡是一种最简单的理想状况,在自由放任政策下的实验可以提供最基本的经济学直觉,从这种直观的经济实验出发,可以加深对政府实施政策下的稳态均衡的理解,从而在根本上理解模型的动态特征对整个经济体产生的影响。同时,此处与第三部分的社保政策:稳态分析上从自由放任到现收现付制的动态分析相对应,两种不同的政策实验给出了鲜明的政策的定性分析,对于本文的政策指导有着重要意义。

三、社保政策:稳态分析

本文继续分析在稳态时社保系统如何影响生育和利率。在假设2下,式(11)在稳态时变为:

方程左边是在给定时期的政府赤字,此处支出是由替代率比上人口增长率与产出增长率之积所得。高经济增长(要么是通过生育,要么是通过生产)扩张了政府的预算约束。在现收现付系统中(b=0),社保缴费率与替代率必须满足τ= σ(ngA)这个条件。如果政府持有正资产(b>0),当利率高于经济增长时,R>ngA,其可以用所获资产回报为其初始赤字融资。与此相反,如果利率小于经济增长时,R<ngA,政府必须以初始盈余保持资本资产在GDP中所占的固定比例。外生给定社保变量(b,τ,σ)中的两个,让余下的那个变量内生调整,从而确定社保系统的稳态均衡。以下分析中,给定政府设定目标的GDP中资产占比(b)以及特定的替代率(σ),让社保税率(τ)变动。

现收现付系统中的生育和社保税。在政府设定一个固定替代率σ=σ的条件下,本文还研究了现收现付系统(b=0)。式(13)、(14)、(15)共同决定了稳态时均衡生育、利率以及社保税率。令ψσ≡Ψ(σ),均衡下的(nσ,Rσ,τσ)必须满足:

此处如假定稳态均衡的存在性,以下研究目标水平的社保税率如何影响稳态,可以从图中阐述导致KK曲线以及NN曲线移动原因。固定生育、替代率的上升降低了总储蓄率,KK曲线向左移动,沿着NN曲线降低了n。进一步地,如果更多的社保福利挤出了家庭内部子女的赡养费,从而使养育孩子的激励下降,NN曲线也向左边移动,造成生育进一步下降。当σ增加,n更低时,为保证福利项目的可操作性,社保税率τ必须上升(SS)。高税率导致了低储蓄(KK曲线进一步向左移动)以及对生育孩子的更低需求(NN曲线进一步向左移动)。内生税率与生育之间形成一个反馈环:更高的税率降低了生育,低生育率又导致了税率的进一步提升(以维持福利项目),如此循环往复。这个更高税率导致更低生育率的反馈环放大了生育的初始递减效应。图2描述的是当从自由放任政策(σ=0)转变为目标替代率(σ=30%)时的稳态变化。在图2(b)中,没有子女支付赡养费时,NN曲线近乎垂直,生育对替代率上升几乎没有反应。反之,子女支付赡养费占比较大时,NN曲线几乎水平,生育有较大反应。图2(a)是低v高ψ0,实线是自由放任政策,虚线是σ=30%时的现收现付制政策,参数值与前面设定相同。图2(b)是高v低ψ0,其余一致。

图2 从自由放任到现收现付制

生产增长率和社保系统调整:在现收现付系统下,生育并不独立于生产增长率。对于一个固定替代率σ,生产率下降必然要求社保税率上升以平衡预算,从而降低了可支配收入、消费以及对生育孩子的需求。长期均衡是下降的生育和上升的税率之间反馈环的结果。在减缓的生产增长率下,利率更低,导致资本的边际产量下降,此时家庭内部子女的赡养变得更重要。原因在于生育的减少对储蓄(净投资)施加了一个向上压力,从而推动利率进一步下降。更重要的是,当更低的增长减少了从子女处获得的赡养费时,生产增长率下降对生育产生的效应将会被放大。

四、应用:中国的政策改革

(一)中国国情

尽管养老保险改革在20世纪90年代就已经启动,截至2005年,大多数国内居民未享受到社保福利。2005年,在城市地区约48%的工人享受到社保福利,并且其主要集中在国有或集体所有制企业。大多数快速增长的私有企业的工人以及农村迁移至城市中的人口却仍未享受到社保福利。在农村地区,老年人口的贫困状况比较明显,退休保障的效果也不明显。农民工很可能被排除在基本养老保险系统外。在过去的许多年中,政府的政策改革推动养老保险系统向全国范围内覆盖。政府在逐步采取措施提高基本养老保险参与率,使其从国有或集体所有制企业向广大私企扩展。这种扩张政策依然在实施,但是这些目标仍未全部实现。

中国传统上,由于缺乏社会保障,子女成为赡养老人的核心力量。子女赡养不仅是一种社会习俗和家庭规范,更是被写入宪法:“子女在到达法定年龄后有义务赡养和扶助他们的父母。中国2005年的调查数据显示,家庭子女的赡养是65岁以上人口的主要收入来源。在80年代早期实行的计划生育政策对现在养老保险改革施加了巨大压力。政府养老保险改革的目的是为了逐步替代传统上依赖子女的养老模式。然而,中国人口老龄化阻碍此项计划的实施。

在2013年宣布的三中全会改革中,我国政府决定放松一胎政策。第一步,实现“单独二胎”,即夫妻双方有一方是独生子女的可以生育二胎,此项政策主要针对大多数想要孩子的城市家庭。第二步,实现“全面二胎”,即无论夫妻双方是否为独生子女都可以生育二胎,此项政策极大放宽了生育群体。

(二)稳态和校准

基本校准值设置为:β=0.99,a=30%,gA-1=4.5%,v=0.136,θ=1%,ϕ=8%,ψ0=10%,ω=0.7,δ=0.3,σ=30%,b=0。调整校准值是ψ0=0.1%,v=0.20,此处是指没有子女赡养费支付时的校准。

(三)生育和社保政策

关于一胎政策及其放松,即经济体始于t=1(1970)内生生育下的自给自足的稳态时点。假定对于一代人被要求一个家庭只能生育一个孩子的时点是t=2(对应于90年代中期),然后在t=3这一时点计划生育政策放开(对应于最近数年)。图3分别描述了偏离稳态的净利率、生育(每个家庭的子女数)和税率(百分比衡量)的动态路径。

图3 一胎政策及其放松

一胎政策导致了储蓄(净投资)的较大提升,故而当计划生育下的一代人逐步成为社保的主要贡献者时,必然就要求税率在时点t=4最高。储蓄的较大上升造成了利率的较大下降。当计划生育政策放松时,利率逐步上升。当生育在政策放宽后依然持续低于稳态时,税率会长时间停留在较高水平(在时点t=4,生育约为2.5时,税率大致为15%)。这些结果源自两个反馈环。当每个孩子成为“消费品”时,更高的税率导致了更低的消费和更低的生育,进一步导致更高的税率。当每个孩子成为“投资品”时,政策的放松通过提升资本的边际产量增加了利率,从而抑制了生育的上升。

关于替代率的上升,除了放松一胎政策,我国政府目前正在扩宽社保系统的覆盖面。尽管政府目标是实现社保的全民覆盖,但与此相对应的目标替代率却较难达成。在如今改革中,本文假定所有的城市工人都享有社会保障福利,这一改革同样提高了模型中的加总的替代率。图4分析了在时点t=3,当计划生育放松时,替代率从其初始值30%上升至50%时模型的动态反应。尽管生育约束的放松可能缓解一胎政策带来的财政压力,模拟的动态路径显示在社保系统改革后生育仍然保持较低水平。图4分别描述了偏离稳态的净利率、生育(每个家庭的子女数)和税率(百分比衡量)的动态路径。注意一胎政策仍是在t=2时实施,替代率在t=3时永久地由30%上升到50%。

图4 一胎政策放松及替代率的上升

替代率的上升导致利率上升,从而减少了生育。如果家庭赡养变得更重要,那么生育就会特别受抑制,因为生育对利率上升非常敏感。更重要的是,替代率的上升挤出了家庭子女赡养费的支付,抑制了生育。最后,当替代率更高,生育更低时,税率必须上升以维持政府预算平衡。税率上升对生育施加了向下压力。在长期,当计划生育政策下成长起来的一代进入老年时期后,税率下降,但依然保持较高水平(税率在时点t=4时大约为27%,一期后仍接近20%,保持在稳态之上)。总之,尽管计划生育政策的放松,税率依然很高,生育仍受抑制。

五、主要结论

本文构建了包含青年、中年和老年三个世代的OLG模型,研究了当前我国计划生育政策放松对社保体制改革的动态效应。得到以下结论:

第一,在内生生育的框架下,家庭内部子女赡养老人仍然十分重要,本文证明了社保福利的增加对生育施加了向下压力,同时抵消了放松计划生育政策对生育产生的正效应。当前政府深化改革是一项系统性工程,要求多措并举,既要加强宏观审慎性的政策工具,完善金融服务行业,又要改革社保政策和财政政策。具体而言,丰富宏观审慎性政策的工具栏,既有熨平经济波动的政策工具,又有应对放开计划生育后政策的一系列福利保障工具。社保政策的改革对于放开计划生育后的福利保障问题同样重要,完善的社会保障系统有利于提升人民的幸福生活水平,同时可以进一步激发广大人民群众的创造力。社保改革既要借鉴西方发达国家的先进经验,也要结合我国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集中力量办大事,最终使得我国“老有所养,幼有所育”。财政改革的重点是为社保改革提供后备力量,当前国家实施的个税改革就产生了积极影响,只有全体人民更加富裕的时候,人们才会有更强的生育意愿以及更高的抚养质量,从而真正实现“藏富于民”。

第二,在生育政策方面,政府可能面临隐性的政策权衡。尽管放松了生育控制,但是由于资本市场改革与养老保险改革的相互影响,在某种程度上使得社保改革变得有些困难。伴随金融自由化和金融监管的利率上升,进一步抑制了生育。又因为我国正在经历增长放缓,这使得养老保险的改革变得更加费力。增长的负效应被跨代的转移支付效应所放大。利率、生育和社保内部的联系所产生的反馈环可以用进一步的数理模型来探讨,进而说明我们所处的真实世界中的变量关系。但是本文的分析证明了允许内生生育变动很关键,尤其是在养老保险改革中。在外生生育的模型中,社保扩张导致的财政政策的动态路径与此不同。

第三,中国经济的外溢效应——金融演进、社保系统、子女抚养等一系列相关问题都值得进一步探讨。而在本文的模型中引进金融部门就可以探讨这一系列问题。在没有人口增长时,金融部门主要起到传统经济学家所认为的媒介作用,也就是在模型中转移所谓的金融摩擦,而当存在人口增长时,情况就大有不同了,此时的金融部门就担负起了金融放大器的作用,即金融部门放大了外生人口增长冲击对宏观变量造成的波动性影响。正如本文所探讨,在模型中引入金融部门,要考虑金融部门实施利率市场化后对于中国人口增长有什么影响。一方面,利率市场化的宏观效应使得金融部门更好地服务于实体经济的发展,加快我国的经济结构转型;另一方面,更好地缓解了因生育政策变化导致的资金缺口问题,提高我国的信贷质量。

总而言之,我国全面深化改革开放需要多措并举,既要重视经济持续健康增长,又要关注广大人民的生活水平。而计划生育政策的改革、社会保障体制的改革和财政系统的改革等一系列宏观政策的相互配合是实现这些目标的重要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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