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亮
重新设计学校,应对未来社会的复杂挑战,已成为一个世界性的教育发展主流趋势,涉及美国、俄罗斯、新加坡、日本、芬兰、德国、法国、欧盟等国家和地区。我国自2015年以来,出现了以中国教科院未来学校实验室为代表的专门研究机构,百所实验学校,以及一大批理论研究者和实践工作者。
目前国内对于未来学校的研究主要涉及三方面内容:一是内涵特征,包括未来学校的概念、培养目标、教学结构、课堂形态、教师角色、师生关系等;二是影响因素,包括积极因素和消极因素两方面;三是应对措施,包括改进教学方式、提升教师素质、变革创新课程体系、构建学习共同体等。[1]整体而言还处于起步阶段,且很少涉及未来学校的管理问题。
学校管理是学校教育的制度保障,其运行状况关乎学校教育功能的有效发挥。随着“互联网+”时代的不断发展,我们的学校管理正面临着越来越严峻的挑战,变革学校管理模式成为未来通过信息技术推动教育变革的五大核心要素之一,[2]《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则将“加快信息化时代教育变革,推动教育组织形式和管理模式的变革创新”定为未来十大重点战略任务之一。
对此,未来的学校管理还需要努力实现以下几个转变:管理理念从控制观向服务观转变;管理中心从管理者向被管理者转变;管理方式从垂直管理向扁平化管理转变,从粗放式管理向精细化管理转变,从单向管理向双向互动转变。[3]只有抓住这些未来学校管理变革的关键问题,才能更好地推进未来学校建设。
具体来说,还需要坚持文化与效率相统一的原则进行顶层设计,在立德树人价值观的统领下,通过实施文化管理和效率管理两条基本策略,促成教育家办学的基本格局,提升学校的育人效率和资源配置效率,推动实现未来学校管理新的发展变革。
学校管理“以人的可塑性为出发点,以管理的可控性为保障,二者相互交融于学校的教育目的”。[4]其本质内涵是坚持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统一,未来学校管理也需要以此为方法论首先做好顶层设计。
坚持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相统一的方法论要求未来学校管理必须坚持文化与效率相统一。
首先,从教育管理活动的历史发展看,其基本逻辑一直是如何处理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的关系。“20世纪40年代至50年代,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倡导的‘基本教育’极其推崇价值理性,60年代转向了以工具理性为导向的‘教育规划’,70年代价值理性在终身教育的思潮中得以回升,而经历了80年代的组织发展危机后,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终于在90年代提出的全民教育中得以融合。只有还原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在教育活动中的一体性,我们才能真正把握国际教育理念”。[5]
其次,从管理活动的本质看,其追求的是文化与效率的统一。虽然目前有关管理的定义繁多,如“管理即制定决策”,[6]“管理是管理者为了有效地实现组织目标、个人发展和社会责任,运用管理职能进行协调的过程”,[7]等等。但从本质上看,管理就是“谋求秩序并追求效率的活动”。[8]而且秩序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文化,反映着社会的价值取向、风俗习惯等,所以“管理是以文化为转移的,并且受其社会的价值、传统与习俗的支配”。[9]
最后,在未来学校管理中坚持文化与效率相统一就是对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相统一的具体落实。一方面,文化本身体现的就是一种价值理性,如“文化就是社会成员的内在和外在的行为准则”,[10]“文化者,人类心能所开释出来之有价值的共业也”,[11]等等。另一方面,效率本身体现的就是一种工具理性,正如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所言,工具理性就是“通过对外界事物的情况和其他人的举止的期待,并利用这种期待作为‘条件’或者作为‘手段’,以期实现自己合乎理性所争取和考虑的作为成果的目的”。[12]同时,效率应该以文化为前提,文化应该以效率为支撑。
“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始终是教育的永恒主题和根本问题。虽然科技发展日新月异,很多复杂的工作未来都可以由人工智能等高科技来胜任,但仍会有很多人类心理和精神层面上的难题无法得到充分的解决。正如已故物理学家霍金所言,“人类面临的最大威胁是我们自身的弱点,即贪婪和愚蠢。这些人性的基本属性,将使在人工智能时代的境况变的更加糟糕,因为当机器被设定程序后就知道适可而止,知道激流勇退,但是人类很难,除非是那些极高修为的人,才能突破人性的弱点”。[13]未来的学校教育将会继续在这些科技无法解决的难题上,帮助人们突破自身的人性弱点。
幸运的是,我国教育方针已经明确要“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发展素质教育,培养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把立德树人融入思想道德教育、文化知识教育、社会实践教育各环节,学科体系、教学体系、教材体系、管理体系要围绕这个目标来设计”;“把立德树人的成效作为检验学校一切工作的根本标准”。这是我们党对教育根本问题的时代性回答,其实就是将“教育性”的种子播撒到了未来的学校管理体系建设中,具有深远的理论与实践意义。
教育性“体现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整合了国家目标、社会理想与个人修养,是个体成功、社会进步与国家富强的统一”。[14]是学校区别于其他社会组织的最根本特性,是学校管理制度存在的价值意义和变革的根本参考。[15]教育价值观是学校的生命和灵魂,学校管理则具体践行着教育价值观,其本身也是一种教育。未来中国的学校管理要坚持文化与效率相统一,自然也要以立德树人的最高价值观为统领。
具体而言,未来学校还需通过文化管理和效率管理两大基本策略,“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之“德”,“树”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和接班“人”。传统学校管理中那种简单的“管与被管”关系也将因此被完全超越和取代,形成以立德树人为核心的“教育性关系”,师生之间、校生之间更像是合作伙伴。
“文化、价值、哲学不能简单地理解为管理思想与实践的必要条件,而应该成为管理思想及其实践的灵魂”,[16]文化管理也并不是对文化事业或文化工作的管理,而是以人为中心的管理思想和管理理念,以文化竞争力为核心的组织管理学说,是把组织文化建设作为管理中心工作的管理模式。[17]具体来说,至少应做到以学校文化资源为依托,以柔性管理为方法,最终实现教育家办学。
文化资源是“在人类文明的发展过程中,在一定范围内所形成的那些凝结了人类无差别的劳动成果的精华和丰富思维活动的物质和精神的产品或者活动”。[18]中国学校的文化资源,就是以实现立德树人为出发点和归宿,并在学校发展过程中形成的一切物质和精神的产品和活动。像北京市十一学校通过将校史馆改造成博物馆,征集、研究、典藏、陈列、展出以教师和学生为主体的故事和事迹,突出师生活动主题,积淀、提炼、传承十一学校优秀文化,初步形成了活动体验课程、文化陶冶课程、励志课程、校友课程等。[19]
同时,学校文化资源的积淀虽然与学校的办学历程有很大关系,但也不是绝对的。像新开办的张家港市东渡实验学校就通过充分挖掘“鉴真六次东渡日本”这一地域历史文化,以传承东渡文化、弘扬东渡精神的办学理念,确立了特色鲜明的校训、校风、教风和学风,用短短的四年时间打造出了属于自己的物质文化、制度文化、精神文化、课程文化,有效提升了学校的办学内涵和办学品质。[20]
柔性管理源自企业生产过程中,是一种“以人为中心”的“人性化管理”,是在研究人的心理和行为规律的基础上,采用非强制性方式,在员工心目中产生一种潜在说服力,从而把组织意志变为个人的自觉行动。这种管理方法同样适用于未来学校里的学生、教师、管理人员,甚至其他社会主体。因为未来学校将是一个富于人性化、自由化、多样化及个性化的组织,而柔性管理的优势就在于能够在这种纷繁复杂的环境中,识别出各方主体潜在的未知需求,洞悉到学校下一步的前进方向,进而在预见到变化的基础上灵活地予以应对。
西南大学附属中学张万琼校长就在教师管理上充分运用了柔性管理方法,通过退隐幕后,让教师畅所欲言并让教师的“想法”成为学校的施政纲领;通过感性思考、理性实践,给师生更多的选择性和可能性;通过恰切放权,发挥管理和学术组织的作用,让发展成为教师的自主需要;通过真情暖心,特别关注女教师的孩子成长和家庭幸福,以爱与智慧呵护、凝聚一支正能量的团队。总之,就是通过让每位教师都有体面、尊严、价值感、幸福感,来保持其勤奋、纯洁和富有魅力。[21]
历史上,“作为一个文化概念,教育家无疑是人类文化的一座丰碑,也是人类社会真、善、美的象征和人间正气的赋形”,[22]“他们对理想人格的向往和追求,对美好品格的培养和积累,对不慎失误的反思和补正,多比一般教育工作者更自觉一些”。[23]比如我国最高科技奖获得者金怡濂先生在回忆他耀华中学的校长赵天麟时就说:“有一次,赵校长自己因事迟到了,他也不让门卫开门,一直站在校门口等到第一节课下课开门。从此学校便很少有人迟到了。”[24]已故女教育家江学珠先生在任江苏省立松江女子中学校长期间,就特别强调“教师是校方‘请’来的,不是‘雇佣’的”管理理念,因为学校有一批学识渊博、教学严谨、敬岗爱业的知名学者、专家,只有做到人才至上、唯才是用,才能在文化知识和道德品质上给学生以极其深刻的影响。[25]
可以说,正是由于无数教育家把价值观当作管理资源,遵循学生成长成才规律,尊重教师专业化发展需求,突出人文关怀,率先垂范,才真正有效地推动了学校在特色化办学上的不断进步,不断提升人民群众对教育的满意度。未来也“必定会走进教育家主导的时代,教育家是教育人才专业发展的最高阶段”。[26]
效率管理不同于管理效率,一般认为,教育领域的效率有两层涵义:“一是社会学层面,教育效率高低主要由教育功能发挥大小来反映;二是经济学层面,教育效率高低主要通过教育投入产出结果和教育资源配置和使用过程来反映。”[27]前者是一种育人效率,后者是一种配置效率,而未来学校的效率管理就是要通过一定的管理活动来提升这两种效率。
“学校改进的根本在于打造育人共同体”。[28]要落实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就要求学校由对各种育人要素的调整转向对育人共同体的打造,由学生、家庭、学校、政府、企事业单位及其他社会力量按照一定原则结成一个有机体。在这个有机体中,各方主体出于对育人的共识和追求而联合起来,相互理解、共同参与,相互支持、共同发挥作用,最大限度地提升学校育人效能。
太原市在这方面已经有了有益的探索,于2016年成立了“太原市社会实践育人共同体联盟”,以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升青少年学生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增强青少年学生社会责任感为目标,联合了太原市文化、教育、科技、旅游、农业等多方资源,入驻了30多家不同类型和领域的企事业单位,并搭建了专属的网络平台。[29]目前已为太原市21万中小学生开通了德育账号,提供了1000余项社会实践课程(活动),学生参与量达到60余万人次,并将学生实践档案同步到了“太原市中小学生品德素养评价系统”。[30]
未来学校管理体系的扁平化发展趋势会导致课程育人的管理主体逐渐演变为以国家和学生两级为主。
在国家层面,由于当前“西方政府与跨国资本大力推动慕课的全球扩张,把我国青年学生和知识分子群体作为意识形态渗透的主要对象”。[31]所以还需要站在行使国家教育主权的高度实施课程领导,进一步通过完善国家教育资源库,为国家的文化崛起奠定坚实的资源基础。在学生层面,由于“研究已多次表明:当学生参与到课程规划与评价中时,学习的效果将会大大提高”,[32]且“在精确了解学生学习数据的前提下,学生完全可以自组织自己的学习服务”。[33]所以还需要站在实现自主管理的角度实施学生的课程统整。
南方科技大学实验学校在这方面已经有了有益的探索,在新技术的支持下,构建起了“以学习者为中心”的、基于STEM课程特征的统整项目课程(主题—探究—表现),涵盖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四大领域,学生可以主动地进行知识意义建构,培养自己的问题解决、批判性思考、团队协作、数字素养、跨界交流合作等面向未来的关键能力。并通过引入开放协作式的WIKI平台对STEM+课程进行管理,师生共建共享,为课程的二次开发奠定基础。[34]
在“互联网+”时代,数据是学校最重要的资产,开发利用数据的能力是学校最核心的竞争力。而“信息科学在经历了数据管理、信息管理、知识管理等信息管理模式之后,正在逐步迈入智慧管理时代”,[35]即对智慧进行管理的时代。未来还需要充分利用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技术,实时全面地搜集有关人员、设备、资源、场景等信息,为学校管理决策提供科学依据,提高数据配置的效率。
佛山市德胜小学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很好的经验,通过引进虚拟学习社区,一方面将教师、后勤人员、行政人员的工作统一起来,改变了学校的管理模式,将学校的办学思想、办学理念都渗透到“智慧管理”中;另一方面将家长和学校连接起来,增强了学生、教师、家长三方的互动交流。另外还通过全息记录系统将一节课完整地记录下来,生成分析数据,供教师进行切片分析,供教研主任进行课程修改,最终打造出优质精品课。[36]
学校品牌管理就是对“教育服务产品的生产要素即名校长、名教师、名课程、名学生(高素质)、优质客户服务及优良校风传统等因素的培养和有机结合的过程”。[37]一个成熟的品牌也必将是学校生存发展的最大资本,能够体现学校对社会的承诺,反映学校的综合教育质量水平,确认不同学校教育的特色、成本或价值,提升政府购买服务或财政资金使用的效率,等等。可以说,学校品牌管理是一项关系到学校全局建设和长远发展的基础性活动。
太原市第五十六中学校在学校品牌管理上取得了很好的经验,通过校长的名校任职经历,树立名校长口碑;依托太原五中的名校品牌, 输入品牌影响和师资影响;联合其他六所普通学校开展微课研发联盟校活动;借助上级教研部门及专家搭建高层次教研平台;根据教师个人特点搭建发展平台,树教师品牌;根据素质教育要求搭建学生平台,建活动品牌;树制度品牌、校园环境品牌,等等,打通了优质校与普通校的关节,盘活了国有教育资产,促进了国有教育资产的优化配置。[38]
未来学校管理必须坚持文化与效率相统一,这是坚持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相统一的必然要求;必须以立德树人的最高价值观为统领,这是发展社会主义教育事业的必然要求;文化管理与效率管理则是有效回应这两个必然要求的基本策略。依托文化资源、运用柔性管理方法、教育家办学、育人共同体管理、课程管理、智慧管理、品牌管理等,虽然不是未来学校落实管理基本策略的全部,但却是重点方向。这些策略不仅有着坚实的理论基础,更有实践经验的初步支撑,因而是必要的、可行的,具有可操作性。未来还需在此基础上不断总结提炼,补充完善,推广尝试,推动未来学校管理这棵“大树”不断生发,长出枝叶,乃至枝繁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