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黄河三角洲杜氏家族家风传承与镜鉴

2019-01-20 11:16
天津市教科院学报 2019年6期
关键词:杜氏杜家子弟

吴 霞

传统家风作为家族教育的重要分支,是家族在长期的繁衍生活过程中沉淀而成,以区别于其他家族的道德规训和行为特质。杜氏家族是明清时期黄河三角洲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历经明清两代500年长盛不衰,曾以“一门七进士,父子五翰林”闻名天下。杜氏家族内部极为重视对子弟的教育,制定了严格的家训族规,形成了耕读传家、孝悌忠信、修身立德、廉洁无私、淡泊处世等优良家风,并通过诗书文章、谱牒、家塾、家训、楹联、仪式等形态世代传承。研究以杜氏家族为个案,探讨其家风传承的形式、载体、途径及意义,试图了解传统家风历史传承的一般特点。研究、传承杜氏家族传统家风中的有益成分,对于重塑新时代家风家教、化解家庭矛盾、推进家庭建设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鼓励子弟读书治学,不唯科举仕进是途

杜氏家族作为鲁北名门望族,具有耕读传家的悠久传统,较为看重子弟文化知识教育,力倡子弟读书治学。《述训》明确提出“子孙虽愚,《诗》《书》不可不读”。[1]《述训》开篇即指出了读书的重要作用。读书求学并不以出仕为官为人生目标,最根本的要旨在于读书明理,确立处世修身的基本道德行为规范。虽然“每见顽愚下质学书不成,去而他适”,[1]但“终其身,悖理伤教之言不敢出也,干明犯义之事不敢居也”,[1]只因“曾经读书,则亦有主于其中者也”。[1]读书学习也可以陶冶变化性情,改变人的天赋资质,造就圣贤之才。“以其学也,希贤而贤,则亦希圣而圣,既有其资,又竭其力,虽天地不能限之”。[1]《杜氏述训》总结了祖辈读书治学的经验,提出读书治学的态度、内容、方法。其中尤为强调读书须勤学苦读,痛下功夫。《述训》有云:“凡幼习勤苦者多成,生处安乐者多败。劳则善,逸则淫,其理固然。”[1]对子弟的要求亦是“常置之勤苦之地,执业而习之,立程而课之,其荒怠者,扑之勿恤也”。[1]八世祖杜诗在母亲去世后,为其守丧期间,居住在荒郊野外的庐墓之中,在狂风暴雨的深夜,仍正襟危坐,教二子读书。《杜氏述训》的口述者杜彤光“好读书,自经传史籍,且览且解,至冰晨雪夜,天地寂寥,语及于承前启后,类请指事,词气慨然”。[1]杜堮受到父亲影响,年幼时读书自是勤耕不辍,在《杜文端公自订年谱》中,他回忆道“父督课严,塾师亦勤。每冬月早起,呵冻作文,天命或脱稿。又自入塾夜读,至漏三下还内,与诸兄事先君论古今事,为庭训,至膝以下皆僵直,不敢有堕容,命之息乃敢息。太夫人也严厉,虽腊散学后不敢嬉戏,小过无不惩”。[2]杜氏子弟自幼置身勤奋刻苦、父兄严格督训的读书环境中,熏渍渐染,相互勉励,逐渐形成勤奋努力、好学上进的读书风气和严谨求实的治学态度,并身体力行、以身示范践行和传承家族以读书为志业、勤奋上进的家风传统。

家塾、义塾或书院也是传统家风传承的重要载体。明清时期的科举望族大都会通过兴办义塾或私塾,为家族子弟读书治学、科举仕进营造良好的文化环境。其中个别家族成员率先垂范,亲自教导子弟读书学习或是积极捐资,购置土地,兴办族学,延聘名师硕儒教授族中子弟,使尽可能多的族人读书应考。八世祖杜诗以进士起家,对家族子孙的教育较为关注。不仅在其居所独辟藏书之所专以教育子孙,还出资购置风景名胜之地卧佛台作为杜家私塾,延请当地名师教导子弟潜心读书。十二世杜鼒发展家学,建立培风书院,杜漺专门在家中辟出藏书之所,杜彤光把此处改为书斋,命名为“西轩”,供子弟潜心治学。此后,杜堮、杜受田父子二人更是言传身教,以身示范,亲自课导子孙读书治学。杜堮任翰林院编修时,杜受田随父母到京城中居住,随时随地能得到父亲的言传身教。据他的两个儿子杜翰、杜乔羽编订的《杜文正公年谱》记述:“府君幼时,家父教以作文之法,辄能领受,家祖以是乐而忘贫亏匮之患。怠随宦京师,翰林清寂、贫乏,艰难益甚,而府君学益进,崭然头角过侪辈,家祖尤乐教之,朝夕不倦,若不知寒之在体、饥之在腹者。”[1]可见,无论在学业精进还是在个人修养上,杜受田都深得杜堮真传。 杜家私塾作为家族教育的重要见证,体现、传承着杜氏家族耕读传家、读书好学的家风传统,并将之书香文脉传承后世。

事实上,鼓励子弟读书仕进、蝉联科第以延续家族命脉是科举望族的文化基因传承。家族重视子弟读书治学、积极仕进的传统在第五代时已蔚然成风。但与其他科举家族不同的是,杜氏家族鼓励子弟读书治学,且家族中多有子弟科举仕进,但并不唯科举是途。读书是仕进的基本前提,但仕进并不是读书求学的唯一目标与终极追求。《述训》有云:“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学而求仕,犹无基而造堂室也。”[1]又云:“学优则仕,不优则不仕,优亦不必仕也。”[1]读书与仕进呈现非线性对称关系。忠孝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即使为官仕进,子弟也要勤读不辍,“子弟皆当学,为官者,子弟尤不可不学。其学焉者,人之视之,己以为其中无有矣,况饱食而无为者耶?”[1]杜堮曾在《述训》中对某些家庭以子弟读书作为求取功名利禄的捷径的现象深为鄙视:“吾见故家有父兄之教子弟之学,竟以为秘诀相授受。而子若弟者,自其少有知识,已利禄熏于其心……于是其人才尽坏,而家风日替矣。”[1]杜受田之子杜翰继承了家族勤奋好学的传统,但并不把读书学习作为科举仕进的不二法门。他曾寄语表弟:“官求禄养何须贵,仕为学优不厌贫”。[2]杜氏家族子弟在世代读书学习中将儒家的“仁义忠孝”的观念内化于心,修身立世,耕读不辍,传承家族的文化基因,维系家族的繁衍兴盛。家族读书好学的风气也睦及乡邻,杜氏家族下至农夫、仆人皆能识字读书。

二、修身立德,传承孝悌忠信之行

谱牒是家风传承的重要物证。杜氏家族保存完好的谱牒,集中体现了儒家“孝悌仁义”的传统道德观念。家族要求子弟修身立德,重视内在品行的培养和道德行为习惯的训练。杜氏家族极为重视家谱的修撰,杜氏家族教育的倡导者杜诗首次主持修撰家谱。此后,家族成员多次重修家谱,至2002年,杜氏家族已九次修谱。而在重修家谱序中,几乎都融入了家族对后辈的殷殷厚望,教导子弟孝友和睦,立德修身,建功立业,发扬并传承家族的优良传统。如杜鸿图在四修世谱序中告诫后人:“勿骄奢,勿怠淫,勿险僻以居心,勿刻薄以待物。”[1]作为明清时期滨州知名的仕宦家族,自然把鼓励子弟读书仕进、立德修身以延续忠孝诗书之脉作为家风传承的重要内容。杜鸿勋在四修世谱后序中总结道:“吾家自始祖以来,四百余年,或勤俭成家,或科第传后,或皓首穷经终老牖下,而德被里党,时时称笃,厚君子焉。”[1]故再次要求子弟谨守祖训,建功立业,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立德立功立言之大,永免夫骄盈矜夸之失”,[1]延续家族基业,传承家族的良风美德。

杜氏家族最为看重子弟的做人处世,并把立身处世、自身道德修养放在家族教育的第一位,远超于其他。《杜氏述训》开篇即明确提出“自见之谓明,自听之谓聪,自胜之谓强”。[1]人只有做到“自见、自听、自胜、自强”,有自知之明,正确地认识自己,并时刻能约束自己、控制自己、战胜自己,才是真正的强大,自立于世。杜氏家族重视子弟高尚品行的养成,要求子弟修身以德,在家族的日常实践中做到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将儒家的“孝悌忠信行、温良恭俭让”体之于身。《述训》曾云:“人家始兴之祖,修德立行,致身通显,所谓豪杰之士,迈迹自身,不必有所凭借也。”[1]由此,也要求族人“身为家长,宜率先子弟,各执其业,修孝悌忠信之行”。[1]家族所看重的父母子女之间、兄弟之间的孝悌亲情在家族成员留存于世的大量诗文中亦可寻得踪迹。杜氏家族教育的倡导者杜诗尤为看重孝悌亲情。在春节来临之际,官务缠身的杜诗只能和二弟杜律守在冷清的咸阳署中,遂写下了《咸阳署中偕二弟守岁》:“逆旅咸阳共榻眠,离家一月倏经年。惊闻五夜通晨鼓,却忆双亲带岁钱。骨月钟情吾辈事,风尘对尔客心牵。牛医马走知霜露,望望云冬路几千。”思念故土、父母亲人,脉脉亲情溢于言表。杜漺由于常年在外为官,在母亲寿诞之时,只能遥寄山水,通过诗作表达对母亲的孝心与祈愿。

为使子弟养成“孝悌忠信”之行,杜氏家族教育从小事着手,看重细节,一事一物、言行举止都对子弟严加管束,严格督训。《述训》中提到,幼时孩子在一起嬉戏,看到某件东西,就指着说这是我的,便想据为己有,“先大夫必怒责之。盖恐长自私自利之心而渐离其天性也”。[1]防微杜渐,用意之深。家族成员在日常处事中严于律己,率先垂范,以身立教,为子弟道德品行的培养树立良好的榜样示范,营造孝亲仁和的家庭环境。

三、为政以德,勤政爱民,恪尽职守,廉洁无私

杜氏家族教育看重修身处世,注重子弟道德品质的培养和品格修养的塑造。具体而言,家族教育中要求子弟具备“六德”,即“知、仁、圣、义、忠、和”,日常实践中力倡“六行”,即“孝、友、睦、姻、任、恤”,对上敬忠报国,尽人臣之责,对下体恤百姓,恪尽职守。为此,杜氏家族官员在长期为官从政的践履中逐渐形成勤政爱民、恪尽职守、清正廉洁、公直无私的家风并世代传承。

杜氏家族的官员从政大多政绩卓著,深得皇室赞赏与器重。这在杜氏故居各处悬挂的匾额、门楣中得到鲜明的体现。杜氏大院大门内悬挂有“相国第”“方伯第”“传胪”“会元”“御赐”等牌匾。杜氏故居各厅堂、正门镌刻有各具特色、内容不一的楹联,也是杜氏家风传承的重要载体。如翰林堂内金柱上的楹联为“教忠学懋延三世,锡羡恩隆立四朝”,是为咸丰三年,为庆贺杜堮九十岁生日,皇帝御笔亲赐,是对杜堮、杜受田、杜翰、杜乔羽祖孙三代四人为官从政业绩最高的褒奖和评价。主院正房之楹联为“赞襄帝图伏翼圣化,沾被豪雨奉扬仁风”。此楹联是杜堮做顺天学政时所做,是对高太祖方伯公杜诗忠君爱民伟绩的高度概括,赞扬杜诗忠心爱国辅助帝业、刚直不阿的品行和宏伟业绩。

杜氏家族的从政业绩源于家族子弟的勤政、敬业与忠于职守。杜堮任翰林院编修时,曾在诗文中回忆他处理公务时勤奋、恭谨的情形:“检字不知窗影度,传餐始觉漏声频。长将翰墨酬恩顾,可称尧阶侍从臣。”[3]杜堮之子杜受田任太子太傅时亦恪尽职守,悉心教导,没有丝毫懈怠。

杜家子弟为官的另一个重要特征是清正廉洁、公正无私、刚直不阿。杜氏第一位进士杜其萌在任处州推官时“务矜慎、秉公直,不苟嘱托”。[4]杜氏家族教育的倡导者杜诗为官清廉,赏罚分明,刚正不阿,惩恶扬善,深得百姓爱戴。主管湖北财赋期间,将原来收缴的无名杂税四十七万多两白银全部上缴国库,“任督京仓,出司宣府粮储,检盘镪羡二十五万以闻……输羡余银四十七万有奇以佐司计之分出,中外咸称廉政”。[5]杜诗任江西布政史期间,时逢宦官魏忠贤专权,各地巡抚大多联名上书为其建造生祠,江西巡抚亦与杜诗商议建祠,却遭杜诗坚决反对,后因此被罢官。杜诗罢官回乡时,路经武定府,欲去拜祭被魏忠贤迫害致死的“六君子”之一袁化中,遭众人劝阻,杜诗不畏权贵,毅然前往。事后杜诗在诗中感慨:“虽亦中危机,几于黑白挠。我为赍捧使,百口保贞操。……魏子岂淫人,为里除贪饕。天道真好还,报不爽丝毫。”[6]杜漺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刚正不阿。在《赈济民米劝春者》中对百姓连年遭受的灾荒感同身受:“众命依升合,平分五日粮。未能煎煮爨,好去杂稊糠。春日汝无怠,灾黎尔岂常。早来雾蒙露,辛苦夜深尝。”[7]滨州金公革除“歇家”“批头”两大百姓负担后,杜漺闻之拍手称快,欣然写下《滨州革除歇家批头记》,明确指出“兴一利不如除一害”。[1]为官者必须以百姓利益为重,兴利除弊,造福一方,以此表达心忧百姓、以民为本的政治情怀。

杜氏家风的历史传承还体现在物态层面,即与家族文化相关的建筑、历史遗迹、文物遗存等,都鲜明地体现出杜氏家族的家风特色。杜氏故居是典型的明清时期鲁北民居建筑群,杜家大院的建筑风格简单、朴实,房屋装饰也非常简洁,门口的影壁、房门的雕花、院子的小径大多饰以莲花,寓有“清廉”之意。聚德堂前镌刻有“权衡频执数百年一身正气,袍笏相仍十几代两袖清风”的楹联,是对杜氏家风为官清廉最真实的写照,亦是对后世为官子弟的训诫与教诲。杜氏故居没有高墙大院,也没有亭台榭阁,更没有金碧辉煌的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即使与当地的士绅家庭相比,也略显寒酸,映射出杜氏家族子弟做人处世的朴实谦虚以及对功名的淡泊低调。

四、淡泊处世,低调为人,仁爱万物

杜氏家族立身处世、待人接物之道无不彰显着儒家的仁爱特质。 家族将仁爱理解为“亲亲、仁民、爱物”。人贵为万物之灵,天地间的一草一木、一事一物莫不与我息息相关,相互依存。杜氏家族“仁爱”的家风体现了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万物生灵相辅相成、共生共荣的辩证关系。这种“仁爱”的治家观首先提倡人与人之间相互尊重、相互关心、互敬互爱。要从家人做起,将“义”和“理”导入家庭,作为治家的宗旨。家庭成员之间要做到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长幼有序、互敬互爱、和睦相处。再由家人推及族人,族人推及社会,及至自然万物。《滨州志》评价杜氏家族:“治家严整,虽私事燕处,家人环列,肃若朝典。世族言家法者,以杜氏为称首焉。教诸子先实行,而后文章,言皆可为世法。”其次,“仁爱”的家风还体现在与地方乡邻的和睦相处、对穷苦百姓的周济和帮助上。作为滨州地方的知名望族,杜家从不倚恃显赫的家世为害地方,很少与地方有诉讼纠纷。当地流传着“钢柱子”的故事:道光年间,杜家准备扩大旧居规模,将滨州城南街北半部分全部买下。但唯有西南角一户刚姓人家无论出资多少,都不愿迁走。家族子弟无奈写信给在京为官的杜堮,杜堮回复道:自家修房屋,不准难为乡亲。刚姓人家如此品性刚烈,是我们杜家宅院的钢柱子,留下最好。[1]至今杜氏故居仍保留着“钢柱子”的旧宅。杜漺在《重修家谱·序》中告诫子弟:“勿以族大人众为可恃,而以凭籍骄溢为可虞。各修而身,各务其业,父以之教其子,兄以之勉其弟。”[1]家族子弟还热心地方公益事业,关心地方建设和发展。如滨州史上唯一的跨徒骇河石桥,是由杜家子弟出资建设;滨州历史上第一所公办学校,其主要的主持和捐资者也是杜家人。其他如建设州学、修筑城池、开挖护城河等大型基本建设项目,杜家均积极倡导和主持、参与。杜氏家族教育的倡导者杜诗晚年辞官回乡后,仍孜孜不倦地从事造福乡人的有益活动,为乡亲分忧解难、济危解困,深得百姓爱戴。杜诗不仅重视家族子弟的教育,还关心家乡的教育事业。在看到滨州学宫被修葺一新后,不禁感慨万千,随即写下《训道宅记》,以此纪念。

杜氏家族的处世之风一方面体现了儒家的忠孝仁爱、积极入仕之教,另一方面又追求道家的消隐避世、自然无为。《述训》曾云:“乐天知命,有道皆然,进退屈伸,与时消息。”[1]不管世间如何变化,都要保持豁达的人生态度,随遇而安,不为功名利禄所累。杜氏深谙盛极而衰的辩证道理,能以平和、乐观豁达的心态看待日常生活琐事乃至家族荣辱兴衰。“天时有进退,家运有盛衰”。[1]杜氏并没有刻意追求家族的百年基业,而是顺应自然,乐天知命,鼓励子弟积极进取,“人家无长盛不衰之理,所望贤能子孙,毋迷其途,毋绝其源,若涉大川,守正坚持,以达彼岸”。家族子弟处世的淡泊宁静、低调为人也凝固于历史遗存。杜氏故居从建筑规格来看,远远低于明代同级官员的标准。按照明代官员建筑规格的规定:“一品、二品厅堂五间,九架,屋脊用瓦兽,梁、栋、斗栱、檐桷青碧绘饰。门三间,五架,绿油,兽面锡环。”[8]如果按照杜家大院奠基人杜诗的官职,杜家大门可以开三门,客厅和主房可以盖五间,但实际杜家大院只开一门,房只盖三间。到清代,以杜漺、杜鼒、杜堮等人的官职,杜家房屋可以修缮得更好,但杜家房屋一直保持平民三间的格式,没有超出三间的,大门也只开窄窄的一间。另外,从杜家厅堂各处悬挂的匾额来看,也有两个明显特点:一是不仅牌匾少,而且都悬之于大门内,即使连象征家族荣耀的“父子五翰林”匾也悬挂在二门,不进大门是看不到的。二是杜家牌匾除御赐外,大都没有署名,充分体现了家族为人谦虚谨慎、低调内敛的处世风格。“不染似莲花,经世何妨出世。真空如水月,禅机即是文机。”杜家私塾悬挂的对联蕴含着丰富的人生哲学和辩证法,是对家族立身处世最好的诠释。

此外,杜氏家风还通过家族仪式得以维系和传承。仪式肩负着文化传承和道德教化的重要使命,它通过固有的程序和行为模式将群体认可的价值观念、伦理规范内化于成员的精神世界,约束并规范着群体行为,实现群体的心理凝聚。祭祀是家族规模盛大的集会,通常百人、几百人,不同远近的族人聚集在一起。杜氏家谱中曾记述家族成员祭祀时的场景“至癸酉孟春,与祭族茔,见长幼咸集,祖辈有序……”[1]又云:“至春秋伏腊上冢,伯叔兄弟幼子童孙,各勷祀事,叙贻谋则鸿猷咸仰观礼,貌则雁序承欢,雍雍济济,蔼然同堂。”[1]为防止混乱,一般由长宗长支张家庵村的长者担任指挥,由守墓人划好位置,每代一排,辈分最低者站在最前排,依次往后类推。主祭者是长宗长支的族长,而上前为祖宗上香者则是年龄最低、辈分最小者。祭祀结束后,族人在墓地聚餐,年龄和辈分最高者作陪,年龄和辈分最小者坐首席。有些孩子太小,只能由父亲抱着坐席。这就是当地流传很广的“杜家上坟爷爷陪孙子”的习俗。[9]祭祀期间,长者会商讨族中大事,如续修家谱、维修家庙、购买族产、选举新族长等。杜家每次续修完家谱都会请戏班连唱三天戏,同时,族内各支均举行庆典,同样也是爷爷陪孙子。杜氏家族重视对子弟的教育,通过祭祀中特有的仪式和风俗,为族人树立起血脉相连、象征家族记忆的物化符号。将家族重视后代,希冀家族后继有人、个个成才、绵延昌盛的家族观念内化于家族成员,并将家族的优良传统世代发扬传承。

杜氏家风是家族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杜氏述训》是家风传承的重要载体,又通过家学世代传承。杜氏家风的历史传承通过多维层面:族谱承载家族成员的共同记忆,勾连家族血脉的延续,家族在历次重修世谱序中都寄予子弟道德修养、立身处世、行为模式的规劝与教导;《述训》较为看重子弟的立身修德、读书治学及品行修养,既是家族教育智慧的凝结,也是家风的集中体现;家塾传承家族教育的文化基因,诗文集中体现了家学的代际传承,家族子弟不同题材、风格、内容的诗歌流露出孝悌仁爱、勤勉敬业、读书仕进的家风特质;匾额、楹联、祠堂等历史遗存以固化的物态形式彰显几个世纪的家族荣耀,并将淡泊处世、孝悌仁爱、廉洁清正的家族传统铭之于门楣,渗透于建筑中,期冀后世子弟继承并发扬光大;仪式、习俗、民间故事等非物质文化形态从侧面隐喻地表达了家族重视后代、和谐处事、力倡读书治学的家风主题。值得注意的是,家族成员在读书求学、道德修养、立身处世、仕宦从政等方面的以身示范、风化在先是家风传承的重要形式。

杜氏家族的传统家风包含了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基因,但其中也不乏囿于时代局限性的成分。研究、传承杜氏家族的优良家风,对于弘扬地方优秀传统文化,推进家庭建设,形成“民主、和谐、互助、诚信”的良风美德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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