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方法而不止于方法
——图书馆人类学如何可能*

2019-01-20 16:12王广瑞
图书馆论坛 2019年11期
关键词:民族志人类学田野

王广瑞

0 引言

人类学在西方的教育体系中属于基础学科,很多学科都受到它的影响,进而发展出新的研究领域。除了体质人类学、文化人类学、语言人类学、考古学等四大传统的人类学分支外,人类学的影响还延伸到教育、历史、文学、医学、宗教、经济、政治、生态、影视、都市、博物馆等研究领域,发展出对应的研究分支。近年来,人类学方法在图书馆研究中越来越流行,国外图书馆(学)研究主要运用五种人类学研究方法:参与观察、访谈、田野调查、族群研究和文化探索。运用这些方法进行图书馆研究,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图书馆、使用者、技术和社会之间的关系[1]。随着网络技术发展,人与人之间联结的方式和速率急速变迁,如何从更广泛、更整体化的角度理解图书馆和图书馆的使用成为一种迫切需要。

在国内,介绍田野调查、民族志等人类学方法的文章、运用人类学方法进行图书馆研究的成果逐渐增多。王子舟论述田野调查法在图书馆研究中的运用[2]。宫平等分析了田野调查在我国图书馆学研究中的现状与应用前景[3]。王彦兵等介绍民族志方法在图书情报领域中的运用[4]。桂罗敏运用民族志方法对美国高校图书馆进行个案研究[5]。这些尝试性研究的共同特点是:人类学对图书馆领域的影响仍停留在研究方法的借鉴上,如果把人类学的整体观、比较的视野、主位与客位等核心理念融入到图书馆研究中,将会产生更高层次的研究视角与研究成果,使得图书馆人类学成为可能。正如人类学对其他学科的影响一样,往往始于方法,却不止于方法,产生了博物馆人类学、影视人类学、生态人类学等新的研究分支。以此类推,超越“方法”层面的图书馆人类学研究,是未来的发展趋势。

1 始于方法:人类学方法在图书馆研究中的运用

目前国内图书馆研究采用的人类学方法主要有三种:田野调查、民族志方法和生命史(Life History)研究。从人类学的角度来看,田野调查和民族志是密不可分的,田野调查是人类学的基本方法,民族志是人类学研究形成的成果。如果用民族志来命名方法的话,核心技术还是田野调查。因此,所谓的“民族志方法”和田野调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田野调查是民族志运用的主要技术。民族志(研究)需要一个漫长的理解过程,在田野调查之前就开始了,田野工作结束后还要持续很长时间[6]。

1.1 田野调查

人类学(研究)的基础是田野调查,人类学家需要亲自并长时间地经历特殊群体的生活[7]。人类学田野调查时间基本要求持续12个月以上,即至少要在田野点做1年的调研。因为只有对一个特定族群展开1年以上的调查,才可以观察到研究对象不同时间段的不同行为,进而深入理解研究对象。按照这个指标来考量图书馆界对田野调查方法的运用,显然其深度和广度都不够,很少有基于研究者1年以上参与观察的成果出现。确切地说,目前图书馆领域的研究成果多运用实地调查,而不是田野调查。

田野调查受到实地调查精细化研究和谱系法的影响,马林诺夫斯基在此基础上运用“参与观察”的方法,把人类学置于“科学”层面,详尽描述田野点和研究过程,形成《西太平洋上的航海者》一书,之后田野调查成为人类学的基本研究方法[8]53-58。参与观察要求研究者站在当地人的立场,综合运用田野笔记、访谈、调查等技术,以期对研究对象进行客观的解释[9]。田野调查运用到图书情报领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早在二战时期,侵略者派遣大量人员到战争所在国进行“研究”,主要是搜集情报为战争服务,这是西方人类学界不愿提及的黑历史。

目前运用田野调查方法进行图书馆研究的文章多集中于受众群体——读者。研究者通过对读者群体(如大学生读者、女性读者)进行分门别类的研究,了解特定群体对信息与阅读的需求,以便更好地为他们服务。桂罗敏通过参与观察,对上海大学新生的图书馆认知行为进行研究,探索大学图书馆的新生培训措施[10]。另外,她深度探究丹麦DEEF“图书馆用户领地之旅”项目,介绍西方图书馆如何对员工开展人类学方法训练[11]。

1.2 民族志方法

回顾人类学历史,人类学家对民族志内容和风格的反思从未间断。马林诺夫斯基开创了科学的现实主义民族志范式,以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为代表的学者在民族志中追求理想的“结构”,格尔茨的解释人类学认为民族志应该对事实进行文化阐释,后现代人类学则反思民族志主体与“自我”的存在,用“表述的危机”批评经典人类学[12]。如何走出这种表述危机,需要研究者对描述对象进行“裸呈”式整体展示[13]。实验民族志是在后现代思潮影响下产生的,代表着研究者对人类自身社会的一种深度反省,把人类学田野经历本身作为阐释的中心,把研究者视为文化的“翻译者”,对文化现象进行再解释。人类学者刘尧汉以自述为名,穿越在“神鬼之间”,是实验民族志的著名个案[14]。图书馆界还没有此类实验民族志的研究成果出现。

虽然图书馆界已将民族志作为一种研究方法运用到实际工作中,并取得一些研究成果,但这些成果往往缺少对“自我”的反思。桂罗敏[10-11]的研究成果可以归为“现实主义民族志”,这种类型的民族志引起后现代人类学家关于“表述危机”的反思与批评。《写文化》的问世在人类学界引起了轰动,以马尔库斯为代表的学者批评现实主义民族志掩盖作者与研究对象的关系,强调描述对象的共性,抹杀其个性,很少交代作者自身的田野经历、主体身份、调查方式与价值取向等,刻意表现民族志的科学性[15]。王媛详尽描述图书馆工作中如何为一段西方名人名言找到出处,可视为图书馆人的工作缩影,将图书馆人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形象”展示给世人看,形成一篇图书馆人的“自我民族志”[16]。

1.3 生命史研究

生命史又称生活史,是人类学最初使用的方法,主张让研究对象的信件、报纸等“活材料”作为故事的本身,而不是人类学家对这些材料的解释。国内图书馆研究中还没有完全运用到生命史这种方法,仅有一篇介绍性文章,即覃桃指出可以利用生命史研究方法对图书馆人才培养、服务提升、虚拟网络社会展开研究[17]。人类学家林耀华的《金翼》描述福建一个村庄里两个家族的兴衰史,同时也是林先生本人的家史,可谓是家族生命史的典范著作。口述史和生命史可以结合起来,对地方本土文化进行“口述”形式的记录和研究,攀枝花市正在开展的三线建设人物口述史研究就是一个很好的案例。

生命史研究方法可以提供具有个人色彩的文化图景,这是其他研究技术无法达成的[8]59-62,图书馆研究可从中得到很多启发。例如,在调查过程中,若发现某个研究对象(如某一读者)很有意思,就可以去搜集他的生命史,呈现其具有个人生命色彩的文化图像,这是其他研究方法难以做到的。此外,研究者还可以对图书馆如何影响个人的生活变迁进行追踪研究。比如,攀枝花市图书馆每年暑期招募中小学生参加“小小图书管理员”活动,为期20天左右;部分学生从小学就参与,直到高中毕业,不少家长感慨这项活动对学生生活习惯、阅读兴趣的影响很深。研究者可以对这些小小图书管理员进行生命史的追踪调研,跟踪学生对这个活动的感知、反应,以及所取得的收获,并了解不同学生对同一个活动的应对和处理方式,以呈现不同个体的多样性,这将会是一个很好的生命史研究案例。

2 不止于方法:图书馆人类学拓展研究的可能性

目前图书馆界对人类学的借鉴仅仅停留在方法和技巧的引介及运用上,对人类学整体观、比较观、主位与客位等学科观的探索还不够。人类学对图书馆来说,远不止于方法。下面重点分析人类学核心理念与观点运用于图书馆学研究的可能性。

2.1 整体观

整体观(Holism)又称整体论,是人类学的基本观点之一,强调研究人类的整体性,强调整体与部分之间的关系。对人类学家来说,整体观意味着尝试整合人类所有已知的社会、宗教、政治、语言等方方面面的事物,从细微语境理解“谁”“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做”[7]。横向方面,从共时性维度切入,研究整体中各要素之间的关系、要素与整体之间的关系;纵向方面,从历时性维度切入,分析研究对象过去、现在与未来之间的关系。人类学家与研究对象之间的关系也可以归入整体观的一部分。人类学产生初期受达尔文进化论的影响,泰勒、摩尔根等学者试图从纵向进化的观点对人类社会进行整体考察。以马林诺夫斯基为代表的功能主义学派主张从整体论出发,运用参与观察法对一个封闭村落社会进行全面研究。马氏的学生费孝通受其影响,完成了著名的《江村经济》,这是一份对江苏省吴江县开弦弓村的整体性研究报告。从整体观来看,研究者可以(但不限于)从以下角度开展图书馆研究。

(1)整体分析图书馆与服务对象之间的关系,把两者看作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图书馆为读者服务,读者从图书馆获取需要的信息和文献;只有把两者看作是一个整体,才能更好地为读者服务,更深入地理解图书馆与读者的关系。

(2)把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看作一个整体来研究。图书馆、文化馆、博物馆等本身就是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一部分,但由于彼此分开运行,缺乏是够的联系,各自为政,不利于资源整合。以攀枝花市三线文化为例,攀枝花市图书馆本土文化研究室收藏有大量珍贵的三线建设文献,攀枝花中国三线建设博物馆展示了相关陈列物,市文化馆和艺术中心排演相关的舞台剧,市文物局也参与相关的收藏和研究,如果从整体上联合组建一个三线建设文化研究中心,将更有利于该研究。

(3)整体研究公共图书馆体系。表面上看,我国建立了国家、省、市、县、街(镇)、村(社区)图书馆体系,实际上省市县之间由于财政独立、分灶吃饭,上级对下级只有“业务指导”关系,联系并不紧密。如何从整体上整合资源,更好地为基层服务,是当前面临的挑战。

(4)从一个图书馆机构内部来看,既要从整体上关心图书馆的硬件建设,又要从人文方面关怀职工的身心发展,研究不同年龄段职员的文化特征。比如,攀枝花市图书馆年龄分层明显,有“分配工作”进来的职工,也有通过考试入职的员工,还有早期国企改制分流而来的成员。他们拥有不同的知识结构、文化需求、生活方式。因此,可以从整体观出发,进行分门别类的细化研究。

2.2 比较观

人类学擅长在反思中比较,在比较中反思。民族志(研究)经历了从参与式观察(participant observation)到对“参与”本身的观察(observation of participation)的过程,这正是人类学的反思性质:通过他者反思自身,通过自己反思他者。人类学是少有的利用主体性来创造客观知识的学科[6]。人类学家擅长跨文化研究,常常对两种或以上的文化进行比较分析。文化比较研究、跨文化比较研究是民族学、人类学学科的重中之重,而比较研究前提是承认人类文化的多样性。文化相对论是人类学的基本理论之一。每一种文化都有其自身的特点和产生的语境,每一种文化都是独特存在的,应尊重文化多样性、欣赏文化差异,反对种族歧视,不应用自身持有的文化价值去评判另一种文化。这是比较观和跨文化研究的理论前提。人类学家在概括社会的意义之前,必须比较社会的异同[7]。运用人类学方法和理论进行图书馆研究,比较观是必不可少的。如果缺少比较观,不能称之为真正的人类学视角。

对图书馆进行比较研究,很大程度上就是做文化比较研究。笔者以就读过的两所高校的图书馆为例来分析。维也纳大学图书馆包括1个主馆和39个分馆,纸本藏书400多万册,主馆所在的主楼是文艺复兴风格的古典建筑,给人的感觉是“天堂的模样”,也是维也纳著名的景点之一。维也纳大学图书馆不仅服务9万名本校师生,还面向社会开放,任何人都可以免费申请借书卡,免押金借还图书;主馆每周日和全国性的节假日闭馆。因为无门槛进入和优越的软硬件设施,所以经常看到有乞丐在图书馆主楼的凳子上休息。四川大学3个校区分布着文理、工学、医学、江安4所图书馆,纸本藏书600多万册,位居西南高校图书馆之首,在校学生6万人左右。2014年12月4日,四川大学图书馆在向社会开放的第4天暂停了对外办证。之后,该项服务慢慢恢复,每逢期末考试暂停对外开放。就开放时间来看,两者存在明显的区别:前者主楼的阅览室每逢节假日和周日闭馆;后者文理分馆学生阅览室周一到周日全天开放,但考试期间暂停向社会读者开放,前者无此区分。

追问开放时间差异背后的文化因素,不难发现,两校学生的住宿和生活习惯存在很大差异。维也纳大学没有附属的学生宿舍,学生需要在外租房,公寓分布在市内的不同角落。期末考试期间,很多学生都在公寓或自习室复习,没有必要到图书馆占座位。同时,与中国大学相比,维也纳的学生公寓都带厨房,校内没有大型餐厅,大部分学生不会选择在学校用餐,图书馆使用概率进一步下降。此外,馆舍分布差异也是导致开放时间差异的重要原因。维也纳大学图书馆按照院系和专业门类设置39个分馆,分布在维也纳市不同区域,每个分馆根据不同专业学生的阅读需求、阅读习惯,自主设置开放时间。而四川大学文理、工学、医学三个分馆分别在原四川大学、原成都科技大学、原华西医科大学的图书馆基础上改扩建而成,江安分馆则属于新校区图书馆。简言之,前者分散分布、“小而精”,后者集中分布、“大而全”。以上是从学生角度体会的文化差异,另外,城市人口数量、密度,气候环境等其他因素也会影响图书馆的开放时间。

2.3 主位与客位

主位(emic)与客位(etic)借用自语言学中的一对词语phonetic and phonemic的后半部分。主位是田野报道人(即当地提供情况的人)的主观认识和观点,是具有区别性特征的文化单位,客位是外在研究者的客观立场。人类学家主张描述时尽可能忠实于当地人的语言[7]。换言之,主位是站在当地人的角度,用当地人的观点理解自己的文化。客位是站在研究者的立场,用一般人的观点去理解所看到的文化,即用学者自身的价值观研究文化。进而言之,cultural emic concept指文化特有概念,cultural etic concept是文化共同概念。

在图书馆研究中,研究者应该采取主位还是客位的立场呢?在一项如何获取年轻人信息需求的研究报告中,一个根本的问题是年轻人自己是否应该参与研究,探寻其自身的信息需求。显然,年轻人的参与可以提供一个内部的或“主位”的观点,如果结合经常与年轻人接触的成年人的观点,结果会更客观[18]。这是一种获取信息的策略。但成年人的观点并不是“客位”,人类学视野应该是站在成年人自身立场(主位),分析他们如何看待年轻人的信息需求。另一项来自学校图书馆的研究发现,教职员工更看重图书馆员的“参考咨询”工作,这项工作通常被描述为“服务”,而不是“对教学的贡献”。站在人类学主位立场的观点,了解教职员工对图书馆信息服务的价值观,研究如何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表达其工作内容与工作性质,可以提升图书馆职员对学校课程综合信息服务的贡献[19]。

总之,对图书馆研究来说,人类学不仅仅意味着田野调查、民族志、生命史、访谈等方法,还需要将其整体观、比较观、主位与客位的视角拓展到图书馆研究领域,否则不是真正的图书馆人类学研究。

3 研究局限与展望

3.1 研究局限

检索知网数据库发现,国内运用人类学方法进行图书馆研究的论文只有10多篇,无论在研究的数量还是质量上,都与西方国家存在明显差距。一方面,这与国内人类学的学科地位有关。我国教学体系中的人类学是委身于社会学的二级学科,没有得到大面积推广,即使是与之相似的民族学专业也大多开设于民族院校中。杨圣敏[20]、郝时远[21]等认为,民族学与人类学在研究对象、研究方法、学科理论方面没有明显区别,民族学在我国是一级学科,但民族学开设的院校也不够普及,东中部地区很多高校没有开设该专业。与欧美国家中人类学作为普及型基础学科的地位相比,我国人类学的学科普及性不够,使得大多数图书馆领域的学者对人类学的认识程度不够全面和深入。另一方面,我国的人类学理论多源自于西方,自身的话语权和创新性不足。人类学学科地位低下与普及率不高,是我国图书馆人类学研究所面临的困难和局限。

目前图书馆研究对人类学的借鉴仅局限于方法的层面,只是浅显的尝试性研究。我国古人用“雕虫小技”来形容技巧性的事物。因此,人类学对图书馆研究的贡献不能仅仅停留在“技”的层面,人类学的基本观点、基本理念以及对人类更深层次的追问,诸如“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到哪里去”等问题,可以成为图书馆研究的新方向。把这些深层次问题拓展到图书馆研究领域,可以使图书馆人更好地理解自身,理解图书馆的由来和发展方向,反思图书馆员这份职业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更清晰地认识服务对象的阅读需求、阅读兴趣和阅读趋势,进而从整体上把握图书馆的前世今生。

3.2 他山之石

美国的图书馆人类学研究起步较早、发展较快,值得借鉴。图书馆人类学研究领域最早的期刊文章发表于1986年[22],文中介绍了以色列的一个图书馆实验室试图从人类学的角度处理儿童、书籍和图书馆的问题,重点是图书馆语境中的儿童,而不是成人对理想的儿童与图书馆关系之看法。现实生活中,教育家和图书馆工作人员都试图把“好”的阅读提供给儿童,然而他们往往忽略文化语境和文化多样性的存在。例如,非欧洲语境的人可能对狄更斯、雨果的作品没有那么大的热情,而根据成年人的喜好而选择的“好书”对青少年来说,可能并非是他们所喜欢的。为此,研究人员一方面集中观察儿童在实验室设立的图书馆环境中的自然行为,以便评估儿童的行为模式;另一方面有针对性地培训儿童图书馆职员[22]。虽然这是第一篇运用人类学进行图书馆研究的文章,但它已经超越了“方法”(approach)的应用,上升到方法论(methodology)层面。30多年前的这篇开创性文章至今仍有启发意义。在我国文化语境中,《西游记》颇受青少年欢迎,离开这个语境,可能就是另外一种情境。

在此尝试性的研究之后,截至目前美国图书馆人类学领域出现了上百篇研究成果。从数量上看,关于图书馆使用者的研究明显多于对图书馆本身的研究[23]。从研究取向来看,有以下几种观点和方向:(1)图书馆使用者方面的研究,即从使用者的视角研究大学生的行为、学习空间、图书馆作为生活的一部分、索取信息的活动、学生与家长之间的代沟等,如在学习空间中观察使用者的表现[24];(2)对图书馆本身的研究,如有的研究从机构文化的角度反思图书馆作为公共服务提供者的角色[25];有的研究认为图书馆的搜索服务不仅关乎技术与网络,而且还是一种学术生命的文化,从而把以服务为导向的学术图书馆作为一种组织文化来看待[26];有的研究认为数字图书馆的系统设计应对使用者进行评估,以探究使用者的信息需求[27]。

3.3 研究展望

3.3.1 图书馆人类学

社会和技术的快速发展是图书馆研究面临的时代背景。从研究对象来看,运用人类学方法进行的图书馆研究,聚焦于图书馆(机构)和图书馆使用者(人)。Augst提出图书馆可以作为一种“机构的文化(agencies of culture)”来研究,因为图书馆不仅参与文化的生产、分配和消费过程,而且参与公共生活建设与知识的组织;参与的主体既包括个体,也包括社会集体[28]。如果从书院算起,我国图书馆文化源远流长,图书馆机构体系有自身的语境和特色。借鉴人类学理论与方法,从“机构的文化”这一视角切入图书馆研究,可以更好地理解和解释我国图书馆运作体系。像发展人类学、工商人类学、文学人类学、修行人类学、博物馆人类学等其他人类学的新兴分支一样,图书馆人类学首先作为一种新的研究领域而存在。当这个领域的研究人员越来越多,成果越来越丰富、理论越来越成熟的时候,作为一种学科的图书馆人类学就成为可能。

3.3.2 自我民族志

2017年《自我为主体:身份、文化和学术图书馆学的自我民族志研究》(The Self as Subject:AutoethnographicResearchinto Identity,Culture,and Academic Librarianship)一书的出版,加剧了研究者对图书馆自身的反思。这是一部定性的、反思的图书馆自我民族志,是图书馆研究者对“自我”的研究[29]。人类学对“自我”的反思,包括对自身田野工作的反思,是后现代民族志的标志之一。对图书馆研究来说,运用人类学视角,对自身进行反思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值得拓展。图书馆的“自我民族志”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图书馆员工自身的民族志,追踪图书馆员工的生命史,可以将其放置在更广阔的社会背景中去考察,如攀枝花市图书馆的中坚力量是从三线建设项目中分流出来的职工;另一类是图书馆服务自我民族志,即把图书馆看作一个生命有机体,对图书馆与读者服务的演变过程做整体性分析,如信息技术如何推动图书馆自身服务方式和服务内容的变化。

3.3.3 文化转向

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图书馆可采用口述史方式进行资料采集与收藏,由此衍生出一种新的领域——口述史研究。其研究对象不仅包括图书馆自身历史的口述史,还包括地方文化的口述史。采集来的口述史资料,既可以丰富馆藏,又可以提供教育与(文化)传承服务。其中,面向地方特色文化的口述史研究可以视作图书馆研究的文化转向。图书馆人类学可以对公共文化服务体系进行整体性和反思性研究。随着我国公共文化服务的立法与投入的增加,我国已建立覆盖至村落的公共图书馆体系,然而四川省类似“悬崖村”“天梯村”等村寨仍很难享受到均等化的公共图书馆服务。解决此问题的前提是,从整体上把握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根据地方特色因村施策。

4 结语

图书馆对人类学的借鉴始于田野调查、民族志、生命史等研究方法,若想更深入地进行图书馆研究,显然不能停留于这些浅层次的“技巧”和方法,而应该抓住人类学的整体观、比较观、主位与客位观点等核心理念,拓展图书馆领域的研究。瞻望具体的研究领域,首先,可以从整体上对公共图书馆体系进行系统研究,把图书馆与使用者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待,对图书馆进行自我民族志的反思性研究;其次,可以从比较观出发,研究不同图书馆之间的文化差异,开展跨文化比较研究,以期更深入地理解自身;最后,站在主位的视角,对图书馆馆员、图书馆使用者展开生命史与口述史研究,采集并传承地方特色文化。可以预见的是,当图书馆的研究者和从业者把人类学的基本理念和社会生活实际结合起来,图书馆人类学将会是一片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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